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人中仅剩一人,由异端裁判所培养的女性,她光是明哲保身便坐到眼前的位置。
她是一位公道的女性,如果我没有错误,她决不会嫁祸于我,可是她对贵族的恶劣深信不疑,作为异端裁判所的暗桩,必须对世俗保持足够的敌对性。
如果哪个地方有悲剧,便往贵族身上推,十件事总能扯出十二件事,真相也不会离得太远,拥有如此观念的我的新任妻子提出了要求,想看看那第七道门后的秘密。
我自然会答应她的要求,而且她会看到她想见到的东西,尽管我有足够的时间去布置这个房间,使其变成任何我希望它成为的样子。
第七道门将被打开,孩子们的痕迹会出现在她的眼前,她会有时间去清点细小骨骸的数量,去数数有几根毛发绞在肉内,去估算失去的血液又能填满几个酒桶。
但我猜她不懂得把握机会,即使一切如她所愿。
查清了儿童失踪的秘密,完成了她的任务,看到她想看的事物,却见到她一边呕吐一边往门外逃去,一点欢欣的表情都没有。
一想到自己之后的妻子将是如此不满足,不管哪个男人都会叹息,除了我之外,因为我已经预知,她将会离开这个家,为了背叛她的丈夫,她新的主人。
她将依靠正义感让我到法庭上去大放厥词,而我将会平平安安走出法庭,因为她没有考虑到我是一位贵族,我是一位英雄。
信仰是正义的名头,可人才是正义的支柱,如果关系到人,支柱就会倾斜,对错就会转向。
无罪等着我进入法庭邀请它共舞,仁慈等着我走出法庭将它揽在身边,接着我的妻子,我的最后一任妻子她必须依照约定嫁给我,那怕她知道我有多少恶劣的习惯。
我见到她的挣扎。
究竟该背弃以信仰发誓的契约,还是遵守为了维护信仰的恶劣玩笑。
最后她会决定忍过一阵子,为了以后时时刻刻与主同在。
这个答案,她会后悔吗?我想会的,因为背叛别人前,总该先背叛自己,这不是常有的事吗?
3.1
那个女人唠叨个没完,日日夜夜在屋内闲逛,就像没事好做。
如果不是我太熟悉被吊在密室中的女人,如果不是我太认识倒在尸堆中的男人,又怎么会因为一个能够四处走动的女人感到烦躁?
说起这个乱七八糟的女人,到如今竟不与她的丈夫同寝,甚至同上餐桌都拒之门外,果然从贱民选来的女人没有一个得体的,纵然美丽也不过是具容器。
我耳边能听到声音,她的脚步声又到来了,这间宅邸只有她有这种仓促的脚步声,活像应该在路上被操死的驽马。
今日的话题是甚么?从身体四肢到衣服装饰,从食物到空气,从建筑到佣人,她哪样没有抱怨过?
为了羔羊肉来与我抱怨?羔羊肉就只是羔羊肉,就算肉中有衣服碎片被绞在其中又能代表甚么?
看看那些童仆,在出了法庭后愿意来到领地工作的人依然络绎不绝,有多少人是为了仁慈的名声而来的?如今我还得花上时间来决定究竟谁该入这个门。
更不要提有多少孩子慕名自愿到来,在公教会请人写上自己的家庭地址,一入门就将仔细守护的纸张交给管家,要让恩惠泽披故里。
这个女人究竟有甚么理由对每件事都充满意见?说那羔羊肉是个孩童?她可曾看过?是甚么颜色的眼珠?是甚么颜色的皮肤?又是甚么颜色的发丝?五官是平或扁?
无理取闹的女人,早晚都在找麻烦,今日便要她知道甚么叫做礼仪,甚么叫做对错。
我会与她说说有关密室的事,我会跟她说那密室内还有七个需要呼吸的女人,而且比她文静许多。
我要她知道她的能力有限而坏事无穷无尽,今日我就要让她履行一个妻子的本分,那怕哭喊叫痛也不打算让她轻易离开。
要叫她顺服她的丈夫,看着她的眼神恍惚,她会明白手脚不是她的东西,会明白声音与血液从不受她支配,她并非自由的见证者,只是单纯弱小的依附物,让她明确了解,所谓所有权从来不在她身上。
她的脚步将会歪斜,意识就要融化,情绪起伏变得如狂风暴雨的海面,却绝对"m.kanbaapp点com"不敢在我面前展现,服服贴贴会是她唯一的面貌。
3.2
那个女人现在无神似地在屋里行走,就怕遇上我,唯唯诺诺,恭恭敬敬,活像是一只被啄怕了的斗鸡。
恐怕只有那薄弱的信仰与正义感在束缚着她,让她不致于连夜远离这座领地,她大概给了自己一个理由,冠冕堂皇的理由,必须找到那些消失的女性才能正正当当地离开此处。
不过若不把头偏开,而去直视恐惧,又有多少人能够安安稳稳在自己的位置上像轮子般打转?
可我也要说,任凭她如何寻找,翻开我领地中的每一片砖瓦也找不着那间密室。
密室藏在镜中,镜中的一切似在而非在,就是谁也夺不走,除了我等这般充满炼金知识的菁英。
我的一位神奇友人也是掌握炼金奥秘的优秀人物,实际上他是一位修士,正因为是修士才能比任何人都接近被称为亵渎的异端学科。
他说起自己的丰功伟业嘴就停不下来,其中最有用的莫过于制造黄金的理论。
他常说东方有人投身铸剑,使剑锋锐,他也如法炮制将孩童的灵魂放入铜豌豆中,让其吸饱血,由卑金属化作贵金属。
灵魂中男童特别有用,阳性而生长尚未结束的灵魂,在成为卑金属后全心全意成长,先化作钢铁,又化作白银,最后是他们所知最贵重的金属,黄金。
他又常常叹息若是这些灵魂的智慧再更加渊博,便可以化作比黄金还要优秀的金属。
可我不这么觉得,黄金已经是金属之最,在那之上价格若要提升也得有识货之人。
要对人形容有一个存在比天地万物间的主宰还要伟大是何其困难?黄金已经十分足够。
总之这是位不错的朋友,除了时常怂恿我交出第五十字与巴隆签约。
但我若不缺乏,又何须与人达成买卖?
3.3
与恶魔签约愿望便可实现,但这是我所不愿。
一位男爵与巴隆签约,岂不是笑掉他人大牙?我还是自己来吧,不差那一个字的距离。
这时我那位友人就会以讽刺的口吻对我说,我既然都已经抛弃神,投入异端之中,又何必在意那不存在的污秽与亵渎。
我将回答他,我并非抛弃神,而是放弃眼前的神,被你们称之为主的那个存在。
我抽出一本书,在百年前从东方引进的书籍,被称之为“列仙传”的书籍,其中记载了无数神只的踪迹。
过去远在狼之双子还未建立国家之时,无数天神在世上来往,北有奥丁,西有那札,南有拉神,东也有哈大德,更远的东边还有更多的神只,为何我们总得崇敬一个不通人情的哈拉卡之神?
就是奥林帕斯的众神不久前也还在这土地上散播传奇,我们所懂得的知识有多少不是那个时代赠与的?我们为何要去信任一个不可试探的神?
炼金术是神的语言,神磨练人成为宝石,友人灌溉卑金属成为黄金,我也将以此成就自身的灵性。
我不会与恶魔签约,我不会让魔女的存在被恶魔所玷污,那怕原本她就十分肮脏。
我不会与恶魔交易,不是因为我不需要,而是我太过贪婪,没有甚么东西我愿意付出。
我会让任何人远离复活实验,在密室的密室之中的实验,就是我神奇的友人也未能驻足之处,复活的可能正在无限延伸。
当我让魔女复活,我要她认清自己的错误,如果她愿意悔过,我不介意成为媲美上苍者来庇护她。
我的朋友反驳声异常猛烈,他说没有第五元素我的复活不会完成,缺乏奇迹的复活会造成悲剧,被复活者只会是徘徊在黑夜的幽灵,必须时时刻刻以鲜血浇灌才能使其不朽。
但他说的话我能不知道吗?我一直都知道,包含我不屑巴隆之名时,他那与战士截然不同的眼神,我一切都能够察觉。
隐约之间,试炼是否又近了?我能全身而退吗?
3.4
命运的车前马被卸下缰绳,女神放任它们在人生的田野中四处乱窜,践踏每一刻的安稳。
今日我又隐隐听见马蹄声,将载着改变与困扰造访我的领地,为这戏台上的众人揭开下一幕。
我走得异常谨慎,像鹿一般小心,狐狸一般狡猾,战争时的奇特感应不知为何又再次蔓延全身,明明那段往事已经离去多时。
进入密室中,与平日不同的身影伫立在那,我最后一任的妻子,将背叛我的妻子,一脸迷惑地望着眼前的一景一物,那神情比进了王宫的贱民来得更加滑稽。
该怎么办?我该现身吗?对于这位终日在屋内徘徊,彷佛游魂般的妻子我该去问问她为何在这吗?
我相信不会获得答案,她不会回答我究竟是谁告诉她将圣母的画像面对大厅的铜镜,便能投向其怀抱,穿越至无有之处。
她不会告诉我是一位猥琐的修士指点她这条一辈子都想不出的道路。
我那位神奇的朋友插手了这件事,就是对于我迟迟不与恶魔签约的反扑。
第五十字,奇迹的碎片,对他而言太过重要,以致抛弃了一位研究者的荣耀也要出此下策。
我的妻子见到我的出现必定心脏急跳,又是害怕,又是生气愤怒,毕竟她一个坚贞的信仰者,在一个异端者打造的异端之地,这里是祈祷也未曾灵验的地方。
我来猜猜她会与我说甚么?如果有人在后面偷窥,那必定是为了密室中的密室,复活术的实验场。
她会说的就是偷窥那人要她说的,她会要我揭示那六人的藏身处,并要我赎罪,因为我犯了异端的重罪。
异端的重罪?镜子中的房间?有谁会相信这种床边故事?当相信这个故事时,那个脑袋里就装满了异端,我的妻子会因为无从举证而困苦不已。
但苦恼是她的路,我没有必要去牵着她走向歧路,我只管尽一个丈夫的义务,与我的妻子共享一切秘密。
我要开诚布公,我要让妻子知道我毫无隐瞒,我要让暗中的窥伺者知道这就是宣战布告,我要向他们炫耀我的研究成果是如何的惊人,差一步即可巧夺天工。
我的妻子将随着我进到密室中的密室,我要为她展现七位正在成为母亲的女性,那些多是熟悉的面孔,除了她的上一任可能与她不熟识。
她们七人大腹便便,皆像下一刻就要让腹中孩子出生,又有谁能想到这样的状态仅仅只有一月多一些。
更让我佩服自己,这七人怀着的是同一个人。
有人怀了魔女的手,有人怀了魔女的脚,有人怀了魔女的外皮,有人怀了魔女的器官,有人怀了魔女的骨骼,当然还有人怀了魔女的头。
膨胀的子宫泛着红色,就是隔着肚皮也清晰可见其中翻滚之物,那股生命的律动彷佛在预告着,我的作品合而为一的日子近了。
只等借助南方女神拼回丈夫尸身的手艺,将众部缝合,便能够让魔女再次出生,不染一丝凡尘。
借助降灵,就能使魔女从虚幻的神座旁回归,好好在我面前后悔。
命运啊!你还能对我的人生做何种指引?
3.5
我的妻子眉头深锁,我知道她在烦恼甚么。
丈夫的罪孽滔天,却苦无证据,镜中的密室与七人同怀一人,一切皆是无稽之谈,就是见证者自身也感觉到身处于谎言中,若不时常确认,说不定一觉醒来就将那当成梦境。
这时她必定在苦恼的暗廊中徘徊,她先是思考该不该将丈夫送上火刑台,可转头又想到她是妻子,心中十分纠结,因为她发过誓同生共死,彼此爱戴。
可我知道她的苦恼是无用的,背叛注定跟在她的身上,我知道她会给了自己一个理由,她的信仰在这时候已经变成她的理由,她对自己说这残忍的行为是背弃了主的荣光,接着便能够释怀,可她藏在怀中的是另一个理由。
她以为自己能够忍耐地狱般的日子长达数十年,而后与主同在。
可她错了,她忍不过十年,这里的日子比她想像的要难受,让她恨不得跟随曾受魔女恩惠少女的脚步,只是她的信仰不允许。
她会感到时间过得太慢,让她即使远离她的牧人也要逃离此处,天知道这段时间对她是甚么感觉,一季像一年?一月像一年?还是一日像一年?
其实答案早已被解答,不是每逢枫红如一年,也不是每次涨潮如一年,更不是日升日落如一年,看看她来回在屋中踏出的步伐,那每一步对她来说都是一年。
对我下战帖的朋友将认为机不可失,连忙在她耳边甜言蜜语,那可不是为了使她红杏出墙,对我的朋友而言,肉欲是不上台面的东西。
我的朋友的方法非常简单,他要她带上我未发觉消失的东方书籍,交给目不识丁的裁判长,告发我那不容于人间的假罪过。
她又再一次苦恼,即使决心让丈夫被燃烧殆尽,却也不能去背叛自己的信仰,可是需要我再提醒吗?她的背叛早已成为事实,尽管她还没有做。
她在挣扎中对自己的际遇妥协,信仰只剩下空壳子,异端的审判者尚未到来,她便感到头昏目眩摇摇欲坠。
我听见嘶吼的军马在领地之中徘徊,我听见到来的兵士都对我的妻子鼓掌叫好,称赞她的虔诚。
这群人对有钱的英雄早已觊觎多时,恨不得将屋中的砖瓦屋梁搬空,只为了展现他们的势力,充实他们的金银。
我的妻子站在屋外,一脸茫然,我知道她的信仰已经摇摇欲坠。
当她接受着不属于自己的称赞,她作贼心虚,一脸就要哭出来,别人还当她是同情丈夫的遭遇。
我可能会从上往下望,让管家为她送上擦泪的布。
我应该去躲避这些军官,而不让他们见识我的剑锋吗?我的管家会摇摇头,他会有办法处理,我该让他去吗?
我是否有听到声音?让我放手成全他。
3.6
管家像平时一般恭敬,不同的只有抹上在脸上的蓝色颜料,那是菘蓝。
他向我借了服装也借了身份,打算走出门外应付一切。
当他走出这屋子的大门,只会有一个人认得他的真面目,那就是我的妻子。
我的妻子会上前去,要他招供我的去向,但我的管家不打算这么做。
接着那个女人会逼问他,为何要顶替一个残忍的恶魔。如果是为了钱,他的雇主早已一无所有,为何能狠下心做这些邪恶的勾当?
她会获得她想要的答案,即便这个答案成为了将她推向末路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会听说一个在东方前线作战的男人救了一个异教徒,一个幼小的女孩。
她会听说一个在东方战场的屠夫发现异教徒有血有肉也需要面包。
她会听说一个在东方城市的懦弱逃兵杀了教会的人只为了面包。
这个逃兵曾悲叹着只要有面包就能够过活,为何纷争不断,战火绵延。
这个逃兵为异教徒女孩找到了一个好归属,与贵族的姻亲,不必挨饿的屋檐。
然而这个女孩在这片屋檐下忘记了东方的苦,开始要求了不应该获得的东西,乐趣或是情爱。
这个逃兵不会原谅女孩的行为像那些将世界卷入战火的阶级,是那个阶级让众人家破人亡。
一日贱民,终身贱民。一日面包,终身奴仆。
这个逃兵看不起那个阶级,只愿依从自己的卑贱身分而活,他将告密,那个女孩将被关入密室囚禁。
他为了面包做了一切错误的事,为了贯彻自己的愚蠢,连生命也可以付出。
我知道管家所说的一切,对那个女人而言,我的最后一任妻子来说,那怕是一句话都无法理解。
即使如此,她也被击倒了。
一个异教徒,不信者,恶魔的帮凶为了莫名其妙的道理愿意献上性命,而她自认为虔诚的羔羊,却无法贯彻真正伟大的价值。
即便远在屋内,我也能听见那十字架断裂的声音,甚至能听到在审判之后,管家在火焰与黑烟中的呐喊。
我该哀悼吗?不该吗?老实说我没有时间,或许在他燃烧之前,我早已消失殆尽?
3.7
我听见命运的歌声引导着我的脚步踏上分歧的舞台,我将像受塞壬诱惑的水手般前进。
但我必须说,收起你们那看似曼妙我却不屑一顾的姿态,我会以我的脚步踏出,用我的意志面对前方,即便这是我人生的终幕,也不需你们催促。
事到如今,在一切皆已卸下的现在,我将我的一切荣耀都借给了我的管家,此时的我甚么都不是,仅仅只是我。
我将用我的双手迎接所有挑战,即使注定要趁了你的心意,也不会回避。
你不必为我点火烛照耀下一步的所在地,那怕那个地方是一片黑暗且注定失足我也会前进。
你不必为我奏乐,就是要一个人跨过比平时更静谧百倍的密室,就是只有我的跫音回响,我也会踏足前进。
我知道我的朋友在甚么地方为我举办宴会,我与他是相同的,抓着对方的软肋就不忍心放开。
我知道该踏入密室中的密室,他注定就在那里等着我。
我会进入那个房间,在南方女神的指导下,已经拼凑完毕的躯壳就在那里。
我会听见他嘲弄着魔女的躯壳,不像女人的女人,至少并非意义上受到欢迎的女性。
我不能否认,没有灵性在身体内的魔女的确连美丽都构不上边。
然而那正是保留她灵性的特质,保护她的美丽不被其他部分喧宾夺主。
他会要我再一次考虑与巴隆签约,只为了那奇迹的碎片。
他对我说,我让他一直以来的困惑得以解开,一条路在眼前出现,因此他更需要第五元素作为后盾,以便制造出混沌。
谁懂这些呢?谁懂他那些无聊的发言呢?我们虽然相似,却依旧不同,这场谈判只是进入战斗前的闹剧,谈不拢是唯一的道路。
他会摆出一脸无奈,站在那具还没有灵魂的躯体旁边,扬言要使这具躯体美丽,就以花之都中那朵最美的交际花为原型,变化身体的样貌。
我不会接受这种结局,我没有必要接受这种结局,那交际花的美丽不过是遮眼的布帘,真实的扮妆。
我将抽出配剑,我要以武力制裁他,但如我所知,他早有预谋。
红色的鲜血从他手上出现,窜入被吊在密室的七名女性身体之中,下一刻她们成为长了獠牙的怪物向我攻击。
不得不承认她们比我过去面对的敌人还要强大一些,可我却看不出她们的危险。
我的剑将在阴暗的密室内发出光芒,将那些被授予不完全神之血,不可在太阳下行走的黑暗眷属打倒。
挥出七剑,倒下七个人,造出七具被光芒照耀正熊熊燃烧的尸体。
可战斗还没结束,我曾经杀掉多少人,眼前就有多少敌人,他们从血泊中不断出现,就是我能一剑杀掉十个,却还有更多等着死在我的剑下。
我的剑光反覆收割这些小麻烦,使我穿越了鲜血的妖魔构成的城墙,眼前却只有一具我不熟悉的躯体,魔女的样貌已经荡然无存,只剩下存心引诱男人的躯体被静置于祭坛之上。
友人脸上挂着嘲弄的笑容,似乎在感叹我终将无功而返。
我不是好脾气的人,我无法接受失败,不管结果如何我要挥剑让他付出代价。
他感受到我的敌意,开始改变自己的身形,千变万化,化作巨大的恶魔,化作鲜血的骑士,施展各式各样的法术。
我们将展开一场战斗,火焰与闪电在密室中飞舞,无风起浪,砂石烟尘如刀割,巨大的血剑在他手上无规则的变化,攻向我每一个死角。
我也许受伤,也许血流不止,也许向上苍祈愿才能够存活,可我会用自身的力量战至最后一刻。
他小看一个纵横沙场战士的实力,他小看了一个即使不知晓法术依旧能作为一名勇士之人的意志,他将被砍伤,开始节节败退,若是他在这里承认自己的错误,我不见得不会让他好死。
但他与我一样不喜欢输,因此他必定会做愚蠢的事,他将不完全的神之血送入那具躯体的口中。
见到他夸张的行为,谁能够不愤怒?我的剑必定再一次挥舞,在他身上砍出几个大裂缝。
他会被我砍倒,鬼叫般逃出密室,而我却要面临抉择。
我的身体正因鲜血流失迈向衰亡,我的愿望正逐渐被黑暗渲染。
如果不能维持她的纯洁,不能让她摆脱丑陋的追杀,我的存在将有何用处?
我不会放弃,我已决择。
3.8
我记不起我的名字,我不清楚我身在何方。
我的身影渐渐与这个世界分离,彼此不再相关联。
如今我只能在十字架下沉眠,只是我睡得并不安稳,睡神的子嗣连连造访我,似是带来某种预兆。
我梦见了那伴我生长的庄园,忧郁的藤蔓爬满每个角落,点点滴滴是苦涩的记忆。
我梦见了女性带给我的折磨与背叛,我也担起以试炼回敬的义务。
我梦见了一条通往自由的道路,漫长无尽彷佛没有终点,让人怀疑远方是错路还是死路。
我梦见了高贵的审判将在我身上降下,那可是法庭的判决?
我梦见了希望的世界依托于炼金术的另一端,我可否相信梦中的一切?
我梦到我的最后一任妻子在我消失于世后,旧地重游。
她的信仰摇摇欲坠,人生无所适从,每一刻都像在黑暗的迷宫中徘徊。
然而她的路程还没结束,命运还未放过她。
她在那片废墟之中,会找到那一名生命危在旦夕的女性。
在不完全的神之血侵蚀下,那名女性将逐步迈入死亡,成为黑暗的眷族。
如果她的信仰没有动摇,无论是眼前的女性还是腹中的孩子都不会被留下来吧?
但是信仰已经破碎了,不管是她腹中无罪的血脉还是眼前纯洁的生命都会受她照顾吧?
我知道她会的。
一切到这里就可以结束了吗?我可以休息了吗?能将一生誊为传记就此闭目长眠吗?
可是我却难以睡下,还有事在心头盘旋,我又梦到了那名女性的送葬仪式,除了离开我的领地那天外就再也没有见过太阳的女性,只有在我的妻子怀中见过太阳的女性,她还是得回到黑暗之中。
可以让她的獠牙在黑暗中张狂吗?可以让她以恶魔所造就的身躯行任何丑陋之事吗?
不可以!还不可以!那怕拖着慵懒的身体我也得阻止这样的事发生。
我誓言毁去她的污秽,不让她的嘴唇沾染一丝诅咒,不让她的双手沾上一丝罪过。
若要为我写下传记,再等等吧,提笔之人啊。
在我守护她的纯洁之前,在我毁去她的丑陋之前,还不可以完结。
天鹅传说一
他许久没有回家了。
走在熟悉的山坡路上,向远方望去是一片片山峦起伏,青葱郁郁,当风一吹起,飒飒林声便跟着响起,绿色波浪由远而近地造访,又由近而远地离去,彷佛置身于梦境之中,他多少能够明白父亲将大宅建置于此的心情。
然而父亲过世的现在不免有些落寞。
兄弟们似乎也没有回到这偏僻的地方来整顿家业的打算,倒是他在城市中过的不是那样的顺心,干脆乘这个机会回到家乡来,说是整顿,却不免有一些逃避的心理在。
随着往山上去的步伐,记忆也渐渐浮现,他想起了再过一阵子,树林便会成为一片霞红,他也想起了继续向上走就会到达一个小村子,他的童年与这个村子是切不开的,无论是游戏还是学习,又或是社交礼仪都是从这个村子开始的。
走入村中,一群少年少女正穿着白色的衣物以一种奇怪的节奏跳着舞,他记得这种节奏,这是这个村子所留下的习俗,名为天鹅节的传统,过去他与兄弟们也曾经参与过,也多得他的父亲对这个穷村庄的祭典大肆赞助,才不至于让这个节庆化为历史。
“这不是白二少爷吗?”一名有些年迈的妇人走了过来,他连忙回礼,记忆中这名妇人是他同学的母亲,至于是哪个同学,叫甚么名字一时半刻却是想不起来。
“伯母,好久不见,他还好吧?”他边说着,边小心让自己不记得对方是谁这件事情不要暴露。
“你问我家阿泰?那孩子下山之后就不肯回来了,你看整个白家大宅不也只剩你一个。”根据妇人的说法,他多少想起对方的名字,一边应和着说“山下很好啊,有机会伯母也应该让阿泰带你去看看。”
“可不是吗?铁定是在山下交了女孩子才不回来,说起来二少爷你似乎当了医生?”妇人问,他微微点点头“是啊,不过赚不了多少钱。”
“怎么会呢?听说医生挺好赚的,不是吗?”对于妇人的说法他笑了笑“比不上大哥那个钢铁工厂,一条街一条街地赚,我赚一年也比不上他赚一天。”
“说起来又是天鹅节了吧?”不想再把问题扯在自己的身上,他赶紧换了话题,那妇人也不坚持,随着他的话锋,神秘兮兮地点头说道“偷偷跟你说啊,白老爷死了之后村里的人是想偷懒,因为给钱的人也不在了。”
“这倒也不是坏事。”他多少能够理解这群人对这祭典的感情大概出自父亲的金援,当金援一中断对这祭典的热情也消了一半。
“是啊,但是前阵子有人在湖那见到了。”妇人声音越来越细微,他有些困扰的眯起眼睛说“看到甚么?”
“还能有甚么?就是天女啊,从天鹅变成人的那个。”要理解妇人所言不得不提到天鹅节的故事。
在这一带的后山有个湖泊,那里在入冬后有机会见到天鹅的踪迹,在传说之中,这些天鹅在夜晚会化作少女,至于会发生甚么事那就众说纷纭了,故事版本也十分多,但是只有天鹅会化作少女这种事是可以确定的。
然而实际上每年冬天都有不少好奇的年轻人去湖旁观看,却也不见哪只天鹅变成少女,故事中常有戏水的桥段,可在冬天那湖泊却是因为海拔偏高已经结成了一面冰镜,若要说挖个冰洞一起垂钓那还比较说得过去,虽然是煞风景了些。
说起来天鹅节又为何是在这个时节,他不解地想着,一边敷衍着试图结束与妇人的对话,终于能够赶在天黑之前回到那久久未回的大宅。
天鹅传说二
在天鹅节庆典后,山腰的村庄又恢复了平时的安宁,他也乐得无所事事,偶尔上门求诊也是吃错东西的肠胃病,心中不免感激山上居民优良的身体素质。
再过一会即将入秋,窗外的绿叶也将翻红,忽然想起过去父亲似乎带着兄弟们一起去湖畔旁钓鱼,兴致一起便再也停不下来,他从回来后一直懒得去整理的仓库中搜出钓具,往树林中走去。
湖泊正是天鹅传说的发源地,那些故事都是在这里发生,不过湖泊在树林的深处,如果真有人跑到这湖泊身处又是有何居心呢?忽然他又想自己不正是那居心不良的人之一,自嘲地笑了笑,迈开大步往湖泊前去。
映入眼帘的湖光可以说是十分壮观,广大的湖泊彷佛看不到尽头,与小时候相比丝毫未差,他佩服地想着父亲到底是如何将这块土地纳入自身的手中,随即又想到大哥继承的钢铁工厂,二哥继承的纺织工业,还有如今依然在叔父手上的家族财团,似乎有些理解了,却又不愿将眼前的美景与金钱堆砌的国度挂勾,只好郁闷地整理手中的钓线。
微热的阳光穿透树荫撒在人的身上,清爽的微风不断吹拂,竟是让人有些倦了,将钓竿扔在一旁他便打起盹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感到一丝凉意,冷风吹拂,张眼醒来,却是已经向晚之时,太阳最后一丝余晖也陷入山后,不知所踪,上空展开黑色的画布,挂上点点光芒。
许久没有见到星空了,在城市之中天空就是一片混浊的墨黑,远方偶尔闪现的亮点也分不清楚是天然的还是人为的,但是在此处却是能够完全理解所谓银河的概念,亮度不等的白色编织而成的珍珠之海,一瞬之间他感叹着奇迹竟是如此随手可得,那他究竟在追求甚么。
忽然间,在映着星空的湖面上,水声响起,阵阵涟漪让湖面上的星辰不规则的摇晃,一只白色的大鸟缓缓的从上空降落到了水面之上。
天鹅传说三
不知该如何形容,不似一般的灰白,或是有些许斑驳的白色,白鸟的白色有些许的神秘,带上朦胧的银色,在水面与夜空的星光辉映下闪烁着异样的光彩。
这鸟儿的身段让他着迷,优雅与清丽彼此混和,衬托,成就一种摇摆不定的美的平衡。
然而这白鸟却逐渐接近他,白鸟的身后还带着一个少女,少女的呼吸极为不稳定,依照他的经验少女大概需要迅速确实的治疗,这短暂的专业判断让他从白鸟迷幻的身影中抽身而退,不知何时,眼前出现一名美丽的女性,身上穿着银白的连身长裙。
“请问你是白医生吗?”那名女性开口询问,如铃的声音有种特别的口音,他仔细打量了这女性,方才的白鸟已经消失,而这名女性却忽然出现,似乎证实了那个传说,夜晚化身为少女的天鹅,只是眼前的女性虽然年轻被称作少女也不为过,但却找不出一丝适合少女的气质,犹如镜花水月,不过是偶然出现在人世间的幻影,不带一丝凡俗。
“医生?”女性再次出声,他收起了惊讶,语气艰难的询问“你是刚才那只天鹅?”
“是的,很不好意思吓到您了,只是想请您帮个忙。”女性点点头说道,他也只能信任眼前的现实,毕竟不会有人到这深山中变场魔术只为了让他吃惊。
“甚么忙?”他开口询问,女性将一旁昏迷不醒的少女送了过来“我在远处发现这名女孩,她病得很重,但是我并没有办法治疗她,刚好听说这里有名医生......”
“要我治病吗?这没甚么问题,本来就是我的工作。”他说着一边抱起少女,将自身的外套盖在少女的身上“那你呢?要跟过来吗?”
女性摇摇头“我不能在相同地方停留太久,必须在太阳出现之前离开这里。”
说着,女性向他微微鞠躬,退到湖的中心,如同舞蹈般的转身,化作一匹白鸟向天空飞去,若非身边还有少女痛苦的呢喃,他要如何证明这不是梦呢?
天鹅传说四
山上的树林已经染成橘红,宛若落入地面的彩霞,入秋之际,山上的风已经带着一丝微凉,在较高一点的地方甚至已经有了结霜的现象,折射着初升的朝阳,在单色的植被外围增添一轮不起眼的多彩。
离茶叶采收的时节还有一些时间,每到这个时候山村总会有一丝的怠惰感,可是今年却是不同,一位远来的客人为这个小山村带来不同以往的喧闹。
居住于山顶别墅的医生在前一阵子捡回了一位生病的少女,在医生细心的照料下,少女的病情很快就有了好转。
少女并不是这个国家的人,金黄的发色,素白如玉的皮肤,碧色的眼球,以及开放乐观的性格,没有一点与这个国家的人相同。
但即使少女与这个地方的人未有一点相似,甚至连语言都无法互相沟通,那开朗的笑容还是掳获村民们的心,没有人有办法去讨厌这一名活泼的少女。
只是少女对于自身为何会在这遥远的国度有所疑问,即便这个地方的人们都对她十分友善,寄住在照顾她的医生家中也不必去烦恼吃喝的琐碎杂事,但她也不会天真到会去相信这就是上帝的恩赐,理所当然的接受现在的生活,所以现在她努力学习这个地方的语言,也是好让自身能够安心。
真要说起来,那位归乡而来的医生最近却是古怪了许多,先是时常望着天空叹息,又将别墅老主人的收藏,大量的书籍从仓库中翻了出来,无日无夜,不停阅读着,似乎在研究着甚么高深而伟大的议题,村人都说就像已逝的老主人又回来了。
少女不认识老主人,对她来说,这位为她付出许多的医生就是在这个地方最亲近的人,虽然古怪但却温柔,对她的照顾也面面俱到,她在心中期望着这种安稳而悠闲的生活能够持续到永远。
天鹅传说五
“天鹅化作少女的故事十分常见,也有牛郎织女的故事类型,不知道哪边是始祖,哪一边又是穿凿附会,也可能本来就不只一种故事,而是彼此混杂的结果,但若以天鹅的故事为主体仔细推敲会发现那是从十分遥远的国家发源开来。”
“就我个人的调查,在黑暗时代之前,以一个北方小国的政变与一名公主的流亡为主体而诞生,当时十五岁的公主被诬陷叛乱,紧接而来的是大臣的夺权,之后的人民被新政权要求噤声,不再对这件事发表任何看法,但即使如此也无法使慧眼如炬的人民减少对这位公主的同情。”
“然而问题在于原型既然是这一位公主,那她与天鹅的关系又是甚么那便令人费解,于星座相关的传说上明显站不住脚,在家徽上的研究也屡遇瓶颈,只能暗自假设也许是这位公主纯洁的形象与天鹅相似,又想给她一份希望,正若候鸟的迁徙,终有一天能够回家。”
“蒙友人帮助,对于天鹅与少女的相关性又有一些进展,传闻在当时有一派人掌控民智未开者的信仰,巫术与神意,这其中有一则讯息让人振奋,一名不为人所知的吟游诗人曾传唱着有关天鹅的桥段。”
“远来的贤者被国王奉为上宾,他们带来诗歌与药物,占卜与魔法,让国家兴盛繁荣,贤者与当时的国王约定,让与其同来的家族成员能够成为王国的一份子,这群拥有优秀能力的一群人理所当然受到重用,可这群人却在贤者死后渐渐萌发野心。”
“这段讯息的重点在于大臣所使用的咒术:大臣对众人宣言“公主如此高贵,她的罪刑无人可判,唯有神明可以施予惩戒,如果公主无罪请让她安然无恙,青春永驻,如果公主有罪就让她化作一只永远归不得的鸟儿到神明的身旁赎罪。””
“故事之中,精通咒术的大臣悄悄的施行了恶毒的魔法,将公主变成了一只大白鸟,并施予了永远无法返乡的诅咒,但是大臣对神明的祷告却也上达天听,无罪的公主变成了白鸟后不见衰老,也因为永远无法返乡的咒语与神明的契约相互违背,因此公主成了一批在故乡与异乡之间不断徘徊的大白鸟,拥有此种特征的鸟类是天鹅。”
“这段故事难以流传,接续这名诗人的作家们似乎都认为直接将大臣设定为邪恶较为直接,在那个时代,一名邪恶的人可以解释一切行为,就算没事在街上裸奔也是因为邪恶,因此只留下结果,而未留下原因。”
“一名邪恶的大臣施下了诅咒让公主化作天鹅,至于变回人形与回到家乡或许都是当时的人为了弭补这段遗憾所添加的,事实究竟是如何,现在早已不可能完全得知,只能希冀埋藏于历史瓦砾堆的真相能有见光的一天。”
天鹅传说六
深夜寒冬,万物寂静,在自身独处的书房中,多亏有了暖炉才能让人有一丝抵御睡意的意志,不至于败给想要钻入被窝呼呼大睡的念头。
自从白鸟带了少女来求医后已经过了不短的时间,活泼的少女带给了宅院与山村不少活力,如果说这段时间有谁变得阴沉了,就只有白家大宅的新主人,身为医生的他。
如同入了魔般,白色的身影无时无刻不在他的眼中出现,在窗外,在天空,在眼角的余光,甚至在人群之中,彷佛雕琢于脑海的印记让他无时无刻不能去放弃回忆那个身影,终于他翻开过去父亲的笔记,心想在父亲的研究中绝对少不了关于天鹅少女的研究。
宅院的原主人,深爱玄学一类的事物,但本身并没有分门别类的习惯,大部分的资料都是以错乱交杂的方式摆放,正如世界文化彼此藕断丝连的复杂关系。
究竟有甚么办法能从这些错综复杂的文件之中挑出需要的资料,如果这是诊所之中病人的病历,那找到之前病人大概早已魂归西天,即使如此他也试着摸索父亲曾经的想法,是有些甚么特殊的寻找方式吗?地缘,文字,字首,传说的习性,年代,或者依靠研究者个人的习惯?
但很快的他发现进度一筹莫展,只好实行最快的方式也是最直接的方法,将全部的资料搜出,一件件地分门别类,就在看着这些刁钻古怪资料的同时,季节也不断更迭。
不知何时雪落下了,他看着窗外静静思索着,一个能够变身的人类,只会被当作怪物对待,但白鸟的女性显然不是如此,无论如何都无法与怪物一词作出联想,或许正因此才会有仙女,天女之类的词汇,与人不同,但却不知该如形容他们的非人之姿,神性的异类。
假若资料上所述为实,从古老的过去便开始重复着常人无法理解,遥远的距离,在冰冷的空气中不断漂泊,那是何种程度的孤寂,如同被季节追赶般无法久留,无法与人相知,也无人相伴,象征自由的天空却是忧郁的牢笼,想到此他便悲从中来,如何也无法忘掉那在湖边相遇的身影。
在他的想像中,那看似镜花水月的女性有了实体与人性,不再如同倒影一般,眺望着窗外下雪的天空,他默默地决定,再一次去见那女性一面。
天鹅传说七
微雪的夜里,金发少女一反常态的辗转难眠,还梦见了一段不愿回忆的过去。
枪林弹雨,充满恶意的火光在冰冷的城市内四散,慌忙逃难的人民,用各种方式试图远离家园不让游击队与政府军之间的战争波及自身的生活,她就是在那种情况下与家人失散,更该说是抛下的,在深夜之中,敌人忽然到来,注意到危机接近的家人们急忙地逃离,完全将她抛在脑后。
醒来后全身无力,也许自己染上风寒正是被抛弃的原因,少女并不打算去恨谁,但是在心情却是格外沉重,平常和乐融融的家人却在临危之时将其抛弃,这当然并不是故意放弃,她可以想像到决定将她抛下时父亲的痛苦与母亲的悲哀,但现实是残忍的,带上一名病人无论是在逃难还是在照顾上都是极为不便的,如果不小心传染给么弟或小妹那将更加麻烦。
少女不断地说服自己,家人将自身抛弃的行为是正确的,为了家族大义,为了可爱弟妹们的人生与未来,不如说应该庆幸父母们忍心将自己抛弃了。
“做得好,做得太正确了。”
少女用没有人听得懂的语言自言自语着,然而僵硬的表情与紧握着的弱小拳头却与语言的意义相去甚远。
不管怎么说,少女的心情再也无法沉静,看着时钟离天亮还有一些时间,她打算先起身来做早餐,自从身体康复之后还没有机会能够答谢让她居住在这里的医生,虽然她还不会这里的语言,连发音都不准确而表达不了意思,但是只是准备食物的话她相信自己应该做得到。
走在夜间的回廊,少女打算往厨房而去,作些蔬菜汤或饺子之类的食物,之前在柜子中她有见到水饺皮的踪迹,但得让她能够正确的走往厨房才行,这间大宅比想像中的宽广,加上来自原主人品味的装饰,到处都有让人无法正确定位的摆饰。
也因此这间屋子散发着一种奇特的魅力,内部有许多奇奇怪怪的装置,由各种民俗宗教中所孕育而出,带有神秘的色彩,让人心不在焉时迷路大概也是一项功能。
对少女而言,唯一能够确定的路径只有往屋外的路线与往医生书房的路线。
有意无意的经过医生的房门,内部依旧灯火通明,少女对这道光芒有些不安,也不知究竟是因为这宅院造成的错觉,还是直觉上感到即将来临,不如人意的命运。
天鹅传说八
转眼之间,冬天快速地离去了,而春天也不久留,夏天终于到了,又是天鹅节的季节。
于医生再三宣布天鹅节的补助会照旧之后,山村中充满欢愉的气息,在上一个天鹅节来到这里的金发少女也受邀参加了天鹅节,更因为巧合被推荐饰演了天鹅少女的角色,实际上那偶然的时间点也着实令村人吃惊。
金发少女的语言能力也越来越好,或许是耳濡目染的关系,已经会说不少当地话了,她曾经问过医生自己是如何到达这个地方,医生只是笑了笑说“你是天鹅带来的。”
这说法能获得金发少女的信任吗?显然是不可能的,尽管少女隐隐约约有在天空飞翔的印象,但是理智还是胜过直觉,天鹅不可能带着人在天上飞,实际上当然不可能,除非这只天鹅被施了魔法。
时间渐渐过去,医生的行踪也跟着诡异,不时会消失,每次医生一消失金发少女不自觉地有些许的不安,或许那是与某些不好的回忆有所重叠,但即使如此,天鹅节的节目紧锣密鼓地在进行,排演也无法停止,金发少女只能继续下去。
天鹅节很快的到来,金发少女依照自身家乡的舞蹈作得新演出获得全场的掌声,为天鹅节添上了一笔全新的色彩,但是当金发少女结束演出要去寻找医生之时,却发现本来还在观众席的医生却消失无踪了。
带着不安的金发少女四处寻找,却找不到医生的身影,村庄或是白家大宅都无法见到,气馁而挫折的少女无奈地回到大宅,之后接连几天,医生都没有回到大宅去,直到一个清晨,医生带着一身的泥泞以及一丝疲惫回到大宅。
金发少女着急地哭了,但是医生却是有摇摇晃晃地回到卧室去,看得出来,他已经累坏了,金发少女终究没有多说甚么,放手让医生前去休息,只留下更大的空虚,不安以及疑问。
天鹅传说九
天鹅节后的深夜,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心安,面对即将到来的日子,期待与白鸟女性再见一面的心情越来越强烈,到了有些坐立不安的程度,实际上因为这情绪的造访,超乎过去水准,十分精采的天鹅节表演也无法落入他的眼中。
匆匆地往树林深处走去,在那里徘徊与等待那白色的身影降临于湖面,实际上现在到来实在太早了,但是没有准确的时间可以供参考,万一错过那又麻烦了,抱持着复杂的心理,最后他下了决定,连夜跑回家中搬了帐篷到湖边,在湖边露营,一连等了数天,嘴边不时念着“依照父亲的研究,每次的降落地点都应该是一样的。”
“都是一样的。”这句话一开始叨念,便是了三天,在第三天夜里,就在他半梦半醒之际,大白鸟再次降临了。
银白色的飞鸟与皎洁的月光互相衬托,成就某种朦胧而不稳定的幻影,两者正以人类无法理解的魔法,持续编织着稍纵即逝之美。
他看得有些痴迷,直到白鸟游到面前轻啄了一下他的手背,才回过神来,可即使回过神,他也不愿率先打破这份沉静,只是因为时间有限,才不得不发出微弱的声音“既然都来了,为什么不变成人形呢?”
白鸟抬起头,凝视了他一会儿,才缓缓地发出奇异的光芒,白鸟的轮廓逐渐扭曲,如同泼在黑色画布上的白色颜料逐渐晕开,渐渐地化作人形,那位有一面之缘的女性再一次出现在他的面前。
“真是惊人,就是最神奇的魔术也难以达成。”看着眼前的女性,只见对方略显彷徨,似乎没有开口的打算,他便率先开口“之前的孩子已经救回来了,现在很健康。”
女性微微颔首致意“谢谢,你是一位称职的医生。”
再一次交谈才发现彼此间的距离感,他接着问“像你这样特别的人还有很多吗?”
提问尽管尽量含蓄,却还是十分失礼,但是对方似乎不是会去在乎这种细节的人。
“这种不幸不应该再多任何一个。”对方摇头,有些忧伤地回答,答案在他的预想之中,但是接下来的问题却不是能够预测的。
“医生与我在这里相遇不是偶然吧?”女性忽然地开口发问。
“不是,我在这里露宿了几天,为了见你。”他开口说道,一边观察着对方的表情。
白鸟的女性带着一丝僵硬的面孔,开口说“这是不好的,希望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为什么?”他问,但是女性摇摇头只说“那个孩子还要麻烦你,那么永别了。”
白鸟再次飞上天际,逐渐消失踪影,徒留他一人在地面,这是第二次会面,完全不尽人意的一次面会,就在这样不清不楚的情况下结束了,这或许算是一场挫败?但他却不这么想,那女性在无比神秘的面容之下渐渐有了一丝轮廓,属于人的轮廓。
天鹅传说十
事物变迁,秋去冬来,又再次迎接霪雨霏霏的夏季,面对上一次强迫中断的会面,他没有一丝气馁,不只如此还有一丝期待,过了近乎一年的时间,心理的火焰不只没有被浇熄,反而更加旺盛,至于是基于何种动机,谁也说不准,或许是对传说的好奇,也或许是出于人性的怜悯,也可能是最直接,对于异性的追求。
但是比起这种复杂不定,难以解明的问题,他更重视内心的冲动,他的心里很清楚,如果不去管,那位悲惨的公主会再继续彷徨与流浪,直到这个世界的终结。
对于一位千年前被诬陷,千年后仍然愿意伸出援手,将毫无关系的少女送到远方来救治,纯洁而正直的灵魂而言,是不公平也不适切,如果上天真愿意乞怜,那早该做些甚么。
但是千年以来,这片苍天只是实行作为监牢的职责,作为监视者的权限,对于落难者丝毫不肯伸出援手,这等理由已经足够让他出手了,至仁至义,冠冕堂皇,无懈可击,作为藉口也到了过分精致的地步。
在天鹅节后他再次来到湖畔,这次天空正下着小雨,这是看不到星空的夜晚,湖水默默地上涨也让人有些许的不安,但他还是在这里,前些日子多少推算出了白鸟降临的日子,似乎是随着星象而调整,这个发现让他可以渐渐确定该到此处来的时间。
忽然,似乎有水声,在湖中央的草丛有着不同于细雨的动静,他撑着伞,踏着雨鞋,慢慢进入湖中,并且开口。
“我知道你在那,你愿意出来见我吗?”他大喊着,但没有回应,可即使如此他也知道对方在那里,诅咒的恶意不是能够随便更改的游戏,时间到了,白鸟就应该在那里。
“不愿意吗?那就听我说吧。”
雨依旧下着,他对着阴暗无人的黑色湖泊高声自语着。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愿意见人,害怕伤人,害怕自卑,害怕诅咒,还是看不起我这种凡人,说实在我并不清楚。”
他持续提高音量,但环境却未对他表示友善,那怕是夏天的夜晚,逐渐变大的雨势终究还是让人感到彻骨的严寒,再健壮的成年男性也是如此。
“但就我所知道,你的处境并不如想像中的好,年复一年在天空中翱翔,就算再迷恋天空的人也该受够了吧。”
湖泊因降雨,水位渐渐高涨,即使没有移动,湖岸也正离他远去。
“我知道你的来历,也知道你是无罪的,更从你的行为知道你在漫长的时间中并未放弃身为人的部分,即使上天对你视而不见,你也不该随波逐流。”
黑暗中的雨声逐渐加大,他的声音已经渐渐被淹没,他不得不使出更大的声音去陈述自己的意见。
倾盆的雨与渗入脊髓的寒冷并未将他逼退。
“你有权力从这恶毒的诅咒里面挣脱,你也有义务去过上幸福的日子,就算过了千年,也不到放弃的时候。”
轰隆之声四起,雷光在天上闪烁,他声嘶力竭地狂喊,使出一切的力量,但对方大概无法听清任何一个字,山区的暴雨已经大到如此地步。
“假若命运真如此残忍,那也该倒在反抗的路上,即便只能于上天的手心中舞蹈,那也不是接受的理由,你在这里,我也在这里,想个办法挣脱枷锁吧,不管是甚么理由,是时候了,而且......”
不知不觉,本来在小腿的水位已经到了胸口,即使脚依然可以触地却也无法抵抗湖中的暗流,在身形摇摆不定之时,一时踩空,他被一直陪伴着的湖泊所攫获,即使想站起,水底黏滑的青苔与害事的淤泥也让他无从施力。
黑夜之中的黑色暗流,伴着山区的狂风暴雨如一条恶蛟将其吞没,或许是方才的发言触怒了老天,此刻的泥浆洪流与上空的怒雷闪电彼此相互共鸣,在这高山,离天极近之所,展现天地不可抗衡的力量,藐视着微弱的人力。
下一刻,他隐隐听见天的嘲笑,一辈子随波逐流的他,竟在此处要求他人抗争,唯一一次的奋起就面临这滑稽的命运,真是令人啼笑皆非。
他渐渐下沉,就在此时,一道白光在黑暗的湖水中隐现。
天鹅传说十一
银白色的光芒使尽一切力量,只求离他近上一点,努力地向阴暗的湖底前去。
湖水狂涛不断阻拦,他逐渐被冲向湖心,在分不清楚前后左右的状态下不断挣扎,直到银白色的光芒逐渐接近,彼此相接触的一刻,他似乎感受到成功了。
狂风暴雨也在这一刻渐渐停下,不祥的乌云在夜空中如一头卷动的黑龙般逐渐远离,从湖面一带的上空看去,破碎的月光与星光从黑暗中泄漏,映落在逐渐平静的湖面之上。
“医生,医生。”女性带着一丝焦急,轻声地呼唤着他。
他缓缓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正被一名洁白的女性拖着,漂浮在湖心之中。
“没事,不过终于见到你了。”他边说着,边露出一丝微笑。
“太乱来了,如果我不在这里那该怎么办?”女性微嗔,但他只是继续笑着,像是恶作剧成功的孩子般“你不是在吗?”
女性听了默默无语,他继续开口“我想帮你,让我帮你。”
“医生,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没有交集才是好的。”对方默默地说,但是他只是望着天空说“这只是你所想的,但是我们确实在这里,也有了交集,这根本不是问题,而且......”
“你不寂寞吗?”
对于他的话,女性似乎一瞬间僵硬了,但他对此没有察觉似地继续说下去“我与我的兄弟年龄差上不少,当兄长们纷纷下山去工作之后,大宅只留下我与父亲,父亲整天都在做着自己的研究资料,无暇搭理我,只是那样短暂的时间,我就觉得快要死掉了,但比起你,我根本不值得一提。”
“你很坚强,但是时候解放了,让我帮你吧。”随着他的话,女性那坚毅无表情的面孔渐渐有着些许扭曲,对方低下头来,不发一语。
过了一阵子,对方才用微微沙哑的声音说“医生,我不是神也不是仙女,只是一个被变成天鹅的普通人,过去有关联的人都死了,疾病跟衰老,不管哪一个都停不住,就连留在身边照顾他们也爱莫能助......”
“这次不会了,我一定会将诅咒解开,然后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对方点点头边流着泪,一边答应了,千年来见到死亡而无能为力,逐渐架起的伪装却是被简单地打破,纯白的女性幻影被瓦解了,此刻只是回归人性的天鹅少女,无言而沉重的约定在此时结成。
天将起晨曦,两人此刻也要分离了。
“带着期待去吧,明年此刻,我会带上破解诅咒的方法到来。”
第一章天鹅传说完
理想虚痕一
金发的少女,或许已经不能叫做少女了,自从来到这个异国他乡,已经过了三年多的时间,也从当初孱弱的少女成为美丽动人的女性,但随着成长而逝去的东西也很多,即是人事物的改变,其中最明显的是一直陪伴她,那名医生的离去。
而离去的原因却又让人感到不可思议,即使是现在她也不敢完全接受,希望将那当作幻觉,但是过了几天医生确实是不打算回来了,她终于清清楚楚地确定了。
医生走了,跟一只天鹅私奔了。
她也能够确定,在那一天她所见到的绝非是幻觉或是梦境之类的事物。
在一年多前的天鹅节后,医生又消失了一阵子,然后狼狈地回到宅院,可是疲惫的表情却是带上一丝欢喜,也许是碰上了甚么好事,但可惜的是一切都淹没在那温柔却不透明的笑容之中。
在那之后医生更加勤快地埋首于书堆之中,金发的少女才渐渐意识到,温柔如同银河,看似美丽灿烂却在两人之间隔起无法越过的藩篱,秘密无法共享,话语无法相交,在同一个宅院之中,却过着如平行线般的生活。
“我要离开这里,也不一定会回来,你有甚么安排吗?”
十分唐突地,医生做了这样的宣言,就算一如往常地轻声细语,也让金发的女性如面临怒雷狂涛般,差点无法站立。
“医生要做甚么?如果是出远门我可以帮你看家。”
源自故乡的腔调内藏颤抖,她几乎是用尽全身上下的力量去才吐出这样一句话来。
“恩,该怎么说呢,总之是一件十分复杂的事,一个不小心说不定连这个国家也不会回来吧。”
“这样吧,我先帮你准备一些物品和资料,到时候看你是要留下来还是要回国去都没有关系。”
轻描淡写地说着,但在金发女性的心中却不啻起了万丈波澜,发觉不知何时一切已经成为定局,而自身却连插嘴的余地也没有,心中寄托的日常犹如一面脆弱的玻璃,因为淘气孩童的无心之过便要碎落满地。
这件事让她退出了天鹅节的表演,但却也碰巧见到了那一幕,不该由人眼所见的景象。
理想虚痕二
在上一次的天鹅节,在他一生第一次做出抉择之时,上天下起了暴雨,非常不给情面地在他脸上打了个巴掌,但却也在天鹅少女挺身而出拯救他之时,法外开恩似地停止了。
或许只有做出抉择,上天才会给人试炼,通过试炼才会获得奖励,面对这一套过度人性化的天条,地上的人们只能将自身所想的一切实行,将真实的自身奉献给上天评量,图求在逆流之中找寻可能性。
如今第一道的试炼已经过了,就在这黑色的月夜之中,白色的天鹅降临于水面,紧接着,一道纯白的人影直接扑入他的怀中。
“等了好久,好久。”忽然扑向他的怀中的天鹅少女正在啜泣着,短短一年的时间,却因为有了期待,在心情的打磨下,每一天都是那样的长久。
待日如秋长,缓夜若冬行,连秒与分的概念都与天长地久彼此混淆,好不容易期待春花开,好不容易等到夏蝉齐鸣,再一次的相会不知道在天鹅少女因为情感的发酵而改变的心中经过了多少时间。
“好了,不要着急,资料我是带来了,但是需要的东西却还是要去找。”
他拿出了一叠照片“在我父亲的资料之中,解除这个咒语需要一种特别的草,但是这种草却只有在这个湖泊才有,我们必须去一趟。”
天鹅少女看着照片“我知道这个地方,那是旅程的最西之处,我的故乡。”
他点点头“我会算好星象,先在那里等你,这一次一定要结束你的诅咒。”
两人愉快地谈论着,甚至想像半年后那样的未来,似乎一切已经唾手可得,但却未注意,树林的阴影角落,因为在意他的行动,默默跟来,见到一切的金发女性。
理想虚痕三
跨过海洋,越过山脉,在过去被人们认为遥远的距离,如今也化作短暂的旅程,追着太阳的男人曾被人耻笑,但到了今日,大地上的人们却将太阳的步伐镌刻在钟表之上,还卯足了全力不肯被追上。
只有他能够拥有悠闲的步伐漫步于世,在这寒冬之日,于这北地,等待降雪以外,白色的落体。
东西向的候鸟,何种程度的孤独象征,要在这极冬之夜降临冰湖,景象多让人不忍。
然而白鸟会降下,天鹅少女会到来,因为他已经依约定到来了。
看着湖畔的植物,已经渐渐发黄的芦草,据说曾用来破解有关天鹅的诅咒,在今日,受尽千年孤独的灵魂将会被解放,一名无辜的少女将会被救赎。
白色的影子降落于湖面,他走向前去张开双臂迎接天鹅少女的到来。
理所当然地彼此拥抱,两人相视一笑,他牵着天鹅少女的手,指向一片泛黄的芦草“将芦草编成环,就能够解开诅咒。”
天鹅少女兴奋地点点头,伸手向那片芦草丛而去,却无法向前。
雪夜之中,不知何时出现,一个青色的人影忽然挡在两人的面前,身穿青色的甲胄,像极了中古世纪城堡中的装饰品,但手上却拿着危险的武器,一支长矛,一把剑。
他不解地抬起头来,只见青色的人影指着身后,与荒郊相接邻的湖畔旁,不知何时出现了茂密的森林。
两人面面相觑,不知道照青色人影的意思是好是坏,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青色的人影不会让他们采任何一株的芦草,而清晨的脚步依旧在逐渐接近。
他下定决心,牵着天鹅少女的手,跑向森林。
理想虚痕四
森林之中十分明亮,那无疑是太阳的恩惠。
更神奇的是,天鹅少女的诅咒似乎解开了,不仅可以毫无忌惮地离开流浪之地,也不在阳光下化作天鹅。
就在两人满脸吃惊之时,一名白发的老人走了过来。
手持奇特的木制拐杖,身穿特异的绿色长袍,与时代格格不入的装扮,正如同童话中的魔法师。
“我已等待你们许久,久到身上满是青苔。”白发老人说道,他警戒地着看着白发老人,但对方不为所动,隐藏在老态之下,两颗鲜绿而睿智眼珠看着他“不要害怕,弱小而谨慎的孩子,我只是想帮你们。”
“你要帮我们甚么?”他开口询问,老人笑了起来,露出一口烂牙“避免你们做错事,首先先把你口袋的芦草丢掉,那会害了这个女孩。”
老人一眼就看出冲进森林之时,他随手拔了些许芦草。
不等他发问,老人便开始说明“芦草的法环能够破坏诅咒,固然是好事,可惜时间过得太久,诅咒与神恩已经融为一体,女孩一但脱离诅咒同时也会失去神恩。”
“被忘却的时间将涌入弱小的身躯,在下一刻归于尘土。”
听到这里两人面面相觑,白发老人继续说道“由于遥远的盟约,故友的嘱托,我有义务要帮这个孩子脱离错误的命运。”
“老先生,你究竟是谁?”天鹅少女发问了,白发老人笑了起来“我是谁?我是贤者的友人,你仇敌的导师,为了故友的亏欠来这里替他赎罪的愚人。”
“总之那芦草还是别指望了,不过如果你们信得过我这可疑的老人就听我一言。”老人说着将手杖指向森林深处。
“咒语随星象生,心灵同人事变,若惧苍海桑田,当往长生之国,穿过羊肠小径,路经黑暗险道,横渡小流而去,见草原正苍苍,玻璃墙水晶塔,珠宝阁黄金城,妖精欢舞喜庆,众神常开酒宴,此绝世遗尘处,飘渺理想之乡。”
说着老人不知何时消失了,但声音仍在回荡“孩子们,到了众神的乐园就吃下苹果,能得青春年华不患病,如果有一日途经森林,也得记着黑暗中的女人不可信任,务必远离阿。”
白发老人完全消失了踪影,徒留两人在原地,看着森林的那一边,明明光明却也幽暗异常,是否可前往那未知之地呢?他们告诉自己,没有选择了。
理想虚痕五
两旁的树林翠绿无比,连泛黄的枝叶也未能寻得,可不知为何,地面上却多的是枯黄的落叶。
于陌生的森林之中不断踩着朽叶,发出细碎的声响令人精神紧张,若非有人指引,若非有人相伴,只怕此刻已经有逃离的念头,但愿远走他乡不再接近。
可是两人如今已经无法选择,如果白发老人所言为真,那使用芦草编成的环来解除诅咒,不如简单的寻找杀害神灵的咒术,这种安乐死的作法是愚蠢的,除非这个生命自认为拖累身边的人而主动要求,否则在他的道德观中不应行使如此行为。
如果真要牺牲一个生命,当有被拯救的存在,显而易见,身旁的少女并没有那样的条件。
“医生,那老爷爷说的是真的吗?总觉得四周越来越阴暗了。”纯白的少女说着,他也感觉到附近渐渐阴暗,树木越来越高,阳光能够露脸的缝隙越来越少,这个地方带给人不想前进的压力。
“不要怕,跟着我慢慢走就对了,现在如果打退堂鼓就甚么都做不成了。”面对未知的压力是恐惧,抗拒恐惧的力量是勇气,正因为身边的人胆怯了,他才决定更加深入其中。
在这条小路的尽头,有刺眼而明亮的光芒,路分成了两条,一边是明亮的小路,应是通往森林,另一边则是黑暗而狭隘的洞窟,内部的地势似乎往地底而去,没有任何一点光亮,只有令人怯懦的无助感盘踞其中。
“黑暗的险道?走吧,把手给我。”他伸出手来,少女也将手搭了上去,缓缓走入无边的黑暗。
似乎在某些国家也有这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通道,让人体会从生到死又从死到生的过程,据说能够在黑暗之中反省自身的所作所为,有如放大版的“真理之口”。
但在这个狭窄的黑色险道之中,光是要踩稳脚步已属困难,没有时间去省思自身的行为,每一脚步都必须步步为营,他在前方作为向导,牵着少女的纤手往黑暗之中前进。
究竟过了多久,一天,还是一年,黑暗中一切似乎都不存在,连对步伐的自信都隐隐丧失,无法确认任何事物的险道之中,只有那只微温的手还提醒着他的责任,务必要引领对方,寻找出路,就在此时,前方隐隐出现蓝色的光芒,两旁的地道有着奇特的光点。
蓝色的萤光蕈类布满通道的两旁,此时能发现险道的墙壁都是由树根所构成,前方的泥土也渐渐潮湿,他们知道出口就要到了。
走出地道,听见微弱的水声,小溪的另一边是一望无际的草原,草原的尽头似乎有着人造建筑耸立于地平线上。
理想虚痕六
溪水晶莹,其音潺潺,缓缓而流,既不深也不急,较像是上天特意建造于此的乐器。
望向天空不见太阳与星月,只有彩虹与白云点缀,可是大地上却是充满光辉,找不到发光源,完全超出了常识的范畴,让两人久久不能言语。
“嘿,新来的,还在等甚么,快点前进吧。”
陌生的声音突然出现,仔细找寻发音源才在脚边见到如脚掌般大小的小人,小人戴着红帽子,穿着绿衣裳,对着他们再次叫道“快点吧!新来的,宴会就要开始了,为了等你们俩等到太阳都要下山了。”
“请问你是?”从话语中可以简单推测出对方知道两人即将到来这件事,他不由得好奇地发问,小人灵巧地攀上他的裤子,站到他的肩膀上,指着遥远的建筑物说“前进吧,新来的,我们从变把戏的那知道有新朋友到来,已经准备好了酒宴,如果错过这一场可就要等很久了。”
随着奇特小人的指示,他们往那座人造的建物移动,四周都是植物,有各式的水果结累于上,也有争奇斗艳的花朵竞相盛开。
被树木们包围的是一座彩色的城堡,也许是用彩色琉璃打造,或者是以黄金雕砌,不时地散发神秘而迷人的光泽,其工艺技术也十分典雅,他相信光是这座城堡的价值就可以换下一个国家。
“发甚么楞阿,随我向前吧。”小人从他的肩膀跃下,不自然地轻轻飘浮落地,踏着轻快的脚步向前。
他们被带领到一座花园,忽然有音乐之声响起,花园之中有无数的小人,吹奏着悠扬的乐章,热闹而愉快的气氛在此展开。
“欢迎到来,新加入的朋友,请听我们的音乐让身心放松,请让我们呈上大餐为你们洗风尘,此后你们能够与我们共同分享这个神迹的王国,这里既无衰老也无疾病,是众神建筑的最后乐园。”
一名身材较为魁梧,约有大腿大小,仔细看似乎缺只手的小人开口,显然是主事者的位阶。
“谢谢。”虽然并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总之他开口表示感谢,身旁的少女也跟着道谢。
那小人点点头“你们可以使用那雄伟的城堡,它的主人已经不需要它了,但是我相信它能够帮助你们享受此处的一切。”
小人端上了美食与水果,还有清凉的饮品,让他们享用,他发现小人们纯朴而天真,真心真意的热烈欢迎着他们的到来,与身旁的少女相视而笑,这大概是这阵子以来最美好的礼物。
理想虚痕七
摇晃的列车穿过北国的土地,近乡情怯不是只在课文中学习的字眼,而是真实的感觉。
事实上这位金发女性已经在几站之间徘徊不前,不断的重复乘坐,但迟迟未能到下一站,如有不知情者见到此状,必定会认为她是通勤于这几站之间的大忙人,然而实际上她既无工作,也无目标,只是单纯在原地打转而已。
所幸异国医生的金钱观与常人大相迳庭,为她准备了一笔一般家庭要将其散尽都有些困难的金额,才能让她在回家的前一站彷徨流连。
金发女性没有勇气向前,那怕仅仅一站就能去久违的家看看她也驻足不前,也许那个地方根本就没有人在,也许那个地方早已易手,成为其它不相识者的住居,但不管真实为何,她都无法踏出那一步,去看看过去的家。
踌躇再踌躇,北国的风比起异国而言严寒许多,如果没有酒水暖身只会让心情不断下跌,望着铁道的尽头,她并不清楚自己在害怕些甚么,是见不到家人的痛苦,还是见到家人和乐融融的痛苦。
最后她依旧踏不出那一步,她不了解为何所有的幸福都在她学会珍惜之前就变得无法挽回,她不了解上帝为何要如此对待她,让那糟糕的命运屡屡将充满温度的手从她身上移开,甚至错误在何处都无法理解,就再一次被抛弃,她已经无法理解何为对错,只剩下满肚子因不知名而难以发泄的情绪。
那天夜里,她梦见穿越天空的梦,在天空的尽头是一双温暖的手抚摸着她的金发,她想要找回那种温暖,以及那一丝归宿的气氛,为此,她再次踏上旅程。
理想虚痕八
几年前在城郊搬来了一个金发女子,这名女子长得美丽,但却深入简出,躲避着众人的目光,犹如西方传说中的魔女一般独居,与世隔绝。
金发女子似乎很有学问,时常带着大量的书籍回到家中钻研,如果有机会扫过一眼,必然能知道这并非自身国家的文字,看着那一叠一叠的资料,与到夜晚仍然不熄灭的灯火,没有人能够想像这名女子究竟在研究何种事物,需要如此努力。
没有人能知道这名金发女子在书籍里追求的是何种事物,能让她在成堆用词艰深,横跨各地的异国文字中不断地找寻。
天文与地理,神话与语言,即使拥有简单的异国语言会话能力,也不代表她能战胜光一个字就足以构成知识迷宫的方块文字,照着文法书一字一句的拼凑,却也不知道对还是错,在每个夜晚诉说着自身没有错的话语已经代替了睡前的祷告,成为生活的一部分。
随着时间经过,在也许连她自身也没有发觉的情形下,思念变得更加沉重,有时她会觉得自身如此思念对方,对方也必定如此思念自己,反反覆覆的思念,渐渐成了不存在的美梦与妄想,执着于只要相见便能获得如童话故事般的幸福。
再一次被重视,再一次被放在心上,再一次被呵护,然后这一次一定永不离弃......一定。
半梦半醒之际,却非如明晰梦一般清晰,甚至醒来也记不得,但可以确定的是她梦中所描绘的完美世界越来越清晰,并且从潜意识之中不断地对着她的行为下着指导棋,随着时间推移,随着未研究的资料越来越少,她感觉到相会的日子逐渐接近。
在某一天,她收起资料往夜晚的星空望去,她知道了她的目标,相信只要到那个地方就能够再次相会,她决定去取回属于她的幸福,不容他人染指的幸福。
理想虚痕九
在与老家距离一个大陆的极西之地,金发女子追寻着思念之人的行踪,尽管过了数年,但她却能够完全的了解对方履及之地。
在自身未察觉时,她也爱上了鹅肉的味道,绵延东方与西方,刺激全球几亿人口的美味,在她嘴里还拥有麻药一般的作用,刺激与解放,她时常期待着送上一份给她的心上人,用以感谢几年来用心的照顾。
时间是冬天,照资料看来,对方的脚步也是在此时踏足此地,由星象看来或许有差异却不太多,日正当中,湖光反射,湖边枯草绵衍,就是这些枯草让那人万里跋涉到达这偏僻的地方,她心想该一把火烧了顺便找来两只鹅或是雁来料理一番不可,可又转念一想,即使此处偏僻,也是他国境内,这把火会妨碍到自身的目的,才将按在打火机上的手慢慢放开。
望着因寒冬而枯寂的湖畔,金发女子有信心能够找出思念之人的踪迹,所使用的并非缜密的逻辑,而是近年来屡屡出现在她的梦中,彼此相知相惜,那虚幻不实的默契。
“如果是那个人......。”
嘴边细语着,如同咒术般的呢喃,她的眼睛往枯黄的芦草丛中央凝视,在空气隐现,放弃与时代契合的青色人影手指着不知何时出现,一座幽暗的森林。
她警戒着这名知觉上的不速之客,但在摄取大量神秘学文件之后,可能与不可能的分界早在她的心中荡然无存,在不了解异国文字之时,她曾绕过远路,所解读的文件绝对是有明确目标,如今早已离去者的倍数以上。
她的精神犹如一潭泥淖,处于一种不稳定却又异常容易融合的诡异状态之下,对于足以将其他人惊退的一幕,她只是凝神观察,行为的原因仅仅是因为对那青色人影抱持着不信任感。
随着时间推移,已至黄昏之时,青色的人影与黄昏的余晖彼此接触,如同海市蜃楼般的在扭曲的光影中逐渐消散,当寒月高挂,夜幕大展之时,她已经失去了进入森林的机会。
然而在第二日的早晨,那青色的人影又再次站在湖畔旁,似乎是在邀请着她进入那诡谲不快的森林。
手指轻搓着多年来没有展开笑容,此时也略嫌干燥的嘴唇,一股特殊的直觉告诉她,她所期望之事只有在那森林之中才能获得实现。
她警戒地看着青色的人影,一边缓缓地踏出往森林的步伐。
理想虚痕十
黑暗,幽森,冰冷,不安,踏入森林的瞬间,白日与黑夜彼此互换,连和煦的阳光都在顷刻之际消失得无影无踪,一丝温度也未曾留下。
远方间歇性的传来狼嚎的声响,显然这座森林不是和平的乐园,而是野兽们的猎场。
金发女子惊觉不对劲,转头想要找寻离开森林的小径,却发现来路早已消失在郁郁蔓草之中,杳无痕迹可循。
然而,不知道是谁的恶作剧,在地面上有着明显的脚印,在枯叶间行进的足迹被保存成了优良的模型,一大一小,一名成年男性与一名女性。
此刻,她的惊慌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深邃而沉着的情绪。
没有一点迷惘与踌躇,她跟着脚印的指引迅速前进,不去在乎那大力踩着枯叶的声响会引来野兽们觊觎,只是想要早一刻去见到思念已久的对象。
可上天似乎是打算对她开上未有一丝幽默的玩笑,脚印的去向竟是深不见底的洞窟,光是驻足在洞窟之外,便能感受到洞窟之中传达而来的压力,比起在森林之中徘徊的野兽们更加为危险,名为迷失的魔物无言地盘踞于此。
前后都是黑暗,进退不能,左右为难,连放弃的选项都难以寻得,只有在看似平静的心海之下,波涛汹涌的暗潮作为动力推动着她的脚步。
踏入黑暗的洞穴,视觉率先被剥夺,一瞬间便失去了赖以依托的方向感,接着丧失功能的是因为洞窟不断传来细微的震动声,逐渐被侵蚀的听觉,以及遭到陈腐的湿气袭击正离她远去的嗅觉。
她已经被黑暗的魔兽吞噬,连时间感也失去了,连确认自身是否存在都极为困难,连脚步是否如自身意愿踏出都无法确认,现在的她或许是在前进,也可能是抱着膝盖在漆黑一片的洞窟内无助地哭泣,认知上已经完全模糊了。
她祈祷着,希冀有人给予她力量,勇往直前,这时她却见到家人抛弃她的身影,那离去的背影是何等的冷漠无情。
另一边是黑发的男性,在异乡带给她温暖的男性,却也在四处纷飞的白羽之中失去了踪影。
“呜啊啊啊啊ㄚㄚㄚ!”黑暗之中忽然传来了尖叫声,金发女子发了疯的哭喊,在难走的险峻路径上不要命的狂奔,跌跌撞撞,也不去管身体上传来的痛楚与因为割伤四处窜出的鲜血,像是个疯子般逃出洞窟,模样甚为狼狈。
匍匐在洞窟之外,金发女子的精神似乎到达极限了,可此时忽然有一丝光明点亮了她的视觉。
一名奇特的女性站在她的面前。
理想虚痕十一
在光芒未能渗入的漆黑森林之中,一名女性引领着点点光芒照耀了迷惘的金发女子。
带来亮光的盏盏明灯点缀于女性所穿着,群青色的衣装之上,宛若将夜空之中无数星宿摘下,装饰于这件庄严的衣物,衬托出无止尽的奥妙。
在明光之中可以清楚的见到这名女性的面貌,有着人类绝对不可能拥有的幽蓝秀发,连皮肤也是蓝色,带有一丝透明的蓝色,全身上下有着一种无人可得的华贵气质,但若仅论面孔,那是拥有一丝妖异的美丽,如要将其绘出是不可能的,没有人能够捕捉那不断变换,无从捉摸的神秘感。
两颗如蓝宝石般闪耀的眼睛给人一种尽管陌生但却无与伦比的信赖感,金发女子在见到这名妖冶的女性之时,便感到无比的安心,至于理由是甚么也许她自身也无法明白。
“真是淘气的女孩,怎么会弄得满身泥泞呢?”
蓝色的贵妇从虚空之中变化出一条水蓝色的手帕,轻轻地擦拭着金发女子身上的脏污与伤口,手帕所拭之处,固然脏污被抹去,却没想到连一身伤口也消失于无形,只留下白皙而富有活力的肌肤。
多年来第一次被如此温柔地对待,金发女子情绪一阵激动,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见蓝色的贵妇缓缓地抚摸着她的金发,多年来因疏于保养而断绝生机的发丝也在此时渐渐变得明亮动人。
“为什么你会来这里呢?”蓝色的贵妇问道,她想要回答,但是话语哽咽在喉无法吐出,只见对方笑了起来“你不必开口,我大概知道。”
蓝色的贵妇手指轻轻一弹,一滴水珠落在森林的地面之上,本来坚硬的大地竟然掀起了一阵涟漪,从水滴的落点渐渐扩散开来,一面清明无比的湖面,瞬间吞噬了四周的景物,下一个瞬间,金发女子发现自身与蓝色的贵妇竟然漂浮于湖面之上,且未有下沉的迹象。
蓝色的贵妇轻笑,湖面的波动完全停止,如一面清晰的镜子,镜中渐渐有一些景象传出。
熟悉的黑发男子与一身纯白的少女共同生活在如童话般美丽的城堡之中,那个地方有无数的小人能够给予他们生活上的帮助,与小人共同游戏的还有一名年幼的女孩,有着一头美丽的黑发以及与纯白少女相似的五官。
看着男子的面容,金发女子感到难以言喻的怀念,无数个日子的彻夜苦读,千山万水地追寻,横跨了这颗星球一半距离的路程,终于在此处得以如愿以偿。
“真是幸福的日子啊!即使如此你还是要去吗?”
蓝色贵妇耐人寻味的提问,金发女子并未多想,碧色的双瞳目不转睛的盯着湖面的景象,双手紧紧地贴着,似乎下一秒就要穿过一切所有空间,直达镜中的世界。
“我要去,只要去了,他一定会回到我的身边。”
听闻金发女子的话语,蓝色贵妇的笑容拉开了肉眼不易见的幅度,依旧优雅而轻声地说。
“那就让我助你一臂之力。”
第二章理想虚痕完
鹄影难泊零
为了避开千年的诅咒,天鹅少女与黑发男子远离尘世,躲入不受时间管辖的神秘世界,众神与妖精们的理想之乡。
那里有饮不完的酒,吃不尽的肉,带来青春的水果,无法缠身的疾病,奢华的城堡用各种稀有的材料构成,巧夺天工的手艺光是看便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然而,在这里真能向对抗宿命的逃避之旅永远告别?真能远离天理的掌握?
在自以为幸福之际,命运已悄悄在编织下一幕戏码,在寻获幸福之际,可有抵御未来悲剧的先见之明?
即便古老的众神也逃不出命运与改变,藏身在理想之中的人们能有机会免去因果所带来的刑责吗?
鹄影难泊一
在遥远而诡异的森林之中,见到那陌生且不似人类的蓝色身影,任何人面对这潜藏于黑夜的妖异都应该抱着惊恐与不信任,随时准备拔腿逃脱,即便拥有莫大勇气的战士,也当以警戒且备战的态势面对这非人的存在。
于这等强大而危险的敌人面前,放下心防是极为不智的行为,那怕因为恐惧而犯了失心疯发狂砍了上去,都是无比正确的对应。
如金发女子般彻底信任对方,甚至感到温暖,几乎与自杀无异,潜藏在黑暗之中的阴影,九成以上都是人类的敌人,可以了解,可以利用,但绝对不能敞开心胸。
可是金发女子并不了解,或者该说她连自己为何能够理解对方口中发出,从来未听过的语言这件事都未曾怀疑,只单纯地凭藉心中的熟悉感与不清不楚,暧昧至极的直觉,便相信对方,甚至完全配合对方的行动,将理想委身于对方,却未意识到这是极为不智的行为。
金发女子遵照对方的指示,拿着镶满星尘的长袍,再一次往黑暗的洞窟前去。
踏入黑暗洞窟的瞬间,她抖动长袍,只见镶嵌于上的星辰纷纷散落,自动飞起,整齐地黏贴于两边的岩壁上,有如黑夜之中,高速公路的反光路标,沿途指引着金发女子穿越令人恐惧的黑暗隧道。
如今她才发现,这黑暗的洞窟路途如此之短,全速穿越不过几分钟的路程便能离开,但若无光芒照耀却是一辈子也难以通行。
通过洞窟,眼见便是潺潺小溪流经一片宽广草原的景象,金发女子又一次依照蓝色贵妇的指示,将长袍丢在地上,蓝色的长袍渐渐隆起化作人型,不一会,如魔术般,蓝色的长袍自动掀开,贵妇披着长袍出现在她的面前。
“你做得太好了,如果没有借助外力,我们是没有办法到达这片神赐的天地。”蓝色贵妇用手梳理着幽蓝色的头发,一边以欢愉的口吻称赞着金发女子。
虽然不明白对方口中的“我们”是指着甚么,但是被称赞显然让金发女子极为开心,加上对方确实帮助她到了这片神奇的天地,此时感激之情几乎要满溢而出,道谢之语正要脱口而出之时,双唇被一只纤细如珊瑚枝干般的蓝色手指抵住。
蓝色贵妇一眼便看出她想要说些甚么,先一步制止了她,微微一笑“先不要感谢我,让我帮你,直到他选择你。”
蓝色贵妇的话语一瞬间便吞噬了金发女子所有自主行动的念头,为了这个愿望,她可以任凭自身被对方所支配。
“久违的重逢需要浪漫的气氛,灯光场景自然不能少,碍事的人们也得清除,布置会场也得花费些许时间呢。”蓝色贵妇用着某种接近俏皮的语气,一会偏着头盘算,一会又对着草原自言自语。
“不管如何总得先把主角支开,派对也得加上惊喜才能够折服人心。”笑声如铃,蓝色贵妇意外地情绪高涨,一边嗫嚅着“戏剧性”,“意外性”等字眼,忽然,想到甚么似地看向金发女子,开口说道。
“你何不变成天鹅呢?”
鹄影难泊二
在这片神赐的天地之中有许多事外界难以想像,如树上的果实永不减少,盘中的食物也总是吃不完,更别说众神所爱的美酒,那也是取之不尽,饮之不竭。
理所当然,这里的动物们会说话也在情理之内。
华丽的城堡之内,有一个落单的小女孩正面对着刻有美丽雕饰的墙壁一动也不动,一脸无精打采的样子。
“小姑娘,小姑娘,为什么你垂头丧气呢?”黑色中带点蓝色,正确来说应该是名叫喜鹊的鸟儿,停在城堡的墙垣上问着一脸无奈的小女孩。
“恶作剧被妈妈处罚了?恶作剧是不好的,不对的,要好好反省啊。”小女孩说出了站在这里的原因,虽然惩罚她的是母亲,但是带来这种名为面壁思过的罚责的却是她的父亲。
然而这是出自一片好意,在她的母亲平静优雅的外表下有着不合时代的惩罚逻辑,依照她母亲的文化背景,小女孩差点要被木杖打得皮开肉绽,所幸父亲及时出手,拯救了小女孩的屁股免于血肉模糊之苦,但是责罚依旧难免,其实光是这点责罚就可以看出其父亲对她的溺爱。
当然最主要的做法还是不畏艰辛的告诫,让小女孩不至于重复犯错,小女孩也配合着不重复犯错,可这仅仅表示她每一次犯下皆是不同的错误。
“因为这个地方太无聊?这倒是,妖精生命漫长,换新把戏的速度也不快呢。”喜鹊听了之后,友善地去聆听小女孩恶作剧的理由,小孩的成长速度是极快的,相对于这片不变的天地,会有不满足的情绪也是莫可奈何。
“那你想不想出去外面看看?外面很好玩的。”喜鹊偏着小脑袋,一边为女孩出主意,小女孩对这个主意也十分感兴趣,好奇心作为人类的本能之一,无论如何都是无法割舍的,可是小女孩拒绝了。
“爸爸说不能越过小溪?没有关系,只是暂时,马上就回来了,我常到外面去也没见过甚么危险。”喜鹊听了小女孩拒绝的理由,看来似乎不以为意,继续劝诱着小女孩应该到外面去看一看。
“你不知道正确的路线?没有关系,我带着你去,既不担心走丢,也不担心回不来。”随着喜鹊的巧妙的话语,小女孩很快就被说服了,加上喜鹊再三保证,一颗幼小的心已经飘到外面去了。
“决定好了吗?那就跟在我的后面来吧,我带你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喜鹊说着,一边拍动翅膀,引导着小女孩离开城堡,但是小女孩还是有一些犹豫不决。
“怕家人会担心?你真是个好孩子,我会通知他们,让他们放心。”喜鹊说着,小女孩很快就接受了,将惩罚的事丢到脑后,欢天喜地,跟着喜鹊前往外面的世界。
她们穿过了草原,碰到小溪的时候,喜鹊就用爪子将小女孩提起飞了过去,眼前所见的是黑色的地道,两旁有美丽而灿烂的星光点缀,看得小女孩兴奋异常。
小女孩随着喜鹊的引导,穿过地道,离开森林,还与青色且永远指向森林的人影打了招呼。
走向外面的世界,是一片无边际的黑色,第一次看到黑夜的小女孩明显有些慌张,可是就在此时,更糟糕的问题发生了,她发现自己渐渐缩小,身上还长出灰色的羽毛,转眼望去,喜鹊早已无影无踪。
鹄影难泊三
再怎样淘气,将小人绑在风筝上任其飞舞都不是一件正确的事,虽然小人本身没有生气,但那是由于这群小人们无忧无虑的性格,他很清楚,必须教导女儿“人类”的规范,因为他有预感,总有一天这个美丽的世界,神赐的天地,终究对孩子而言只是华丽的牢笼,对于天生需要成就感的人类而言,此处只适合他这种心疲气倦的人养老。
但是他认为自己对女儿的管教似乎有些无力,每次他都教诲女儿不能恶作剧,而女儿也做到了,这个充满创意的小家伙,从没有两次相同的恶作剧,接着辩称,或该说是没有狡辩的心态,只说并不知道这是恶作剧。
他有些头痛,因为小人们个性十分开朗,他相信就算拿刀把他们的头剁下来,他们也不会放在心上,被恶作剧者不在意被恶作剧这件事,导致管教上的严重问题,他没有办法对女儿说“你要学会将心比心啊。”
受害者本身将恶作剧作为生活的调剂,不管恶作剧还是被恶作剧都是小人们生活的一部分,但若将这情况转移到人类社会那是极为不妙的,可这并不表示他赞同妻子那一套“皮开肉绽学习法”,就算有东西方的文化作为佐证,此法妙用无穷,也不是他这个时代的人所能接受。
总而言之,对于女儿的教育他一直放在心上,但是却也想不出甚么好方法。
此时他正打算去确认女儿的反省进度,却发现与往常不同,女儿并没有遵照妻子的指示,接受惩罚,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没见过的诡异蓝色小人站在墙边。
“你有看到在这里的女孩吗?”他向面对着墙壁的蓝色小人提问,蓝色小人转过头来,咧出狰狞的笑容,用古怪的声音说“小女孩出去外面玩了,穿过小溪,越过黑暗的洞穴,到外面玩了。”
听到这里,他皱起眉头,凭女儿瘦小的身材大概连小溪都渡不过去,要如何出去?可即使无法过小溪,遇上危险却是在所难免,稍作思考后,他决定不去管那诡异的小人,追了出去。
鹄影难泊四
“你有看到我女儿吗?”他迈开大步沿着往外界的路线找寻女儿的踪迹,沿途见到几名熟悉的小人便开口询问。
“往果园去了。”“看到她跟一只喜鹊在草原上。”“喜鹊带着她飞过小溪了。”“应该穿过今天闪闪发光的山洞了。”
随着目击情报,他渐渐相信女儿是到外界去了,另外他也很在意目击喜鹊的情报,喜鹊与未曾见过的蓝色小人,虽然他不敢保证记住所有在这片乐土生活的存在,但是多少都有些模糊的印象,这次一下子出现两个完全陌生的访客,让他隐隐约约发觉有甚么不妙的事要发生了。
当站在洞窟的入口时,他更确定了自己的预感,原本是萤光蕈类生活的山洞,如今却成了明亮的空间,左右两旁的火光像是庙会期间的灯笼有规律的架设着,他很想现在就回去对妻子示警,本来只以为是抓回淘气女儿的插曲,如今却成了恐怖与悬疑电影的主题曲,至始至终都不在他的预料之内。
他还是决定先去找女儿,直觉上只要晚上一步就会发生无可挽回的悲剧。
急忙地穿过山洞,过去曾经踏足的森林如今却像是失去了色彩,仔细看,天空是一片均匀的灰白色,正似被人遗忘的画布般,色度和谐得让人感到恐惧。
一切都在改变,司空见惯的日常渐渐扭曲,在难以察觉的背景作业中,代表危机的骨牌一张张的被竖立了起来,名为宿命的大手只要轻轻一推,所有的事物将无药可救。
没有感叹或是停滞,他急忙地走向前去,地面上的枯叶有着小巧的脚印,看来女儿还是到了这里。
见到青色的人影,以万年不变的姿势指引着往森林的道路,同时也象征着这幻境的出口到了。
他不确定青色人影会不会回答他的问题,可是还是问道“你有看到一个小女孩吗?”
听到他的提问,青色人影的长枪举了起来,指着外界的方向。
道了声谢,他拔腿狂奔,远远的见到一个孩童的黑色剪影,越走越近,已经可以确定是他的女儿了,可就在此时发生了多年前让他惊奇,今天却让他措手不及的一幕。
在踏足外界的瞬间,黑色孩童剪影逐渐缩小,当他赶忙走近,地上只留着一只灰毛的幼鸟。
这变化让他傻愣在原地,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鹄影难泊五
作为一名医师,他当然有遗传病学与流行病学的相关知识,即使没有这些知识,大部分的人都能判断得出,骨折不会传染,鼠疫会传染,贫血会遗传,A型流感不会遗传,但是眼前一幕叫他如何是好。
变成天鹅的诅咒会遗传吗?还是会传染?
看着自己的女儿变成的灰色幼鸟因为焦急不断来回打转的模样,实在有一种无力感。
幼鸟似乎是认出身边的就是自己的父亲,不断地对着他发出稚嫩的叫声,叫得他有些许心碎的感觉,他弯下腰去,轻柔地将小灰鸟捧起,忽然吹来一阵风,四处的芦草彼此摩擦作响,他忽然心生一计。
过去他曾经模拟过多次破解天鹅诅咒的芦草环编织法,没想到第一次使用却是用在自己的女儿身上,这实在可笑。
芦草环的编织方式十分简单,没多久他就编好了芦草环,将其绑在幼鸟的身上,只见幼鸟的身形渐渐膨胀,转眼间,一个穿着灰色童装的小女孩出现在眼前。
泪眼婆娑,哽咽而语意不明,第一次面对变身,这个孩子所遭受的精神压力比想像中还要大,他一边安慰,一边拍拍女儿的背说“乖,不要哭了,不要恶作剧就不会变鸭子了。”
“嗯。”女孩发出细微的声响,倒卧在他怀里睡了,看来不只是吓坏了,还是累坏了。
带着女儿,重新回到森林之中,在眼前的是已经失去光明的黑暗洞窟,可这个洞窟已经不能阻止他的脚步,不仅是因为他两度通过这个洞窟,更因为有了需要守护的事物便决不会迷失在这片黑暗之中。
用坚毅的心情踏入了黑暗,已知道出口不远,他只管小心地行走,不让女儿从身边脱离,不久淡蓝色的萤光蕈类再次出现,就在他踏出洞口后,不妙的感觉从视网膜经过大脑,流遍全身。
出口的小溪不见了,草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广袤无比的水域,这让他想起在家乡的那片大湖。
更令人惊讶,天上布满星辰,不再像过去,没有日夜的变换。
星湖相映,配上过去的记忆,本该是令人感到怀念且隽永的一幕,如今却像是无形的恶意紧紧缠绕在他的生命之中。
水上有着白色石砖,一路引导着他向前进,一眼就能瞧出是无良的陷阱,但是他很担心妻子,因此往前走是唯一的道路。
鹄影难泊六
静谧的湖泊倒映上天的繁星,两条银河之间间隔的是白色石砖构成的白石小道。
突出于湖面的白色石砖十分牢固,没有丝毫摇晃,完全能够承受来人于其上的急速狂奔,但他对这友善的设计没有丝毫感激之情,如果设计者在这条大道上做了某些手脚那倒还好,这表示对方器量的大小,作恶者的器量太大对被害者绝非一件好事。
能够简单前进只代表对方游刃有余,绝对掌握着对被害者言不可回避的麻烦,特别是眼前的景象,他当然能够猜想自己的底细已经被对方摸得清清楚楚。
这样的预测浮上心头,他更是不安,抱着女儿加紧脚步的沿着白石小道前进。
远远地能看到耸立的城堡,两旁的湖水上都冒出未被淹没的果树树冠,看来神造之物也不是那样容易损坏。
穿过被树冠丛集遮蔽的路径,原本应是熟悉的庭园所在,如今也被一大片水泊覆盖,而在那水泊之上,大量的白色震撼了他的精神层面。
一眼望去皆是白色的大鸟,妻子曾经受到的诅咒如今爆发开来了,一瞬之间,他的双脚几乎要瘫软,若非还抱着女儿他现在就想倒下去,不想去看这片现实的后续。
忽然他发现水中的倒影有些奇怪,每只天鹅的倒影都是似曾相识的装扮,小人们的面孔映照在水中。
(难道这诅咒并不完全,所以能够以此办别小人们的身分?如此说来,是不是可以找到妻子呢?)
“东方来的绅士,欢迎回来。”
当他聚精会神思考之时,一道声音忽然传来,诡异的蓝色人影伫立在湖面上,那是一位女性,从脸上的轮廓大致可以看出她的美丽,若是在遇到妻子之前他认为自己大概会愿意跪倒在这人的石榴裙下,但在家族遇难之际,这女人的出现只让人感到危险。
女人的举止优雅,赤着接近透明的蓝色脚掌在水面上行走,如果在外界大概会被两极的评论为圣迹或把戏,他却知道这不是任何一种,只是单纯的,眼前之人有着凡人所无法抗衡之力的表征。
“你是谁?想要做甚么?”冷着声开口询问。若非还抱着女儿,他现在就想用任何一种残忍的方法来对付眼前的敌人。
“别紧张,多年前我所仰慕的人帮助过了你们,但在我看来这场关乎千年诅咒的试炼未免太过轻易,所以今日特来补考。”蓝色的身影妖冶地笑着,一边将身上与深蓝色晚礼服相连的裙摆随意一挥,裙摆如同内藏钢丝般固定住,成了一张漂浮在水面上的支架,也许该说是幸灾乐祸的观众席。
“这里有无数的白鸟,相信你也不陌生,为了确定你与妻子之间是否情比金坚,所以,请你从这群白鸟之中找出你的妻子就行了。”
女性说的话让他全身直冒冷汗,眼前近万的天鹅群体,从中找寻妻子的踪影未免太过困难,这时女性忽然又开口说道。
“顺带一题,如果失败可是有所惩罚,你将背负起与你的妻子一模一样的诅咒。”
对方的每句话都在他的思绪之中纠缠,可这挣扎是毫无意义。
(能信任吗?是骗局吗?不管如何只能一只只地确认了。)
看着水中的倒影,他脑中产生了这样的想法。在此种想法的驱动下,他将沉睡的女儿安置在安全的区域,奔跑了起来。
而在水面上的除了数不尽的白鸟,便是挂着微笑,居心叵测的蓝色女性。
鹄影难泊七
时间倒转。
在黑发男子通过明亮的洞窟之后,洞窟内的光明瞬间消失。
蓝色贵妇将身上的群青色长袍脱下,身上不知何时已经穿上一身似要去参加舞会的深蓝色晚礼服。
蓝色贵妇轻甩手中长袍,洞窟中的光点就像是在海上被漩涡所捕捉的船只般,快速地往长袍上聚拢。不久,四散的星辰又再一次点缀于群青色的长袍之上。
随着星辰的回归,长袍开始飘起,接着逐渐变大,高一点便大一些,最终包覆了整个天空。
“黑夜了。”“变暗了。”“时间转动了?”“妖女来了!”
城堡四处,小人乱成一团,几名较为高大的小人聚集起来,在城堡的入口处凝望着逐渐接近的蓝色身影。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曾经迎接过男子两人来到这片乐园的小人领袖,站在城堡的入口,面对手上抱着一头白鸟,一脸轻佻的蓝色人影,出声发问。
“为什么我不能在这里?”蓝色贵妇笑得花枝招展,让在场的小人们忍不住的心寒。
“你发过誓永不踏入此处,不是吗?”小人领袖大声喝斥,与平时贪玩而亲切的态度不同,明显带有敌意。
“我当然知道我的誓言,“永不通过那黑色的路径来到众神安养之地,若有违背誓言我的法力将如潮水般退去,成为永远干涸的枯井”,但我的法力没有退去,这表示我没有违背誓言。”在多年之前,蓝色贵妇早已盘算一切,时至今日,终于有机会钻过誓言的漏洞。
“既然带着魔力来到这个地方,你打算做些甚么?”小人领袖又问,蓝色贵妇开始狂妄地笑了起来。
“我想做些甚么你们能阻止?衰老的众神,失去力量也失去形体。引以为傲的魔具也用来维持这个虚伪的养老院,过去伟岸的躯体如今都成了与妖精相似的大小,在时间之中被削弱,直到消失殆尽。真是可悲至极。”
“我想做的就是终结这个懦弱的玩笑。”
从蓝色贵妇的裙摆间,逐渐涌出无尽的泉水,怒视着变化的小人无能为力,在被泉水吞噬后化作湖水中的倒影。
不久,整片天地已经成了一座巨大的湖泊。
随手招来地上无数断裂的树枝,略一施法,树枝化作无数白鸟,白鸟的影子与小人的倒影互相重叠,合为一体,一场无良的盛会即将开幕。
看着倒映在水面的白色人影,以及自己手中捧着的白鸟,黑夜中妖女笑得更加开怀,对着这片神赐的天地宣告。
“宴会的准备就绪了。”
鹄影难泊八
如果面临重大的抉择人类必有所感觉,这是心智运作传达到身体的反应。
压力使神经紧绷、呼吸不顺、头痛晕眩、胃痛与心脏绞痛,伴随着渐渐瓦解的脆弱精神一一浮现。
他如今就面临如此窘境,已经找到了倒影是妻子的白鸟,可倒影特别的白鸟不只这一只。
没有倒影的、倒影本身就是白鸟的,许多种诡异的情况纷纷出现,他开始后悔过去在学校之中接受的是逻辑训练,如果当初愿意挑选没有人愿意参加的婆罗门入门体验是不是会有一丝灵感来处理这种解不开的谜团。
(是陷阱吗?不是陷阱吗?)
随着他的苦恼渐渐加深,在一旁观看的蓝色妖女笑得越来越灿烂,两颗蓝宝石般的眼珠也深深地陷进弯成月牙的眼窝之中,看来正在享受着他人的苦难。
其实在他眼中,这些白鸟都无法让人感觉出过去曾经体验过的美感,不过他怀疑只是因为接触久了所以由习惯造成的错觉。
无法相信自身,当然更无法相信对方。他被困在思想的泥淖之中,迟迟无法脱身。
(不要着急,不要着急。)
他不断提醒自己,但实际上精神却如同沙雕般逐渐风化。反应压力的痛苦愈来越强烈,开始想要呕吐,感到晕眩,若非不能逃避,现在他就想躲得远远的,就像当初回到家乡之时的心态。
令人厌恶的医院黑幕,他面对这股压力时选择逃跑了;在家乡的人提起关于自身的话题他也逃跑了;面对金发少女对他的仰慕,他也逃跑了。
但这次绝对不能逃跑,他面容扭曲,表情狰狞,眼角却不争气地泛着些许泪光。
这时有只白鸟游了过来,像是在关心他一般,用羽翼拭去他的眼泪。
“你是在关心我吗?”
面对他的提问,白鸟聪慧地点着头。
这头白鸟也的确和其他白鸟不同,但是能选吗?
“我不知道该不该选择你,我真的不知道。不过我已经别无选择了,就是你吧。”
语音刚落,只听到尖锐的笑声从蓝色妖女的嘴边传出,眼前的白鸟逐渐改变,渐渐呈现一名女性的型态,那景象让他傻愣在场。
“为什么是你?”
只有这个疑问在他心中不断地盘旋。
鹄影难泊九
“为什么是你?”
没有想过为何会出现这种情况。
如果出现的是小人他还会嘲笑着自身的无能为力与愚蠢,可当这名女性出现在眼前时带给他的却是惊愕与错乱。
正如同抽鬼牌游戏中出现了白板红中,这是不该有的情况。一时之间,他陷入强烈的呆滞状态。
似曾相识的面容如今已经多了几分成熟,身材也比过去标致窈窕,灿烂如晨曦的秀发与雪白如玉的肌肤,一切都比过去更加美丽。
然而这份美丽在他看来只是绝望。这身影就像从过去追杀而来的死神,在最紧要的时刻将他逼上末路。
“医生!我好想你!请不要再离开我了!”金发女子的双臂紧紧地搂住了他的身躯,然而现在他依旧在呆滞之中,哪怕金发女子扑扑簌簌地诉说这些年来有多少思念,一个字也进不了他的耳朵里。
失败带来绝望,绝望带来挫折感。
如今的他已经万念俱灰,世间万物在这一刻都隔绝于他的精神之外,强烈的耳鸣席卷而来,一切都化做模糊不清的杂讯。
除了一道声音。
蓝色的妖女笑了起来,那声音他听得清清楚楚“你输了,就要接受惩罚。”
他的身形渐渐扭曲,化做一只白鸟,这变化让金发女子慌张了起来,哭喊着,紧紧地搂住他的双翼。
但他所承受的却是不同的诅咒,并非金发女子那般仅仅化做白鸟就能善了的诅咒,他同时也承受了流浪的咒缚。
银白色的飞鸟张大了翅膀,这匹白鸟比过去见过的体型都还要大上一圈。随着诅咒的束缚,不论白鸟是否愿意,诡异的力量强迫着他一飞冲天。
就在此时,蓝色妖女笑得更加开怀,但是有一件事却出乎了她的意料。
银白色的飞鸟如火箭般上升,化成的闪耀流星,一口气切开了编织夜幕的深色长袍。构成星空的布料纷纷脱落,往地上掉了下来,此时神国被隔绝的曙光也四散开来。
随着光线的照耀,湖水渐渐退去,被关在倒影之中的小人也纷纷脱离。
蓝色妖女见状况不妙,当夜晚逝去她将无法做到任何事情,她默默叹了口气。
“也罢,这情况就让我所仰慕的人去伤脑筋吧。”
说着,夜幕已经完全散去,光芒透入了蓝色妖女的身躯。幽蓝的发丝渐渐脱落,冒出来的是白色的枯发,蓝宝石的双眼被鲜艳的绿色所占领,诡异而秀丽的面孔也渐渐出现老态,成了男性的刚毅,更长出浓密杂乱的白色长须。
优雅的身型瞬间佝偻,妙丽的身材也化做老人的身躯,晚礼服变为一件绿色长袍。
老人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枝木制拐杖,撑着衰老形体伫立在曾经的乐园之中。
鹄影难泊十
倒影的牢笼之中,纯白少女迫切等待着曙光照耀的瞬间。
很快地,如同她所希望,光芒到来了。就在脱身而出那一刻,她这辈子第一次自愿化做不幸的白鸟,只为了追上丈夫的轨迹。
地上也有一个影子在追着化作白鸟的纯白少女奔跑,那是一个弱小的孩子。不知何时醒来的小女孩见到母亲化作白鸟,想要跟上去。
可是脚步太小,力不从心,一个踉跄倒地,竟然把父亲编织的芦草环弄掉了。
小女孩成了一只小灰鸟,依然想要追了上去,可现在脚步更小了,这片天地又变得更加遥远,更加无边无际。
还有一匹白鸟,望见两匹白鸟想要追上去,但是未受流浪诅咒缠身,没有力量突破这个世界,一撞上神国的外墙便落了下来。
老人见这情况,自言自语地哀叹“我所爱的人,拥有我力量的人,你又何必做这种事,当真你的善心早已远去?”
老人手一挥,撞上墙壁的白鸟安稳地降落在地上,手再次挥动,在后头的白鸟突然加速,两头白鸟得以双宿双飞。
疲累的小灰鸟已经累得走不动,老人手指一动让小灰鸟变回了女孩。
这时天上传来阵阵声响,乐土的高墙已经被两头白鸟弄得破碎,外界的秩序也即将涌入。
“天要塌了!”“天要碎了!”“天要掉下来了!”
小人们四处乱窜,他们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天崩地裂。但这不是值得耻笑的事,谁不怕天崩地裂呢?
老人望着天空,无数的星辰快速转换,似要将隔绝多年的时间一次补足。
黄昏与晨曦,彩虹与极光,无数虚幻的色彩不断交叠替换。
“你为何不救那两人,迫使他们流浪?”领头的小人站在老人身旁问。
“面对涌入的秩序,外界的神力,我有何办法阻挡?我终究只是个变戏法的,不要抱持着过多的期待会比较好。”老人无奈地说着,看着怀中疲惫的小女孩。
“这个孩子你要怎么安置?”小人领袖又问,老人再次叹了口气“如果你的断手能够恢复,我不介意你将她养育成一位英雄。但是时代已经过去,连要保住乐园都显得困难的现在,只能断了这个想法。”
这时夜空之中,一颗明星闪耀,老人愣了一会“这个孩子早已被上天选定,看来我们是不必担忧她的命运了。”
枯瘦的手指在小女孩的额头上一点“众神的祝福,彼世的知识,悲伤的记忆与恼人的诅咒我都将其封印,让这个孩子回到人类的社会去面对她的命运吧。”
小女孩的身影渐渐消失,老人知道,剩下的一切在天上的存在会为女孩打理。
将注意力转移到这片即将毁坏的天地,老人眉头深锁,心想如今是该怎样遏止这般天崩地裂呢?
0.死逢旧识不嫌晚
虽然人总有一死,但我们总下意识去回避这个问题,否则整天担心受怕,就算不出意外也将因神经衰弱而死。为了避免这种情况,老祖先给了我们名为幻想的解决之道,跳脱了绝对逻辑的限制,为不安的心灵开启了一扇新的大门。
然而,无论幻想多么地美好也改变不了我即将死去的事实。
“尊贵的战士,您无畏奋战的英姿已获吾主认可,特命吾于此迎领尊驾前往英灵殿。”
耳边忽然出现了清脆的声音。
张眼望去,不知何时一名少女已站在身旁。
一袭闪烁着银白色金属光辉的全身铠甲,头上戴着如同中世纪时期的骑士头盔,骑士头盔两旁还铸了两只用途不明且略显滑稽的白色翅膀,背后更披着一条如同被单般巨大的白色披风,充斥着不合时宜的错乱感。
但那头盔下的面容完全消弭了这种感觉,取而代之的是某种程度的吃惊。
并不是因为那藏于头盔之中依然如高级丝织品般的柔顺黑发,也不是因为那张如果出现在新闻媒体必定能搏得一份“女神”称号的面容。
是更直接的原因,我认得那张脸孔。
那是我的同学。每每在班上擦身而过,却未曾交谈的同学,白雁羽。
“你不是白雁羽吗?怎么会在这里?”下意识地发问,但面前的少女却只是微笑说“吾乃英灵殿的使者,女武神奥洁莉亚与您所说的人没有任何关系。”
“不不不,再怎么说也活了十几年了,怎样也不会认错人的,你就是白雁羽。”
“您认错了。”
“绝对不可能,我可以赌上男人全身上下最重要的东西,你就是。”
“您认错了。”
“一定是。”
“您认错了。”
……
……
……
……
……
……
“一定是!”
“您认错了。”
不知道折腾了多久,但一定是很长的一段时间。
眼前这名清丽而身着装甲的少女却是不露一点口风,甚至不断的重复发言,难道这就像RPG中的NPC一般,除了触发一定剧情任务外就只会千篇一律,获得“毫无反应,就只是一个女武神”的结论?
面对着微笑的少女,缓步走向前去,低下头仔细去观察这少女的面孔。
精巧的五官,彷若吹弹可破的肌肤,如同果冻般似乎富含胶质的红唇,巧若天工的制作比例。
“说的也是,这么完美的存在怎么可能会是生物呢?”我笑着,一面伸出手指往少女脸颊上戳了下去,就像是刚从冰箱拿出来的芙蓉豆腐,带有冰凉柔嫩的触感,清爽诱人的弹性。
每次戳起来都有新的感觉,实在令人欲罢不能,这弹性,这触感,太精致了让人赞叹。
眼前的少女究竟是何人的产物?如何有这鬼斧神工的技术?不过,少女的眉头间距是不是比刚才近了一些?
“你要戳到甚么时候?”鬼斧神工的产物,自称女武神的少女露出了与自身完美的面孔不同。愤怒地挥舞着戴着手铠的钢铁拳头向我袭击而来,那冲击或许能媲美第一次出车祸时的冲击力道,强大的威力让我向后滚了几圈。
此刻我终于知道那不是个“毫无反应”的NPC而是个“会反击”的NPC。
“天啊!痛死我了!如果死了怎么办阿!”捂着受攻击的脸颊抱怨道,却只听到少女一反刚开始的态度,冷冷地说着“你早就已经死了。”
望着少女现在挂在脸上,鄙视天下人的表情,我必须回归初期的假设。
“这种暴力外加旁若无人,唯我独尊的态度还说你不是白雁羽!”
“你说谁是暴力又旁若无人,唯我独尊外加孤僻的臭女人!”
“等等,后面那段可不是我说的!”我大声抗议着,但是少女却进入了歇斯底里的状态。
一支不知从哪出现的银枪,在少女手中快速飞舞,形成一道道交错的银色枪影。
连滚带爬,躲避不断袭击而来的枪影,看来对方已经进入非理性的状态,如此也只能使用那一招了!
“对不起,奥洁莉亚大人,我错了。”翻身,四肢下坠,与地面亲切接触,阿难真传,五体投地道歉法。见此招无人不能感受到施招者的真挚歉意,更能体会由长远历史中流传而来的庄重肃穆,令受之者无不竦然起敬,不愧为四大文明古国之一的密传妙招。
枪身削风之音不再,我抬头看去,少女露出了一副鄙视的表情“真没看这么没有骨气的男人,为什么我非得把你这种人带去英灵殿不可啊?”
露出真面目后连口气都变了,这就是偶像的后台,演艺圈不能说的秘密吗?不管怎么说,总之是逃过一劫了,感谢你楞严经!感谢你阿难尊者!感谢你牛与咖哩的国度!
见少女似乎气消了,我拍拍身上灰尘站了起来,这时对方手上递来一张书写着密密麻麻文字,还烫着金边的纸张。
“在这张契约书最下方签上名字把你带到英灵殿,之后我便交差了,好了快签吧。”
这张纸听起来像是卖身契,飘散着浓郁恶德商法的气息,说起来契约这种东西本来就应该再三确认才能够签名,希望各位朋友也要谨慎小心以免误触法网或遭人拐骗。
看着可疑的纸张,我稍作思考,随即双手叉腰,一反方才的五体投地,此刻有如金刚附体,似哼哈二将般气势迫人。要说为何?那是我已经看出这个契约最大的破绽了!
“呵呵呵呵,话可以乱说,契约可不能乱签!你以为我是那么随便的死人吗?”这句话铿锵有力,其中酝酿着无穷自信!
“啊?”少女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她大概还不知道我已经看出这契约的破绽吧!
“其实你一开始就已经设下陷阱了吧!如果是别人还真会被你牵着鼻子走,但是我可不会!”
“所以你这家伙到底在说甚么啊!”少女喊道,我用手势阻止她继续讲下去“你还不认罪吗?那就别怪我揭穿你了!”
“所以你……”
“首先!你从第一次见面就对着我说要带我进入英灵殿,又宣称自己是女武神,但是没有丝毫的证据,证明你就是神话中的女武神,先声明光靠你身上那套角色扮演戏服可是骗不了我的!”
“甚么莫名其妙的……”少女似乎要反驳,但是我出声打断了她,现在即使想承认也太晚了!
“再退一步说!就算你真是女武神我也有选择去处的权利!”
“所谓英灵殿的传说是由北欧神话而来,女武神迎接骁勇善战的勇士到英灵殿去居住,然后每天吃吃喝喝,练习战技,碰上敌袭之时就必须为主神奥丁作战,直至诸神黄昏来临之日。”
“给点粮食然后要人去拚命,说不定还没有劳工保险跟健保年金!如果我猜得没错连年终奖金跟三节慰问金也没有吧?没有福利制度跟绩效奖金,只能领定额时薪直到永远,更别说加入工会的保障。”
“而且一定会订出一堆莫名其妙的法规来扣除劳方薪资,没有法律保障,即使被资方拖欠薪资也没有求助管道,说到这就可看出来了!”
“血汗工厂!这就是英灵殿的真面目对吧!”
少女扶着额头,一脸困扰的样子,显然是已经被我命中要点而又束手无策,接下来只需要详实细密的心战喊话,对方必定不攻自破。
“来吧,奥洁莉亚同学,把一切都坦承出来吧。不管是层压式推销还是中奖诈骗,只要现在认罪还能进行量刑协商,如果你愿意把高层招出来说不定还有转为污点证人的机会。来,不要犹豫了,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而已啊。”
“说了这么多废话,你认为还有其他的选择?”少女冷冷地说着,脸上摆出了不屑的神情,看来即使心战喊话也未能卸下对方的最后一道心防。
“好说,为了自身的权益把关是必要的,虽然没有面向圣地日夜朝拜五次的习惯,但我已经有了迎娶四个老婆的心理准备。”
“你是笨蛋吗?”少女的眼神从不屑化作了另一种状态,真要说那就是在看路边脏东西的眼神。
难道我身上沾着些甚么吗?
“唉,”看着我的视线忽然出现了一丝怜悯,少女叹着气说“我说你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吗?”
这个问题值得深思,就如同开头所说,我已经死了,这是不争的事实。但是我究竟是怎么死的,那又是另一个值得探讨的问题。
“你既然来迎接我还不明了吗?带着既期待又怕受伤害的心情,整整四天的浴血奋战,那怕最后一秒也没有放弃自我的坚持,直至离开人世的那一刹那还挂念着眼前的对手,这不正是本人辞世的最佳写照吗?”
带着一抹的轻蔑,少女不改一贯的作风,冷言冷语说道“不就是连打四天网路游戏最后猝死吗?别把自己脑补成盖世英雄好吗。”
“别这么说嘛,打倒的敌人会掉出甚么东西不总是令人充满期待吗?让人想要接二连三地打下去。而且我可是准备许久才去打王,到最后我都还关心着我的战略究竟能不能成功呢!这种想要坚持到最后一刻来完成自我的心情谁都会有吧!”
“并没有,请你不要在我身上寻找那种不存在的归属感。”
正如少女所说,我确实是在玩着网路游戏“混沌前线”这款游戏之时死去,说起来英灵殿为何需要我也是一个谜团。再怎么对我的行为无条件进位,东拼西凑,开根号乘以十,我也不过是个网游废人,说天堂甚么的,其实不下地狱就算是万幸了。
“总之,在天底下属于天国的部分,只有我们英灵殿要录取你。在“天纲”的规则之下,有资格成为天界居民的人会有优先选择成为天界居民的权利。如果你不愿意的话,不管是冥界还是轮回请快点选择,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有这种事?这很明显是违反竞争法的啊!我要上诉,我要求多家竞争!提高待遇!”
无视我的要求,少女开口“快点签下去吧!你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
“呐,奥洁莉亚大人,我问个问题行吗?”
对于我的打断,少女不耐烦地望着了过来“做啥?”
“如果我不签,你不会叫你身后那个怪物打我吧?”手指着少女身后,少女顺着转过头看去。
不知何时出现的黑色蛇首人,一边吐着显眼的红色蛇信,张牙舞爪的快速接近,一眼就可判断出其绝非善类。
远望而去,映入我们两人眼帘之中的是四面八方而来,越来越多的黑色蛇首人。
“黄昏之蛇?怎么可能在这里?”
少女显露出惊慌的神情,一切显然已经脱离掌控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