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少女不由得嗔道:“哥哥,才十天你就不认识我啦?”刘恩彤不由得猛吃一惊,只见那个少女笑容很是明媚如同开遍大唐东的迎春花,言语之间亲切熟稔,似是与他相识了很久,而那悦耳的声音分明就是出自敖离瑞之
口。恍惚之间,那少女已是忽然笑道:“我就是敖离瑞啊,哥哥你就认不出我了吗?”刘恩彤不由得凝神细看,果见她那眉目确是和那敖离瑞一般如出一辙,当下就是猛得呆住了。敖离瑞不由得嫣然一笑,就从那舱中取出了
一件淡青裘衣,狠狠得跃上岸来。刘恩彤此时心神不由得渐定,看清了她那手中所持的正是自己赠予他,哦不,是她,的那件裘衣,不禁得大臊道:“这可是男人才穿的东西!”话毕,就要拿起来这么抛入水中。
敖离瑞不由得连忙伸手夺过:“你这人不要就给我,我就是喜欢。”她又隔了片刻,又补充说道:“我自己穿着那华衣美服的时候,人人都对我那么好,可是我一点都不稀奇也一点都不珍惜;而当我如果穿得破旧的时候,
如果还是有人对我好的话,我知道那才是真的真好呢。”
刘恩彤不由得楞住问她:“可是你长得比我们天庭的仙女还好好看,怎么就突然想到要去扮成一个小渔民呢?”敖离瑞不由得反问道:“你就见过天庭的仙女?”刘恩彤却是直接索性将自己的来历身世直接一气和盘叙出。
敖离瑞不由得点点头,收住了自己的笑容,正正经经的说道:“我看你这锦衣玉佩,便知道你这必然是九五之尊出身于望门。刚才你拿着这裘衣,可是说丢就丢,公子你可知道这凡间无数平民的疾苦?你有无想过这普通的
百姓可能这一年的劳作都换不回这么一件新衣啊?”
刘恩彤不由得大赧,忆起了在那酒楼里面她夺茶水以施予老乞丐的一事,顿时就为自己的漠然深感无比得汗颜。敖离瑞的话,不过就是家常唠叨一般的寥寥数语,却又如那清泉一泓,潜移默化般得润入自己心田。像这样的
觉醒与领悟,就像是那古经之中所言的七返还丹,在人先须炼己待时者,正欲其革去这一切旧染之污,不能使之有丝毫之疵,留于这方寸之中。
这时水面的雾霭已经缓缓得散去,敖离瑞慢慢得伸出了自己的手,握住刘恩彤的手掌,低声说道:“今天我一看见哥哥你啊,我的心就突然静了下来了,就连这连日的烦恼都已经不见了。”这时刘恩彤不由得赫然记起一事
,忙问道:“那日我就在这海边,看见了一桩盛大得海事。其中的一位少女似乎就是你呢。”
敖离瑞不由得面露哀戚,转而淡然一笑:“哥哥那你一定是看错了呢。”这话音刚刚落下,便直接转身跃入了那海中。
当晚刘恩彤回到天庭,刘恩彤一眼就见玉帝眉关很是紧锁。自己便忐忑不安地上前打听,方知那个可恶的南海龙王敖钦今日又来拜见玉帝,却和那天庭众神们发生争执。
原来,那个南海龙王敖钦之子敖天杀戮百姓,横行乡野,早已是激发了众怒。这几年前,他率领着爪牙踏平了北俱庐洲的雪国,意欲要独占那雪国的珍品雪莲。雪国的英雄张明录在黑松涧为守护着挚友之子小文健与那敖天
发生了一场殊死搏斗,在一只胳臂被封印,另一只胳臂被斩断的危境之下,怒斩了敖天。而那张明录终因是失血过多仙逝,死后那魂魄便仙化为天狼星。
南海龙王此次又到天庭来,正是来找玉帝索取张明录的魂魄,为自己的爱子雪恨。但是天庭正义之士都是竭力反对,那敖天早已经臭名昭著,早激发了这天庭的众怒,而张明录也是忠肝义胆,其魂魄理应是得到安息。双方
就为此在这天庭宝殿发生了剧烈冲突。
那个南海龙王在临走前,直接愤然留下了话语:如果这天庭不将那个张明录的魂魄交还给自己,他就要联手其他的三海龙王,淹掉这整个人间,届时那个罪名就由龙宫和天庭来一起承担。
玉帝不由得摇头轻语:“这个龙宫的势力向来都是不可小觑的。如果他们真的要联手淹没人间的话,那我们天庭也是难脱其咎的。世人们不知隐情,只会诟病天庭和龙宫固执己见,不顾这百姓死活。”
那个南海龙王之子敖天很是暴戾成性,刘恩彤却也是早有耳闻,却不想这次闹出来一个这么大的事来。他不由得忙问玉帝是否已和这天庭诸仙商议出了对策。
玉帝不由得长叹道:“张明录本是这个天庭星宿下凡,忠心耿耿侠义热肠,死后便化为了天狼星,理应是得到尊重和善待,所以他的魂魄我们断然不可以交与南海龙王。以免寒了众仙之心。我和其他的天庭众神已商议妥当
,如若那四海龙王真的决定联手淹没人间,势必就会从南部沿海掀起海啸,届时我们会将那天际塌落一块,以堵住那南海海浪。”
刘恩彤不由得大惊:“那大唐南的无辜百姓,岂不是又要横遭那灭顶之灾?!”
玉帝神情很是凝重:“我们为了拯救了更多人的生命,我们有时不得不就此舍弃一些人的生命。”
刘恩彤不由得忙辩道:“父亲,此法可是万万不可。我们纵容这天际陷落,这就和杀戮那大唐南苍天百姓又有什么区别啊?”
玉帝不由得长叹了口气:“这众生各自因其善恶业力,而在这六道中轮回生死。或许这就是这个大唐南百姓的宿命吧。”
刘恩彤自己返回了寝宫,及至那深夜,仍是辗转反侧而无法入眠。敖离瑞送给他的那个琥珀就贴在自己胸口,温润清明,直沁心房。而敖离瑞今天问他自己的话,仍是在自己的脑海里面不停得回绕,是啊,他自己出身豪门
,但是怎么可以无视那些布衣平民的疾苦?出身乃是天定,但是万物众生都是应得到平等的善待。没有了百姓的辛苦劳作,哪有自己天庭的雍容繁盛?自己之前的淡漠,真真是这世间最可耻的事。那些与生俱来的优越、坦然
与无视,从他心中渐渐的褪去了,而对自己莫名的反思,对大唐南百姓的担忧,对那敖离瑞的挂念,齐齐梗在胸口。
在这朦朦胧胧的半梦半醒之间,突觉那窗外有一人影突然掠过。刘恩彤不由得心头一凛,忙用手攥紧了自己床边的戟。
待见那眼前寒光乍现,刘恩彤早已经静候多时,立时挥戟一拦,顺势一拨,对方显然没有想到刘恩彤对其早有防范,连忙后退一步躲过了这反袭。
刘恩彤一下子跃出床帷,举戟就直刺对方。那个刺客显然也是个高手,不由得屈身躲过后,手中的鲨鳍双剑已经如闪电劈来,刘恩彤自己立住了戟,缠住了对方双剑。刺客用力抽回。双方一下子就跃入了庭院中疯狂搏杀起
来。对方出手万分凌厉,刘恩彤可是不敢懈怠,不由得使出了浑身招数一一化解。
此时众天兵已经就此闻声赶来,那个刺客立时佯装逃脱,刘恩彤毕竟不知是计,自然穷追不舍,刺客猛然回首,手中的鲨鳍双剑旋转着飞来,刘恩彤在这慌乱中忙用戟尾挡住一剑,但是双剑中的另剑却是重重的击中了自己
的胸口。
刘恩彤不由得听见了自己的胸前骤然间传来了一声闷响,却是并未感觉到什么疼痛。而此时天庭已经是灯火齐闪,万人同奔寝宫。蒙面刺客自知自己刺杀无望,无心恋战,便且战且退,刘恩彤此时哪里肯轻易让他逃脱,手
中的银戟舞得更是出神入化如游龙在天,刺客手中失了武器一时招架不及,腹部早就中了一戟。
刺客不由得在前面踉踉跄跄地跑,而众天将则是在后面锲而不舍地追,及至蟠桃园,刺客骤然间隐入憧憧桃树林中,难觅踪迹。
这时众人看见了桃园仙子徐笑笑正倚在一棵树下,连忙上前去询问。王杜方不由得轻展双翼,晏晏的浅笑道:“适才我看见一个黑影往兜率宫方向跑去,众天神何不去那里去查个究竟?”
然而那兜率宫却也是未发现那个刺客踪迹。众天神不由得失望而归,前往刘恩彤处复命。
此时刘恩彤心中不由得充满疑惑:他从小就是平和待人,散淡的处世,从不曾去触犯过他人,怎么就会有人想来刺杀他呢?
在这惊讶之余,更多的是充满了对敖离瑞的感激与愧疚。她赠予他的琥珀,救了他的一命,正是那个琥珀挡住了那刺客双剑的回首一击。可惜的是,那强劲的冲力已经将它撞碎了,那块完整的琥珀此时已经裂成了两截。刘
恩彤不由得紧紧握着那块碎成了两半的琥珀,掌心轻轻的感触到它温润的外壳,仿佛就像是感触着梦中曾经抚摩过的面颊。而那两只蜻蜓,分别就禁锢在两块琥珀中,它们以后再也不能栖息在那同一个梦境里了。
再到几天后,南海龙王再次亲自前往到天庭来商议如何处置张明录魂魄一事。刘恩彤就如此阖首伫于玉帝身后,却惊讶地看见敖离瑞很是低眉顺目地出现在南海龙王背后。
刘恩彤不禁得怔住了,他注视着敖离瑞美丽的双眸。敖离瑞也是正注视着他。她的眼睛就在这天庭华光的照射下璨璨泛光,流丽的轮廓被染上了一层七彩光晕。也就是这样片刻的无语,似乎彼此的心底已经对彼此呢喃了很
多,但是这终是什么都无法去启齿。
而在这最后的协商之中,这几乎就沦为了双方互揭底牌的宣战。南海龙王最后气势汹汹地率领众人离去,临别之时只是甩下了那么一句:“三天之后,若这人间被淹,那可就是天庭如此默许了我们龙宫这样做的了。”
玉帝不由得冷冷一笑:“请便。”
当夜,就有人轻叩刘恩彤的窗。刘恩彤自己还当又是刺客来了,不由得警惕地问:“谁?”
“是我。”小心翼翼的声音。刘恩彤这才听出来这是敖离瑞的口音,忙就开启了小窗,敖离瑞一下子就跳了进来。
“你到底是南海龙王什么人?”刘恩彤此时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心中的那些疑惑。他甚至已经有些愠恼了。
敖离瑞自己的额头也不由得渗出汗珠,对他道出了实情:“我本是南海龙王的女儿。敖天便是我的哥哥。想必你也是听说过张明录的事情。其实,我自小我就和哥哥的品性很是不合,对他的骄横跋扈也早已心生抵触。只是
他一直待我很好,他死于张明录刀下,我自然也是不由得难过的。但张明录是一代英侠,哥哥之死,也绝非枉然。我对哥哥也是哀其不幸,恨其不争。而父亲在哥哥死后所做的一切的一切,也是令我无比失望,我虽是多次劝
说父亲要以大局为重,要多体恤苍生,无奈这丧子之痛已经迷乱了我父亲仅有的心智。
“那上次我在海面上看见的,想必就是你哥哥的葬礼了?”
“不错。所谓日暮汉宫传蜡烛,轻烟散入五侯家。我那哥哥的葬礼可谓是奢华无度。金箔作纸,银屑化灰,那豪门权势,显赫无比奢靡无度。其实对我哥哥来说,这样的死,不啻为人生的解脱,否则不知还要再去涂炭多少
生灵。他被张明录所杀,我亦是感悲伤,但是他这一生的飞扬跋扈,骄纵四方,根本就不体恤普通百姓的死活。我曾多次劝说无果,也只得就此冷眼旁观。他的结局我其实早已预见,所以此时并不意外。”
那刘恩彤便取出了自己胸口前的琥珀,轻轻的告诉她自己被人刺杀的事情,末了又不由得叹口气:“可惜了,好好的这么一块琥珀,就这样裂成了两半了。”
敖离瑞不由得正色道:“刺杀你的人,应该就是我哥哥最为器重的爪牙朱明博,他的鲨鳍双剑也是出了名的凶狠歹毒。他这次来刺杀你,无非就是为了报复玉帝。那张明录乃是侠肝义胆,死后这灵魂本该就是安息的。我一
直都在反对龙宫为哥哥报仇,何况这还要伤及众多无辜百姓。可是我的父亲和哥哥的残余手下就是要一意孤行。我是已经早已做好了化魂守护这苍生的心理准备了。如果是为了这天下无辜子民,放弃了我们的这刚刚开始的感
情,甚至放弃我们的生命,你会愿意吗?”
刘恩彤不由得心中一震,一时之间自省、责任、感动、勇气,诸般的感觉同时涌上了自己的心头,突然间就顿觉南海龙王殊不足畏,牺牲自己拯救苍生亦不足惜。他不由得握住了敖离瑞的双手,置于自己胸口前,微微得闭
上眼睛,只感犹如沐春风尘念俱消,心中仅望那五月披裘,他不由得点了点头:“我愿意。”
这二人万分缜密的商议好了对策。分别时,刘恩彤牵起敖离瑞的手,禁锢着红蜻蜓的那半块琥珀很是默契地转移至了她的掌心。她的双眸如此粼粼,仿佛就是暗夜之中璀璨的星子。他如此凝视着她,悠悠地说道:“这一半
你就留着。如果我们都成功了的话,这对分离的蜻蜓会团圆的。”淡淡的花香恍若那柔波,如此流淌在暮色里,无声地湮没了他们。
直到三天之后,这整个天庭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没有人会知道这个南海龙王究竟会做出来什么出格的事情来。但是刘恩彤的内心却是无比的平静。他知道,此时劝说玉帝或者南海龙王也已是无意义了。世界就是被这么一
群所谓的实权人士给折腾的如此复杂的。他已经决定舍弃了自己换得苍生安宁——或许正是恰如玉帝所言,为了成全这大多数人的生命,有时不得不去舍弃另一些人的生命,那么,就让我来舍弃自己的生命好了。
午时刚刚一过,刘恩彤就从那天庭上望见那南海的海面惊涛骇浪,气势无比汹涌。他知道这该来的一切,终究还是来了。
刘恩彤不由得连忙遁入了人间,只感到这天地变色,飓风一阵大作。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便是发现了天幕骤暗,雾岚一时重重,风起云涌,雷电交加。他知道,玉帝的旨意已下,天之一阙即将就此塌落而下以封住那狂卷而
来的无穷无尽的海浪。几乎是想也没想,他立即就是双足牢牢站立在大唐南森林的最高端,双臂无比高擎,挺直自己的腰身立于这天地之间。
他使出自己所有的真元强行撑住这摇摇欲坠的天庭,沉重的负荷使他的双足狠狠得陷入泥土之中。天终于还是没有能够落下来,而他也立于这天地之间,再也无法动弹一分一毫。
而那海面上的无穷波涛在翻涌了那么片刻后,也终还是没有冲上堤岸。他知道,就在他撑住了这天庭的同时,敖离瑞此时也使出了自己毕生真元,封住了这波涛万倾。这是他们早已经商议好的对策——一个堵住那无穷无尽
得惊涛骇浪,一个撑住这欲坠的漫大天穹。
他无比伟岸地站立着,直至这天庭终于恢复了平稳,天地终于回归了晴朗,海面一波如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