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天基督将头从桌上抬起来,睁开他已睡了一整个上午的眼睛,四肢疲惫地伸展着,坐挺在位子上。
此时正是午餐时间,艾尔帝凡高中喧闹不已,许多学生外出用餐,更多人则留在学校聊天、看书、打闹,教室里乱哄哄,嘈哳万分。
堕天基督左看右看,寻找他朋友的身影,却发现菲琳西斯等人都不在教室。好一阵子,才只看到锡克莱·乌索一个人刚从外面回来。
“嘿,锡克莱。”堕天叫住拿了瓶水又往外走的他:“为什么大家都不见了?”
锡克莱·乌索回头一看,朝堕天示意:“我要练球,安顿狄亚也是。狄姬在弓箭社,菲琳西斯去话剧社或者学生会。至于默斯坦,学生会例行中午会议。”
“喔。”
堕天基督一脸“大家真忙”的表情;锡克莱叹口气。
“你该不会忘了吧。”他拍拍堕天的肩膀:“虽然感恩节还没到,大家已经开始为了圣诞晚会忙得不可开交。”
“所以?”
“不要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这里的每个人都有工作。”锡克莱说:“因为学生会人手不足,菲琳西斯替你报了自愿帮忙的名单。”
堕天基督皱起眉头:“我不要。”
“她说这样可以消去你之前的警告。”锡克莱莞尔,并且准备离开教室:“不然你跑一趟学生会,取消自愿。”
堕天才不想这么麻烦,他认为只要下午翘课就可以了。
“喔对了。”锡克莱临走前才想到一件事,回头告诉堕天:“菲琳说,如果你翘课,她就记你连续一个月的旷课。”
堕天基督听了后只好耸耸肩。
“菲琳究竟想耍什么花招。”
苍蝇的振翅声不绝于耳,晓星基督踩过水泥地板上的残枝落叶,推开一扇半掩的铁门。
位于广大废弃工业区的这间仓库看起来破旧不堪,内部昏暗幽深。铁门上方沾满斑驳的油漆和一层厚灰,但是晓星注意到门把有人握过的痕迹,上面并没有灰尘。
他才稍微把铁门推开,就看到门内有滩暗红色的血迹,许多苍蝇嗡嗡停在上面,时而飞起、时而落下。苍蝇并不会停留在干涸的血迹上,所以那滩血一定是不久前留下的。是目标吗?据晓星所知,他这次的目标是与人结怨颇多的黑道干部,若先被其他杀手抢先也很有可能。
晓星基督绕过血迹,走入仓库,循着血液滴下拖行的方向,朝仓库更内部前进。他绕过几架废弃的起重机,一些工业用水泥,几条粗大生锈的钢筋,来到后方更宽广的仓储空间。
有具尸体倒在空旷的地板中央,而尸体的所在处正是血迹拖行结束的地点。晓星走过去,用手转过尸体的脸,看了一眼,死者并非目标。
“……你在哪里?大鲍伯。”晓星基督喃喃念着目标在黑道界的绰号。这次买凶的是大鲍伯顶头黑道老大,要铲除自己帮内不听话的属下。晓星根据圣子给的资料来到这座废弃仓库,黑道老大刻意调了大鲍伯来这里进行某笔“交易”。
晓星检查死者,发现那死人身上藏有毒品,应该也是混帮派的人物。死因是胸膛上一把匕首,尸体温度不低,才刚死不超过十分钟。
他退开一步,闻着空气中的味道。除了发霉的潮湿水味,老鼠身上的腐臭味,这里还有一丝淡到几乎被忽略的香烟气味。
晓星往飘有烟味的方向走。他行动如风,四平八稳,迅速来到右边第九扇玻璃窗前。他的双脚站定,右手已捡起窗棂上一根还在燃烧的香烟。
“九号。”
晓星基督缓缓地说。第十扇玻璃窗蓦地出现一名男人的侧脸。
“好久不见哪……三号。”
那是名白发、亮咖啡色眼睛的男人,借着窗外阳光的照射,男人头发与眼睛更显明亮。他缓缓跳下窗台,与晓星打招呼。
晓星基督看着这男人从口袋拿出香烟,与先前晓星闻到的烟味是同一个品牌。
“最近过的还好?”
“还不错,三号。刚才怎么知道是我?”
“香烟味和那家伙的死法。”晓星基督指着地上的死人:“匕首刺中心脏一刀毙命,很有你的风格。”
“我太大意了。”被称作九号的男人,色诺凡斯·杰拉邓夸张地摇摇头检讨自己,然后想到一个疑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杀人。有看到大鲍伯?”
“大鲍伯……这名字很熟。”色诺凡斯思忖好一会儿:““鹰头”里那个欠扁干部?”
“对。”鹰头是大鲍伯隶属的帮派名称:“他今天应该在这里才对。”
“我不知道大鲍伯长什么样子,可是刚才有个肥子趁我杀人的时候往那边逃。”色诺凡斯指着左边一个方向:“那扇门是他打开的。”
“而你居然没有追上去解决?”
“嘿,拜托。”色诺凡斯笑出声:“三号,你以为我是谁?”
晓星走到门边,有个肥子躺在地上,面孔朝上,同样也是匕首刺中心脏,那张脸孔确实是晓星今天本来打算下手的目标。
“怎么,宾果?”色诺凡斯用鞋跟踢着那男人的脸。
“没错。”晓星耸肩:“到时候我把酬劳转到你帐户。”
“不用了,我又不缺钱。”色诺凡斯抽着他的香烟:“算是帮你做好事吧。”
晓星基督没有坚持。
“你现在也转行干起杀手?”
“钱多、事少、没有负担,何乐而不为?”色诺凡斯豪迈笑了几声:“加上有刀的执照,我收的钱比一般杀手多三成。以前在军队的时候,没感觉刀的资格这么好用。”
晓星心想,他的刀执照不晓得丢哪去了。
“我杀的这家伙是另一个帮派的干部,我想,两人都是被顶头老大盯紧的笨蛋吧。”色诺凡斯将他的烟包递到晓星面前:“也来一根?”
“不用了,我不抽这个牌子。”
“喔,你只爱西罗杜伦。”色诺凡斯说:“二号也是,不过我想他是在学你。”
他说的是西华尔。
“最近都没听到二号的消息。”晓星拿出他自己的香烟,点燃;这问句有很深的打探暗示。
“说到他。”色诺凡斯将香烟拿离嘴边:“你最好当心点。”
“什么意思。”
晓星如此问;他就知道色诺凡斯会回应他的暗示。
“我最近才晓得。”色诺凡斯那对亮咖啡色眼瞳蓦地闪过一丝戒慎目光:“原来他是国家警察大队的走狗。”
听到这话,晓星基督明显吓到。
“真的?”
“第一队的队员,你要注意。”
“……什么时候的事?”
“我不知道,说不定他一直都是。”色诺凡斯道:“我之前在南区看到他和一些人走在一起,其中有我认识的第一队警察,虽然不熟。而且二号身上带着国家警察的徽章。”
晓星基督开始回想在方舟外碰到西华尔的那晚。
“对我来说,特种部队解散以后他去做什么自然跟我无关,可是三号你还有各各他基督的身分。”色诺凡斯说:“国家警察对各各他不太友善吧。”
“国家警察在调查我们。”晓星基督把香烟咬得扁扁的,想起昨天他跑车莫名奇妙被撞得稀巴烂:“如果他出卖我,把我的资料交给国家警察。”他顿顿,相当慎重的强调:“我不会放过他。”
“我也不怎么认同这种行为。”色诺凡斯道:“无论如何,不应该出卖同伴。”
晓星冷笑。
“……长官死后,他曾经向我打听你的消息,尤其是各各他成员有谁之类的事情。”色诺凡斯说:“我什么也没讲。不过他强调,一定会毁灭各各他。”
“他疯了。”
“喂,说真的,你在各各他果然有女人?不然他干麻执着成这副德性。”
晓星基督的不快完全表现在脸上,而且没有回答色诺凡斯的问题:“如果他再联络你,告诉他别出现在我面前,我保证宰了他。”
“喔,这样哪,他听了会很伤心喔。”
晓星基督将烟蒂踩熄,踏着愤怒的脚步往出口走:“我先离开了。”
“等等。”
色诺凡斯叫住,晓星转过头来。
“……如果二号那家伙真的做出太过分的事情。”他露出微笑:“我和十一号说好了,都站你这边。需要帮忙尽管打电话。”
“……谢谢。”
“不会,我可看不惯他的作风。”
晓星颔首,与色诺凡斯道别离开。
堕天基督在学生会使用的大会议厅外头找到菲琳西斯,当时她正开门从厅内走出。
“喂,菲琳。”他走过去,皱起眉头:“妳又在整我?”
“你说自愿帮忙的事情?”菲琳西斯笑瞇瞇,一脸亲切无害的模样:“反正又不是很辛苦的工作,又可以消除你的不良纪录,有什么不好?”
“我没兴趣做志工服务。”
“别这样。”菲琳西斯晃了晃她手上的一份文件:“真的一点也不困难。”
“什么意思?”
“这次的圣诞晚会,学生会分成行政、财务、宣传和公关四组,听听看默斯坦负责的行政部分有多讨厌?场地布置、场地管理、音乐表演控管、餐点供应和安全管理──这些全在工作范围。”
菲琳西斯给堕天一抹笑容。
“相比之下,我负责的是公关组,你只需要帮几个小忙。”菲琳西斯从手上厚厚的文件中抽出一张纸,那纸上用蓝笔写了几行字,是问卷模样的手写稿,似乎来自刚才某场会议讨论出来的结果:“利用中午时间,借台电脑把这份问卷打好,拿给我盖学生会印章,然后油印全校学生的份数,趁今天放学前发给各班。”
“呃……”
“不用担心时间问题,下午两节课都替你请好公假了。”
“……妳做事都这么横行霸道吗?”
“横行霸道?”菲琳西斯露出无辜的表情:“我是为你好。”
堕天基督还想说点什么,菲琳西斯却越过他跟另一个人打招呼。
“嗨,默斯坦,你那边负责的怎么样?”
堕天回头,看到默斯坦从另一间学生会的会议厅走出来。
“情况有点复杂,宣传动作太慢,拖累我们行政的进度。”默斯坦举手和菲琳西斯、堕天问好:“每年我最讨厌这个时候。天知道为什么万圣节发生这么可怕的事情,学生会还打算举办圣诞舞会。”
“毕竟这是艾尔帝凡引以为傲的两大盛事。”
“负责安全控管的人联络上警务部,学校也有意替我们安排国家警察大队到场协防。”默斯坦说:“尽管如此,今年舞会票券贩售的张数,估计比往年少上许多。”
“或许吧。”菲琳西斯摊摊手:“这是宣传的责任,我一点都不在乎。反正,工作人员一律规定到场协助,我一定得出席。”
“我也是。”默斯坦说:“万圣节我因为钢琴比赛没有出席,这次就算不想来也没办法,学生会长会不高兴。”
“麻烦死了。”听他们两人谈论着这些无聊事情,堕天基督拿着那张纸,朝图书馆的方向去。
“至于蓝肯……”
“不用担心。”菲琳西斯微笑:“他也算工作人员,没有缺席的道理。”
“哈,说的也是。”
默斯坦和菲琳西斯互相告别,在走廊上各自往不同的方向忙碌。
虽然窗外正刮着大风大雪,室内因为有暖气系统的缘故显得相当温暖。
这里是赛亚克里尔。
漂亮讲究的洛可可风格客厅,墙壁四周摆满装饰用名牌餐盘,烧着熊熊烈火的壁炉顶端是一把华丽的装饰宝剑,宝剑上方悬挂着该被列为保育类动物的雪鹿头标本。客厅静阒无声,但是所有的灯都被打开,桌几上摆着几杯喝一半的红酒,还有吉士切盘。
血液滴答滴答的坠落地面。
和蒙多菲面无表情的看着前方。翻倒的沙发上方有个浮在空中挣扎的人影。是个高壮的男人,他双脚不断踢打空气,双手抓着自己的脖子想要呼吸,嘴巴似乎正发出尖叫,室内却什么声音也没听见。
和蒙多菲将视线往下移,从正挣扎着的男人身上移开。他看到伏躺在壁炉边的小孩胸膛还上下起伏,因此走过去给了对方更深的一个刺击。然后环顾四周,仔细检查自己是否遗漏了什么。
满地的血,尸体倒是不多。除了刚才壁炉边的小孩,还有一名女人和另一名老人。女人与老人的位置离小孩较远,比较靠近摆放红酒的柜子。
“……只剩年轻的子爵了?”
此时一阵格格笑着的声音传到和蒙多菲耳边,和蒙多菲恭敬地点头答是。说话的是二荒天野,坐在原本应该属于主人专有的主位沙发上,以一种不该在杀人现场看到的笑容,若无其事与和蒙多菲交谈。
“能让他死的干脆一点?我不想再等了。”
二荒天野从沙发上站起,走到和蒙多菲身边。和蒙多菲轻微颔首,手上长剑唰地刺向半空中的男人。长剑刺穿男人胸膛之前,似乎先刺穿什么看不见的薄膜,那一刻,挣扎的男人所发出的尖叫陡地传出。那阵惊恐的叫声十分凄厉,不过二荒天野只是觉得太吵而摇摇头,和蒙多菲的表情还是没变。
男人往下坠落,先撞到沙发才跌至地面,胸前流出汩汩血液。
“把头切断,别让子爵有活命的机会。”
用微笑的脸庞说了以下命令,二荒天野露出非常优雅的表情。
“子爵,请慢慢后悔您与令父这十年来的贪污恶行。”
和蒙多菲的长剑发出几声切碎豆腐般的声音,子爵的血液与脑浆混在一起,成为白白红红的一滩液体。
他随意用窗帘布擦拭,收剑入鞘。
“和蒙多菲。”
二荒天野缓缓走到客厅房门前叫他。
“……你讨厌做这些事吗?”
和蒙多菲跟上二荒天野的脚步。
“只要是为了公主大人,我愿意追随您直到地狱。”
他的表情严肃到令人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