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客室中,光头男子直盯着在墙角的年轻人,一脸铁青,像要说些甚么却又发现说甚么都不对,几次欲言又止,终究陷入沉默。
光头男子知道从刚才开始进出这房中的人也就只有站在早归身边这名传令除此之外再无他人,但能以此反推年轻人从一开就在房中吗?若真承认如此他在之后的口舌之争便将趋于绝对下风,毕竟连在这么接近的地方都会出现纰漏,更何况是尾随他人呢。
日生见光头男子嘴唇稍微蠕动似要说些甚么,但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的行为觉得十分有趣,不过他当然不会告诉对方其中真正的机关在何处。
实际上眼前的情况不过就是一种障眼法,由司礼与早归两人在陪伴光头男子走入室内时,有意无意地成为一道人墙挡住对方视线,而入内后光头男子又因为见到日生过于愤怒没有心思观察房中的情况才会导致这种情形。
当然,日生本人选择坐在完全相反的位置,并不断怒视挑衅对方,使对方为了对抗而不至于转头也是因素之一。
“这样你了解了吧?只要有先入为主的概念就会出问题,看不见事实。我听说过去曾有一个商人到某个村庄去换取谷物,他打算以一车的麻去换一车的稻子。一开始他很轻松地换到了第一车的谷物,若此时去问他价值他会认为这车谷物可以换上一车陶器。然而在这之后过程却越来越不顺利,他连续奔走了三天才换到第二车的谷物,此时若再问相同的问题他便会认为这一车谷物可以换上两车陶器。不过谁都知道谷子本身的价值没有改变,改变的不过是交易者的心情。”
“你想说甚么?”
“不懂吗?人说睹物思人,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的情况不正是如此吗?由于太担心我们在你们村庄的成果以致想过头才被人耍了。所谓的约定不过是你一厢情愿的白日梦罢了。”
一阵晕眩,光头男子只觉得自己的意识就要脱离自己。对方言之凿凿,几乎反黑为白,连他都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忽然觉得当初碰上的那人没那么像,又觉得那声音也不一样。他甚至还开始怀疑并责怪自己,心想自己到底为何会认为别人跟自己一样信守诺言呢?
就在记忆与白日梦全混在一起的瞬间,光头男子一个踉跄就要倒下,还好他的随从赶紧搀扶住他才不至于酿祸。
“错了……假的……没道理啊……你也有看到才对吧?”光头男子勉强挺起身子,眼中带着一丝微弱的希望向自家的随从问道。
“嗯,我也有看到。”随从点点头,单单这举动就让光头男子咧开笑容,一步一步地走向倒在角落的年轻人。
“起来!你给我起来!说你有跟我约好!告诉他们我没错!”光头男子使尽全身力气把年轻人拉起,但对方依然只是眼神涣散地不断傻笑。
“你再大声也没用的,他现在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些甚么。”日生双手抱胸,轻松地说道。
“这是怎么回事?”早归问。
“没甚么,这个小子一见到大场面就紧张,所以就用了点能让人放松的药。对了,你最好放手别再摇他了,不然后果会很严重。”
“你开甚么玩笑……啊!这甚么啊!”
光头男子听了日生的劝告不只不住手反而更加剧烈地摇动被抓住的年轻人,然而就在下一刻年轻人突然开始作呕,一时间青白黄色的酸杂之物倾泄而出,全吐在光头男子的身上。
“唉,这不都说了……吃了那种药很容易吐的,不过算了,既然木已成舟就顺便检查他身上有没有你所谓的信物吧。”
在早归示意下,传令指挥着几名人员将年轻人搬出房间,前往外头的花园,在那里有水缸能清洗身子。
为了洗净年轻人身上的酸味,日生大摇大摆地年轻人身上的衣物全都脱了下来再拿新袍子为其换上,而其中确实没有任何一件信物。
“……这……也有可能他藏了起来或没有带出来。”光头男子说道,但其声音之细微彷佛蚊虫飞舞声。
“都到这个程度你依然不能相信?不然这样吧,我愿意立誓。大多商队都没有神灵庇佑,但我愿意立誓,若我的学生真的有贪图你所说的那信物却又不履行义务那么我愿意接受你的神灵惩罚。”
为求清白,连神灵之名都被唤出,在这个时代无疑是最坚强的保证、最恶毒的诅咒。
“既然都已经对神灵发誓了,剩下就交给神灵如何?”
就在此时早归站出来发话了,光头男子也终于不再言语。他知道此刻的情况再不愿也得吞下肚去,宁愿放弃这笔交易也绝对不能让村子中没有神灵一事曝光。若此事一曝光长久以来的信用才会真正地荡然无存。
“好吧,我相信神灵的公平性。”光头男子说道,为了掩盖他们并不依附神灵此一事实,他必须回避这个话题。
“太好了,希望你下次别被骗了。不过说实在这种事想一想就知道,虽然因为我们与这个村子的检查哨人员有所冲突,所以你们不希望与我们之间的关系摊在阳光下。但是站在我们这边的立场却是希望光明正大,聚集人气,让人知道那种威胁根本影响不了我们,你说我们会愿意约在那种鬼地方吗?下次好好站在别人的立场想一想吧,否则不管几次你都会被耍的。”
日生的话彻底击碎了光头男子的信心,光头男子无言地走离花园,随从紧跟身旁,身影有着说不出的落寞。
“看来结束啦,那这个小子该怎么办?”见光头男子走远,站在一旁的司礼问道。
“先丢在这里让风把他吹干吧反正他也不会走失,这时候进去害屋子潮湿发霉就麻烦了。”日生道。
“你真无情啊,这样对自己的学生。”
“哪有甚么无情的,就算半梦半醒好过没有直接参与,要是每次碰上大场面就把他扔到一边那才叫可悲吧。”
“甚么乱七八糟的情况都有你的理由。”司礼笑骂道。
“理由这东西向来都是将就将就就可以了。”
“那现在该怎么办?”
“哪能怎么办?吃饭去!”
随着早归送光头男子离去,其余众人也离开花园,独留嗑了药的年轻人坐在花园之中,默默地望着完全化作漆黑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