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春娥说:“她想要正屋,说叫我们两个老的睡到厢房里,我们也没什么意见,只好他们两口子过得好,我们怎么样也无所谓。”
梁大芬有些气愤,忙说:“妈,这怎么可以?这屋子明明是你跟爸爸盖的,她有什么权力据为己有?她来到这个家里出了些什么力气没有,什么都没做就想着我们家房子?”
“哎,你现在还不知道吗?我们建这套房子本来就是给你哥哥建的,现在我们老了,当然是年轻人住到正屋里去了,这些事你不懂,不要瞎掺和,到时你回去,你嫂子要是给你脸色看,你说你回去还有什么意思?”
梁大芬挽着母亲的胳膊,像小时候一样偎在母亲的肩头,轻声的说:“也没什么,就是觉得她有点欺负人,妈,你的霸气哪里去了?怎么越老越没脾气了?”
常春娥叹了一口气:“要是一辈子都火气那么旺,那怎么得了了,人家都说人老了把很多东西都看开了,也不那么计较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本来我最担心你的一辈子,现在你也有了自己的孩子,妈也该满足了,以前我对你爸爸是凶了一些,可是那时候你们还小,你爸爸又老实,要是我们一家人太老实的话会被人欺负,所以我就把自己弄得浑身是刺,让别人不敢小看我们,现在你们长大了,我也没什么好争的了,只希望一家人好好的过日子,我不想像你以前的那家人家,不把媳妇当人看,我希望不管是我的儿子,女儿,媳妇还是女婿,都要和和气气的,俗话说:家和万事兴,我就是明白得太晚了,年轻的时候,跟你爸爸成天的吵,吵得头都痛了,连累你们小时候也过得比别人家小孩子辛苦,虽然吵了一辈子,可是上次你爸爸病了之后,我才明白,两个人只有相伴到老才是幸福的。”
梁大芬听到母亲长篇概述,也明白了母亲的苦口婆心,一句话:家和万事兴,是的,这是她一直追求的境界,但愿所有的人都能够像母亲一样看得开,看得明白。
母女俩聊得天边发白才睡过去,梁大芬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母亲已经不在床边上,她忽然有点心慌,怕母亲就这样一走了之,也不跟自己告个别,赶紧爬起来,看到母亲跟刘母坐在小凳子上的摘菜,她一颗心就那样落了下去,她觉得自己刚刚仿佛还是小女儿的心态,起床的时候看不到母亲,着急得想哭的那种,她走出去,叫了一声妈,两个妈同时回答,又相互望了一眼笑了,梁大芬也笑了,然后去洗漱。
中午母亲留在这里吃饭,吃完了午饭,又坐着聊了一些家常,梁大芬知道母再坐一会儿肯定是要走的,忙对刘母说:“婆婆,我要跟我妈回去住几天。”
刘母开始一愣,后又笑着说:“好,那就多住几天吧,想回来的时候打个电话,我们派人去接你。”
梁大芬高兴的应着。
常春娥又坐了一会儿,才提告辞的话,司机把梁大芬与常春娥一同送走了,他们一走,刘母心里有点不痛快,刘父说:“怎么了,脸拉这么长干什么?”
“她妈一来,就要跟她妈回去,好像我们这里虐待了她一样。”
“你多想了,人家回娘家住几天也没什么,女人家怎么都这么小气呢?”
“那是我刘家的孩子,就应该在我刘家养啊。”
“是你刘家的,也没人跟你抢,放心吧。”刘父说了两句就走了,刘母一个人留在家里唉声叹气的,大约是心里端着那个事习惯了,这会梁大芬走了,她整个人闲下就不习惯了,所以心里才不痛快。
梁大芬回到家里才觉得怎么样都是在自己母亲身边比较安心,说什么做什么也比较放心,晓萱已经长到三岁多了,是个粉雕玉啄的小姑娘,跟姑姑小时候倒是有几分相似,常春娥逗晓萱说:“晓萱萱,姑姑肚子里是弟弟还是妹妹?”
晓萱歪着头想了一下说:“是妹妹。”常春娥与梁大芬哈哈大笑起来,梁大平正好从外面回来,晓萱跑过去要梁大平抱,梁大平一把抱起女儿,在她肥肥的脸上亲了一口,然后笑着对常春娥说:“妈,我听说牛鹏快要结婚了,跟政府里的一个姑娘,听说挺贤惠的。”
常春娥与梁大芬一听,均有点怔愣,过了一会儿,常春娥才说:“唉,别人家的事,管这么多干嘛,他也该结婚了,快三十了吧?”
梁大平说:“比我小一岁,可不是快三十了。”
梁大芬却怔怔的觉得心里很空,她掩饰着脸上的那份尴尬,笑着说:“是的,早该结婚了。”
可是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口却觉得酸涩难奈,他终是要丢开她,开始自己的新生活了,她终于彻底的失去他了。
以前他说要带她一起走的时候,她一直犹豫着,以为他会一直让在离她不远的地方陪着自己,永远不离不弃,虽然自己也想过他有一天会娶妻生子,可是当真正面临的时候,原来心还是会像刀剜似的疼痛,他们两个注定这一生是只是俩俩相望,却无法靠近,她记得他曾经问过她,有没有什么话要问他,可是她选择了逃避,她不是不想问,而是压根都知道,他为什么十年之后还会重返这个落后小村庄,不是因为要治疗曾经失去晓苏的伤痛,而是拿小苏的疼痛来麻痹自己,他和她一样没有放下小时候简单而快乐的幸福,他一直爱着她,却借由小苏的面貌来怀念她,可是当小苏离去之后,他才知道回来找她,可是他们之间已经隔得太远太远了,她仍旧是那个贫穷的灰姑娘,而他仍旧是那样光华明亮的英俊少年,他们无法靠得更近,所以只能这样远远的望着,念着,却毫无办法。
世俗的贪娈将他们生生的拉开了距离,原本应该是可以很幸福的,可是却演变成了这样两段苦情的婚姻,如今她已经是这样了,她希望他可以得到幸福,真心的希望他得到幸福。
晚上一家人坐在院子里乘凉,牛鹏忽然提着一大包东西走进来,叫了梁守正与常春娥,又跟大平寒喧了几句,才将手里的东西并到常春娥手里,眸子有些忧郁,却仍旧笑着说:“婶,这些东西都是补品,我听说芬芬回来养胎,别人给我送了这些东西,我也用不上,想着芬芬可能需要就拿过来了,您看怎么样弄给她吃吧,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他仿佛是真的有很急的事,连多看梁大芬一眼的时间都没有,就头也不回的走了,梁大芬心酸得有点想哭,只是努力的抑止自己胸口的那股酸意,他还是放不下她,他还是放不下她,梁大芬一想到这一句,几乎觉得眼睛里的水像海似的奔腾而来,她坐在那里,天边暗沉的阴影投在她身上,她无动于衷的坐在那里,泪流满面。
他逃得那样快呀,找了各种借口来看她一眼,还有借别人之口送自己这样多的东西,他是真的用心良苦。
常春娥也叹了一口气,张自萍不知道跟梁大平说了什么,梁大平用手肘子一拐,张自萍就不再说什么,梁守正说:“牛鹏真是个不错的孩子,谁嫁给他就会有好日子过的,脾气又好,又疼人。”
“可不是,只可惜我们家大芬跟牛鹏没有缘份。”张自萍说。
常春娥也悻悻的说:“这些事情都不要说出去了,都烂到自己的肚子里吧,陈家云是什么样的人,你们也很清楚,如果想要相安无事的过日子,还是不要去招惹她了。咱惹不起还躲不起?”
“妈,可牛鹏对大芬是真心的,我早就看出来了。”张自萍又说,被大平喝了回去:“你少说两句会死啊?净添乱,人家现在是要结婚的人了,咱家妹妹也已经嫁人有孕了,还要说这些东西有什么用?被别人听到又是一场是非。”
“你们都别说了。”梁大芬忽然发话,一家人禁了声,梁大芬站起来走回自己的房间,可是呆坐在床上也是胡思乱想,只好披了件衣服跟家里人说想出去走走,常春娥说:“你现在的身体不好,要注意,这黑类瞎火的,我劝你还是不要出去,这里的路不比城里的,夜里露水下来的,路很滑。”
梁大芬点了点头,就出去了,这里是她生活过二十多年的地方,每一条路每一个拐角,夏天有些什么花,秋天有什么果子,她都清清楚楚,所以闭着眼睛她也能走到自己想去的地方。
仍旧是那个小山坡,她以为牛鹏会在山坡上等她,谁知道山坡上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除了微凉的风声,以及蝉鸣声。
她有些失落,是不是这是他的告别方式,是不是他以后永远都不会来了?她静静的坐在山坡上,望着天边的星星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