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林无比阴暗,不存在任何道路,可以从中窥见其人烟罕至的过去。
为了避人耳目,游鸢并未携带任何能够照亮黑暗的器具,这也使他只能依靠着那既刺眼,却又不能不存在的月光。
随着越来越深入树林,身后商队驻扎地的火光也逐渐黯淡,就在这一瞬间,每一棵树的影子皆开始模糊、融合,接着被无止尽地拉长。
虫鸣声、鸟兽声、枯草与叶片被踩碎的撕裂声,乃至游鸢自己体内心脏跳动的声音均被无限放大,似远而近,与恐惧结合,总像蛰伏在身边恶兽,随时会缠上身来,夺走他的生命。
远远望去,月光更皎洁了,竟然仅仅只是盯着,发光的白色圆盘就会逐渐放大,将人一口吞下。
游鸢认为自己一定疯狂了,竟于懵然之际闯入这样危险的环境,此时此刻,就是在远处长嚎的狼群都比自己多些脑袋。
可是游鸢却没有办法停下脚步,他的心脏越跳越快,似乎是因为黑暗而紧张,又似乎因为即将见到凑而紧张,或者只是单纯为了将先前压抑的部分补足而加速跳动呢?
搞不清楚,所有的感觉都乱成一团,在黑暗中自我的边界几乎消失,游鸢再也没办法以意志力控制体内的亢奋,只能随着这股力量在黑暗中穿梭,他要尽快见到凑,去质问她,去寻求这个问题最深处的答案。
然而月光下,游鸢眼中,影子与实体交接之处,树林中所有一切,每棵树、每株草、每颗石头彷佛在黑暗中全起了变化,有了自己的生命,无不对游鸢展露出敌意,龇牙咧嘴地阻碍着游鸢前进。
游鸢翻过草丛,钻过树洞,攀上树干,闪过危险的坑洞,冥冥中树林竟似在与其作对,试图使他不要前进,快快返回商队去。
游鸢不清楚这股紧张究竟是树林中的精灵作祟,是背离商队教导的罪恶感使然,又或者是万物都浸染上了自己的恐惧。
游鸢只是前进,依旧前进,被割伤,被虫螫,丝毫不退却,他早已做好心理准备,就算对他人而言如此微不足道的事他也早已准备好,用自己的命运作为赌注,去面对他不得不去面对的答案。
没错,将错误与疯狂推给月光只是藉口,游鸢自己早就明白了,明白自己早该行动,而不是因为缺乏勇气停滞不前。
过了一段很长的时间……或是一段很短的时间,那并不重要,游鸢早已分辨不出那种东西,他只知道还瞧得见月光就够了。
气息凌乱,脉搏快速跳动,胸口、颈部、额头两侧、手脚四肢,均有着说不出的燥热,体内的血液就要逆向而行,似乎再多走一步灵魂就会被这股震动弹离身躯。
但游鸢并不打算放弃,隐隐约约,他感觉到藏在树叶后方的火光。
──已经近了,一切都将有答案。
靠着已经意志力所联系的执着,游鸢在最后的路段加速冲刺。
冲出树林,明月就在夜空中高挂。
赫然,一串金丝也在月下闪耀。
梦就要醒了,游鸢吓出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