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是多长时间,佛家说是刹那,刹那芳华,刹那湮灭,许多美丽的东西之所以美丽,是因为它的美丽只在一刹那,如昙花。还有许多事物拥有永恒的美,那就是爱心。爱心是这个世界上最让人感动的,也是最无法批判的。但是爱心带来的东西未必都是好的,例如懒惰,例如不思进取,例如被人利用,你可以因为“不需要你的可怜”来拒绝,可是你阻止不了有人用它名声大噪,像接受万方朝贺一样看着众人匍匐在他的脚下对他顶礼膜拜歌功颂德。
言崇就会利用爱心,他可以立一张假遗嘱蒙混过关,也可以像曹操那样“挟天子以令诸侯”困住金月,但是他没有,拿出保存了多年的信物,拱手山河讨你欢,赢得了信任,赢得了威望。
金月陪上了父母的性命,差点连自己也葬送了,你以为她还会心软吗?心软就意味着不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而且连那些无辜的朋友们都会牵连进去。估计孟康就是因为不愿意接受言崇让他入伙的提议所以才不被允许他娶言诗蕙的,言崇当然不会允许有一个老老实实做生意的女婿,那么,金月和父亲谈话的时候,他和刘澍就站在外面,他又对刘澍说了些什么呢?
“言叔叔言重了,我在这里也不过是借宿,怎么敢鸠占鹊巢让您另择栖处呢?等过了父亲的头七,我就搬出去,您依然住在您的地方,您就当我远来是客,让我睡客房好了!”金月客客气气地一语双关,听得言崇微微出神,这不是骂他鸠占鹊巢吗?
“小姐现在才是真正的大当家的,帮会里一切财产都是您的,连兄弟们的命也是您的,区区一桩别院您就不必客气了!”言崇是个老狐狸,金月则善于找疏漏,在娱乐公司待了那么长时间不是混过来的。
“既然我是真正地大当家的,”金月在那个“是”上面加重了读音,“那么我就有权利指挥一切对吗?”
言崇无奈,点头称是。
“既然如此,我的第一个命令就是睡客房,言叔叔,我的第一个命令您就不听吗?这个当家人做着也太没意思了!”金月不是演员,但是好歹也看多了电视剧,只是在自己老爹的坟头上表演真是费神,谁让他没照顾好兄弟,扔了一个狼子野心的阴谋家在身边,做女儿的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是老夫的错,小姐说睡哪里就睡哪里!”
刚走马上任就给了言崇一个下马威,以后的日子注定不会平静。金月才懒得当什么有名无实的领导者,如果言崇如外表看起来那么刚正不阿也就罢了,劝说之下肯定解散兄弟们去寻一个好出路,可是言崇不是,偏偏和政府对着干,估计那天绑架她的郑益的父亲郑为成就是言崇的手下,依靠了言崇在官场上的势力才得以保全,那么郑为成应该有恃无恐才对,为什么还要带着太太专程到医院里请求金月绕过自己的儿子呢?兴许是言崇当时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不愿意那么早得罪自己吧。
是夜,月光照在雪地里,反射的光照进屋子,天花板上的花纹看得一清二楚,金月在这间屋子的犄角旮旯里找出七八个摄像头,想是被抓的次数多了,才会这样小心谨慎,但是金月不知道这是不是全部的摄像头,总是觉得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所以睡不着觉,翻来覆去听见了电话铃声。
“喂,月月,怎么样了?”
“刘澍,忘了告诉你我今晚在山上住了,等过了父亲的头七我再下山,你睡吧!”金月压低了声音,听起来懒洋洋的。
“是这样!山里比较冷,出门一定要注意保暖!”
“是!”
“言崇一定会为言诗蕙向你求情,你若坚持自己的原则,语气一定要委婉!”
“嗯!”金月想,刘澍一定察觉出什么了吧。
“得饶人处且饶人,言崇也是一个父亲,也有慈爱的一面!”
“哦!”他对自己的女儿当然慈爱,对别人的女儿就未必。
“还有……”
“说啊!”
“……快过年了!”
金月会心一笑,但愿手机那边的他可以看见:“我知道,我们一定会在一起过一个团圆年的!”
“我等你!”
“……谢谢!谢谢你信任我!”金月在刘澍身上感受太多,欠了他太多的爱,太多的关怀,太多……
“夫妻之间不就应该如此吗?”
“讨厌!”
手机那边传来他的笑声,金月略微放下心来。
想起父亲尸骨无存的场景,想起那一双双纯净的眼睛,金月绝对不能袖手旁观,言崇会让他们走上不归路,金月要在他们被洗脑之前解救他们,金月想起那个跟催眠一样恐怖的洗脑就害怕,娱乐圈里有过这样的事例,那个艺人到现在还满腔热情的为自己的公司摇旗呐喊,无论拍电影电视还是代言产品广告都跟拼命三郎一样,让人看着就心疼,给幕后大老板当牛做马未必就如人前那般光鲜亮丽,许多不为人知的痛苦像静水之下的暗流涌动,时刻煎熬着内心。本来至高无上的艺术就是这样被糟蹋的面目全非,打着艺术的大旗为猪狗不如的行径,挂着羊头卖狗肉的欺骗观众。悲哀的不是被欺骗,而是被欺骗的久了就失去了明辨是非的能力,反而不相信真的。
娱乐圈的虚虚实实真真假假拿到人际关系的交往之间也是一样,单纯的人就很容易被“洗脑”,言崇的手下也是这么来的吧,孟康和刘澍都不是什么单纯的人,所以才可以保全自己,但是他们能保全自己多久呢?孟康为言诗蕙求情的情形又浮现在金月眼前,他的样子倒像是被言崇利用了,主打亲情牌,是言崇一贯的套路吗?那么刚才刘澍也说“言崇也是一个父亲,也有慈爱的一面”是怎么回事?难道他也被言崇洗脑了?
在金月认识的人中间,孟康和刘澍算是顶尖的人才了,一个接手家族企业宏图大展,一个行业精英年轻有为,他们两个都把持不住的话,那么还有几个人能抵得住言崇的诱惑?如今只能让刘澍确定金月自己是安全的,不让自己成为言崇威胁刘澍的筹码。
“嘚嘚嘚”轻微的敲门声响起,如果不是醒着,金月也许就听不见了。
“谁呀?”
“嘚嘚嘚”
金月起身穿鞋,料定言崇还不会愚蠢到今晚趁着夜深人静动手,然后昭告四方登上宝座。
打开门,露出一个小脑袋,及腰的长发披在后面,甜甜的笑脸对着金月,金月倒吸一口凉气,吓得后退了好几步。
“言诗蕙!你要干什么?”
“嘘——”言诗蕙把食指放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等她走进月光,金月才发现她的眼睛纯净无比,孩童一样天真的笑脸像绽放的太阳花。金月可不敢相信她是真的精神失常了,别忘了,她可是个演员。
“小点声!爸爸睡着了!”言诗蕙压低了嗓音关上了门,手里拿着一个小手电筒,带着好多动物的印花,很是可爱。
“咱们来玩儿捉迷藏好不好?爸爸不肯陪我玩儿,姐姐不在家,那帮家伙都不会,你来陪我玩儿好不好?”
她真的不认识自己了吗?前几天还恨不得将自己碎尸万段,失心疯之后让自己做妈妈,现在又在深夜跑到自己房间里让自己陪她玩儿。这是言崇安排的把戏,还是言诗蕙想变着法儿折磨自己?反正金月摇了摇头。
“不玩儿捉迷藏?玩儿吹泡泡好不好?我房间里有,我们走吧?”说罢,执起金月的手就往外走。
金月才不去她的房间,甩开她的手怒道:“不许碰我!”
“你不要生气!不要生气!我不碰你!我不碰你!你不想玩儿吹泡泡,我们去数数好不好?爸爸让我数,我数了好长时间,你来帮我好不好?”言诗蕙乞求的目光落在金月的眼睛里,那么纯粹,那么没有杂质。
“你爸爸让你数什么?”
“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他只让我进去,姐姐都不让进!”言诗蕙说话的样子像个小孩子,眼睛一眨一眨的甚是可爱,没有做演员之时的世俗之气,没有在婚礼上见面时的盛气凌人的架势,更没有在密室里狂野潇洒的媚态,不像是爱恋孟康时的小女人,也不像是被父亲宠坏的骄傲地小公主,就是一个单纯的孩子,可怜的没有自由没有朋友的孩子。
金月决定去看看,反正自己只有七天的时间,早点知道比晚点知道好,好奇之心总是那么容易夺走你一切的兴趣,被它害伤害残了后果自负,被它害死了自认倒霉。金月自认为已经够倒霉的了,看来老天不把自己害死誓不罢休啊!
轻手轻脚的绕过一个又一个穿黑色制服的人,这都得益于言诗蕙的轻车熟路,看来以前没少这样偷偷溜出家门过。来到地下室,昏暗的灯光很是压抑,七扭八拐比北京的胡同还要迷人眼,比起自己曾经转过的迷宫有过之而无不及。金月睁大了眼睛跟在言诗蕙身后,生怕这里像秦始皇的陵墓一样,到处都充满了机关暗道,一个不小心就成了刀下鬼,说不定言诗蕙还会在边上看着自己的惨样哈哈大笑,没有哪个女人不希望自己的情敌死得惨一点再惨一点,像吕后对待戚夫人那样。
面前是一条直路,两旁是光滑挺直的墙壁,尽头的门像是电梯口那样紧闭着,不知道里面是什么。言诗蕙轻松地舒了一口气,金月将信将疑的亦步亦趋。难道到达目的地了吗?这里应该“重兵把守”才对,怎么反而一个人影也没有,言诗蕙走到门前,门上映出两个人的影子,言诗蕙双手摁在门上的中缝两侧向两边一推,门就开了。
也太没技术含量了吧!好歹言崇也是腰缠万贯的(倒卖军火是暴利呀),要保存秘密的门怎么也应该高科技一下吧!好歹弄个密码什么的,就这么跟日本的门似的推开了,看来真是糊弄小孩的。
门打开之后,看见外面的星空,冷风钻进脖领,金月只穿了睡衣,言诗蕙也是,冒着冷风就出来了。
金月鼻子痒得很,打了个喷嚏,言诗蕙哈哈大笑。
“我骗你的,没有数数,我们出来了!”言诗蕙蹦蹦跳跳的,娇媚的声音在山里回荡,金月一惊,连忙退了回去。
“哎,别回去!放心,这里没有人,我已经在这里逃了好多次了,爸爸都没有发现,你不用担心!”
他是故意的吧!
“我知道你也可能被爸爸关起来了,我们一起走!”言诗蕙拉起金月的手,打开手里的小手电筒就打算走。
“要走你走吧,我不走!”金月再一次甩开她,抱着手臂忍受着寒风,刘澍说得对,山上冷。
“为什么?”
“因为……因为我喜欢这里!”
“不可能!这里的人都是笨蛋!”言诗蕙不傻嘛!“他们连捉迷藏都不会!”金月绝倒。
“乖!你去找别人跟你一块儿走吧,我困了,要睡觉。”说罢,转身回到门里,言诗蕙不想一个人出去,就跟在她后面回去了,金月走在前面走着走着就停下了。
“你改变主意了?”言诗蕙连忙跳到她面前,裂开的小嘴露出贝齿。
“我不认识路,你在前面带路!”
言诗蕙撅起小嘴,不情愿地走在前面,脚步是极慢的,低着头也不看方向也不躲着手下的人,穿黑色制服的人很快就发现了她们,上前询问,金月就说自己睡不着,跟着言诗蕙出来溜溜,又是一个大喷嚏,他们又不傻,信她才怪。大冬天的刮着冷风,没事谁往地下室遛弯儿。
可是金月现在是当家人,她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她就是裸跑又关他们什么事!
“你知道这里有什么地方时言先生经常去的吗?”金月心想反正已经碰上了,索性来直接的吧。
“呃……”
“我知道!我带你去!”
黑制服正为难间,言诗蕙就拉着金月跑了,黑制服们在后面紧紧地跟着。早知道这样,当初直接问就好了,干嘛大费周章的跟着言诗蕙左躲右闪跑到外面吹冷风?阿嚏!
“就是这儿!爸经常去,但是不让别人进去!”
这就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说不定里面就暗藏着言崇倒买倒卖的证据,只要拿到证据交给警方,言崇这个混蛋就等着把牢底坐穿吧!阿嚏!
“钥匙呢?”
“在爸爸那里!”
得了,打道回府吧!
“哎,你不进去了?你去哪儿呀?等等我吧!我们一起回去!”言诗蕙挽着金月的手臂回到楼上,带她进了一间屋子,那是谁的房间呀,像个儿童乐园似的,所有的玩具一应俱全,墙上挂着的地板上堆着的,衣柜里掉出来的。
“好玩儿吗?这是我的房间!”
金月想要吐血,却实实在在的打了个喷嚏。
言诗蕙打开床头柜的抽屉拿出了感冒药,又倒了一大杯水给金月:“你看你,体质这么差,我跟你一样吹冷风,我就没事儿!阿嚏!”
金月喝到口里的水喷了出来,撒了言诗蕙一脸。
“哎呀,不理你了!吃完药好好睡一觉!我也要吃药了,晚安!”言诗蕙反感地摸了摸脸上的水,转身自己去倒水了。金月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信任她,真的就把药吃了,刚想放下杯子,就听见言诗蕙说:“你喝过水的杯子是你的,拿到自己的房间去吧!”
诶哟,还有这个习惯!
金月点点头,回到自己的房间倒床就睡,一直到日上三竿,言诗蕙把她叫醒。
“还睡呢?我跟你睡的一样晚,我都醒了!快换衣服去吃早餐啦,要不然被爸爸一个人吃完了!”言诗蕙歪着小脑袋,马尾辫在脑后垂下,不化妆的她真有点邻家女孩儿的感觉,有点顽皮有点可爱。
金月在言诗蕙管家婆一样的监督之下洗漱完毕,换好衣服下楼,她也没有化妆,跟言诗蕙一样扎了个马尾,两个女孩儿从楼上下来,惊艳了所有人,包括言崇,他只盯着金月略微看了一下,随即恢复了往日的神情,手底下那些饶是训练有素的黑制服可没有这般定力,不是第一次见金月了,盛装的,孝服的,睡衣的,都没有像今天早晨这样携着青春的朝气,带着活泼的气质,还有优雅从容的姿态。
坐定后,默默吃着饭,金月也不担心言崇会下毒,面对这么精美的早餐,毒死也情愿。
“听说你们昨晚出去了,是吗?”言崇终于忍不住发问了。
“食不言寝不语,言叔叔还是先吃饭吧!”
言崇抬眼看了一下说这句话的金月心里嘀咕:小样儿,得瑟吧你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