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继曲”是由梅克拉佐命名的乐曲体例,意思便是承继某些作曲家强烈意志的曲调,曲子之后的音符也多半未有人加以完成。继曲身后,亦时时依附着一个强烈情感的故事。
其中,最有名的继曲作品一般公推〈死亡继曲〉,〈死亡继曲〉并不需要太过高超的演奏技巧,它真正的难度在于表达情感;如何营造出那种悲伤凄切、恐惧害怕的感情,是拉奏好曲子的重要因素。有人说,要演奏出世界上最成功的〈死亡继曲〉,必须在最接近死亡的状态下才能达到。
那是那些音乐家们穷尽一生,只望达成的愿望。
虎基督蛰伏于一棵大树之上,居高而下目睹随行基督与老人的身影。
当老人那苍老满足的笑容倒卧到地上的时候,虎基督只觉得心里某个地方的不痛快。眼前的景象很令人发毛。
大火之苗一丛一丛的闪动跳跃着,方舟好几个地方都因火势乱成一团;好几队军人分散开来灭火,包围随行基督和老人尸体的士兵们却依然举枪戒备;随行基督只是弯腰捡起老人的小提琴。
那名带领的士官有些迟疑,最终还是下达攻击命令。
虎基督看到随行基督很快的移动,躲避一些子弹之后,凭空从众人面前消失。
当然,虎基督知道他并没有消失,只是翻身跃起,跳出身后的围墙。
虎基督站上树枝头,向围墙之外跳跃,尾随离开。
蓝红色的火苗恣肆地颤抖着,楼里楼外充满浓密的黑烟,一名黄发红眼的美丽女人从B栋监狱里走出,用她那双略嫌严厉的双眼瞪视倒在地上的副官。
“你这个废渣,巴拉巴。”
巴拉巴的颈项旁边流着一大滩半干涸的血液,伤口虽深,她知道这个无用的副官尚留有一口气。
六荒右权美丽的双眼瞇细了起来,左手轻放颚下,脚踩细跟军靴,准备朝她副官那早已脆弱的脖子踩踏。
“慢着,瓦实提,做事别这么赶尽杀绝嘛。”
一阵懒洋洋的劝阻,六荒右权收脚,转身过去。
五荒左垣,他的脸上微漾着自信又傲慢的笑容,一头深黑色的刺短发让他整个脸看起来很干净,眉毛长而有神,五官在凶狠与慵懒之中取得平衡,看起来英气飒爽。
“这样程度的伤势还可以治疗,更何况对手是基督,打输了架,罪不致死。而且我们最近才换了一荒的副官,不是吗?”
五荒左垣不慌不忙地说,阻止六荒杀死她的副官巴拉巴;然后蹲下身子,右手放在巴拉巴的脖子上方。
“你是责备八荒杀了那白痴女人,导致要替换一荒的副官?”
“嗯……也不全然。”五荒微笑:“那个女人的无能大家有目共睹,除了一荒这个个性诡异的家伙,没人会起用她作副官吧?”
“你看他的副官不爽很久了。”六荒环胸。
“或许吧。”五荒左垣并不否认。他的手放置到巴拉巴被切断的颈动脉上方,散发一阵温热;在他手掌覆盖的位置,细胞快速分裂增长,直至最后竟然填补起被割断的皮肉。
五荒左垣站起身子。
“明天回国行吗?我在塞万唯尔待烦了。”
“随便。”六荒右权边说,手上拿出小刀往才刚被救活的巴拉巴胸膛射去。十分准确地射中心脏位置,巴拉巴这回肯定毙命。
“妳……”
“我可不领你情,五荒。”六荒右权看着五荒,一副理所当然:“巴拉巴和贾吉欧只是“其中之一”,东西没用了就丢,这是我的原则。”
五荒左垣只好无奈地耸耸肩:“是是是,瓦实提。下次可以直接骂我鸡婆,不用这样拐弯抹角。”
话刚说完,五荒左垣已经转身起步。
“你去哪?”
“妳忘了我把副官也借给妳?该去看看那可怜的家伙惨遭何等毒手。”五荒左垣态度轻松悠哉地朝贾吉欧卧地的方向去。
各各他,圣子基督的书房,虎基督正在回报任务的过程;圣子基督疑惑地看着她。
“那些大火究竟怎么回事?”
她询问,无法理解虎基督放火有什么意义。
“喔,没跟妳说过吗?其实我是纵火犯啊。妳知道的,身为纵火犯,最擅长的事情就是……”虎基督笑瞇瞇的回话,心情不错。
“妳在说什么。”圣子基督白了她一眼:“上回的任务妳不是还回答我:其实我是水泥工?”
“情境不同嘛。”虎基督抬起下巴,得意道:“那次刚好碰到整修中的工地,我就顺手作了一点墙面布置。”
“得了,总之这次也是随妳心情。”
“没错!”
圣子基督感到无奈,只好岔开话题。
“别谈妳的部份,报告一下随行吧。他不是说要带人回来,怎么都没见到?”
“带人回来?”说到随行,虎基督眉头皱了一下:“他当初究竟怎么说的?”
圣子基督回想:“他说方舟里面有个人要去见见,并且把他带出监狱。”
“那么他可没说要把人带回这里。”虎基督靠着舒服的椅背,翘起脚:“那个人被赛亚克里尔军人的子弹扫射而死。”
圣子不解。
“妳一定知道死亡继曲,还有关于最完美的拉奏境界的传说。”虎基督淡淡道。
圣子略想片刻:“他以死让对方拉奏出完美的死亡继曲?”
虎基督心想:不愧是圣子,这么一说就明白。
“没错,就是这样。”
“我晓得了。”圣子点点头:“怎么样,拉奏的曲子好听吗?”
圣子的这个问题让虎基督心里感到有点毛。
“呃,不是说不好听……”虎基督语气断续,思考着表达适当的感觉:“就是很……”
“很吊诡?”
“嗯,正是如此。”虎基督一手撑着头缓缓说:“好听到令人起鸡皮疙瘩;好像不太正常?我不会形容那种感觉,妳现场听过一次就会懂了。”
圣子基督点头:“我曾经现场听过。”
“咦?”
“很久以前的事情。”圣子回想:“但是那样深刻曲调的音乐,直到现在我都还清楚记得。”
“我想我到死都会记着。”
圣子基督移动椅子从旁边的卷宗抽出一个档案:“既然任务完成,麻烦盖章。”
虎基督伸手拆下头上的发夹,打开机关,替卷宗盖下属于自己的印章。
图案是一枚红宝石。
“麻烦妳把卷宗传到随行那边,也让他盖印。”
“好。”
虎基督接过圣子递来的档案,站起身。
“有件事情值得注意,这次有赛亚克里尔九荒的副官插手干涉,而且那些方舟军人追捕我们的速度也很奇怪;我们和九荒的副官交手时,这么好的包围机会居然没有半个军人出现,诸如此类……”
圣子基督听着,思考片刻:“没关系,凭九荒还不至于在这种时候设下没有意义的阴谋或陷阱,应该只是“观察”的过程。”
“虽然我也这么想,但却蛮令人不爽的。”
“我能理解。”
虎基督满意一笑,开门出去了。
六荒右权这次的行动,一开始就没打算与基督宣战、或是积极保护方舟免于遭受入侵,更不谈确保他们所逮捕的军人不会被掳走。对她来说,她只是随心情喜好做事,趁机观察未来敌人的行动模式而已;六荒右权并非做事随心所欲或任性妄为的家伙,尽管这件事情表面上看来的确如此。
如果经过深一层分析,将会发现即使在方舟的时候,六荒以“九荒”身分与各各他为敌,并不会得到任何好处;各各他基于克莱劳上将的委托来到方舟,这件行动与他们本身的意志并无关联──这是六荒右权的想法。
只要各各他受雇于人,本身不代表任何立场,那么九荒的敌人将是各各他后面的委托人,而非各各他。
另一方面,放小虫出去,有时候也容易钓到大鱼;那几名被救出去的军人都是克莱劳上将昔日的得力助手,也就是说他们会回到克莱劳上将身边的机率很高。
“九荒”所成立的目的是排除一切危害赛亚克里尔内阁政府的阻碍,以此为重;因此只要这次方舟事件没有造成什么严重损害,他们的目标便转为藉由逃走的军人寻找克莱劳上将。
九荒并不需要直接经手处理这种事情,赛亚克里尔的军事组织会负责解决。
至于一些比较冲动,或空有一股热血的军官并不能理解他们六荒上司的想法,因而有了闲言闲语出现;眼前这名红发的年轻军官正是如此,他在等待会见二荒天野的房间门外踱步,显得相当焦虑。
二荒天野是个黑发蓝眼的美女;身为赛亚克里尔奥戴利蒙王室二公主,八荒后主的孪生姊姊;二荒天野平时的穿著总是高雅大方,待人亲切有礼,嘴上时常挂着笑容,无论代表九荒亦或王室,她都是位举止得体、深得人心的对象。
红发的年轻军官被二荒天野的副官──茶棕色发,眼神黯淡无光,鼻梁高挺而形状漂亮、沉默少言却十分引人注目的副官──请到二荒天野的办公室里面,他心里忐忑不安,一方面却又努力安慰自己,既然二荒天野是九荒当中最理性温柔的长官,他请求二荒能够听入他的建议,并且不要因为以下犯上而怪罪自己。
才刚入办公室,年轻军官看到二荒天野坐在沙发上,并且礼貌地请他坐下。
“你是格列尔中尉?找我有事?”
二荒天野的声音很悦耳好听,格列尔依言慌张坐妥之后,二荒天野的副官退出门外,于外守候。
“二荒大人……”
格列尔感到有些紧张,他喝了一口二荒天野为他准备的茶水,等水润过喉咙,又立刻急忙说道:“二荒大人,我知道不该踰矩批评长官;但是六荒大人之前前往方舟抵御外敌,之中的过程颇有……颇有怪异之处!大人她不仅未有效镇守方舟,还因此赔上许多战友性命,大人您──呃,请问大人您……”
二荒天野微笑,鼓励军官继续说下去:“关于这件事情,你似乎有什么建议?”
“请问二荒大人,是否可、可以在九荒大人们的会议上提出此事……我们许多同僚都对此深觉不满……”格列尔咽着口水说完了这句话,惊觉自己冷汗直流。
二荒天野皱起眉头:“格列尔中尉是觉得六荒的处事方法不对?”
格列尔深知批评长官在赛亚克里尔可是重罪,不知如何答复二荒天野。
二荒天野猜中了格列尔的顾忌:“没关系,你直说吧。”
“呃……是、是的;属下的确这么认为。”格列尔战战兢兢地表示。
若这番话换成同其他长官叙述,格列尔想:他的人头早就不在项上了。
二荒天野若有所思地皱起眉头:“也就是说,格列尔中尉,你在质疑六荒右权的作法?我应该没有误会吧。”
这样的问句极为敏感,甚至使用到“质疑”这个字眼;格列尔心头一惊,猛然望着二荒天野。
“是这样的,格列尔中尉。”二荒天野唇边优雅地扬起笑容,一手放在格列尔相叠于膝的手上,像在教导孩子般亲切说道:“军人最重要的美德是忠心,对自己的长官深信不疑;无论长官做出何等命令,属下都有尽力将之完成的义务,是吧?”
格列尔中尉连忙点头答是。
二荒天野感到满意:“我知道许多人对六荒的作法感到不满,但我并不认为那是错误的行动。事实上,属下无权罔测长官的想法,因为这些作法都有他们的意义存在,并非思虑不周且能力不足的你们所能理解。”
她的口气并不严厉,格列尔中尉却已被这几句简短的话语弄得如坐针毡,紧张又恭敬地盯着二荒天野湛蓝色的美丽双眼。
“所以,格列尔可以明白我的意思吗?”二荒天野极有耐心而温柔地问话,格列尔再度密集点头。
二荒天野露出安心的笑容,她的手鼓舞似的放在格列尔肩上:“明白就好;我很高兴你愿意找我谈论关于这件事情,因为私下批评长官是重罪,我想你明白。”
格列尔又点头了:“对不起,属下一时冲动,思虑不慎,这样的行为实在鲁莽……”
“有反省就好。”二荒天野笑着拍拍格列尔肩膀,然后示意格列尔看着她。
“我很高兴你反省了自己不恰当的行为;实际上你已经显露出自己对长官的微薄忠心。尽管我个人可以原谅,军方却无法容许有损军人颜面之人。”二荒天野感到可惜地大口叹气。
格列尔不解。
二荒天野转了一个表情,再度优雅地迎上格列尔的疑惑眼神。
“不忠之人只有死路一条。”
二荒天野的手划过格列尔左上臂,只闻一声惨烈的爆炸声。
“啊──”
格列尔拉喉尖叫!他的左臂瞬间被一股火药的力量炸开,模糊血肉喷得他和二荒天野一身都是。
鲜红色的肉块和鲜血流滴到地上、椅上,左肩还不断渗血;格列尔又害怕又惊讶地瞪看着二荒天野。
“二荒大人……”
“可怜的孩子。”
二荒天野绽放着温柔的笑容,右手似握着某些红色的东西,然后她的手朝格列尔的脑袋伸去。
自然又是一阵强大的爆炸声响,以及伴随声响溅飞而出的肉块、脑浆和血液。
“该去参加例行会议了,和蒙多菲。”
二荒天野从沙发上站起身子,原本站在暗处的副官拉开另一边房门,恭敬地迎出他的长官。
六荒右权皱紧眉头,嫌恶地看着满身鲜血的二荒天野。
“妳刚刚做了什么事?”
二荒天野笑着摇摇头:“处罚一名不忠的军人。”
六荒自然理解二荒天野的意思,并不加以追究,转头看着会议桌对面的五荒。
“这次会议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五荒感到穷极无聊地询问;他的双脚跨放在会议桌上,背靠椅子,环胸望视到场的九荒与他们的副官。
“你的脚。”六荒不耐烦地提醒,但五荒丝毫没有坐正的打算。
除了一荒天实、七荒前华和九荒垓极原本就长期缺席会议,未到场的还有五荒和六荒的副官。十三人围绕于会议桌前,副官们恭敬地站立在他们上司身后,眼睛规矩直视前方,不敢踰矩。
“你们两位的副官?”四荒地舞以眼神询问五荒和六荒;四荒地舞是个火红长发、水蓝眼眸的年轻男人;他的一头红发扎绑在背后,身穿一件蓝色高领衣,最外面又罩上同色稍深的西装外套;胸前垂挂着一条粗木十字架。
“她的死了;我的已经关进牢去。”五荒左垣毫不在意地轻松说道,一手握拳撑着脸悠哉看看大家。
这时九荒垓极空位后头站立的副官举手敬礼,五荒示意他可以开口。
“报告各位长官,是否要调派两位副官的“另一位”出来?”
“也对,差点忘了;这件事情交给你负责,赫斯曼。”六荒指示。
“是。”九荒垓极的副官──赫斯曼·锡低头敬礼,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
“这次的会议也没什么好谈的,只有一件事情。”六荒说:“关于塞万唯尔的各各他组织,塞万唯尔贵族之中似乎有人与他们有所关联。”
五荒左垣皱起眉头。
“怎么了?”六荒右权觉得他的反应很奇怪,转头去看着他。
五荒左垣问:“妳要挑衅那位贵族?我认为现阶段没有必要和各各他起冲突。”他很不庄重地伸了一个懒腰。
“正好相反。”六荒右权知道五荒误会她的意思,解释道:“我要说的是,有几位中层军官似乎有意惹上对方。”
“并非我们要对那位贵族有所行动;竟是愚孥的派系想出锋头?”四荒地舞若有所思。
“宰了他们。”五荒左垣毫不考虑就说。
“妳觉得呢,瑟西利。”六荒右权向二荒询问。
二荒天野缓缓把身子靠在椅背上:“让他们惹点事情也无妨,自寻死路之人也很难劝阻。如果对方真是各各他,或有各各他作靠山,以他们的身手,这趟招惹有去无回。”
“就这么办吧。”六荒下结论:“不理他们。”
“那么没事了?”五荒左垣似乎早想走人。
“等等,最后一件。”意外的,竟是四荒地舞阻止五荒离开;他眼神看向一荒天实新上任的副官,一名茶棕色长发、蓝色眼眸,年纪不过二十出头的女人。
“可恶,还有这女的。”五荒只觉得这女人拖延他脱离会议的时间,略感不快。岂知他的这句话令一荒天实才刚上任的副官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惧。
“妳是安洁琳科莫亚?”二荒天野看着她手上的履历问,对方恭谨地点头答是。
安洁琳.科莫亚既然是二荒天野和四荒地舞决定的副官接替人选,换言之一定经过严格筛选。
“好吧,在一荒天实归队之前,安洁琳小姐。”二荒天野礼貌说:“请妳先跟在我身边,我需要妳做什么事情,都请务必遵守命令。好吗?”
“是。”安洁琳.科莫亚低头回答;五荒左垣很快乐地站起身子。
“我要先走啦。”
五荒开门走出会议室后,六荒和四荒也分别离去,四荒的副官尾随在后;接着是三荒与他的副官。
八荒后主起身,古列递上外套服侍他的上司穿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