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嬴政执政前,即22岁之前,史书关于这段时期的历史记载较少,研究嬴政的专家和学者对此段历史多采取回避的态度,莫不是苦于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难免给读者留下了许多遗憾,为了对嬴政这一人物性格进行深入的研究,笔者试图在不偏离现有史料的基础上,对嬴政这一时期的经历给予大胆的推测和想象,以期将一个更为完整而丰满的嬴政形象呈现到读者面前。
  回到秦国
  机会的给予往往需要付出代价,对秦国来说,给与嬴政逃离苦海的机会,付出的代价就是一个伟大的王的离去。这一天,终于姗姗而来。
  秦昭王五十六年(前251年),秦昭王嬴稷驾崩,享年73岁,谥号为秦昭襄王。秦国举国上下沉浸在一片悲痛之中。
  一个人有多少价值,从葬礼上有多少真心的眼泪,就可以清楚地知道。
  秦昭王在56年的从政生涯中,使秦国在经济、政治、军事上都取得了巨大的突破,不仅削弱了六国的实力,而且使秦国的疆土进一步扩大,为他的接班人换来了国家权力的集中、军队实力的强横、内外政权的稳固。秦昭王做了他能做的一切,他可以安详的走了,他相信大秦的子孙可以统一天下的宏愿,而他的这一愿望也终将在他的后代手中实现。
  一代伟人离世,做了几十年太子的安国君终于占据了秦国的王位,是为秦孝文王。异人也终于成了名正言顺的准太子。
  之后,按照秦国的惯例,秦孝文王开始了一年的守灵任务,在这期间,为了表示对秦昭王在天之灵的尊敬,国家不起兵事,百姓们迎来了一个难得的平静之年。
  守灵期满,秦孝文王正式登上了王位,但是,这位被酒色掏光身体的王,在位仅三天就找他爹汇报工作去了。至于有没有其他原因,这个不知道,反正史书没有记载。
  史书记载的是,嬴柱做了三天国王,之后国家再一次进入到国祭时期,这时候,有一个人的心中是最为高兴的,这个人就是异人,这个曾经经历多年磨难的王孙终于得偿所愿,登上了秦国的王位。
  那些曾经为他的王位而付出的人,也到了收获的季节。
  秦庄襄王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立自己的生母夏姬为夏太后,这个可怜的女人从丈夫那里失去的,终于由儿子拿了回来。秦昭襄王当然也没有忘记华阳夫人,立她为华阳太后,保住了她的荣华富贵。
  吕不韦是这个“秦王养成风险计划”的发起者、投资人,并承担了过程当中的推广、维护等等一系列重要工作。他的付出没有白费,随着这个奇迹被缔造,他也收获了秦国宰相这个重要的职位。
  受人滴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秦庄襄王是个感恩图报的人,一个宰相的位置,显然不能完全表达他对吕不韦的谢意。他又封了吕不韦为文信侯,把洛阳的十万户赐给吕不韦作封地。经历了这一切的吕不韦,终于得尝所愿,告别了他商人的身份。
  赢异人当然不会忘记远在赵国受苦的老婆和孩子,他把赵姬册封为正夫人,把嬴政立为太子。
  这一举措一出台,嬴政母子的身份骤贵。赵国得到消息后,考虑到凭目前的实力实在惹不起强大的秦国,赶忙派人将嬴政和其母赵姬送回秦国。
  这一年,嬴政9岁。
  至此,嬴政终于离开了那个让他受尽白眼和欺凌的屈辱之地,走进另一个让母亲朝思暮想而他却完全陌生的城市——咸阳。在那里,他将见到被人们称为秦王的父亲,然而,嬴政的脑海中已经没有了父亲的轮廓。六年了,父亲还会像以前一样疼爱和关心他吗?从母亲喜悦的神色中,嬴政似乎得到了答案:在另一个国家的另一个城市,他将会得到家的呵护和温馨。他期待着,盼望着,渐渐地睡着了。
  当嬴政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已经回到了秦国的都城——咸阳——一个汇聚国际精英、象征大国中枢的地方。
  咸阳是商鞅变法时创建的一座新兴都城,它位于今天陕西省咸阳市东,在九嵕山的南向,渭水的北岸,由于山南水北皆属阳,所以取名咸阳。它经过惠文王、武王、昭王等几代人的开发和经营,不仅成为一个强国名副其实的首都,而且成为“四方辐湊并至而会”[1]的超一流的大都会。当时,天下十分之六的财富都聚集在秦的关中地区,而关中地区的财富则又大多数集中在关中的明珠城市咸阳之内。所以,在当时的诸多城市中咸阳是无与伦比的。
  在嬴政的印象中,邯郸城就够宏大和繁华的了,没想到现在他眼前突兀耸起的这座城市更加宏伟和繁华,邯郸简直无法与它们相提并论。(邯郸城总面积为19平方公里左右,咸阳城为45平方公里左右。)这座城市的街道更宽阔、整洁、平坦,市面更繁华、喧闹,四周的房屋就像棋盘上的棋子一样整齐划一。尤其是这里根本没有邯郸城中那恐怖的战争景象:少见全副武装的士兵和战车昼夜不停地匆匆驶向前线;看不到发臭的尸体横陈街头;听不到痛悼亡灵时撕心裂肺的哀号;没有满目疮痍的城墙和被战火烧毁的房屋;体验不到仇恨、恐惧、悲伤、绝望的氛围对他内心世界的压迫。
  嬴政在赵国早已习惯了战争带来的紧张和恐怖,回到咸阳,他极力想把眼前这座宏伟的大城市与邯郸拉近,加以比较。然而这座美丽的城市似乎在告诉他,这里根本没有战争,这里有的是和平和秩序,这里到处虎虎有生气。这种未尝经历的生活感受,即使小赵政惊奇和振奋,也使他困惑、迷惘和不适。
  嬴政和母亲在威风凛凛的车队护送下,横扫咸阳的市区,直奔咸阳宫而去。在车上他窥见路旁的行人纷纷向路旁回避,然后翘首驻足,向这只疾驶而过的王家车队投以恭顺、仰慕、敬畏的目光,并且虔诚地叩下头去。回想在赵国,只有国王和贵族出巡时才这样威风凛凛、不可一世!那时他和母亲也像今天站在路旁的人们那样战战兢兢、谦恭卑顺。现在这一切却突然颠倒过来了,嬴政的心中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满足和兴奋。
  威风凛凛的车队戛然停下来,一群衣着华丽的男男女女,簇拥着他和母亲走下马车,就此结束了从邯郸到咸阳的长途跋涉。
  放眼一望,一座高耸入云、气势恢弘的宫殿巍然屹立在他的面前,随着簇拥的人流走进宫内,那檐牙高啄、金碧辉煌的屋顶、那迂回屈曲的画廊、那卧波的长桥、那凌空的复道、那靓雅的歌台、那精美的舞榭,在蓝天下、在绿树中、在阳光的沐浴下,突然幻化出一个嬴政在梦中都未曾见过的七彩世界。然而,最使他兴奋的是,他在众人的簇拥下,光明正大地走进了这座可望而不可及的圣殿!
  嬴政来不及观赏那五步一楼、十步一阁的美丽建筑,也无暇顾及这里的奇花仙草、珍禽异兽,他只是怯生生地望着眼前的各色人物,因为他已经习惯了东躲西藏、任人凌侮的生活,而今这么多高贵的人等却诚惶诚恐地匍伏在他这个孩子的脚下。这种角色的突然转换,反倒使他诚惶诚恐、非常不安。昨天和今天相对比,真是从地狱转瞬升入天堂!
  嬴政很快见到了他根本不熟悉的父亲——秦王异人。父亲威严的面对着奴颜婢膝的群臣,高高在上的南向而坐,脸上那凛然不可侵犯的神态顷刻间就给嬴政留下极深的印象。是什么魔力致使人与人之间有如此之大的差别?是什么力量在瞬间便改变了一个人的命运?对此,嬴政仅是一种感觉而已,尚无深刻的认识。但就仅凭这点感觉,便足以使他隐约地品尝到权力究竟是什么滋味,让他很快完成了心理世界中从人下人到人上人的转换。
  人们常说;“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人生就是这么不可思意,当一个人处于上升阶段时,很多幸运的事情接踵而来,简直是若有神助。此时的赵政便是如此。
  在父亲和众位大臣的隆重迎接下,嬴政第一次感受到了受他人尊敬的滋味。这些东西的确让人着迷,但是,此时的嬴政最关心的问题是,眼前这个略显沧桑而又不失威严的男人会给自己应有的父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