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名叫科索沃·克劳亚,居住在一栋独立的别墅内,家中成员包括夫人和两位已经上大学的孩子。
  柔柔月色下,影基督乘着夜风、踩踏艾札拉市建筑物的屋顶快速前进。碎雪在她身后飘扬,影基督行动的姿势宛若优雅的黑燕,翱翔天际,流畅而优美,带有某种沉稳神秘的魅力。她的行动之迅速让人无从掌握,与雪、与风形成一道令人目不转睛,却稍纵即逝的美丽残像。
  她来到科索沃·克劳亚宅邸的高楼塔钟前,原本迅速向前推进的影子剎然停步,她的裙襬晃动了一秒,然后服贴着影基督的身体轻轻垂下。此时,高空中竟没有一丝残风,天气很冷,细雪垂直飘落。除了影基督的嘴巴缓缓呼出白烟之外,她停立屋顶上的身影动也不动,乍看之下像是一尊被雕塑在钟楼顶端的人像。
  影基督温婉地微笑,张嘴对着空气询问:“科索沃·克劳亚待在他房中什么位置?”
  半晌,有道声音回答:“在卧室,正看着书。夫人和孩子分别留在餐厅、客厅。”
  “房中只有他一人?”
  “是的。”
  “很安静的巧合。”影基督又问:“卧室是哪一间?”
  有阵风吹过影基督,她眼中看到一抹影子指示她卧室的位置。由钟楼顶端往下俯瞰,卧室位于左翼二楼,中间窗户透出微光的地方。
  影基督以其他基督无法达到的绝佳平衡感,轻松行走在屋檐最狭窄的屋脊上。翻个身,降下两层楼的高度,手一勾就稳稳站在卧室窗户的栏杆处。
  窗户无声无息地开了,窗帘被一阵风往外吹,可是很显然房中之人并没有发现任何怪异之处,甚至连户外冷空气的流动都没有察觉。眨眼之间,影基督已经站立在屋内的异国手工地毯上,室内温暖至极。她的手轻柔地放在窗边,本来想把窗户阖起,却在看了看屋内状况后,觉得没这个必要。
  屋内靠墙处摆放着一张大床,床的方向正好与她背对,因此床上看书的中年人根本没有发现房中多了个人。影基督优雅地走到那专注于睡前闲书的男人身边,举起她的右手,弹了下手指。
  霎时,男人表情丕变,痛苦不堪。
  他的嘴巴因为惊吓而张开,口水直流,身体在床上大力挣扎翻动,脖子处被一股从空气中伸出、看不见的力道紧紧攫住,无法挣脱,更恐怖的是无法呼吸。男人不断抽动身体,那对倏然放大的瞳孔惊愕地盯着看似毫无动静的影基督,表情满是恐惧。影基督一句话也没说,只以微笑回应男人,甚至连身分都没有告知对方。她就这样看着男人毫不放弃地垂死挣扎,努力想要逃出死神的掌控,可惜徒劳无功。
  几分钟后,男人再也无法呼吸,他停止抖动身体,那个始终抓住他脖子的力道才缓缓放松。
  “我们走吧。”
  说了几个字,被打开的那扇窗户,窗帘还在飘动,影基督却已不见踪影。她早就快速移动几个步伐,轻柔又安静地消失在科索沃·克劳亚温暖的卧室内。
  晓星基督与绽华基督的目标相当特别,两人必须铲除的对象皆属于议会院大议员,是今天基督们要夺走的五条性命之中,名望与身价最高的两位;更特别的是,这两人宅邸仅只相差一条小街。因此绽华与晓星将车子停在离他们目标居住地稍微远一点的地方,但是直到来到那条小街之前,都还一起行动。
  两人分开后,绽华基督看着晓星气定神闲地按了他目标大门的门铃;几乎同个时间,绽华也做了相同的事情。
  相当迅速的,两栋宅邸都有个管家,藉由大门鹰眼以疑惑眼神觑看门外访客,然后大门也都缓慢地从里面被打开。这一瞬间,绽华与晓星化为两道疾迅的影子,消失在管家惊吓的眼中。
  两位管家霎时皆颈椎受创,眼前猛地发黑,重重倒卧地面。
  晓星基督走过门口的玄关和回廊,来到旋转向上的楼梯,安静倾听空气中传来的细碎声响,听到有一阵老男人低沉责骂仆人的音量。
  晓星基督顺着声音快速而安静的走到四楼,在弯进走廊前碰到一名收衣服的女仆。女仆背对着他,并未机伶的发现晓星基督入侵,因此晓星仅只绕到她身后,重击她后脑,使她昏厥而不至于丧命。
  循着声音抵达老男人骂人的起居室,晓星基督相当确定这声音就是他要暗杀的目标。原先被他刻意隐藏的步伐此时转而明显,晓星基督态度自然从容,好像理所当然似的转开门把,看到房内有一对老迈夫妇与挨骂的男仆。
  这三人发现他的瞬间脸上都写满疑惑,老议员准备破口大骂,质问晓星基督的身份动机等等不知大难临头的蠢问题。晓星基督没给他留下开口的机会,他露出一抹嚣张的笑,穿金戴银的老夫人陡地吓倒在地,颈骨断裂,卧坐在墙边。
  此时老议员才发现晓星基督动了他的脚步。
  外貌颇具威仪的议会院大议员,这名灰发蓝眼的老男人刚见识他妻子死亡,紧接着感觉自己眼前的视野歪曲得无法辨认;直到痛觉放肆席卷男人神经,老议员才突然领悟:他的颈椎被扭开了。
  最后则是一声细微的枪响,晓星基督以安装消音器的手枪杀死原本要叫出声音的男仆。
  消音器自然没有本事消除所有开枪引发的音量,但晓星基督并不着急。他蹲下身,谨慎确认老议员死亡,又在他太阳穴补一枪,才踏着悠闲的脚步,随原本入屋的路线离开房子。
  ──碎雪开始加大。
  绽华基督一面将银针从目标的太阳穴拔出来,一面望着窗外下的更紧的白雪,把银针尖头残留的血液擦在被害人衣服上,放倒已经软弱无力的尸体。
  他的脚边一共有五具尸体,除了真正的目标──那是一位年迈的大议员──其他四具都是大议员特别助理。绽华基督下手的时候,这五人正好待在书房里商讨公事。
  绽华基督从衣袋内拿出一朵玫瑰,轻轻放在摆满文件的书桌上,留下抹戏谑的微笑。他听到有阵属于女人的脚步声正朝房间靠近,因此绽华基督没打算取道正门,他打开书房的窗户,窗外正是二层楼高的围墙。
  轻而易举,绽华基督便伫立于围墙上头,并且趁书房门把缓缓转动的时候,绽华基督毫无痕迹地出了屋子,站到无论如何都不会被看到的一个角落。
  血液一滴滴滚下剑尖,有如珍珠般优雅地碰撞在一起,然后坠向木头地板,成为一滩无力的血水。
  室内阒静至极,除了滴答的血液流动声,几乎毫无半丝杂响。下雪的深夜里,原本属于有钱人家温暖宽广的客厅不容一丝光线,白雪反射着淡淡的月光,看起来比室内还略显明亮。幽暗的屋宅充满恐惧和毁灭的颤栗感,地上横躺着至少六具尸体。
  半晌,血基督缓慢的脚步打破了屋内的宁静。她脚上穿着一双黑色高跟马靴,踏入半凝固而带点浓稠的血块之中,弹了弹她的长剑,拧起眉头。
  有一阵细微到几乎被常人所忽略的呼吸声从右方传来,原本始终没有额外动作的血基督缓缓看向那个方向,一对美得让人颤抖的深紫色眼眸,紧紧瞅住发出微弱声音的头颅。
  “……范薛议员年纪最小的孙子?”
  眼前是个年纪顶多五岁的黄发小男孩,瘦小的身躯不断发抖,连站都站不稳,跪坐在地上,根本没有爬起来逃跑的勇气。血基督的问句刚出口,才注意到男孩手上抱着另一个更小的婴儿。
  男孩猛地摇头,算是回答血基督的问题,双眼则因为恐惧而陡然涌出豆大泪水。血基督并未因此而可怜男孩,她冷冷的看着男孩双眼,再向他问话。
  “你手上那婴儿才是最小的孙子?男的还女的?”
  那小男孩被吓的根本说不出话,血基督看了看情况,也知道不可能得到答案。
  她因此转过头,巡视地上尸体一周,冷静地开口。
  “你的家人都死了。”血基督说:“我可以留一个人的命下来,你──或者你手上的婴儿?”
  其实血基督并不真的打算给男孩选择的机会,为了杜绝后患,她自然必须把两人通通杀死。会说出这个问句,完全只是分散一个活着的男人的注意力──血基督知道,客厅房门之外,还伫立着一名苍老男人。
  那才是她真正的目标,塔帝斯·范薛。
  影基督穿梭于高耸的别墅屋顶,俯瞰寻找晓星与绽华。她往下跳,以有如跳水选手般优美又准确的姿势,落地在水泥地,拍拍背对他的绽华、晓星。
  “看来大家都不想浪费时间呢。”
  “当然。”晓星基督边点烟、边说话:“雪下这么大,我不想耗太多时间。”
  “妳穿这样不会冷?”绽华看影基督只穿一件棉料连身长裙,窈窕却很单薄。
  “总不能要你把身上的风衣让给我,这样子你多可怜。”影基督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她话还没说完,绽华竟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丢给影。影基督被猛然盖住,吓了一跳。
  “唔,真的没关系喔,我并没有那么冷。”
  “无所谓,等一下就上车了。”绽华满脸不在乎。
  晓星基督露出微笑,又吐出一阵烟雾。
  “什么时候去接血?”
  “等等,她正好打过来。”影基督怀中的手机此时响起,是血基督。按下通话键以后,他们三人一边朝车子的方向走。
  “血,妳也好了吗?”
  影基督笑瞇瞇的问。
  十字基督站在他目标宅邸外的大街上,那一带都是宁静的高级社区,到了这种下雪的夜晚,路上根本没有行人,家家户户亮起灯火,目标宅邸更微微传来聊天喧闹声。
  从十字的位置朝宅邸看去,可以看到房子二楼有个向外突出的半圆形阳台,阳台后面是一整面落地窗,窗户之内则是宅邸餐厅。十字基督的目标──凯德·雷马克就坐在餐桌主位,全家人都在用餐,气氛看似愉悦和谐。
  “虽然对你的家人感到抱歉,可是我平生最讨厌一种人,就是像你这种贪污又不做事的议会院议员。”
  十字基督盯着凯德·雷马克的一举一动,自言自语。
  “好了,开始吧。”
  十字基督手上握着细长银棒,以他漂亮修长的手指挥动棒尖,只见原本静落地面的碎小钢珠突然腾飞而起,带飞一阵烟土。几十颗闪亮的珠子霎时快速升高至十字头顶,然后水平朝凯德·雷马克的宅邸俯冲──
  先是听到千万颗子弹打在硬物上的巨响,落地窗尽碎。与凯德·雷马克同桌的家人,都看到凯德·雷马克那颗白花花的脑袋,瞬间被许多快如子弹的钢珠轰成烂泥。
  凯德·雷马克肥胖油腻的笑容僵凝在他不成人形的脸上。
  血基督手上抱着襁褓中的婴儿,右手握着舞凤剑,剑尖正从一名金发男孩的胸膛抽出。
  “血,我们来找妳啰。”
  此时血基督已经不在原本塔帝斯·范薛的宅邸内,而是离宅邸有三分钟路程远的巷子里。金发的男孩满身是血,卧坐墙角,双眼写满恐惧,已经死透了。
  影基督循着血基督的通知来和血基督会合之后,讶异于血基督怀中抱有一名婴儿。她身后是晓星、绽华;晓星基督面无表情的点烟,绽华挑起眉毛,眼神带点好奇。
  “塔帝斯·范薛的孙子。”
  血基督简洁有力回答了三人心中共同的疑问,用长剑指着死掉的男孩:“这家伙也是。他趁我杀塔帝斯·范薛的时候,把婴儿当成武器丢向我,自己则争取时间逃跑。”
  “挺有趣的。他几岁?”晓星基督嘴边露出戏谑的微笑。
  “再大不超过十岁吧。”影基督则皱着眉头推算。
  “很聪明,明白怎么做才最能保护自己,可惜碰上的是血。”
  对于晓星这番称赞,影基督摇摇头:“拿婴儿作武器,我可不苟同,更何况还是自己的亲人。”
  “我是真的挺欣赏他的果断决定。”
  绽华给了晓星一个不置可否的笑容:“既然这么喜欢他,要不要送去医院?或许还没死透……”
  面对这问题,晓星又很肯定的否定:“不行,长大以后会复仇。”
  “我的原则是反抗的活口都杀了。”血基督缓缓说;这句话显然是向其他三人宣告男孩的死刑。
  “各有各的坚持,我就不杀十二岁以下的儿童。”绽华耸耸肩。
  “那么婴儿怎么办?也杀了吧。”
  “……不想。”一反常态,血基督拒绝影基督的提议。
  影基督被她拒绝,似乎有点挫折,嘟起嘴巴说:“那就丢回屋子里,塔帝斯·范薛总有什么远亲愿意收养。他可是唯一遗产继承人哪。”
  “嗯,我是这么打算。”血基督又抽剑在金发男孩身上砍一刀,才将长剑收入剑鞘,轻巧的抱着婴儿跳上屋顶:“你们在这里等我。”
  血基督利落的身影消失之后,绽华基督突然觉得奇怪:“……为什么被陌生人抱着,那婴儿没有哭也没有动?”
  听绽华这么说,影和晓星也察觉怪异之处。
  “死的?”
  “如果是死人,血不可能没发觉。”
  “那么,或许……”
  绽华基督心里有了答案,却没有刻意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