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闪动,水碗在手,水面映着月光,头一次如此夺目。
影子在晃动,跟着人忽左忽右,游鸢用手比作狐狸的形状,同时影子也成了狐狸。
第一次有这种感觉,能够去“看见”那些司空见惯的事物,月光与影子从未缺席,却使人逐渐忘却他们的存在。
有些甚么于冥冥之中引领着游鸢,让他有别以往,重新将目光放到理所当然的景物上。
所谓的“甚么”,其实游鸢很清楚,那正是他察觉到了“并不是自己的自己”,就连此时此刻,举起水碗这个动作,也并非游鸢自身刻意的行为。
然而这却衍生了更多问题──
──水中映着的游鸢也好,随着手不断改变的影子也好,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游鸢?
人难道是被水中的倒影牵动,被火光映出的阴影强迫,自以为是游鸢的这名青年,仅仅不过是被两者所摆弄的魁儡吗?
一切都不清楚了,对游鸢来说,某些事物变得清楚的代价,似乎是让原先十分明白的事物反倒变得模糊。
不知不觉间,情况已经变了,游鸢必须见到凑,这一次不只是为了追求心中那道幻象,而是必须更加扎实地面对真正的凑。
游鸢要面对面直接向凑询问,究竟甚么在驱使她,使她如此优秀,却又使她作出一连串让所有人惊愕且伤心的错事。
必须问清楚那是不是凑的意志,如果不问清楚,游鸢也将不明白自己是否支配着自己的意志。
过去在心中不断见到,反反覆覆,无比的期待,无比的憧憬,比佳酿还要甜美,还要令人陶醉的,那依附在凑身上的事物到底是甚么,游鸢相信自己必须弄清楚。
游鸢必须做个了断,那是如果要继续向前就一定得知道的事,就算他已经隐隐约约察觉了,当那张神秘面纱被扯下,露出来的绝对不会是自己期待的事物。
想到这,游鸢不觉间轻轻揪住自己的领子,接着收拾餐具并向长辈道晚安,率先进入了帐篷内歇息,倚着行囊,两只眼睛盯着月光,半开半闭,等待着其他人就寝。
商队的人去见军队的人终究是大忌,但游鸢也知道自己别无选择,错过了这一次,他也不知道下一次机会是甚么时候,而这个答案如果不是凑亲自说出口将毫无意义。
夜色不断加深,月光角度偏斜,帐篷外的谈笑声散去了,现在充斥在游鸢的耳边的是来自体内,不断放大的心跳声。
咽了口水,深吸一口气,游鸢悄悄摸出帐篷,过去受过的军事训练在此派上用场,偷偷绕过守夜人的目光,强忍心中的激动,不使三步并为两步,为求达成目标只能调整呼吸,缓缓地,不知不觉地远离商队。
压低身子,一步接一步,游鸢渐渐远离守夜的岗哨,抬起头,树林就在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