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基督进了斐利街的房子,把许多广告信件丢在桌上,走到厨房去开冰箱,检查有没有容易坏掉的食物被留在里面,探看柜子里的干粮,然后开水弄湿抹布,稍微把餐桌擦拭一遍。
她爬到二楼,扭开浴室水龙头后大致冲洗浴缸,返身拿换洗衣服和毛巾,关上浴室的门准备洗澡。
热气蒸腾,浴室的镜子沾满雾气,完全无法辨识任何东西。血基督拆开发带,放下她的黑色长发,进浴缸用热水大力冲着自己全身上下。除了背部以外,血基督胸下与腹部布满一条条暗红色的老旧伤痕,看起来有点像利器割或划伤,还有些烫伤痕迹。
一双眼睛就在旁边默默盯着,血基督伸手想拿洗发乳时猛然错愕。
那是个大约八岁的小男孩,无声无息,干净白皙的脸蛋上带着纯真无邪的笑容,略嫌瘦小的手掌握着一把手枪,对准血基督。
血基督诧异地拉过毛巾,同时子弹已经发射。血基督迅速跃起,闪过子弹后握住从不离身的长鞭,用力朝小男孩胳膊甩去。
她没料到浴室空间不大,鞭子才刚甩出就打到后方磁砖,待血基督二次挥鞭,小男孩又笑着发射第二发子弹。
“血基督,我要来杀死妳啦!”
血基督当下闪避子弹,一脚踢向那名男孩,男孩被用力甩上墙,手枪脱落跌入湿漉的地板。他跳起来想抢手枪,血基督却快一步,握住手枪扣下板机,直直对着小男孩两眼中间。
“你是谁?”
“嘿嘿。”
小男孩一点也不害怕,嘻皮笑脸,盯着血基督只围一条毛巾的身材,不知道在打量什么。血基督蹙眉,伸手关水龙头,准备好好拷问对方。没想到才这么一瞬间的分神,她惊觉小男孩敏捷一跃而起,以外表看不出的力道踢中她的腹部!
血基督大退,跌进浴缸,手中还握着手枪。她举起右手瞄准小男孩,一面快速转身,极富技巧地不让自己露出任何破绽。小男孩一头黑色短发扬飞而起,动作和眼神都意外熟练于打斗这件事情,也让血基督不断猜测他的背景。
小男孩敏捷地欺近血基督去抢手枪,血基督立刻爆出一弹,打中小男孩肩膀,他痛得哇哇大叫,鲜血直流。血基督擒住他,抓着他的脖子把他制服在身前,然后拨开他头发,看到男孩脖子上有个烙印的痕迹。
“布雷格──”
男孩痛得哭出眼泪,不断哀嚎求饶,血基督一点也不心软,手枪对着男孩的额头,扣下板机,发射。
那男孩头颅一偏,身体顿失力气。
浴室外面窸窣骚动。
声音像是有人从楼下往二楼跑。血基督踢开小男孩,粗鲁抓起毛巾、衣服和长鞭,第一时间打开浴室大门,往走廊上冲。她看到起码五个陌生人迅速上楼,其中最前面的人已经准备掏枪,血基督快一步,向他射击,但子弹只擦过他的脸颊。她往房间跑,看到另一人从走廊的窗户跳进来,伸手去抢她摆在墙角的长剑,血基督挥鞭一勾,攫起长剑剑柄,迅速朝那男人胸膛刺去,另一手抓住剑鞘,退向房间,甩上房门。
她转动墙壁上一套机械按钮,三道金属锁快速关闭,一道一道坚固地抵挡外头对房门的破坏。血基督迅速穿好衣服,将长鞭绑在腰上,抓起皮包和长剑,移走墙上一幅精美画作。
移开画作以后的墙壁显露出一扇紧闭的隐形窗户,血基督迅速输入密码,窗户缓缓开启。趁着窗户开启的几秒空档,血基督抽出床底下隐藏的数枚弹药、一把手枪、整条军用背袋,把所有火力插入背袋上的位置,背在背后。突然间,那扇被门外入侵者尝试破坏的大门,以某种诡异的速度向左右裂开,血基督诧异地瞪着房门。上有三道坚固大锁的特殊房门向左右挤压,中间裂出一条如巨兽张嘴般的狭长大缝。
她看到一名黑发黑眼、下巴留有落腮胡的男人站在门前,彷佛他什么也没做就让房门撕裂。后面还有个女人,麻黄色的头发编成辫子,戴着一付粗框眼镜。
血基督认出他们两人,瞬时扔出炸药就跳出窗户,沿着外墙往上爬走。外头寒风直袭,毫不客气地吹打在血基督湿漉的身上,冷得她不断发抖。她抓起手机,情急之下只能胡乱按下重拨键。
“血?”
“十字,来斐利街接我,有人入侵我家。”
“谁?”
血基督还未回答十字,她刚才离开的房间倏地传出恐怖的爆破声,火焰从窗户喷出,她立刻往顶楼冲。
“国家警察,上次死亡万圣有出现的人。”
“第二大队?”
“堕天说“从天上飞下来”的那两人。快点。”
“我马上到。”
匆匆挂上电话,血基督翻身站到顶楼地板,感觉有一阵风迅速逼近背部,她蓦地转身,就看到绑着麻黄色辫子的女人正看着她。
从她离开房间、炸药炸裂、火焰喷噬──不过短短几秒时间,麻黄色辫子的女人却已伫立在她面前。她扔进室内的炸药量绝对可以把整间房间轰得一干二净,而这女人却在爆炸后毫发无伤出现在这里。血基督持起长剑,唰的一剑划去,女人没有反击而是闪躲。她犀利的剑势直抵女人咽喉,一击就想取走对方性命。女人大大后退,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血基督的速度快得出乎女人意料之外,长剑最后割向她咽喉,但是突然被一股力量推开。
女人站立原地,摸摸被长剑划过的喉咙,看向右方。
刚才的推力是由右向左将长剑格开。血基督也看向右边,那个留落腮胡的男人正面无表情的盯着她们。
“队长交代活逮,克里托。”
“是的,我记得,以斯帖。”
留落腮胡的克里托礼貌地点头答是,麻黄色辫子的以斯帖露出浅淡的笑容。血基督还在疑惑,某股气势立刻逼近眼前。
那种感觉与六荒右权使用的风势一模一样,而且更直接凶猛!血基督选择闪躲,狼狈地躲过那阵风势,被风势打到的围墙却裂了好几块,石头往地面坠落。
这就是所谓“活逮”的攻击方式?血基督不禁诧异。她挥起长剑,动作漂亮地欺向以斯帖,以斯帖之前却出现一股强风,像剑一样格挡她的攻击。她避过风势,左脚抬起朝以斯帖扫,以斯帖躲开,空气中瞬间形成起码二十道的凌厉攻击,剎那间从所有方向对着血基督去。
血基督无处闪躲,同时抓剑鞘和长剑挡住往她身上来的所有挑衅。那二十道攻击最后只划开血基督手臂和大腿,血基督抽身后退,克里托却几乎同时追上她,准备追加攻击。
血基督跳上顶楼围墙,向楼下坠落。
克里托和以斯帖诧异。
血基督抓着墙壁一层一层往下跌,不断地朝每层住户窗内扔炸弹。爆炸声接续响起,克里托和以斯帖愣愣地看着连续窜出的火花,血基督的影子则平安降落在一楼地面。
然后又消失。
以斯帖反应过来,发现血基督跳回她的房子。他们两人立刻也往下跳,不过感觉却像踩着什么硬物般翩然降落。他们下降的速度不快,像是有个缓冲在他们脚底,如坐电梯般平稳地来到一楼。
冲进一楼屋内,里头一个人也没有,往楼中楼的方向看,血基督伫立在栏杆旁边,怀中手机蓦然响起,而她正把长剑从一名高壮男人的胸前抽出。像是要躲避克里托和以斯帖似的,才看到他们,血基督就踢破走廊上的窗户,闪身出去。
除了克里托和以斯帖,闯入血基督房子的其他人全部倒在二楼走廊上,鲜血满地、腥气扑鼻。克里托、以斯帖追过去,从窗内望不到血基督去向,倒是楼上还在传来恐怖的爆炸声。
“她把事情闹大了,波及一般百姓。”
“我们会不会被队长骂?以斯帖。”
“大概吧。”
以斯帖跑向一楼,冲出大门,和克里托到处寻找血基督的去向,血基督却已不知所踪。他们回屋内想要进行搜索,克里托却觉得不对。
“以斯帖,我听到奇怪的声音。”
“什么意思?”
克里托还未回话,以斯帖长辫向后飞舞!她的眼镜跌出脸上,和克里托两人的身子猛地被往后抛。
血基督的那栋房子炸出剂量相当壮观的炸药,整栋楼的地基都在摇晃,墙壁迅速剥落,所有东西燃烧了起来!以斯帖紧急使用一定厚度的空气抵挡在两人之前,但他们还是像气球般被爆炸风波猛地抛起、重重丢下,惊愕瞪着眼前景观。
“很好,血基督的房子被她自己炸得精光。”
“真是太刺激了……”
上了十字的车,血基督把其余东西往后座一丢,要十字立刻开车。远离外头寒霜,血基督依旧无法遏止地微微发抖。她瞄了眼座位之间的饮料架,两瓶快餐店的饮料和儿童餐的袋子还留在车上。
十字基督看她在这种随时都会下雪的天气只穿着一件单薄衬衫,扣子也没扣好,头发湿漉漉的,皮肤被冻得毫无血色。他先是错愕,赶紧脱下外套丢给血基督,把车内暖气温度调得更高。
血基督穿上的这件大衣还留有十字温暖的体温,她刚套好外套,十字就替她把拉链全部拉上。血基督鼻前都是十字习惯喷洒的HermesBottled香水气味。HermesBottled的香味闻起来很淡很轻,并不让人觉得难过,同时又着实稳重地令人心安。
十字基督一面开车离开斐利街附近,一面打开前座置物柜,拿出一条柔软的浅蓝色毛巾要血基督将长发擦干。
“……你车上怎么有这种东西。”
血基督一脸怪异地询问;十字催促她赶快把头发弄干。
“依菈之前在我车上吐过,圣子放在车内预备的。”他回答她问题,接着说:“怎么,妳没杀了入侵者?”
“不好对付。”
“怎么说?”
“两个比六荒右权棘手的警察。”
血基督话语刚落,身后房子传来震撼的爆炸声,十字差点大踩煞车。
“妳怎么把──”
“斐利街已经被查出来,只好炸掉。”血基督这才扣上安全带。
“……好吧。我们回去杀了他们?妳说有两人。”
“不要,我有不好的预感。”
“到底怎么回事?”
“他们给人的感觉和第二队的队员完全不同,那种脑波能力……”血基督回想着刚才与以斯帖交手时候的经过:“……气氛很不一样,随时会被杀死的错觉。”
十字疑惑望了她一眼:“国家警察怎么会找到斐利街来。”
“大概从医院一路跟踪我,我想不到其他可以知道我住在斐利街的办法。”
“就两个人?”
“还有布雷格。”
听到这话,十字忍不住看了眼血。
“布雷格和警察?”
“我原本在洗澡。”
“看得出来。”
十字指的是血湿漉漉的长发,而且没有用发带绑起。
“然后发现有个小男孩埋伏在浴室,对我开枪。那男孩脖子上有十字型烙印痕迹,布雷格的记号。除了两名国家警察没有之外,其他入侵者身上也有。”
“……可是布雷格怎么会和警察合作?”
“总之,人口贩卖集团和国家警察有瓜葛。”血基督很不高兴。
“妳刚才说警察跟踪妳回家,可是又说小男孩埋伏在浴室?”
“我回家后没有马上洗澡,他们大概是趁那时候溜进来。”
“或者,他们不是从医院跟踪妳,而是早就查出斐利街的住址,先埋伏在那边。”
血基督瞪他:“他们要怎么查斐利街的资料?而且还确定我今天会回去?”
“唔,说的也是。”
“我回斐利街是离开医院才决定的,他们从医院开始跟踪我,说不定哥哥也有危险。”
“今天就带走柏蓝?”
“嗯,不等后天了。”
十字开始拨手机,迅速地对电话那头下命令。
刚将跑车开离沃斯汀尔区,虎基督的手机响起。
“十字?”
两人简短交谈几句,开车的晓星感觉事情不对。
“出事了?”
“血被国家警察盯上,她炸了在斐利街的房子,要我们帮忙带走血的母亲。”
“小事一桩。”
晓星本来开在快车道,立刻在下个路口转向慢车道,然后左转,往前开了一段路后右转,停下等红绿灯,准备上高速公路匝道。
他们上了高速公路,一路顺遂地加快速度,往南方最靠近艾札拉市的卫星市镇,辛波提市直奔。大约过了二十几分钟,虎基督看到告示牌写着辛波堤市的出口;晓星让车子往右靠,下了交流道,辛波提市的乡村风景尽收眼底。
与艾札拉市的首都气质不同,辛波提是个相当朴实的田野型市镇,出了匝道以后的马路只有两线道,路边种着落叶尽枯的枫树,冬天的田野覆上一层白雪,白茫茫灰雾雾的一片,很有情调。
在田野边开了约十几分钟,他们看到右边一栋红色屋顶的白色房屋,三层楼高,有座楼梯从一楼延伸到二楼的大门口。
晓星将车子驶进庭院,他们注意到屋外停放着一辆蓝色休旅车,那是血基督母亲的车子。两人下车,晓星和虎爬上二楼,按了大门的电铃。
才一会儿,有个五十出头的高瘦妇人打开大门,诧异地看着门外两人。
“艾斯密、比提雅?”
妇人的声音沉稳温儒,偏头看着她儿子的高中学弟妹,似乎便明白他们来访的目的。
“……来接我走的吗?”
“安提阿姨,我们必须赶在警察带走妳之前,先带妳离开。”
那妇人挥挥手,示意他们进屋,像是对这一天的到来泰然自若,但动作又有些不舍的感觉。
“进来坐坐,我收点东西就跟你们走。”
虎看了晓星一眼,晓星指着车子。
“我去车子旁边等,妳陪安提阿姨收东西。”
“如果警察来了,帮我绊住他们。”
“当然。”
晓星回到车子旁,拿出香烟。虎基督入门拖鞋,安提的家中收拾的很干净,没有堆积什么杂物,到处整整齐齐的,而且很明亮整洁。
安提有着一头金色的短发,既不像柏蓝,也不像血基督,不过她鲜明而立体,高耸的鼻子和五官,倒是和柏蓝十分相像。安提转身往屋内走,进了她的卧室带些衣服,然后到厨房去,挑几个她平常喜欢的瓶瓶罐罐。
“柏蓝最近还好?”
“他很好,安索斯顿准备接走他,妳等一下就可以见到柏蓝。”
虎基督陪安提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注意到安提原本似乎在用电邮写邮件,电脑桌旁边还摆着没织完的围巾。
“好漂亮的颜色。”
虎基督拿起来看,那是黑紫相间的长围巾,质料摸起来保暖又舒服,整条围巾只剩尾段没有完成。
“那条围巾,是想织给沙勒美当圣诞礼物。”安提转到珠宝间去,拿走贵重宝石,顺便拿了提款卡和存折。
虎基督没有回应,替她把放在电脑桌上的玻璃杯拿去厨房洗。
“……沙勒美最近过的如何?”
“她很好,不过刚才被国家警察埋伏,好像受了点伤,并不严重。”
安提听到这番话,眼神似乎闪过了某种情绪,但是又淡得让人无法捕捉,稍纵即逝。虎基督感到疑惑,猜测那种欲言又止的思绪,而安提已经匆匆入房去寻找别的物品,然后才走出来。
“有没有什么我非带走不可的东西?”
“……护照,身分证。其它倒是无所谓。”
“那么我准备好了。”
安提将她的护照和身分证交给虎基督,提着行李箱,东西不多。她又拿走放在客厅篮子内的几包药品,其中一罐是安眠药。
“阿姨要吃这个才能睡觉?”
“老毛病了。”
安提苦笑,虎基督替她拿行李,两人往外走。
“……安提阿姨,很抱歉。”
她缓缓地说出这句话。安提先是错愕,然后才反应过来。
“没关系的,今天的状况,我很早以前就有心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