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大芬越听越气,爬起来就跑了出去。
赵兵也不追,很多看热闹的村民们劝他去追梁大芬,必竟天已经黑透了,路上又不好走,万一出了什么事故也不是闹着玩的,可是一条人命呢。
赵兵却并不在意,只是冷冷的哼道:“随她去,反正她的心也不在这里。”
梁大芬深一脚浅一脚的跑回了娘家,可是近了家门却反而害怕,怕父母如果看到自己这副模样一定会吓坏他们的,他们一直认为自己的女儿过得好吃得好,什么都不愁,要是忽然发现她其实过得并不如他们想象的那样,一定会担心自己的,所以她不能让他们知道,她想来想去,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到哪里去,只好去了村头的山坡上,夜已经深了,她一步一步的走到山头上,老远却看见山头上有个黑糊糊的影子,她心里忽然一定,并不害怕,仍旧执着的向黑影子靠近,她站在黑影的身后,近了才看到那颗毛茸茸的头垂着,嘴巴里叨着一根香烟。
黑色的影子似乎有感应似的转过头来,也并看不清站在自己面前的人究竟是怎么样的面目,只凭直觉轻声的喊:“芬芬?”
梁大芬眼泪“啪啪”的掉了下来,她胡乱操着眼泪,然后在他身边坐了下来,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牛鹏也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然后才担忧的问:“半夜三更的你怎么忽然回来了?”
梁大芬抿着嘴轻笑:“我想我爸妈了,回来看看他们。”
“胡说,回来看他们怎么不直接回去,跑到这里来了?”牛鹏斥责道,从他急促的语气可以听出他很担心她。
“我……”梁大芬鼻子一酸,又哭了起来,只有他的敏感能够读出她声音里的无奈和伤感,只有他知道她绝不会是半夜三更想自己的父母了才会来到这个小山坡,她想,他一定是知道自己受委屈了。
牛鹏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焦急的问她:“究竟怎么了?你倒是说话啊!”
谁知道,牛鹏一抓着她的胳膊,她就“呀”的一声缩了起来,牛鹏大声的问她:“怎么了?姓赵的打你了?”
梁大芬不说话,牛鹏气得呼吸粗重,过了好一会儿站起来说:“他妈的,男人打女人算什么本事,叫他有本事来跟我打。”他撇开梁大芬说:“我去找他,女人大半夜的跑出来,他个大男人好意思在家里睡大觉。”
梁大芬看到他要拔腿就走的样子,一把拽住他,急忙说:“我求你了,鹏哥,不要添乱了,他妈妈因为我做了子宫瘤切除手术所以一直对我有成见,再加上现在来了半年了,肚子一直不争气,所以一直想找我的麻烦,求你不要去了,不然又不知道给我扣上什么帽子。”
“子宫瘤切除又不是子宫切除,谁说了不能生孩子了,真是浅薄的一家人。”他终究知道自己不能出面,正如梁大芬所说的,不知道因为他的出现还会给她扣什么罪名呢,所以他思考了一下尊重了梁大芬的意见。
两人在山坡上坐了不知道多久,天大约快亮了,梁大芬有些困,然后就靠在牛鹏的肩头上睡着了,睡得正香的时候,牛鹏忽然推了推梁大芬,叫道:“芬芬,快看,日出。”
梁大芬一下子清醒过来,她虽然生长在这个地方,却从来没有这个雅性来赏日出,而今,因祸得福,阴差阳错的与他看着日出,心里真是一翻说不出的滋味,就像不知道在什么书上看到的,太阳像个孩子似的跳出地平线,开始是红艳艳的像个成熟的樱桃果子,然后越来越亮,像个半成熟的西红柿,等到褪去了那层华丽的外衣,它又变成了一个安静的乖巧的玉珠子。
是真的很好看,而且还那样的具有生命力,梁大芬被那种力量震憾着感动着。
牛鹏这才认真的看梁大芬,梁大芬头发凌乱,嘴角还有干涸的血渍,像颗朱砂痣嵌在那里,牛鹏眼里满是心疼,只是看着她不说话,梁大芬也感觉到自己很不堪,忙不好意思的理了理头发,然后才说:“有点乱吧,我去溪里洗一洗。”然后才跑到小溪边上洗脸,她从平静的溪面上看到自己的眼睛浮肿,嘴角开裂,样子要有多糟就有多糟。
她回过头去,远远看到牛鹏的脑袋匆忙掉转方向的样子,他抽着烟,样子落寞而令人心疼,她知道他是在担心自己的,只是不知道要如何才能化解她的处境。
她将脸上的血渍洗干净之后,然后又顺便理好了头发,把衣服上的灰尘也用力的掸了撞,然后才有勇气走到他面前去,目前她的形象与他的形象是严重不符的,所以她在白天里看到他的样子,竟觉得自己心里是怯的。
牛鹏见她洗好后才说:“是坐一会儿,还是这就回家去?”
梁大芬说:“这么早我如果回去的话,我爸妈肯定会起疑的。”
牛鹏断然是不可能把她弄到他家里去的,所以犹豫了很久才说,要不你到村东头等我,我回去开车带你到集市上去吃早点。”
梁大芬知道此时不应该与牛鹏有过多的交集,可是她现在除了他也只剩下他了,她一直以来循规蹈矩,从不敢碰触封建礼教下的道德底线,所以她错过了自己一生的幸福,现在她不想再这样了,她就要跟他出去一次会怎么样呢?难道只是出去吃个早点,也会像古代一样浸猪笼吗?
梁大芬点了点头,牛鹏这才离去,梁大芬也拣小路一直走到村东头,那边有个小窝亭,一般去集市的人们会在这里歇一会儿再上路,她站在那里等了大约十分钟,牛鹏才开着他家的那辆越野过来,然后下车给她打开副驾驶座让她坐上去。
梁大芬坐在上面感慨万千,牛鹏家里虽然是在整个县里是数一数二的富户,可是能买辆越野的可见家底真是非同一般了。
山区里的路本来就不好走,一般的小轿车根本开不了,只有高大的越野可以在这样的山区里畅通无阻,她记得她当时问他的时候,他是这么回答她的。
他们去到集市才刚刚开集,正是新鲜早点出炉的时候,他选了一家相对比较卫生的小店带着她走进去,大约是在店里吃的太多次吧,老板显然是认识的,跟他套近乎:“老板,真有心带着老婆一起过来吃早点,感谢照顾我生意哦。”
牛鹏脸色有点尴尬,低头抠了抠脑勺,也不解释老板刚才的错误表达,只是笑着说:“怎么,有什么新鲜的东西吗,一起上上来。”
老板也十分会做生意,笑着说:“有新出品的芝麻卷,特别酥香爽口,要不要来点?”
“好,来一些。”
点了一桌子的点心,梁大芬直觉得如果吃完的话可能会撑破胃,忙说:“点这么多,吃不完不是浪费了么?”
“不浪费,吃不完,你正好可以带回去给你爸妈尝尝,他们或许一辈子都不愿意花一点小钱偿一下这样的新鲜食品呢。”
他此时此刻是开朗的,如同阳光。
梁大芬心里一暖,只好笑着不再说什么。
吃得差不多的时候,牛鹏不再吃了,只是看着梁大芬,梁大芬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也停了下来,牛鹏忙说:“你吃吧,我看着。”
梁大芬心里忽然“嘣嘣”直跳,他这样的口吻,像一对热恋中的情侣似的,而且眼神也十分的温和,像一潭深水,望不到底,她吃着吃着忽然就掉下眼泪,人的命运是多么的不公平,明明是可以的,可是中间却横着那样的人那样的事,所以就没有办法再走到一起了。
牛鹏看着梁大芬掉眼泪,心里也觉得发酸,这样的时光,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再有机会了,这样一次机会,也是自己背着道德良知硬生生的塞给自己的一段美好的回忆,以后怕是没有机会的了。
梁大芬在一边抽着抽纸巾准备擦眼泪,牛鹏却已经伸出手来,用拇指轻轻的滑过她的眼睑,指去她眼底的泪水,他的拇指有些粗燥,触着她嫩白的皮肤,有“哧哧”的声音,可是她觉得那是她听过最动听的声音,他低低的说了一句:“芬芬,这原来是我第一次为你拭泪,想你从小跟在我身后这么多年,哭了这么多次,到如今我才想起来要为你拭一次泪,而却太迟太迟了。”
梁大芬听他这样说,眼里的眼泪更加汹涌而出,好像怎么也擦不完似的,牛鹏看到这样的情形心里才是真着急起来,忙哄道:“芬芬,我说错什么了吗?是我不好,你不要生气好吗?我不是要冒犯你的,如果你觉得不中听,你收回我所说的话好不好?只求你不要再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