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母亲救过我的命,当时我还是一个无名小卒,千恩万谢之后就继续去拼命了,没想到又被她救了!”言崇的神情变得柔和,“她是那么美丽又那么善良,只不过不太懂人情世故,见到我的大哥就是一顿痛骂,说他忽视人命,根本就不懂得什么才是真正的兄弟情义!当时的我都快吓死了,生怕大哥一枪崩了她!”
“没料到,大哥哈哈一乐,当时就将金南引为知己!当时的我啊,那么傻!怎么就不明白,大哥已经爱上她了呢?后来大哥真的很少再做什么违法的生意,也很少出席仪式,用了大多数时间和金南在一起,金南一百个不愿意,说是自己早有婚约,大哥就放她走了!”
“她走之后,大哥就郁郁寡欢,我悄悄地潜入金南的家,才知道她已经被退婚了!大哥知道之后先是把我臭骂了一顿,后来带着我和其他的兄弟们好好修理了一顿那个小子。”
“结果,金南就生气了,说是这辈子也不想看见我们。有个兄弟说,大哥若是喜欢她直接抢来就是,何必跟故事里讲得似的爱来爱去的那么辛苦?大哥没有说话,那一天喝得烂醉,金南被仇家劫持,大哥单枪匹马就杀过去了,身上受了很严重的伤,金南一直在照顾他,最后两个人就好了。那一晚,我喝醉了,我也爱金南,但是我没有勇气去争夺她!”
“后来,不知为什么,金南不见了,大哥给我们每一个人发了一张她的照片到处去找!”言崇拿出那张发黄的黑白照片,那上面的女子笑得很甜,带着两个小梨涡,刘澍接过去一看,金月和照片里的人真是相像的不得了。
“我没见过母亲年轻时候的照片,不过……”金月端详着照片里的人,实在是不像母亲。
“她整容了!”言崇轻轻地说,“为了躲你的父亲!但是她逃走的时候已经怀孕了,我知道,大哥也知道!她就那么不声不响的走了,说是一辈子再也不相见,就真的是一辈子,她的犟脾气实在是令人头痛。”言崇沉浸在回忆里,刘澍看了一眼金月,心想:你何尝不是这样。
“我的父亲叫什么名字?”金月心里有些发颤,不敢问父亲近况如何,不知道他是否还活着,只知道自己误会了他,不是他抛弃了她们母女俩,而是她们抛弃了他。
“他叫容乾,早已经给你取好了名字,叫容风。来自‘梨花院落溶溶月,秋水池塘淡淡风’,可是还没见到你出生,你母亲就带着你走了!还好,你的名字里还有个‘月’字!”
“容风?我父亲给我取得名字?”金月泪眼婆娑。
言崇点点头:“想见他吗?”
“可以吗?”金月往前坐了坐,泪珠滚落下来,像是流星划过夜空,美丽而寂静。
“跟我来吧!”言崇起身,亲自带着金月和刘澍向后山走去,冬青树上覆盖的白雪已经被打扫干净,黑绿绿的颜色和松树错落有致的排列,拾级而上,来到一处清净的院落,门外有人把守,门户洞开,门内纤尘不染。
“法师,可以进来吗?”言崇在门外恭敬地喊话,那声音振聋发聩但是带着十分的虔诚与崇敬,他这样身份的人也要礼敬有加的人到底是谁,他叫“法师”,难道他还信佛吗?
“请进!”里面的人应声而答,听声音中气十足。
金月跟着言崇走进去,刘澍却被挡在门外。
“等着我!”金月回头看着刘澍,刘澍只好在外面等。
走进院子,门窗紧闭,言崇带着金月走过月亮门,穿过小花园,停在门前敲了敲门。
“进来吧!”里面的人声音平和,听不出悲喜。
言崇推开门,把金月让了进去。
屋子里暖暖的,正中间供奉着佛祖释迦摩尼金身像,案上香烛一应俱全,佛前蒲团之上端坐一个人,看背影写满沧桑。
“法师别来无恙,弟子未经您的允许特地带一个人前来见您!”言崇对着背影说,金月已经猜到,那有可能就是自己的父亲。
“你这个无赖,又来缠我!”说罢,起身相迎,在看到金月的那一刻,清心寡欲了那么些年,心如止水了那么多年,在那一刻都值得了。
“金南?”法师脱口而出。
“她叫金月,是金南的女儿,您的女儿!”言崇一字一顿的说着,生怕法师听不清楚。法师已经泪眼朦胧,挪着脚步走过来,慢慢伸出手去试探性的放在金月的脸上,金月没有闪躲,就像是早就该这样一般,轻轻的享受着来自父亲的抚摸。
“我的女儿?”
“是,是您的女儿,她长大了,我找到她了!”言崇说完就离开了,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一般,功成身退了。
门掩上,父女俩抱头痛哭。
多年搜寻无果之后,容乾以为是自己作孽太多所以上天才会这样惩罚他,后来解散了自己的队伍,把自己关在山里的园子里打算在青灯古佛旁忏悔终生,为金南和女儿祈福,为兄弟们赎罪。哪知道,只有一个人不肯走,那就是言崇,自己在山上招揽了一帮弟兄,几年下来重振雄风,在容乾的院子之前盖下一桩别院,吩咐手下的弟兄好好照顾容乾。容乾没有办法就随他去了,只是不允许人多,只留了两个看门的,也不允许再叫他大哥,言崇就改口叫法师,每到逢年过节就去拜访,容乾真的过上了僧侣的生活,言崇也就不勉强,每回去都听容乾给自己讲在佛经之中参悟到的道理,饶是容乾讲了二十多年,竟然没把他讲通,看来言崇的定力也不是一般的好。
“你叫金月?”容乾替她擦干泪,慈爱的看着她,金月点点头。
“我还以为你母亲真的把我忘了,没想到她还记得!”容乾满意的笑了笑。
“是妈妈对不起您……”
“别这么说,孩子!是我伤害了你的母亲,强迫她留在我身边,是我对不起她,她恨我是应该的!”
“母亲生下我就病了,如果不是我,你们也不会……”
“不不不,不要自责!若真的要说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们母女俩,给不了你们安全和幸福,给不了你完整的家,你母亲离开我也是为了你好!别怨她,也不要自责,这里面,你是最无辜的!”容乾也哽咽了,修行了这么多年终于明白了一些道理。
“你母亲呢?她还好吗?”
金月怔住了,父亲盼了多半辈子才和自己相见,一见面就要告诉他苦苦追寻的恋人已经西登极乐了吗?
“她是不是已经走了?”容乾从金月的眼神里读出了一些信息,说出来已经风平浪静了。金月难过的点点头,容乾眉头舒展长叹了一口气,在佛前读了一遍经,为金南做了最简单的法事。
“走了也好,月月不要难过!”容乾拍拍金月的背,金月懂事的点点头,若说伤心,容乾应该比她更伤心吧。
“父亲,跟我回家吧,我要结婚了呢!你来参加我的婚礼好不好?”金月想说点开心的事缓和气氛,容乾果然微微笑了“你要结婚了?”金月点点头,容乾冲着金像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佛祖保佑!”
转身看着女儿:“新郎是哪个?”
“他叫刘澍,以前是我的老板,他在外面,我带他来见您!”
“不用了!”容乾一把拉住金月,“我相信我女儿的眼光错不了,只不过我还要替你母亲在佛前诵经,就不去参加你的婚礼了,让你言叔叔替我参加好吗?以后你要是想我了,就到这里来看我,你言叔叔一定会欢迎你的!”
金月想要撒撒娇,但是还是答应了,陪着父亲念了一会儿经就被容乾劝出去了。
“去吧,去陪你的新郎吧,这么长时间不见你,一定等着急了!”容乾半开玩笑一样的语气,引得金月不好意思的叫了一声爸爸。
容乾送到门口就没有再送了,金月恋恋不舍的离开,回头看见父亲在跟自己再见,挥挥手道别,满心欢喜的投入刘澍的怀抱。
“以后我们经常来这里好不好?”金月满满的幸福,声音都是跳跃着的,也不管旁边站着多少人就跟刘澍撒娇。
“当然好!我还要亲眼见见岳父大人呢!”
说完,一对人向来时的地方走去,金月也已经改口叫言崇为言叔叔,言崇愣了一下随即笑了,金月才知道原来他是会笑的。走得正轻快呢,忽听得背后乱作一团,回头一看,容乾的院子已经浓烟滚滚,火舌飞舞。金月惊叫一声冲过去,刘澍急忙追上去从后面抱住了她,任她踢打,任她哭闹就是不松手。火从里面烧起来,大概是容乾自己放的火。
“不要!放开我,我要去救他!”金月嗓子都喊哑了,一声比一声凄惨,“你说过让我以后来见你,让我到哪里见你?”
言崇马上召集手下救火,金月在刘澍的怀里哭得不能自已:“你怎么可以这样?我们才刚见面!”金月痛苦的喊叫,急欲冲破怀抱跑进火场,像只发怒的狮子,像是受伤的老虎。
北方的冬天那么干燥,所有的东西几乎着火就燃,加上呼呼的寒风,无疑助长了火势,等到大队人马扑灭火焰,那所院子已经面目全非,整个山头都已经变成了焦炭。
面对着化为灰烬的院子,金月悲痛欲绝,跪倒在地重重磕了个头,然后放声大哭,刘澍紧紧把她搂进怀里,望着无法挽回的结果无可奈何。就算上天从来没有垂怜过金月,也不至于这么折磨她,到手的幸福不翼而飞,好不容易峰回路转却又坎坷跌宕,到底是惩罚还是赎罪,谁能说得清背后的因果轮回。
容乾的葬礼说不尽的隆重,披麻戴孝的金月得到了所有前来遗体告别的安慰,来参加吊唁的几千甚至近万人,悼词中,金月才知道父亲是一个多么令人敬重的人物,他做的一切都没有犯过法,只是母亲从来没有理解过,此生最大的出格就是打了和母亲有过婚约又毁约的那个男人并且和母亲未婚先孕。
他的一生充满了传奇,名声大噪在官场、商场都吃得开的言崇只是他的小小随从,可见他当年多么的叱咤风云,那么多兄弟为他死心塌地赴汤蹈火在所不惜,可知道他是多么的令人尊敬。“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容乾不是掌握千军万马的将军,也没有过辛弃疾那样收复中原一统天下的欲望,他只是用一己之力维持着一方的正义,但是却是那么危险的人物,官不耻,民不屑,他却依然乐此不疲。最后,是金南点醒了他,法律才是至高无上,你做的再多再好,践踏了法律的尊严就是胡扯!
以前他不信,后来他也没信过,执拗的生活在自己建构的乌托邦里,知错之后不是去自首,而是在佛前忏悔,他追求的是内心,早已经与整个世界脱轨。
葬礼仪式结束,金月准备离去之时,言崇叫住她,在容乾的坟前向着弟兄们喊话,都是些他们的话,金月听不太明白,到最后言崇将信物交到她面前,她才明白:这是要自己继承父亲的地位。
一个容乾已经够让别人头疼了,金月怎么会让目无法纪的组织这样继续下去,她自己深受其害,当然希望这种事越少越好。看着言崇的样子,金月立时明白了,他是让自己成为领导者,入了贼船之后放过他的女儿,可怜父亲相信了他的兄弟,却被兄弟利用,言崇才没有那么傻养一个没有用的人,他是借着容乾的名声和威望扩展自己的实力,这个信物如果接受就是入了他的圈套,不接受,他就成了名正言顺的继任领导者,也是入了他的圈套,面对眼前黑压压的一大群人,仰望神一般仰望着自己,金月忽然像是看到了当年的自己,那时候的自己也有这样一张天真的脸,天真的以为只要跟着孟康,就会日久生情。
眼前的这些有曾经跟着父亲出生入死的,有跟着言崇发家致富的,还有新加入的,凭借着他们对容乾盲目的个人崇拜走到一起,现在正眼巴巴的看着金月做最后的决定。
言崇给了他们不少好处吧,如果自己接受信物,他也会用别的什么借口像经验不足微信不够之类的话让自己下台,如果自己不接受,言崇就会凭借这么多年积累起来的名望在兄弟们的拥护之下做一回真正威风八面的领导者,原来这么多年,他只是狐假虎威,并不是真正的决策者,估计那些元老们也不会让他一手遮天。那么,那些元老就是金月最能够利用的力量。
看清楚状况的金月终于看向盛放信物的木匣,她又想起盛放诅咒娃娃的那个木匣,两个木匣形态各异,里面盛放的东西倒是大同小异,都是威胁人命的东西,看来他们还挺迷信,连带言诗蕙也迷信。
“我接受!”大家齐声欢呼,金月不等言崇反应过来就打开木匣,通体碧绿的翡翠扳指在阳光下耀眼夺目,大多数人大概是第一次见到信物,不约而同的一声惊呼,言崇的脸色当然很难看,他还以为金月会推辞一番,哪知道她答应的那么干脆,实在是有点措手不及。
“言叔叔!”金月将翡翠扳指戴在拇指上,转身看着言崇,言崇比她高大的多,本来就是低着头跟她说话,但是看见她戴上了玉扳指,竟然躬身低头,金月当然有点受宠若惊,但是当着一大群人,她必须有点当家人的气魄。
“言叔叔,既然我已经成为真正地带头大哥……”
“不不不,您还没有!要等到敬天谢祖再经过饮血仪式之后,您才是真正的领头人,现在只是将信物交给您,表明您的身份,兄弟们不能群龙无首,所以您还要等一些时候!”言崇截断金月的话,言语中不乏敬称。
“还要多长时间?”
“最长不过一周,请您耐心等待!”
金月有耐心,但是她更明白,在娱乐圈里风云诡谲瞬息万变,在这里又何尝不是,言崇辛辛苦苦奠定的基业被自己一把夺过去,他才不会甘心,说不定一周之后自己就尸骨无存了。想到这里,金月目露凶光,但是言崇看不见,兄弟们懂得察言观色,已经开始倾向于势单力薄的金月一边,毕竟她名正言顺,或者说她的美丽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小姐现在身份不一般了,不应该再去龙蛇混杂的地方了,言某还有一栋房产,带小姐去那里吧!”言崇想得很是周到,金月也不想因为自己身份突变给周围的人带来什么麻烦,只是不能任言崇摆布。
“不用劳言叔叔大驾了,父亲是在山上的院子里去世的,我就住在山下,这样可以时时看到父亲!”金月泪光闪动,底下的人为之动容,再看言崇,已经忍无可忍了吧。
“小姐说的是,言某马上搬离,请小姐稍等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