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我会这么轻易就把车还给你吗?”
眼前的说话者是明明不喜欢在家中看店,但是今天不仅在家中看店更摆出一副可疑笑容的阿真。
“我说你就不能体谅一个走了十几分钟去搭公车,又走了五六分钟到你家,只为了取回自家摩托车的摩托车主人吗?”
“是这样吗?可是你家摩托车对你将它抛弃耿耿于怀,现在连钥匙都奉上,准备投靠我呢。”
阿真将摩托车钥匙在手上来回甩动,脸上挂着恶心的笑容,如果正启动着“紫微”我会毫不犹豫使出最强的招数对那张讨厌的面孔开扁,打到他满地找牙、七荤八素、血肉模糊、跪地求饶,连伯母回来都不认得。
可惜我现在没本事,打不赢他,只好跟他讲理。
“那是我之前交给你的备用钥匙吧。”
“怎么可能,又不是我的车,我怎么会有钥匙呢?这样不是很奇怪吗?”
“不就是之前我拜托你帮忙修车的时候给你的吗?”
“是呢,骑了半年就坏了三次,又不自己送修,这样的待遇会叛逃也是情有可原吧?”
阿真用有些轻挑的声音说着,就像在演戏一样,一不小心就跟这个家伙相处十年的我多少明白他这副德性时要用甚么药医。
“算我错了行不行,我说你今天怎么那么多话啊!是遇到甚么好事吗?”
“哎呀,被你看出来啦。”
看着阿真讨人厌的笑容渐渐真挚,就知道我的猜想是对的。
我过去曾经表示过这个家伙婆婆妈妈不是没有原因的,这家伙是属于有开心的事想要炫耀,但却会拐弯抹角,想要掩盖却又怕没人发现,非得别人把这层膜捅破才肯开口的麻烦个性。
“唉,我说啊,如果我不主动提起,你打算甚么时候才打算招供啊?”
“这个嘛,是会说还是不会说呢?”
天啊,这家伙怎么那么麻烦?每每与这家伙交谈,我都再次体会到外表跟内涵不一定有直接关系,众生芸芸难貌相啊。
“好了,说吧,到底遇到甚么好事?”
“实际上啊,是在前天晚上遇到了一些好事,我在外送的时候有一个看起来很慌张的女孩子来找我搭讪。”
“甚么女孩子?”
“一个女高的学生,衣服有些破烂,而且急急忙忙好像遇到了甚么麻烦。”
“这跟艳遇不太一样吧?”
“别急呢,我还没说完,之后我就问她遇到甚么麻烦,你知道她怎么说吗?”
对于我的打断,阿真满面春风地说着,一点都没有因为我的泼冷水失去动力。
“怎么说?”
“她啊,竟然问我要不要陪她逛街买一套新衣服。”
阿真十分开心地说着,但不知道为什么我隐隐约约能够勾勒出那名女性的模样。
“……那个女的是卷发吗?”
“你怎么知道?”
“没甚么,只是有这种感觉。然后呢?你怎么处理?”
照这个样子看来,这位女性十之八九就是武长灵,这也可以解释她一去不复返的原因。
也幸亏我没有期待过援兵,否则碰上这种拈花惹草的传令,十条军令也没一条会传到帮手的耳里。
“当然是没去啊,我可是还在工作,所以就利用空档,载她到我家,让我妈先拿衣服让她顶着,之后再载她回家。”
“她一定很高兴吧?”
“非常高兴啊,只是有点想不通为甚么我妈那几件旧衣会让她那么高兴。”
我想大概是连约会都省了,直接进阶为见父母,就是100miles的直球也没这么无巧不成书。
“所以呢?你认为是桃色诈欺还是出外揽客?”
“你怎么这么见不得人好啊?有那么羡慕吗?”
“还好,就算葡萄是甜的我还是会斟酌一下,是说听完你想炫耀的部分,车能还给我吗?”
“自己骑走不就得了,我又没有拦着你。”
阿真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表情,不过我想他本来就不期待我有甚么特别的反应。
“对了,今天怎么只有你在?伯父伯母呢?”
我将顺手在车站旁买来的“易经新解字体放大版”交给阿真。
“社区旅行啊,这是甚么?”
“之前伯父不是说眼睛变差了,想要放大字体版的易经吗?”
“亏你还记得,我这个做儿子都记不清楚了。”
阿真顺手将书接过,用钥匙打开玻璃橱窗,再将书放入其中再锁上,妥善保存。
从以前开始,这家人对他人所赠之物格外珍惜的习惯还真一点都没变,这让送礼的人看得格外温馨。
“说起来你家的杂货店竟然还能撑着没关?便利商店不知不觉已经满街都是了。”
“这可是我爸妈敦亲睦邻的地方,怎么可能说关就关呢?反正就算这里亏本,郊区还有好几间仓库租给物流公司,要打平很容易啦。”
看来阿真家的生活状况很不错,有仓库能收租金,就是最不济也能卖掉,足够两兄弟下半辈子衣食无虞了。
“既然经济没有问题你还那样拼命打工做甚么?”
可是这样说来阿真为什么那样努力打工?他又不玩车、不追星、女友也没见踪影,就是伸手要钱伯父也没有拒绝他过,有必要安排得那样紧凑吗?
“当然是因为想做啊。”
一句话便扫荡了我所有的疑问,阿真的双眼出现闪亮的光辉,名为自信的力量在其中酝酿。
因为想做所以就做了,还需要甚么理由呢?阿真与我不一样,他不需要理由,这就是我佩服他的地方。
“真了不起,我可是一点都提不起干劲。”
“哈哈,你可要好好振作,不要让小光担心。”
“我会先试着提起劲的,看时间我也差不多该走了。”
我往门外看去,天色已经渐渐昏暗,女吸血鬼差不多要苏醒了,我也不能让辛一直在那里空等,毕竟再怎么说他还是伤兵。
“要去哪?”
对于平时做事一向拖拖拉拉的我,居然因为时间准备离开,阿真有些惊讶地看着我。
“工作,拜访老人,看顾小孩。”
虽然那个老人长得有点年轻,小孩有点标致,不过五百岁很老吧?与五百岁相比,十四正值幼年应该没错吧?
“就你?”
“不就我?”
无视阿真不信任的神情,我摆着手转身走出店外,跨上摩托车的座椅。
就在我调整好脑袋上安全帽的扣带,转头准备倒车离去之际,杂货店旁的道坛中,一名身披黄色道袍的老人走了出来。
我与这名老人有几面之缘,他是阿真父亲的师兄。
“师伯,好久不见。”
自觉作为晚辈应该率先打招呼,就算挂掉也一样,因此我便以点头致敬,打了个不甚恭敬的招呼。
老师父看着我,起初一脸惊讶,却又随即释然,对我点点头,用浑厚而有些口音的声音说道。
“人命天生,先来后到,顺其自然吧。”
“嗯,谢谢。”
我不是很清楚老师父看到了什么,知道了甚么,只能道谢接受。
在逐渐起风的傍晚,我背对着道坛两旁插着,写着“缺冲不弊穷道妙有玄德”的旗子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