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凝尧带着他们出了警局的大门,她回身扫了一眼,这座威严的总兵部分署已经被夷为狼籍的废墟,在通往郑通商行的街上,没有一点动静,到处都沉寂得吓人。偶尔有两三处还未打烊的小铺,也因为刚才那场激战关了店门。
  庄凝尧并没有和他们直接回到商行的资料室,而是绕远去了商行的地下电报室。她选择这里,自然有她的道理。
  这座已经废弃许久的地下室只有一个电报机,在宽大的办公桌下面有块一米见方的木板,掀开就是几支木箱和一些武器,还有两盒炸药。盒子旁边是堆积了很厚灰尘的帆布料,打开露出一个铁皮箱,电报机就躺在里面。庄凝尧抱着机器往桌上一放,吁了口气,“你们谁见过刘兴辰?”
  “你问的什么时候?”马健从门口搬来一把椅子坐下。
  “就今天。”
  江广仁走过来拍了拍电报机的机箱,发出很沉闷的轰隆声。“没有,他好像不在警局。”
  庄凝尧有点担心,刚才那场交火日军伤亡惨重,假如刘兴辰正是在警署里,那么他生还的希望又有多大呢?应该是很渺忙了。
  此时远处传来了汽车开动的马达声,庄凝尧站在窗台望过去,只见郑通商行的对街出现了几辆拉货物军资的卡车,每辆车的前头都安装了三架机枪,各有重兵把守。车子从警署门口经过时,逐渐减缓了速度,江广仁跑过来盯着窗外的这一幕,小声说,“日本的援兵到了。”
  “这么快?”马健皱着眉毛也站了起来。“简延瑞还杀不杀得了?”
  庄凝尧眯着眼摇摇头,又点了点头。
  “我先给处座发一封电报,等他的指示吧。我想刘兴辰应该已经把昨晚失利的情况告诉了处座,他是不是在城防总局呢?”
  庄凝尧说着打开箱子取出电报机,电源上次用完就没有拔下来,电不是很足,只还有些虚电。她冲江广仁比划了一个小心掩护的手势,然后戴上耳机用密码给城防总局处座直接发报。
  “暗杀国军总兵部部长简延瑞失手,上海城内即将全副戒备,与南边城防泄密有关的练兵基地图册目前下落不明,血玫瑰任务执行中。如今上海局势有失控之态,绝大部分中共特工组织人员难以入城,联系基本切断。另外重庆方面大岛南君带入南方的田中奏折是对上海的密令还是虚晃一枪,请指示。发报人:紫玫瑰。
  不一会儿,城防总局回电了,内容是:田中奏折是日本的全面侵华计策,惟欲征服支那,必先征服满蒙,惟欲征服世界,必须征服支那,倘支那完全可被我国征服,其他如小中细亚及印度,南洋等异服之族,必畏我敬我而降于我。切记,你方务必联系上火鹰,他有大岛南君的最新武装战略。发报人:处座。
  “处座没提简延瑞?”
  江广仁接过耳机又迅速打了一封回去:第二次暗杀行动请指示。电报机发出了几声电力提前示不足的声音就自动关闭了,庄凝尧立刻拔下插头把它放回了铁皮箱。
  “你直接提暗杀行动处座不会回的,万一日本或国民党监视了城防总局的军用设备,我们的行踪不就暴露了?”
  “那我们就干等着?妈的,晚上的激战太突然了,大家都没准备好,有两个弟兄死在小日本手里了。”
  另一个面目清秀的男人插了话,他的胳膊受了轻伤,血渍从衣服里面渗出来。
  “我们回夜上海吧,我会尽快联系刘兴辰,受伤的也要找大夫治疗。”
  庄凝尧想了想,目前也只有夜上海才算暂时安全的。碍于郑绍北的势力,上海方面还不敢有大动作。
  庄凝尧想完这些快速拧开桌子的机关,从陷下去的地板坑里取出三把手枪,自己留了一支,剩下的两支分别给了马健和江广仁。几个人做好防范下了楼,来到街上。夜上海已经开了门,和五天前一样,厅里只有梁艺负责招呼客人,庄凝尧沿着走廊朝后门走去,如果不出意外,郑绍北应该在郑氏商行打理生意。
  他们来到离别墅区不远的地方,看见门口驶入两辆军统汽车,车上的国军皆是荷枪实弹,其中一辆车正是刚才从郑通商行对面开过的那辆,还押着几个被绑住的人,很明显是国民党为了向日本人交差匆忙拉来冒名顶罪充数的手无寸铁的中国人。
  庄凝尧吩咐亲信阿冬带马健一行人进入别墅区躲避风头,自己和江广仁则藏在树后探听虚实。
  车里走下来一个领头的日本军官,他越过那些低眉顺眼、毕恭毕敬的国民党士兵,拦住了梁艺,用很生硬的中国话向她询问昨晚关于北街枪战的事。梁艺也猜到了此事和庄凝尧有关,她现在才清楚郑绍北一夜未归的原因,当然是去找庄凝尧的下落了。
  梁艺想了想,所问非所答。“我一直在夜上海,先生,你说的我不知道。”
  “八噶!”日本军官有些发怒,他用手锁住梁艺的细颈,嘴里高喊着“快交待支那人在哪!”
  梁艺梗着脖子不去看他,一副预备慷慨就义的形象。庄凝尧唯恐梁艺就要命丧他手,于是争分夺秒从从怀里掏出一支飞镖冲着那日本人的胳膊射了出去,只听见一声惨叫,被突然松开的梁艺向后踉跄的退了几步,庄凝尧为了引开敌人以免他们发现别墅区的目标,迅速的一翻身从树后面跃到那些气势汹汹的士兵眼前,然后一晃而过,领头的日本军官指着庄凝尧下达命令“抓住她!抓住支那人!活捉!”
  所有的士兵都冲庄凝尧一扑而上,江广仁此时再想救她已经来不及了,他眼睁睁看着几十名日本士兵锐不可挡的几乎要将庄凝尧包围住,而她一边突围一边攻击显得尤为势单力薄。
  国防单位驻上海分部据点就在夜上海的斜对角,庄凝尧眼看被逼到了无路可退的地步,她横下心击毙门口站岗的国军士兵,冲进去闯开了一间虚掩的门,房间里坐着彭方渠和一名日本大佐,庄凝尧的出现让彭方渠觉得非常不可思议。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故作惊喜的站起身,口中说道,“是庄二姑娘啊,莫非郑老板有事用得着我请二姑娘先来支会一声?”
  庄凝尧冷笑着看了一眼门外,大批追上来的日本士兵已经蜂拥而上,彭方渠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被她当成了人质。
  庄凝尧靠过去,两只手各从腰间掏出两把手枪,指着彭方渠和闯进来预备突击的日本人,彭方渠的脸色顿时变了,他不知道这个女人竟然可以在刀枪前面不改色,他清楚自己今天是逃不过去了,与其和不怕死的亡命徒反抗倒不如乖乖束手就擒服从命令,他举起双手僵硬的挤出点类似卖国求荣般鄙贱的笑,嘴上却开始不受控制的磕巴,“庄二姑娘,你,你别冲动,枪可不长眼,我刚才好像听见,走火了是吧?你先把枪放下,大日本帝国不会委屈你的。”
  庄凝尧眼一眯哼了一声,“大日本帝国?放屁!这是中国!就是你这种汉奸太多,中国才会牺牲了那么多的战士。”她又将目光转向同样举起双手的日本大佐,“你们小日本在中国人面前不是也怂吗?有本事你也让我服了你啊?快!让他们退下!”
  彭方渠如获特赦接连说了许多声“好”,他的眼睛一直挂在庄凝尧手里的那把枪上,他明白只要庄凝尧稍微松一松手指,他的小命就交待了。
  彭方渠冲那些跃跃欲试的日本人摆了摆手,他们相继背上步枪走了出去,庄凝尧又仔细打量了剩下的两人和屋子里的窗口门口,确定没有问题才谨慎的放下枪。
  “都坐下。你们这半年在中国除了干些丧尽天良泯灭人性的事还做了什么?我不打算现在就弄死你们,我听说简延瑞要去重庆见大岛南君,日本人吞并中华领土的证据我已经掌握了,我准备拿你们的命去和大岛南君交换。”
  她说完并不注意彭方渠的表情,而是看向那个日本军官,“你叫什么?哪个局的?”
  “我是天皇派来帮助彭方渠君的布井川大佐,庄二姑娘,我知道你在上海有很强大的势力,我可以向你承诺,皇军不会放过每一个和大日本帝国作对的支、那人,也不会伤害任何一个降于大日本帝国的中国人。”
  “我也告诉你,我不会背叛自己的祖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