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权杖化作了拐杖时,一届王朝就在踉跄中走到了尽头。王子王孙争着抢着阅读遗嘱,为了遗产,而非遗志。
秦始皇三十七年(前210年),嬴政开始了他的最后一次巡游,在沙丘病逝。嬴政皇死亡的当年,中华大地就爆发了大规模的农民起义。4年后,秦朝灭亡。其兴也勃,其亡也速。
预兆
通过焚烧诗书,坑杀术士,嬴政在思想上清楚了对专制集权不利的因素,从今以后,看来再也没有反对自己的声音了,嬴政的心中稍稍得到了安慰。
此时的嬴政已经年过半百了,他感觉自己的身体状况大不如前,而仙药的探求却始终未能如愿,此时,他不仅想起了徐福,如今徐福已经九年没有任何消息了,而其他的方士如卢生、侯生等也都逃的逃,杀的杀了,难道长生不老真的是一个难以完成的梦吗?想至此,嬴政的心中不禁有些烦乱。然而,让他烦乱的事情还不止这些。
公元前210年,怪事连连发生,似乎预示着什么,这给嬴政的心中平添了许多不安。
第一件事是奇异的天象。
在科学不发达的古代,异常的天象往往会引起人们的极大关注。在众多的天象中,有两种备受关注:一种是五星连珠,一种是荧惑守心。
五星连珠是指金、木、水、火、土五颗行星排成一条直线的时候,这被看作是最为吉利的天象,预示着盛世明君即将出现。
我们再来说一下荧惑守心,古人把火星称作荧惑,二十八宿中的“心宿”简称为“心”。“心宿”就是现代天文学中的“天蝎座”,主要由三颗星组成。火星,古人称之为罚星,掌管着天下的过恶死丧。
按照古代的观点,心宿是天王的布政之处,其中最大的一颗星代表天王,它在天庭的位置相当于人间帝王的朝堂。荧惑守心是一种严重的灾异性天象,出现这种天象对统治者不利。它意味着天子失位,大臣变乱,诸侯叛乱,甚至天子死亡。
当时出现在大秦国上空的天象就是荧惑守心。当占星官向嬴政报告了这一异常天象后,嬴政当然明白这其中的寓意。这一天象给嬴政和他的臣子们带来不安和恐惧,本来就心事重重的嬴政,如今的心理压力更大了。
接着又发生了陨石事件。
秦国的东郡,一颗巨大的陨石从天而降,方圆几里的百姓们潮水般地涌了过来,惊愕地打量着这个从天而降的不祥之物。陨石坠地并没有造成人员伤亡,但是其上面却赫然刻着七个大字:始皇帝死而地分。
出现了这种事情,地方官哪敢怠慢?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到了嬴政耳中。秦始皇当然震惊不已,作为封建迷信的缔造者,他当然知道陨石上的字是人为刻上去的,他立即派御史到陨石落地处,逐户排查刻字之人,结果一无所获。
愤怒的嬴政下令:处死这块陨石旁所有的人家,并立即焚毁这块刻字的陨石。人死了,石焚了,但是,秦始皇心中的阴影并没有随之而去。
此时,负责观天象的官员向他报告:东南有天子气。
其实,这本是一种奇异的云气,是正常的自然现象,但是,在当时看来,这种现象意味着云气之下已经有王者降临,他可能取代秦朝,如果不及时消除这股“气”,改朝换代将不可避免。化解这种危险的方法之一,就是在位天子亲临这股“气”所生之地,以镇之。听到这个报告后,嬴政便动了再次东巡的念头。
嬴政此时已经年老体衰了,又加上接连出现的灾异,整日心绪不宁。为了排忧解闷,他命令博士撰写“仙真人诗”以及歌咏巡游天下的诗篇,然后谱成乐曲,演奏弹唱。
然而,秋风萧瑟之时,又传来了不快的消息。
一位走夜路的使者从东经过华阴,突然有一个人手持玉璧将其拦住。这个人对使者说:“今年祖龙死。”使者莫名其妙,急问他是什么意思。但是,这个奇怪的人留下玉璧,没做任何解释,转眼就消失在夜幕之中了。
祖,万物之始;龙,象征皇帝。合起来就是始皇帝。使者对此可不敢妄加推测,他马上带着玉璧回到咸阳,向嬴政做了汇报。嬴政听后,当然明白“祖龙”指的是自己,他沉默了好大一会儿,才说,山鬼至多知道一年之事。退朝之后,秦始皇对别人说,“祖龙”是指人的祖先(使者奉璧具以闻,始皇默然良久,曰:山鬼固不过知一岁事也。退言曰:祖龙者,人之先也)。听起来似乎口气很硬,其实已有无可奈何之感了。然后,他派人将使者捎回来的玉璧送御府去察验,鉴定的结果是,这块玉璧竟然是秦始皇二十八年(前219)他巡游渡江之时,祭祀水神而投到江水中的那块。十年前祭祀水神的玉璧怎么又被一个不明身份的人给送回来了呢?
这件事明显是反秦分子在故弄玄虚,从心理上给嬴政以精神上的打击,从而发泄对大秦暴政的不满。
不管怎样,前三个灾异和凶兆已经令嬴政忧心忡忡了,为此,他为这些事专门举行了占卜,以寻求避灾之策。得出的结果是出巡和迁徙百姓才能避凶趋吉,嬴政怎敢不从命。于是,秦始皇下令迁移三万户人家到北河、榆中地区,并且给每位迁徙户赠了一级爵位。同时,决定立即准备出游。为此,嬴政的第五次巡游开始了。
此次出巡的动机和主要活动与天命、神仙关系最大:一是出游可以免灾,二是寻找海上仙人,以求不死之药,三是亲临东海,以镇天子之气。
此时已经年老体衰的嬴政本应在京城安养,通过治疗保健,颐养天年,同时通过实行德政,以求长治久安。可是,他被一系列的自然现象吓坏了,急于避免灾祸,求仙长生,消除威胁,于是匆匆踏上了长途奔波的巡游之路。这是他这个荒唐的举动,不仅要了他的命,还导致了秦朝二世而亡。
归宿
公元前210年,即秦始皇三十七年,嬴政率领大队人马,从都城咸阳出发,开始了他的最后一次巡游。嬴政还不知道,这是他的死亡之旅。
一路上,嬴政到处搜寻有天子之气之地,凡事博士方士们认为有问题的地方,他都不辞辛劳,一一拜访。
在金陵(今南京),他命令刑徒凿北山,断长陇,以绝王者之气,又改金陵为秣陵,从名字上贬低它。在朱方(今江苏丹阳县),他命令刑徒凿开京岘南坑,又改地名为丹徒,意为身着赤色囚服的刑徒之乡。在云阳,他命令刑徒凿开北岗,并把笔直的大路改为曲折弯路,改地名为曲阿。他听说炎山(浙江省内)有王气,命令凿断山脉以泄气。
此时的嬴政已经50岁了,本来近来身体欠佳,再这样一折腾即便是好人也受不了。果不其然,在消解完“东南天子之气”的任务后,嬴政就病态初显了,这一年正是嬴政的知天命之年。
嬴政的天命是什么呢?是吞并六国,统一天下;是废封建置郡县,实行中央集权;是统一官制、典章、律令、文字、货币、度量衡;是建造万里长城,修筑阿房宫;是焚书坑儒……还有吗?
有。是长生不老。嬴政用他的钢铁意志和雷霆手段缔造了天底下无人可以比肩的丰功伟业,可惟独这最后一件事让他徒劳地折腾了许多年也没有如愿。
如今多种凶兆频繁显现,消解天子之气仅仅是权宜之计,如果能得到长生不老药,那么所有问题就会迎刃而解,自己也不必如此兴师动众的长途奔波了。为此,此时的嬴政唯一念念不忘的就是这一点了。为此,嬴政指明了下一站是渤海之滨。
巡行的车队马上向渤海的方向驶去,此次巡游随行的还有几个重要的人物,他们是丞相李斯、中车府令赵高和幼子胡亥,这几个人,将对大秦的后世产生巨大的影响。
长途的奔波后,嬴政猛然间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他仿佛看见死神的阴影正在他周遭盘桓。
最近,他明显感到身体是每况愈下了,天天晚上睡觉都是恶梦连连。不久前一个诡异的梦境至今仍让他记忆犹新。他梦见自己在和面目狰狞的海神作殊死搏斗。醒来后的他大汗淋漓,几近虚脱。命卜官占卜的结果是:水神以大鱼蛟龙的形式出现,意在危害天下,只有当把它除掉,才会转危为安。
车队一路北上,已经来到了齐地的琅邪(今山东胶南市)。
此时,嬴政又想起了徐福,他已经出海九年了,可如今仍杳无音信,如果徐福能够找到仙药该多好呀。
让嬴政兴奋的是,徐福真的重新出现了。难道徐福真的找到长生不老药了?没有,因为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这种药,他当然找不到。可是他花了嬴政那么多钱,用了那么长的时间,他怎样向嬴政交差呢?
徐福是一位洞悉秦始皇求仙心切的方士,他对秦始皇说,蓬莱山上的仙药已经找到了,但是,海上有一种大鱼,每每添乱,所以上不了山,也弄不到仙药。希望能派一些神箭手给我,再遇到大鱼捣乱,我可以用连发的弩箭射杀它们,这样就可能得到仙药了。
嬴政一听,徐福所言竟然与自己的梦境相似,这不禁让他又惊又喜。嬴政当即为徐福的船队配备了连弩和弓箭手,并且亲自随船出海。
船队从琅邪向北航行,直到荣成山仍旧没有看见嬴政梦中的恶神,也没看到徐福谎言中的大鱼。船队继续沿着海岸线北上,到达之罘山(今山东烟台市北芝罘岛)时,望眼欲穿的嬴政和徐福终于发现了一头大鱼。嬴政亲自奢杀了这头大鱼。
此时的嬴政很高兴,他想起了卜官的话:除掉恶神,善神就会出现。
徐福也很高兴,他的逃亡船队终于拥有了必不可少的武装力量。
始皇帝的车队准备启程回咸阳了。
徐福的船队也准备再度出海了。
临行前,徐福向皇帝提出了最后一个要求。他说海上的神仙需要“五谷”和“百工”。嬴政并没有多想,一口答应。
徐福再次出海了——带着三千童男童女,带着装备精良的武装力量,带着长期在海外生存繁衍所需的生产资料和百业工匠——嬴政为徐福备好了大秦的诺亚方舟,载着徐福去创世纪。
有人认为徐福是躲避海外消极反暴政的代表。他对秦始皇的暴政不满,对现实也有深刻的认识。他表面上热衷于求仙,实际上是在寻找一个躲避秦始皇暴政的世外桃源。徐福知道自己不可能找到不死之药,也不可能长期靠欺骗秦始皇来生存,一旦被秦始皇发现,肯定是死路一条。于是,他利用秦始皇渴望求仙的心理,精心策划了这次大规模的海外移民。
如今,北到秦皇岛,南至连云港、琅琊、赣榆等地,都有关于徐福出海的传说。对此,历史学家作出了一个令人信服的合理解释,即从公元前219年开始,徐福就率船队出海,因为始终找不到传说中的蓬莱仙境,徐福就尝试在不同地方下海,这也是沿海许多地方都有徐福传说的原因。
徐福最终到了哪里是最为引人注目的话题。其中,徐福到达日本说成为一大热点。此说认为日本人都是徐福的后裔。日本人有两种,一种是土生土长的原居民,一种是徐福带过去的人。据记载,日本现在一些地方还有徐福庙,所以有些人就认为徐福后来抵达了日本。
关于徐福的研究很多,有关徐福的话题不是我们讲解秦始皇的重点,在这里点到为止。
再说嬴政看着自己不死的梦想终于再度起锚远航,充满希望地笑了。
之后,车队满载着希望而归。
此时以至盛夏时节,车队刚刚到达黄河的平原津(今山东平原县西古黄河渡口)时忽然停滞不前了。
一个令人不安的消息在悄悄流传:始皇帝病了。
随行的赵高、李斯和胡亥等人知道秦始皇时日不多,但因为秦始皇忌讳说"死"字,所以没有人敢向他问身后的国事如何安排。
随着病情越来越重,嬴政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生命已经到了极限。在迷离与恍惚之中,他看见了一个烟波浩淼、云蒸霞蔚的蓬莱仙境。它仿佛近在咫尺,又仿佛遥不可及。他的双手不停地挥舞。可是,这两只曾经横扫天下的铁掌如今却只抓住了一片虚空。它们最终无力地垂落下来。
朕真的要死了吗?嬴政想起自己登基时发布的诏书:“朕为始帝,后世以计数,二世、三世至于万世,传之无穷”。嬴政苦笑了一下。或许,该是立二世的时候了。
此刻,嬴政的声音已经气若游丝:命扶苏,奔丧,回咸阳,主持葬礼。
中车府令兼行符玺事赵高站在龙榻旁一边记录,一边抬起眼迅速地瞥了一下皇帝。
嬴政脸色苍白,目光浑浊,呼吸沉重。
车队继续西行,公元前210年的七月,车队抵达沙丘平台(今河北广宗县西北太平台),那个曾经叱咤风云不可一世的始皇帝也抵达了生命的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