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觉得。”她固执的。
“你了解汪家吗?他们伤害过许多人,像商场中的大吃小,像婚姻中的夺人所爱,他们从不觉得是自己对不起人,只想别人怎么对不起自己。他们所有的立场和出发点,只有两个字:自私!拿汪浩来说,他追求我,可是,他先防卫他自己。然后,他以为故事拆穿了,我的反应顶多和你一样,终究是一笑置之。所以他敢做,他敢一天又一天的欺骗我,他认为他反正立于不败之地,像你说的,他又不是穷小子冒充阔公子,算什么欺骗呢!事实上,欺骗就是欺骗,爱人之中就不允许有欺骗,他骗了我就是不信任我!这么多年来,他们汪家人予取予求,要什么有什么,我要给他们一个教训,让他们知道,也有他们得不到的东西!”
夏莉坐下来,开始为黎晓暄削一个苹果,她看看她,摇摇头。
“黎晓暄,你的个性太强了,最后,吃亏的还是你自己,听我的吧!汪浩是值得女孩倒追的男孩子!”
“我永远不会倒追任何男孩子!”
“我问你,”夏莉装出一副很严肃的样子。
“假若汪浩并没有骗你,他确实是个穷小子,不止是穷小子,他还是杀人犯,逃狱的人,正在被追捕当中,换言之,还是个坏小子,那么,你就满意了吗?你就死心塌地的爱他了吗?反而不受伤也不生气了吗?”她沉思,喝光了姜茶。
“可
能。”她说:“最起码我没被骗!”
“荒唐!”夏莉叫:“你荒唐而固执,你小说看得太多了,对人生了解得太少了!”她把苹果放在盘子里推到她面前。
“吃点水果,然后到床上去躺着。我到菜市场去买点菜,自己烧点东西吃,难得我们两个都在家。每天吃快餐,吃得我真倒胃口。”“少买点菜!”黎晓暄啃着苹果说:“我今天晚上不在家吃饭,有人请客!”“哦,”她怔住了。
“谁请你?”
“那个拿刀子顶我脖子的人,吴小寒。”
“也就是说,昨天晚上带你去西湖吹冷风的人是吴小寒冷?”
“嗯,哎,夏莉,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是认识吴小寒似的”她哼着。
夏莉呆站了片刻,急忙否认“没,没有,我哪能认识他们呢。”
“他们?”
“哦,不,我指的是吴小寒。”
“阔公子退位,穷小子登场。”她笑着说:“晓暄,我真没想到你‘嫌富爱穷’到这个地步,咱们那菜市场,还有个衣不蔽体的小乞丐,要不要我带回家来给你看看!”
“你少胡说八道了!”黎晓暄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吴小寒不是我的男朋友,他是余曼姿的。”
夏莉摇头。
“我搞不过你们,这种关系会让我头昏脑胀。”她去厨房取了菜篮出来,坚决的说:“黎晓暄,你今天不许出去,病没好,再累着,我对你妈妈无法交代。你和那个吴小寒,就在我们家吃饭
,我弄菜给你们吃,如果需要我退场,你给我个暗示,我马上出去坐咖啡馆!”“别胡思乱想了!”黎晓暄噘着嘴,骂着:“我又不是女色情狂,见一个爱一个的!对吴小寒,我不过是想鼓励他振作起来而已。”“危险!”夏莉伸伸舌头。
“如果我是男人,有你这样一位才貌双全的女孩来鼓励我,我非被鼓励得‘忘了我是谁’不可!”“你再胡扯!”黎晓暄笑着站起身来,想找样东西来打她。夏莉慌忙逃出房间,一面关上门,一面说:
“哈!我总算把你逗笑了!”
夏莉走了,但心情一点都不好。
黎晓暄把吃脏的杯子碟子洗干净了,收拾好房间。她们这间卧房带客厅带餐厅的小公寓总算还雅洁可喜。整个打扫完了,她又倦了,往床上一躺,不知怎么,就又沉沉入睡了。再睡了这么一大觉,到晚上,她是真的精神振作,神采焕发了。病也好了。夏莉的“老婆婆药方”显然有效。她换了件鹅黄色的衣裳,带着三分娇弱,坐在客厅里,连夏莉都说她是“我见犹怜”的。吴小寒准时来了,见到开门的夏莉时,他自己也吓了一跳。
“你得装作我们不认识,要不然这顿饭没法在这里吃。”夏莉先把话给挑明了。
吴小寒心领神会。
“我昨天就知道她不对劲,应该马上去看医生的,她自己一直说没事没事!”
“不过,也被我们家的夏大夫
给治好了。”黎晓暄笑着说。
“夏大夫?”吴小寒怔了怔。
“就是夏莉呀!”黎晓暄笑着。
“她是我的私人大夫,私人护士……”“私人管家,”夏莉笑嘻嘻的接口:“私人秘书,还有私人大厨师!”她拉开椅子,请吴小寒坐。
“吴小寒,你坐坐,我这个私人大厨师要去表演手艺了。”
吴小寒坐下来,好奇的打量这房间,又好奇的看看夏莉的背影,表情异常复杂:“两个闺蜜?还是两个情敌?但夏莉为什么不打破这层纸呢”
他正色看她了。
“你和汪浩的交涉办得怎么样了?”
“已经了断了。”她说,脸色阴暗下来。
“真了断了吗?”吴小寒不信任的说。
“真的,我跟他说得清清楚楚了,他也是个很骄傲的人,今天一整天,他连电话都没打过一个!”
“你很遗憾?”他一针见血的。
“你在期望他的电话,是不是?”他对她不赞同的深深摇头。
“你仍然很喜欢他!这也难怪,毕竟,你已经付出了那么多,不是一天半天就能收回来的!”她不语,有种被人看穿心事的尴尬。
夏莉出来了,端着菜盘。黎晓暄慌忙跳起来帮忙,张罗碗筷,布置餐桌。真亏夏莉能干,居然做了五菜一汤,有狮子头、韭黄炒肚丝、青椒牛肉、蛋饺、和一盘素菜。汤是纯纯的鸡汤,一桌子香喷喷的,香得黎晓暄都在咽口水,她觉得饿得可以把整个桌子都吃下去,不禁由衷的欢呼起来:
“夏莉,你真是天才!我不知道你还会包蛋饺!”
“天才?”夏莉笑脸迎人。
“现在这时代,女人都坐办公桌,连一些女性基本应该会做的事,都变成了天才!这实在不知道是进步还是退步!”她望着吴小寒:“你要不要喝一点酒?”
“啊呀!”黎晓暄惊呼。
“不能给他酒喝!这个人一喝酒就变样子!千万别拿酒来!”“只一小杯葡萄酒,”夏莉笑着说:“葡萄酒根本喝不醉!”
“是的!”吴小寒的酒瘾发了,慌忙接口:“那和喝糖水差不多。黎晓暄,你也该喝一点,能治感冒!”
夏莉拿了一瓶红葡萄酒来,又拿了三个杯子。大家坐下,喝了一点酒,吃了许多菜,一层浓郁的、和谐的,像家庭般的温暖气氛,就在餐桌间弥漫开来。逐渐的,大家都摆脱掉拘束与心事,大家都变得热烈而兴奋起来,大家都有些薄醉。本来,三个人都各怀心事,这一会儿,酒入愁肠,就都发生了作用。夏莉变得非常爱笑,动一动就笑,说一句话也笑,这笑像
传染般立即传给了黎晓暄,她也笑了起来,一笑就不可止。两个女孩的笑当然刺激了吴小寒,他也笑起来,一时间,满屋子里充满了笑声。
“吴小寒,”黎晓暄边笑边说:“你为什么留那么多胡子?”
“对啊!”夏莉也笑着接口:“我开门时没看清楚,以为来了一只大猩猩!”吴小寒用手摸胡子,笑着说:“因为我的嘴长得很难看,我把它藏在胡子里,你们就看不清它有多丑了!”“不行!”黎晓暄叫着:“你要把胡子剃掉!”
“不剃!”吴小寒叫:“我是兔唇!”
“胡说!”夏莉直扑过去,要分开他的胡子,找他的嘴:“给我看看是不是兔唇!”“他不是兔唇,”黎晓暄笑得伏在桌子上。
“他是鸭唇,像唐老鸭一样,呱呱呱的。”“他还是顽皮豹唇呢!”夏莉笑着说,忽然惊呼:“哎呀,不得了,黎晓暄,他只有胡子,没有嘴!”
黎晓暄大笑特笑了。她站起来,抱住夏莉,把她抱回椅子上,笑着说:“你喝醉了,夏莉,你醉了。”
夏莉坐正身子,又给每人倒满了酒杯。
“我告诉你们,我为什么留胡子,”吴小寒喝了一大口酒,正色说:“有一天晚上,我带了一个女孩出去吃消夜,那女孩盯着我的嘴看,我知道我的嘴是五官里最丑的,我说:别看我的嘴!那女孩说:我就喜欢你的嘴!后来,那女孩又看我的腿,我说:
别看我的腿!他妈的,就是这两条腿长坏了,如果再长那么两三公分,我就有180了,你知道,黎晓暄,汪家两兄弟都不止180,打球,抢女朋友都比别人强,我最恨我的腿了。谁知道,那女孩对我纯纯的说:我最喜欢你的腿了!哈,我这一乐,当场就作了一支歌!”他拿筷子敲着盘子,大唱起来:“不看你的嘴,不看你的腿,看了之后心里跳,不知是否撞到鬼……”
黎晓暄和夏莉笑得滚在一起,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两人拿着餐巾纸,彼此给对方擦眼泪。吴小寒喝着酒,大声的说:
“故事还没有完呢!”“说呀!”黎晓暄笑着喊。
“说下去呀!”
“一星期以后,”吴小寒继续说:“我在一家咖啡厅又碰到这个女孩,她正和一位男歌星在一起,我听到那女孩在说:我最喜欢听你唱歌,我最喜欢听你吹牛了。那男歌星轻飘飘的就快神魂颠倒了。我忍不住走过去,又唱了一支歌!”他再度“击盘”而歌:“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就像一张破碎的脸,难以忘掉你歌声,就让一切走远。这不是件容易的事,我们却都没有哭泣。那人有张大嘴,你又能歌能吹,到如今年复一年,我不能停止恭维,恭维你,恭维他,恭维那遍地苍生,只为那虚荣的手,掐死我的温柔。”
黎晓暄是笑得不能待在餐桌上了,她又笑又跳,倒在床上,捧着
肚子,夏莉也笑不可抑,笑得把酒杯都弄翻了,只有吴小寒不笑了,他用一只手握着酒杯,一只手托着下巴,呆呆的凝视着屋里两个爱笑的女孩。夏莉好不容易笑停了,抬头望着吴小寒:“吴小寒,”她说:“你的歌唱得很好!”
“应该当歌星的,是不是?”他反问。
“再唱一支给我们听听!”
“好!”他爽朗的应着,立即唱: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黎晓暄笑着奔过来,抱住他的手臂,又摇又喊:
“不要唱这样的歌,不要唱悲哀的!我们都没有悲哀,没有失意,没有烦恼,对不对?我们唱快乐的、开心的歌,唱呀!吴小寒,唱呀!”吴小寒真的又唱了:“阿桌阿上一瓶葡萄酒,阿娇阿娇艳的红透透,小寒背着那重重的壳呀,一步一步的往上爬。七楼七楼两只黄鹂鸟,阿嘻阿哈哈的在笑他,醇酒美人你无份呀,你要上来干什么?晓暄夏莉啊不要笑,酒不醉人人醉了。”
他匍伏在桌上,似乎真的醉了。黎晓暄抱住了他的肩,把面颊靠在他背上,眼眶儿红了。夏莉跟着那拍子,点头晃脑重复着他那最后两句歌词:
“晓暄夏莉啊不要笑,酒不醉人人醉了。”
就在这大家都已“忘了我是谁”的时候,门铃忽然响了起来。夏莉依然摇头晃脑的唱着歌,脚步跄踉的走去开门。黎晓暄依然靠在吴小寒的背上
,用手梳弄着他的浓发,吴小寒依然匍伏在桌上,嘴里还哼哼哈哈的不知唱着什么。门开了。汪浩大踏步的走了进来,手里抱着一束清香娇嫩的茉莉花。面对屋里的这个局面,他一呆,手里的花束散落到地上去了。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场景,吴小寒,夏莉,两个他认识的人加上一个黎晓暄。
黎晓暄慢慢的把头抬起来,看到汪浩了。她双颊红滟滟的,嘴唇也红滟滟的,眼睛水汪汪的,笑容也水汪汪的。她在桌上倒了一杯红葡萄酒,含笑的走过去,一面递上酒,一面轻轻的唱着:“阿桌阿上一瓶葡萄酒,阿娇阿娇艳的红透透……”
汪浩一把夺过酒杯,恼怒的问: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吴小寒从他匍伏的地方抬起头来了。他慢慢的站起身来,慢慢的回过头来,慢慢的走到汪浩面前,他用左手拥着夏莉,用右手拥着黎晓暄,笑嘻嘻的说:
“你不知道我们在干什么吗?”
汪浩对他怒目以视,哑声说:
“你就不能离她远一点吗?”
“你就不能离她们远一点吗?”吴小寒一模一样的顶了回去。他笑嘻嘻的吻了吻夏莉的面颊,又笑嘻嘻的吻了吻黎晓暄的面颊。
“我们正在开庆祝会!庆祝我们的新生!是吗?”他问黎晓暄:“庆祝我们摆脱汪家的魔影,重新找回我们自己,是不是?黎晓暄,你为什么不赶这个人走?为什么要让他来破坏我
们的欢乐?”黎晓暄笑嘻嘻的抬起头来,笑嘻嘻的对汪浩说:
“你来做什么?你走吧!我们在唱歌呢!”
汪浩伸手去抓黎晓暄:“你醉了!”他喊。吴小寒慌忙把黎晓暄拉开,黎晓暄几乎完全倒在他怀中。他揽紧了黎晓暄,对汪浩暴怒的喊:
“你少碰她!她并没有要见你!”
“黎晓暄!”汪浩忍耐的叫了一声,眼光直直的看着黎晓暄:“你说一句话,如果你真跟了这个人,我们之间就一刀两断,如果我再来纠缠你,我就是乌龟王八蛋!我说到做到,只要你一句话!”黎晓暄醉眼迷蒙的看他,笑容可掬。
“一句话?”她喃喃的重复着。
“一句话!”他大声说。
黎晓暄笑看吴小寒,又笑看夏莉,最后笑看汪浩。
“再见!”她笑嘻嘻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