十字这番话其实是在讽刺米勒斯膜。七年前,米勒斯膜的父亲和当年的首相是政敌,后来首相宅邸在四月中旬发生一场惊动全国的爆炸,首相及其家人全数死亡。自此以后,塞万唯尔废除统合三院的首相,改施行三院并立的政府体系。
当时传闻首相宅邸发生的爆炸,是由米勒斯膜的父亲唆使,目的在暗杀政敌。这件轰动一时的命案后来不了了之,刑事侦查也在上级命令下正式停摆。
“上一辈的恩怨难道是我该负责的?”
“以斯拉可不这么想。”十字微笑:“最清楚这点的人是你,对吧。”
米勒斯膜脸上保持着从与十字讲话之初就一直展露的微笑,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但十字却以为他的表情瞬间僵凝。
“总之──”米勒斯膜道:“我不赞成姑息主义,如果想要让议会向赛亚克里尔宣战,势必“推举一位主战派议员作为议会长”。”
“我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十字又笑:“原本的计画不会因你改变,不过,你的确很切近我们的重点。”
“那么我期待后续。”
“谢谢。”十字在离开前,又对米勒斯膜道:“我记得你弟弟也在艾尔帝凡高中就读,怎么上次家长会没见你出席?”
“你见过默斯坦?”米勒斯膜先是疑惑,接着说:“我太忙了,没时间抽空过去。不过你怎么会参加高中学校的家长会?”
“因为我也是某位小朋友的监护人啊。”十字瞇起眼睛:“那位小朋友和你们家默斯坦似乎还是好朋友。”
“我会问问默斯坦的。”
“嗯,我先走了。”
十字转身,和米勒斯膜分两条路离开。他本想拿手机打电话找伏燹,接着就看到伏燹在走廊拐弯的另一边等他。他走过去,看到伏燹手上抱着许多文件和公文包。
“重死我了,我这么辛苦帮你拿这堆东西,结果你居然很悠闲的在跟别人聊天!”伏燹基督用力踏脚显示她的不满,十字赶紧接过那些东西。
“没见过哪个议员帮他的秘书提东西,妳可是头一个。”
“哼,虎怎么可能让你这样使唤啊!你给了她什么好处?”
“她很敬业,不像妳。”
“喂喂,你在变相骂我吗?”
“有哪个议员会在走廊上和秘书为了小事吵架。”十字叹口气:“东西都给我,我来拿,然后我们快点去找晓星,好吗?”
“哼,这还差不多。”伏燹基督把手上所有公文包、文件,一股脑通通丢给十字:“我还以为会议要开很久,为什么毫无预警的结束了?”
“因为发生很热闹的事情。”十字一面朝通往地下室停车场的电梯走,一面说:“新锐议员和元老议员吵起来,很多人动手动脚,其中有个倒霉的元老被揍到地上爬不起来。”
“哇。”听到这句话,伏燹赶紧追问:“后来呢?”
“搞到后来会也开不下去,所以今天先休会,后天再继续。”
“呃……为什么吵架啊?”
十字按下电梯按钮,电梯门打开,他们两人走进去。
“赛亚克里尔杀了方舟军人的事情,作为今天会议的临时动议。”他按下楼层,然后关上电梯门:“加上之前艾尔帝凡高中、孤儿院的事情,年轻一辈议员要求对赛亚克里尔宣战,元老议员则不同意。”
听到“宣战”两字,自是相当严重的事态,但这种字眼吓不到伏燹。
“怎么说,为什么不同意?”
“元老们认为军务院被解散了,想打也没办法。”
“推托的借口。”
“所以很多人很愤怒,起了冲突。”
“很热闹嘛……”
此时电梯来到地下楼层,他们走出去,一齐往车子走,老远看到晓星已发动引擎。
“妳觉得,圣子对这件事会有什么看法?”
“既然我们的目的是惟恐天下不乱。”伏燹笑道:“圣子应该要我们,把几个反战派的议员杀掉?”
“真是暴力……”
麦洛尔·柯里昂,一名黑发、棕眼的高大男人。他是现任塞万唯尔议会院──至少在后天新任议会长选举前──的临时议会长,今日先行休会便是他的决定。以麦洛尔的年纪和职业来说,他的身材算维持的不错,至少没有一般中年议员常有的发福体态。在今日休会、各路议员陆续离开议会厅后,麦洛尔依然留在位置上,拿出雪茄和火柴盒。
议会院内禁烟,但散会以后,也没人胆敢阻止议会长点燃雪茄。他将火柴吹熄,吸了好几口雪茄的香烟,感到满意地靠着椅背坐好。
保安与清洁人员将议会厅的大门关起,开始做保全和清洁工作。大约半小时后,保全人员与清洁人员也都离开了,偌大场内只剩下柯里昂,空空荡荡。
又过了一阵,后方小门走进两名年轻男人,一人穿着西装,另一人穿着棉质上衣,配上短背心、休闲长裤;虽然是些简单的搭配,却能看出这些衣服都是些高级剪裁,名牌服饰。
“你们来了。”
麦洛尔回头看他们,然后讶异地盯着那名穿名牌服饰的男人。
“没错,一模一样。真是太令人惊讶。”
听到这句话,穿着名牌服饰的男人愤怒地握紧拳头。他的头发是黑色的、眼睛则是蓝色。他的长相平凡,并没有特别突出的特征,说真的,顶多只能用“普通”这样的形容词来形容,是那种看过后会不自觉忘记的脸孔。但此时这张脸上盈满怒气,显得有些恐怖。
“到底是谁……冒充我杀了爸爸!”
另一名穿西装的人,有着金黄色的头发,墨绿色眼曈,戴着一副细框眼镜,支持性地把手放在愤怒的黑发男人肩上。
“我们一定会对付凶手,但不是现在。”
“我不懂!既然你们都知道凶手是谁,为什么不能将他绳之以法?”黑发男人忿忿地说:“我现在就要一个公道,席恩·凡利斯,告诉我,究竟是谁下的手?”
席恩·凡利斯,那名金发的年轻男人将眼镜从鼻梁上取下,收到口袋里:“我们认为是安索斯顿·席隆特议员,但是没有证据。”
“没有证据……既然没有就制造证据出来啊!”那男人持续愤怒地开口:“你们不是很有办法吗?席恩·凡利斯,除了议员的身分,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还是第二大队的队员,你们一定有法子,只是都没人动作!”
“我们怎么没动作,安德森。”席恩·凡利斯盯着黑发男人的双眼说话:“第二大队一直想找出能够证明各各他基督身分的证据,到目前为止稍有眉目,你要因为个人的冲动和任性,贸然逮捕安索斯顿·席隆特,让所有之前的准备功亏一篑?”
“各各他?”安德森皱起眉头。他并不笨:“你是说……”
“就是那样。”席恩·凡利斯道。
“杀了爸爸的居然是各各他……”
“……原来如此。”麦洛尔·柯里昂此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我一直觉得席隆特议员很特别,原来如此。”
“这件事情请不要宣传出去。”
“当然。”麦洛尔·柯里昂抽着雪茄回想:“我曾经在令尊介绍下见过“你”一面,不过那并不是真正的你,而是凶手易容成你的模样,出现在令尊身边。”
“真是太过分了……”
“我第一眼看到席隆特议员便觉得似曾相识,现在想想,是因为早就见过他本人。即使当时的脸孔很不一样,给人的感觉却略有神似。”
麦洛尔·柯里昂嘴边扬起微笑,一面盯着安德森的脸暗想。将安索斯顿·席隆特那张连男人都承认很好看的英俊脸庞,易容成安德森这种毫无个性的模样,技巧相当高超。
如果此时安索斯顿·席隆特再次伪装成安德森,让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孔同时出现在他面前,麦洛尔·柯里昂认为他绝对能立刻指出哪一位是安索斯顿、哪一位是安德森。安索斯顿易容的安德森,虽然面容毫无特色,却自有一份不平凡的傲气,是种让人相信他将有番作为的胆大自信;安德森则否,眼前的这名男人,无法让麦洛尔·柯里昂给他类似的高等评价。
麦洛尔,柯里昂又抽口雪茄,让雪茄的香气弥漫在他的嘴巴和肺部。
“身为一名公众人物,安索斯顿·席隆特将自己隐藏的很好。不特别突出、亦不引人注目,却自然而然在这个会议场上占有一席之地。对于议会院议员来说,以这种地位自处是件相当奇怪的事情,但我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
席恩·凡利斯的眼神直直望着柯里昂,静听下文。
“身为各各他的基督,自然不能表现太过突出,让人太过注意到他。席隆特议员自从参选以来,便以长相博取大众选票。入会之后,因为低调而未在其他议员中树敌,也未特别与谁交好。”他停顿了下,才继续道:“不过如果太没存在感,而让人鄙视也不好,所以他总是高明的在关键时刻发言,逐渐让人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听起来真讨厌。”安德森垮下肩膀:“如何的高明法?”
“举个例子:稍早开会的时候,尽管议员们争执不休,喧闹不已,席隆特始终保持缄默。直到最后的发言,却让所有人都将视线集中在他身上。”
“……他说什么?”
“他建议休会,而我采纳了。”
“喔?”
席恩·凡利斯低头思考,又抬起头来:“刚才开会的时候我就觉得奇怪,他提出休会,有什么好处?”
“今天是为了宣战与否争执不休,休会,就可以让战派与合派各有缓冲时间,寻找支持势力,或者是……”麦洛尔·柯里昂说出自己心中的推理:“让各各他有机会铲除与他们意见相左的议员。”
“他们会这么直接吗?”
“让我猜猜现在安索斯顿·席隆特心中打算的主意。今天这句关键性的发言在很多议员心中留下深刻印象,他们直到会议的最后一秒才重新注意到席隆特的存在,然后想起刚才那漫长的混乱中,席隆特始终没有表明自己立场。于是,双方议员在休会之后,都会急着邀请席隆特到家中吃饭,希望席隆特支持战派、或和派立场。”
“也就是说,可以大方进入这些议员家中?”席恩·凡利斯笑道:“……那么问题就在于:各各他支持宣战、还是宁可忍气吞声?”
原本凯礼格大饭店发生爆炸事件,理应是条大新闻,但是与方舟军人遭杀害的新闻相比,竟显得微不足道、没人在意。
尽管如此,落角于凯礼格大饭店的八荒等人依然相当愤怒。八荒后主与四荒地舞投宿的房间惨不忍睹,除了房内各留有一只铁盒,从内部伸出外表滑稽的小丑举着牌子大声嘲笑他们之外,其余东西都被这阵爆炸摧毁殆尽。
高级饭店发生爆炸,不排除是恐怖攻击,因此塞万唯尔的市区警察还是到场做了笔录、采集指纹。面对这些市警,八荒与四荒并不特别防备,拿出假身分证明,花了一点时间打发他们。然后九荒们按照原本的计画,搭乘早上十点钟的班机,从艾札拉市回到赛亚克里尔首都塞亚维亚。
当他们回到赛亚维亚时只不过十二点多,而他们也大意地没发觉一件事情。
──那些前来现场的市警里,掺杂了一名留着短短黑发的男人。
他是尉尔·莱得卡。
尉尔·莱得卡从市区回来后走入一栋老旧公寓,爬楼梯来到三楼,进入一间廉价单位。他将手上提着的好几份文件丢到门口的鞋柜上,从口袋拿出一张很小的记忆卡,接着就看到实姆·捷斯从厨房的方向走过来,还端着满满的一杯水果圣代。
“你回来啦。”实姆·捷斯只抬头看他一眼,又把视线放在他的圣代上,似乎食物还是最重要的。
尉尔往客厅看,亚尔帝、修斯底得、费利尔、银都在,却没看到多朵菈。室内牵起一条又一条电线,有些则是网路线,还有各种大大小小的机械。只是在这间外表看起来相当破烂的公寓之内,一般人应该无法想象,杂乱摆放在墙边、桌上的这些灰黑色机器,每一台都是价值数万、甚至数百万的精密仪器。
“多朵菈人呢?”
“和法理恩斯出去了。”
回答尉尔问题的是银,他正在使用电脑,萤幕上看来是某间学校的行政页面。八九不离十,就是艾尔帝凡高中。
“法理恩斯?”
“嗯,她最近的通告少,刚才才过来打过招呼。”
“干脆叫她宣布引退演艺圈,专心回来第二大队帮忙算了。”尉尔没好气地说。
“这可不行。”亚尔帝坐在沙发上,端着一杯威士忌:“演艺圈很多人都有问题,至少目前为止法理恩斯必须盯住德瑞里西华伯爵。”
“好吧,我今天可不是来说这件事情。”尉尔亮了亮他手上的记忆卡:“我刚从凯礼格大饭店回来,我想那是各各他故意留给我们的礼物。”
“什么意思。”
“一向神秘的九荒,我认为终于逮到他们了。”尉尔将记忆卡交给实姆:“我伪装成市警跟着第三大队的警察进入爆炸现场,然后拍到三名房客的照片。其中有个人我觉得相当眼熟,麻烦你,实姆,用电脑查查我照到的人究竟是谁。一名是金色长发的男人、另一名是红发,最后则是个褐色短发的家伙。他们都有受伤──一眼就看出来了,虽然伤的不重。而且护照是假的。”
老爷爷费利尔不明白:“为什么你认为他们是九荒。”
“饭店的爆炸一定是基督下的手。”尉尔回答:“先扰乱监视器,然后动手,犯案时间、手法、行径,都和赛亚克里尔国家资料所,以及方舟之前的爆炸很像。如果是各各他动手,敌人八九不离十,就是九荒。另外,房客是艾尔帝凡高中出事的前一晚入住,今天早上离开,而且三个都是赛亚克里尔人。”
“你刚才不是说护照是假的?”
“口音。”尉尔说:“我不可能听错。”
“好吧。”实姆接过记忆卡,塞到另一台空的电脑里,读取档案。
听完尉尔的这番话,亚尔帝抬起头来看着尉尔:“……这么说,各各他比我们还要早查出九荒的落脚处?”
“真令人不愉快。”银也嗤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