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迪斯,最近还有那么多舞会和应酬?”二荒天野把桌上的几张纸拿给她的副官和蒙多菲,也站了起来。
“还好。”八荒后主说:“姊姊有什么需要?”
二荒天野微笑看着她的弟弟:“帮我打听打听,那个背叛内阁的笨蛋究竟有哪些支持者、以及哪些敌人吧。那些家伙之中,应该没有人知道你就是八荒后主……”
“好的。”八荒安迪斯答应了下来;他礼貌地让二荒先走出会议室,自己才尾随在后、后面则是两人的副官,以及一荒天实的副官安洁琳.科莫亚。
九荒的副官、以及七荒的副官最后才恭恭敬敬地离开会议室。
塞万唯尔艾札拉市路边的披萨店,有个男人正坐在店前的露天座位上,狼吞虎咽地吃着圆形巨大披萨,上面洒满各种吉士、培根、海鲜佐料;男人吃的满嘴是油,然后用那沾满油腻的左手抓起水杯,一口灌完冰开水,把冰块全部丢到口中,喀嚓喀嚓的咬碎。
“……三一、三二、三三、三四……”
另一名短黑发的男人穿着轻松的运动上衣倚靠砖墙,伫立于大太阳的阴影下看着那肥壮的男人吃完整个披萨,正好是他数到“六十”的时候。
“唉呀,分秒不差。”黑发男人似乎感到惋惜,往那肥壮的男人走去。
“咳,实姆。”
“尉尔?”肥壮的男人──实姆·捷斯有些吃惊地看着对方,笑了起来,油腻的嘴巴有点吓人:“尉尔,怎么有兴致跑来找我?”
“你干掉巨无霸披萨的时间还是跟以前一样。”尉尔拍拍实姆的背:“很久不见了,特地来看看好友,难道不欢迎?”
“没安好心。”实姆撇嘴:“说吧,他们有什么动静?”
“不是,同事间想要聚聚、叙叙旧,派我来通知你,顺便看你撑死了没?”
“去。”实姆抓起桌上摆放的卫生纸擦擦嘴巴,丢到批萨盒里:“什么时候聚会?”
“下个月十五。”尉尔说:“确定来的话我就报告他们?”
“等等。”实姆举起右手阻止尉尔打手机:“哪些人会到?”
“只有我们这一边,我也不清楚;总之,是亚尔帝找大家的。”
实姆思考了一下子,都还没给尉尔肯定的回应。
“你怎么每次都这么多疑?”尉尔感到头痛:“放心,没事的;你究竟来不来?”
“你知道我们都应该小心谨慎……”实姆咧嘴笑了笑:“好,我到。到时候再通知我确切的时间和地点吧。”
“嗯,你这次浪费我五十三秒才给我答案。”尉尔露出笑容:“我报告亚尔帝了。”
“你简直没变,一样这么喜欢数秒。”实姆讲得很不屑,语气中贬多于褒。
“不好意思,本性难移,就像你吃这么多也不怕撑死。”
尉尔反唇相稽。
一辆消防车疾驶而过艾札拉市最热闹的路段,穿插车阵中切换车道,费了多一点时间才离开大路,转到一条通往小巷子的路上。
有幢起火的砖小屋坐落于小巷的宁静路段,此时早已喧闹不已。
整队消防员从车上下来,水管接上消防栓、其中三人戴上防火帽,大略听了旁边的队长吩咐几句,便拉着水管头和斧头冲入窜出黑烟的房子里。
大火蔓烧,婴儿的哭声不断。
三名消防员一进入燃烧的房子,眼前立即为浓烟所遮蔽;他们打开手电筒,凭借着微弱灯光寻找通往二楼的楼梯;与外头嘈杂的混乱相比,火灾现场安静地令人害怕;一楼客厅漆黑一片,连一丛橘红色的火焰都没有,他们踏着并不稳固的木制楼梯走上二楼,循着走廊一间一间巡视有无受困者。
当修斯底得打开第三间房间的门时,他看到里面有张婴儿床以及伏在床边昏迷的妇女。修斯底得招手要他的同伴进去,他抱起婴儿、另一名同伴背起妇女,两人准备先往一楼离开。
第三名同伴则走到最后一扇门后面,正欲打开,修斯底得看到门底的隙缝窜出火舌、又伸了回去。
──一个封闭的室内空间。
“喂!”
修斯底得出声警告他的同伴,但他的同伴并未发觉;修斯底得大惊,抱住婴儿往一楼冲去,此时他那第三名同伴打开了最后一扇房门,一阵巨大的爆炸。
火光窜烧,他的伙伴发出惨烈的尖叫。
当修斯底得回过神来,他已经紧紧抱住哭泣的婴儿冲出屋子外面。
伏燹基督这次作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她梦到曾经有位雄才大略的君主,傲视万臣地伫立在他的王座之前;他的双眼锐利而孤寂,野心勃勃却同时深藏焦虑。
她感觉这位君主的心中埋藏着某些不愉快的回忆与义务,一些他曾经发过的誓言,那些曾经令他痛苦万分、而现在他将复仇的恨意与快意。
然后她看到这位君主在不远的将来,打败许多邻国成立了一个版图辽阔的大帝国,他成了所谓的“帝王”,统治万域疆土而威风天下。
万旗飘扬、凯歌旋唱,雄壮威武的军队排列着整齐的队伍,踩着带马刺的军靴蹦踏向前,歌颂他们帝王的功绩与贤明,他们国家的强大与兴盛。
梦里伏燹基督感受到君主内心的澎湃情感,他的激动以及他所承诺的誓言经已实现。
镜头一转,这曾经强壮一时的君王骤然病逝,甚至还来不及巩固国家朝政,只留下一对年幼的孪生姊弟与一片江山。伏燹基督看到帝国在她眼中顿然失序、首席将军起而背叛朝廷,囚禁皇嗣、首都沦陷;而后各路将军接序倒旗并宣布独立,这年轻帝王所建立的庞大帝国一夕之间瓦解无存。
伏燹基督的心中顿时感到空虚和可惜,甚至有一种莫名的愤怒;她讨厌那些瓦解帝国的各种原因和人事,所有的一切并非没有征兆,但却发生的这么令人厌恶。
她自那愤怒的情绪当中回复,梦中的景象迅速扭曲,时间快速流逝,彷佛历史抵挡不了时间的潮流,转眼间,伏燹基督来到那对被遗留下来的孪生姊弟长大成人的年纪。
双生的姊姊被掌权的前任首席将军、现任国王许配给一名骠骑将军,两年后生下了名男孩;尽管距离当年夺国之恨已经过了十年,这位昔日的公主并未忘记现任国王带给她的屈辱、夺走了她父亲一手建立的功业;女人心中胀满憎恨的情绪,无时无刻都想着如何报仇;这个女人理解凭依自己本身的微薄力量,根本没有机会展开她的报复,于是有一天,她将婴儿委托给远在俄亚罗白的王族亲戚,只身一人进宫谒见国王。这个女人在国王面前冷笑着自杀,大声诅咒国王与臣服国王的所有朝臣。鲜血流满地,染红了原本雪白的地毯,震惊当时朝中百官百士;她的死彷佛是一种恐惧,指责着众人夺去她的幸福、地位、尊严、名誉,她是代表名誉的月桂之女,永帝王克罗丹·袭拉斯特的长女。
她的丈夫──那名骠骑将军因妻子的死得到反叛国王的理由,以为他的妻子复仇作借口,激烈地挞伐国王并攻打王都。
人人严厉地指责他早存有叛变的野心,妻子的死只不过让他的弒君行动合理化;骠骑将军一笑置之,他的确早就不愿臣服于这武夫国王的统治,多次想要推翻武力制裁的政权;骠骑将军率兵攻入王宫,杀死国王。宣布一个短暂王朝的结束。
许多王国重臣纷纷自杀、更多朝臣则自动表示愿意归附在显然是下任王国继承者的骠骑将军之下。
没想到骠骑将军接回他与妻子远在俄亚罗白的孩子之后,一夜之间消失地无影无踪。
人们吓坏了,他们的国家失去原本预估的统治者。
伏燹基督看到骠骑将军骑上快马,离开国家远行而去。
于是这分裂的王国再度陷入混乱的年代;各路将军拥兵自立、人人都想称王。此时月桂女的孪生弟弟,以麻“命运”之意为代表的亚列尔·袭拉斯特,投身当时一名将军之下作为幕僚,于再度展开的战国年代之中,以其过人智识帮助他的将军巩固地位,在国家领土北边建立一个新的公国;功后封爵,并为其双生姊姊建墓,与他们家族成员的另一名女将军永远合葬。
伏燹基督陡然惊醒,从床上坐起,眼神惊慌地瞪视前方。
这是她第一次作梦带有恐惧,好像一辈子都无法从梦境中醒来。她的梦作得顶长,彷佛把将近一百年的历史在她脑海里重现一遍。
她想:这梦境不就是十六世纪的塞万唯尔帝国?
袭拉斯特王朝、克罗丹、丝德琳、亚列尔……全都是袭拉斯特皇朝后期的几位名人,也是那些艺术作品最喜欢发挥的几个题材。
伏燹基督发现自己睡到满身冷汗,心有余悸地喘了口气;她恢复平静之后便准备下床洗澡;慵懒地拉过干净的浴巾、抓下浴袍,就要跳进浴室之前,听到有人敲着她的房门。
“……谁啊?”伏燹基督打了个呵欠。
“我。”影基督的声音借着门板传来,接着就是她扭开门把的声音。
“唔,怎么?”伏燹揉揉眼睛。
影基督看她一手拉着毛巾、一手拉着浴袍,衣服都拖在地毯上也不管,不由叹了口气。
“妳怎么这个样子。”
“什么样子?”伏燹不解,看看自己又看看影。
影基督无奈摇头:“没事;我只是来告诉妳,我们的厨师、园丁和女仆都来报到了。”
伏燹基督错愕,露出疑问的表情:“什么东西?”
“……妳该不会忘记吧。”影基督用力打伏燹的脑袋:“真是的,明明才几天前的事情,妳就已经不记得?”
“啊!妳是说圣子要请人帮忙这件事!”打头果然有效,伏燹基督高兴地想了起来。
“聪明。”影基督转身出去:“既然妳要洗澡,就洗完再下来吧。”
“好──”
“洗完澡别又睡着。”影基督替她把门关上。
“这些家伙知道自己的主人是怎么样的角色;不过妳放心,介绍给你们的,绝对是我敢拍胸脯保证不会背叛、也不会泄露秘密的人;当然,你们也别因为我这番保证,讨论机密的时候连支开他们都懒。”电话另一头传来修斯·莱德爽朗的答话,一面还有他吃洋芋片时的清脆喀声。
“也就是说,我直接在合约上面签名就可以了?”圣子基督眼睛瞄过眼前六名男女,然后看看手上的履历表,耳边夹着电话。
“差不多就是这样。”修斯笑道:“别忘了我要抽百分之五的佣金──”
“是,这边写的很清楚。”圣子基督又和修斯交谈几句,挂上电话,然后微笑看着这六名坐在沙发上等候命令的仆人。
其中,有两名是园丁、一名厨师、三名仆人。
“你们清楚我是谁吧?”圣子发问。
这几名男女都给予肯定的答复。
圣子基督边看履历表边对照他们的照片和人脸。
“妳是潆姬亚尔·艾湋拉?”
“是。”六人中的女厨师应道。她有一头茶棕色的柔卷发,茶色双眼。
“履历表上说由妳负责总管所有人,所以麻烦妳协助。”
“是。”这名女厨师的应答很稳重。
“很好。”圣子说:“我们有两座花园,比较大的是外花园、被四栋楼围绕在中间的是内庭园;两个地方都由园丁负责,包括:施肥、照料、修剪、播种等等;女仆负责所有楼层的清洁和打理工作,但是基督的房间如果没有特别通知,不要随意进入,最糟糕的后果是死。至于购买器具、种子、食物等等所需的经费,都跟影基督要。”
圣子回头,却见影基督不知何时居然已来到她的身后。
“妳不是去叫醒伏燹?”
“嘿,都说到我的名字,不出现怎么行?”影基督微笑,嘴角漂亮的上扬。
圣子基督没多应她。
“大致这样。所有有关事宜,艾湋拉小姐,由妳负责;若有问题就告诉影基督、或者我。其他的基督尽量不要去麻烦。”
“好的,我了解。”潆姬亚尔点头,带着其他七人退出圣子基督书房。圣子基督看着她颇有经验地开始分配所有人的工作。
“这几人妳觉得怎么样,圣子?”
圣子基督拿起桌上的钢笔在合约上签名,抬头看影基督。
“听修斯·莱德的说法应该不错;他派给我们的人也都略有保护自己的能力。”
“重点是,合约上面有没有说明,如果因为我们的关系而使他们暴露在危险之中,甚至遭到谋杀,必须由他们自行保护自己?”影基督边询问边拿起合约浏览条例。
圣子笑道:“当然,所有合约都有这一条,妳放心。”
影基督拉开圣子基督书房的窗帘,窗外是外花园的一片翠绿,以及阳光普照的景色。
“八月结束了。”
“堕天是不是明天开学?”圣子基督翻看电脑里的月历,今天是八月三十一日。
“我问过,的确是明天。”影基督想了想:“说实在我从未关心过:堕天的在校成绩如何啊?”
圣子基督疑惑:“怎么突然这么问?”
“他要考大学了。”影基督说。
圣子基督从另一边的柜子拿出几张单子,是堕天的成绩单:“都是A,主科没拿过A以下。”
“喔?”影基督略感欣喜,把成绩单拿到手上翻看:“没想到妳都留着;他什么科目会拿A以下?”
“音乐和家政。”圣子回答:“他的音乐老是只有B的程度,选修的乐器并不拿手;家政更烂,只有D,甚至会拿到E。”
影基督愣了一下:“家政?”
“简单来说就是织毛线、煮饭之类的课程。”
影基督差点笑了出来:“堕天居然栽在这个手上!”
圣子耸耸肩:“虽然我要求他的成绩要有一定水平,他的表现却超乎我的要求;这样一两科小缺陷也未尝不好。”
“妳的想法我喜欢。”影基督难得叹气:“那个时候我因为父母的要求转到神学院去,无聊死了。”
“我觉得对堕天有责任。”圣子基督道:“既然加入各各他的行列,就要做好对他的教育。”
“说到头,妳想要他念大学?”
圣子摇摇头:“我只是不希望他投身军校,就算他要去念音乐学院、神学院都好;虽然若他意志坚定,我也不会反对。但是我希望他能理解投身军校的意义何在,这样的国家并没有他效忠的理由。”
“因为时时有人处心积虑想要推翻政府。”影基督说:“妳觉得政权不稳,当军人的风险高。”
圣子基督的表情稍有迟疑。
影基督也不打算说下去。
“唉,暑假最后一天,别烦恼这种事情。”她的嘴角扬起灿烂的笑容:“伏燹难得起床,妳赶快抓她和绽华准备出任务吧!他们的第一个案子不是大后天执行?”
圣子听从影基督的建议,抽了桌上几张纸站起身子。
“我去找他们;麻烦妳帮我关灯,并且把窗帘──”
“圣子、影!”
一个男人粗鲁地冲进圣子书房,圣子和影基督定睛一瞧,是晓星。
“晓星,你别这么……”
晓星基督根本不理会圣子基督略带责备的话语,抓起遥控器打开墙壁上的液晶电视,迅速转到新闻台。
“库尔林格死了!”
圣子基督的表情显然愣了一下。
影基督狐疑,新闻画面上正重复几分钟前的画面;背景是赛亚克里尔首都塞亚维亚,首都医院门前,内阁总长发言人莱勒·冯斯正回应记者们的询问。
莱勒·冯斯正式宣布:“内阁总长于今天早上五点三十七分逝世;死因是心脏麻痹。”
八月结束,九月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