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比唱得还好听,如果你只是想安稳的过日子,就不怕骗我们家了,你们一家人都是势利小人,我听说你家大嫂,千方百计的想把你嫁到好人家里,结果人家都看不上你,我说你怎么愿意到我们家来呢,原来是个废人,一个生不出蛋的废人,人家母鸡还可以下个蛋出来,你呢,来我们赵家也有五六个月了吧,肚子一点没有动静,你是压根生不出孩子来吧?”
梁大芬忽然觉得万箭穿心似的疼痛,她做完手术,医生说过,大约要过三年之后才能要孩子,过早要孩子,对自己的子宫百害而无一利,所以她一直在悄悄的吃避孕药,谁知道竟然被人这样误会,赵兵则在一旁一句话都不说,任由着自己的母亲这么恶意的中伤自己,梁大芬望着一脸寡淡的赵兵,觉得这个男人异常陌生,他从前在她耳边说的那些甜言密语,海誓山盟呢?完全没有一点意义,她一直以为这个男人是非常爱她的,原来他爱的不过是她的身体而已,当发现她的身体存在缺陷的时候,立刻就换了另外一副嘴脸。
是了,他是个那么讲究完美的人,连衣袖上沾染了一点污渍就接受不了,更何况是一个活人,忍受着不能生育小孩的“残缺”女人呢?
梁大芬为赵兵的冷漠找到了答案,这样想来似乎也没有那么难受了,只是平静的答:“我生不出孩子,并不是我生不出,而是因为我不想生,我怎么骗你们家了,法律上要求婚前必须要调查对方的病史了吗?更何况,我只不过是子宫瘤切除,又不是子宫切除,你有必要这么大惊小怪的吗?”
这一翻话,激起了婆婆的攻击欲望,言辞也更加锋利:“你爸爸一辈子窝囊废怕老婆,你妈一辈子母老虎,全村的人没有人不知道的,把你爸欺负得跟孙子似的,别人家为什么不敢要你,就是因为你妈上不得台面,丢人,我们家没想到倒霉把个扫把星娶进门,还没进门就把自己的公公克成了中风瘫痪,你说你是不是个扫把星?”
梁大芬百口莫辩,吵架从来不是她的强项,但是骂她可以,怎么骂她都不会怎么样,可是涉及到自己父母的尊严,她是一点也不会袖手旁观的,忙大声的喝斥道:“你给我闭嘴,我父母怎么样轮不到你操心,你只要操心把你瘫痪老公伺候好了就行了,管别人家的闲事,咸吃萝卜操淡心,扯淡。”
她也是气急才有些口不择言,谁知道婆婆却忽在耍起无赖,一下子坐在地上,一边拍地一边哭着说:“兵仔啊,你看看你娶的好媳妇啊,这么咒你爸,你怎么这么不孝训呀,你给我打她,打了她就不会再这么看不起我们家人了。”哭天怆地的眼泪,把赵兵也激红了眼,一跳起来,就朝梁大芬一脚踹下去,梁大芬没有想到赵兵会真的打自己,没有防备,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摔得屁股生疼生疼,她开始有一点恍惚,以为这不过是自己的一个错觉,后来屁股钻心的疼痛感才让她恢复知觉,原来是真的被赵兵打了,赵兵还站在自己面前,气喘吁吁的盯着她,他似乎也被自己的举动吓坏了,只是用力的抹了一把脸,然后淡淡的说:“你给我以后说话注意点,跟老人说话就要有尊重的样子,以后我再听到这样的话,对你不客气。”
梁大芬委屈的哭起来,自己的父母被他母亲侮辱得底朝天,也没见他发表任何意见,而轮到自己的父母,却一粒沙子也容不下去,她觉得心里透心的凉,一个人坐在地上坐了很久很久,都不愿意起来。
婆婆也没真想到儿子会跌媳妇,看他平时那样娇惯她的样子,只是没想到,儿子居然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婆婆似乎是得逞似的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然后进了厨房烧火去了。
梁大芬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然后才一个人去洗了个热水澡,因为心里乱得很,躺在床上也睡不着,就到外头去散步,乡下的夜里没有路灯,是黑漆漆的一片,只看得见一条细长的路,透着一种朦胧的白色,像一条飘带,梁大芬延着那条飘带一直走一直走,走到了村子尽头的小溪边上坐下来,溪边很清亮,连蚊子也变得很乖顺,并不来打扰她,她一个人静静的想着自己跟赵兵的点点滴滴,赵兵是爱自己的吧,可是却因为父母横在那里却不得不对自己施于粗暴,来安慰自己的母亲,虽然孝顺,可也只能算是愚孝,她在溪边坐了很久,夜已经深了,她才完全想明白过来,她不恨赵兵的那一脚,因为他不是别人,是自己的丈夫,是自己今后几十年相依相伴的爱人。
在回去路上,碰到一个黑影子,梁大芬虽然从来不相信这世上有鬼,可是看到那缕渐行渐近的黑色影子,着实觉得头皮发麻,汗毛倒立起来,她赶紧蹲在路边上,大气也不敢出,那个黑影子忽然发话叫她的名字,她一听才知道是自己吓自己,原来是赵兵寻过来的。
她赶紧站起来,紧走几步然后抱到他面前来,先前的那点委屈,在刚才这一刹那的惊吓之后已经荡然无存了。
她跳到他怀里,说:“你怎么寻来了?”
赵兵闷声说:“你一个人出门,黑灯瞎火的,我怕你害怕,所以就打算过来找你回去。”
梁大芬轻轻的“哦”了一声,心里虽然是感激的,可突然想到他那无情的一脚,又有点生气,便不再说话,跟在他身后慢慢的走路,赵兵忽然问:“刚才踢到哪儿了?疼不疼?”
梁大芬鼻子一酸,眼泪就“啪啪”的掉了下来,可是又不怕让他知道,只好忍着,忍了很久然后才说:“在肚子上,很疼。”
其实是她娇情了,赵兵听到她这样说马上蹲在她面前,她故意问他:“干嘛?”
“背你啊。”赵兵也是简单的三个字,梁大芬听到他这么说,二话不说就跳上了他的背,他的背真宽,很有安全感,这是她想要的感觉。
夜已经深了,梁大芬躺在赵兵的背上酣然睡着了,快到家的时候,赵兵怕被父母撞见,便将梁大芬喊醒来,梁大芬睁开惺忪的眼睛,赫然发现已经到家了,她也明白赵兵的顾虑,依言跳了下来,然后两人轻手轻脚的逃回自己的房间。
这段时间,梁大芬与母亲的战争告一段落之后,一家人又重新的和气起来,这日时逢中秋节,以家乡的风俗,是要回娘家送节气的。
梁大芬自从嫁出来之后,也只有三天回门的时候回去,的确是好长时间没见过父母了,也怪挂念,又听说嫂子怀孕了,正好回去看看他们。
在街上买了很多吃的用的礼品,然后还请了一辆的士送他们回去,常春娥与梁守正老早就在村口等着,看到一辆小汽车开过来,赶紧让道,梁大芬让司机停下来,然后喊了声“爸妈。”谁知父母愣是没反应过来,只是伸着脖子还是向路的尽头张望着,全然不知女儿其实已经在他们前头,梁大芬下车小跑着跑到父母面前,撒娇似的喊:“爸,妈!”
常春娥与梁守正这才回过神来,看了看身后的女儿,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忙问:“你是怎么回来的,我们一直在这里等着,怎么没看见你从这里过?”
梁大芬指着前面那辆的士说:“我搭车过来的。”这时候赵兵也从车里出来,礼貌的喊着“爸妈”。
常春娥与梁守正这才真正明白女儿说的话,然后笑眯眯的应着,一路回了家,梁大芬的嫂子正在家里拔鸡毛,梁大芬看见了立刻叫她放下来自己干。
梁大芬的嫂子张自萍自从怀孕后就回来养胎,如今已是六个月的身孕,肚子巨大无比,她居然坐在小凳子上拔鸡毛,梁大芬想着就觉得吃力,但嫂子想招呼她的心意她也是明白的。
梁大芬回到家里就像还是在家里的时候一样,什么事情就抢着干,而父母已俨然把她当成了客人,这也不让她做,那也不让她做,只要她坐着陪他们说说话就可以了,赵兵也不是第一次来,自然也是抢着干活,父母就更不会让他插手了,赵兵觉得无所事事,就力邀父亲跟他下相棋,父亲本就在空闭的时候喜欢研究这些玩意,这会听见女婿有兴趣,自己当然要陪一下。
于是家里分成了两拔,一拨下象棋,一拔就负责炒菜,打扫卫生。
菜很快煮好了,两个男人的象棋却仿佛才拉开战局,眼看着赵兵是输的趋势,梁守正忽然就说:“吃饭了,吃饭了。”正好给赵兵一个台阶下。
话说一家人很久没在一走吃饭,气氛是前所未有的好,连平时父母不对盘的两个人也是眉开眼笑,高兴满足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