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力想拔出自己的腿来，但她抱得紧紧的。他暴怒到了极点，低下身子，他一把揪住夏莉的头发，把她的头拉得仰了起来。那张脸又是血又是泪又是汗，眼光却坚定不移的盯着他，他从来没看过这种不顾一切的坚决，他几乎有点眩惑，但是，怒火仍然疯狂的燃烧着他，从内心深处一直烧出来，烧痛了他每根神经，每个细胞。
“你为什么这样帮着汪家？”他狂怒的大吼：“难道你也爱上了汪家的什么人？所以，你这样千方百计的拦阻我，你怕我伤害他们？是吗？你也爱上了汪浩吗？你想和黎晓暄效法娥皇女英是不是？”泪珠从她的眼中滚落，连汗带血的往下淌。
“我不怕你伤害汪家人，”她清晰、悲切的低语。
“我怕你伤害你自己！你一直是个虚张声势的人，你伤害不了别人，只会伤害自己。”“你这么轻视我？”“这不是轻视，而是了解。我也没爱上汪家任何人，我只是——爱上了你。”他大大一震，低头看她。
“你不必这样来哄我。”他说。
“我不哄你，我为自己悲哀，你没正眼看过我，你心里只有余曼姿和黎晓暄，而我，为了你的一句话，和驾驶员分手，我以为有一天，你也会像我一样，拔慧剑，斩乱麻，把以前种种，都完完全全的抛开。那么，你会注意到我了，虽然只是你身边的一个小配角，平凡，不会发光
，不会发亮，但是却静静的依偎着你，愿意跟你上天下地……不，我不再说了，换了黎晓暄，她决不会说这些话。我说了，你可以骂我不知羞耻！可以把我一脚踢开，也可以再给我一记耳光。不过，我说的句句实言，假若你仍然要黎晓暄或余曼姿，你就从这道门里出去，我和你也从此一刀两断，我再不过问你的任何行动。你要放火杀人，或者别人要杀你，我都不管！如果你对我还有一丝丝、一点点的好感，那么，留下来，留下来和我在一起，从此，把你以往的爱和恨，都抛到九霄云外去！”
吴小寒怔住了，这篇长长的告白，整个撼动了他。他站在那儿，夏莉匍匐在他脚下，紧抱着他的腿，诉说对他的爱情，这多不真实！多不真实！他几乎只有被“抛弃”的经验，还没有被争取的经验。他低头注视夏莉，那被泪水、汗水、和嘴角的血液弄脏了的脸。血，是的，他打了她，打了这个唯一爱他的女人。不，他摇头，她在骗他，这太不可能！吴小寒生来是为受苦，不是为被爱！他凝视她，眼前看到的，是围着围裙，端着菜盘，满屋子旋转的女人。是那双女性的手，捧上一杯葡萄酒！是那永远笑脸迎人，风度翩翩的女孩！
他放开了她的头发，用手指轻抚她的泪痕，一直抚摩到她的嘴角，怜惜的、震动的去轻触那血渍。然后，他想
也没想，就跪了下来，抱紧她，把嘴唇紧压在那流着血的嘴唇上。
好半天，他放开她，心里绽放着一片耀眼的光华，一种崭新的喜悦，一种崭新的温柔，一种崭新的激动，就把他紧紧包住。在这一刻，他忘了汪浩，忘了黎晓暄，忘了汪魏，忘了汪家。甚至，忘了余曼姿。
夏莉用手轻轻的整理他的头发，她摸着那乱发，摸着那粗糙的脸颊，再摸着那络腮胡子。
“你有很漂亮的胡子！”她说。
“哦，”他一怔，说：“你不喜欢我的胡子！你这儿有胡子刀吗？我马上剃掉！”“我没有胡子刀，”她笑着，那么温暖，宁静，而幸福的笑。
“我喜欢你的胡子，你不用剃掉，当我见你第一面的时候，我看不清你的脸，只看到你满脸大胡子，那时，我就想：这大胡子多性格，多怪异啊！现在想来，可能那时我就喜欢你了。如果你剃掉胡子，说不定我还不认识你了呢！”
他一瞬也不瞬的看她，忽然低问：
“你是真心的？”“什么真心的？”她不解。
“胡子吗？我真心不要你剃，当然，假如你自己想剃，我也不干涉。”
“我不是说胡子。”他盯紧了她。
“你瞧，我是这样一个愤世嫉俗的孤魂野鬼，你真的爱我？”
她把面颊紧贴上去，依偎着他那粗糙的脸。
“我没骗你，如果你要我，我们明天就去结婚！但是，我担心的是，你没注意过我，
是我倒追你的，几天之后，你就会对我厌倦了！”他用双手捧住她的头，热烈的盯着她：
“夏莉，我居然没追过你？”
“你没有。”“你确定没有？”“我确定没有！”“唉！”他低低叹息，嘴里轻声的叽咕着：“人，多么容易忽略在手边的珍宝！”抬起头来，他认真的说：“我现在开始追你，行吗？”“你晚了一步。”她巧笑嫣然。
“怎么？”他大惊：“又晚了一步？”
“是啊！”她笑着：“我已经先追了你了！”
他大笑。多么难得看到他这样开怀的大笑啊！她满心舒畅，满怀感动的凝视着他。他笑完了，忽然间，他站起身子，把她也从地上扶起来，很坚定的说：
“你去洗洗脸，梳梳头，我们要出去。”
“去哪儿？”她惊问，看看手表：“都已经十点多钟了！”
“去汪家！”他简单明了的说。
“汪家？”她大惊失色，“我以为——你已经放弃这个念头了！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去找他们麻烦了！你怎么还是要去汪家？”“我和他们家的问题并没有完！我还是要去！”
“你——”她生气了，咬着牙狠狠的瞪着他。
“你去吧！去吧！去了别再回来！我永远不要见你！”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他走过去，拉住她的手，拖向浴室。
“你快些梳洗，我带你一起去！”
“我不去！”“你要去的！”他对她深深凝视，唇边带着
个怪异的笑。
“万一我被人家打死了，你总得帮我收尸呀！”
她跺脚，又气又急。
“你……”他吻住她。半晌，抬起头来。冷静、坚决、毫不动摇的说：“准备一下，在他们没散会以前，我们要赶过去！如果我不去汪家算清这笔帐，我终生也不会平安！”
汪家仍然在一片笑语喧哗中。
晚餐结束得很晚，吃完晚餐，大家都散坐在客厅中，继续着饭后的话题。老祖宗一直拉着黎晓暄的手问东问西，问她老家里有些什么人？问她父母的生活情况，问她小时候的故事，又问她的出生年月日，问得汪浩不耐烦了：
“奶奶，你总不至于要帮我们合八字吧？至于黎晓暄的家庭情况，当初来汪氏集团应征时，已经记载得清清楚楚了。”他忽然想起什么，转向汪墨晗：“爸，你该开始征求新的女秘书了！”
黎晓暄微微愣了愣，当初豪语“不嫁汪家人”的话如在耳边，怎么还是投进了汪家呢？
“不忙不忙，”她红着脸说：“我做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换秘书？”“你帮帮忙好不好！”汪浩盯着她：“圣诞节以前，我们要结婚。”“都听你的吗？”黎晓暄低着头，挑了挑眉毛：“我还没考虑清楚，要不要嫁你呢！”“啊呀！”汪浩失口大叫：“你怎么又来了？你折磨我还没折磨够吗？”他坐到她身边去，焦急的说：“我们早点结婚，你也早点让
我定下心来，好不好？”
“那么，那个山区女教师怎么办呢？”她哼着。
“山区女教师？”他一愣：“什么山区女教师？”
“你那个山区女教师的未婚妻啊！”黎晓暄说：“不要告诉我，你根本忘记这个人了！”“哦！”汪浩抓抓脑袋。
“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那是捏造出来骗你的！琴恩是我一个朋友的女朋友。噢，你在找麻烦，妈，你帮我对她说说好话吧！”
老祖宗真的握住黎晓暄的手，又拍她的肩，又抚弄她的头发，简直不知道把她疼爱成怎么样才好。她一叠连声的，低声下气的说：“好了，晓暄，你就原谅了他吧！你想想，他虽然左一次骗你，右一次骗你，还不都是为了爱你？咱们这个狂小子，还从没有这样认真，这样受苦过！瞧瞧，两个人都被磨得那么瘦，快点结婚，也快点长点肉呀！”
“晓暄，”余曼姿笑着插嘴了。
“你也别再矫情了，是谁淋着大雨满街乱跑啊？现在又说要考虑考虑了！”
黎晓暄抿着嘴角，要忍住笑。
“而且，”汪魏也插了进来：“你那曾孙子阿猫都晓得曾爷爷给曾奶奶剥螃蟹壳了！”
黎晓暄忍不住笑了出来，这一笑，就把满屋子都逗笑了，也等于承认年底要结婚了！老祖宗直着喉咙喊：
“小菊！小菊！把那本黄历拿来，我要选个日子！”
“是！”小菊飞奔着，取来了黄历。
老祖宗翻黄历
，好几个脑袋都伸了过去，帮忙选日子，大家高兴得都像小孩，又说又笑又跳。黎晓暄含羞带笑，坐在那沉思不语。汪墨晗走过去，对太太大声说：
“别忘记一件重要事情，我们星期天要去一下丽水。”他回头看黎晓暄，习惯性的交代“女秘书”：
“记得订车票，还要备份大礼。你知道黎先生黎太太喜欢些什么吗？”黎晓暄微笑着低下头去，汪浩这才被提醒，对着自己脑袋就是一巴掌：“我真糊涂！”他大喊：“爸爸、奶奶你们晚一步去，我该先去一次丽水。黎晓暄，”他抓她的手。
“我们明天就去”
其实，汪浩在离开家的那段时候，并不是去的什么四川，而是跑到丽水黎晓暄的家里去了。黎晓暄的父母都是小学老师，也是在丽水的某个山区里教书，这或许是受到影响的缘故，所以黎晓暄才会热爱上教师这个职业。汪浩到那个小学后，以黎家的身份捐建了一所学校，还给山区里的孩子买了很多学习用品，他知道，这其实就是黎晓暄所想要有。
前一段时间到西藏，广西，云南，贵州，以及四川这些偏远地区去散心的时候，确实领悟到了金钱的重要性，自己平时大手大脚的花销，一天的消费就足以支付这些孩子一年甚至是两年的所有学习经费。
黎晓暄的父母对他的印象很好，本来是想打电话让女儿不要这么任性的，但被汪
浩拒绝了，汪浩想通过自己的努力来赢得黎晓暄的爱情。
“我们明天就去，晓暄，我们明天就去，你爸爸妈妈都想你了。”
“我爸爸妈妈想我了你怎么知道？”
“实话告诉你吧，我这些天消失，就是跑到你们那里去的，而且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已经深得你父母的喜爱，准备把你许配给我呢”
“好呀，你在搞地下工作，不行，谁说我答应要嫁给你的？”
“你父母都同意了，你还能不答应吗？”
“我就是不答应”
“父母之命，不可违，你知道不……”
两个人的无厘头对话，惹得全家人一阵阵笑声，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再看那笑成一团的黎晓暄，就都忍不住笑开了。一时间，满屋子都是笑，黎晓暄想到他的“独孤及”就更加笑得厉害。汪浩瞅着她，那样亲爱的躺在老祖宗怀里笑，他心中感动极了，嘴里还在乱嚷：
“笑！笑！笑！这一辈子都会被你笑死！笑，笑，笑，就那么好笑！”就在这一团笑闹声中，门铃响了。
大家对门铃都没有注意，仍然在笑。小菊跑去开了门，她并不认识吴小寒，也不认识夏莉，看来客都很年轻，直觉的认为是汪浩他们的朋友，她问也没问，就带着两位客人走进客厅，一面笑着喊：“又有客人来啦！”黎晓暄慌忙从老祖宗怀中爬起来，大家抬头的抬头，转身的转身，顿时间，笑声像变魔术般停住
了。
吴小寒拦门而立，月光在他的身后闪耀着一片银白，把他烘托得像个黑色的剪影。他慢慢的走进房间，夏莉亦步亦趋，黎晓暄紧张的看夏莉，后者只是注意着吴小寒，对室内任何人都没看。余曼姿下意识的靠紧了汪魏，汪魏把她推到自己的身后，像个保护神似的拦在她前面。汪浩站直了身子，挺立在那儿，一瞬也不瞬的注视着吴小寒。一时间，房间里好安静好安静，安静得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