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入九月以后,一早一晚相当凉快。从前窗户大开什么也不盖,穿着短裤睡觉还嫌热,最近早上醒了,总要把毯子拉过来,浑身裹得紧紧的。天气就是这样一天一天不同了。天一同,白天太阳光反而比夏天热。尽管如此,毕竟跟夏天不同,照在身上有一种爽快的感觉。加上,微风不时吹米,使人感到轻松,就象身子要飞起来似的。
也许是由于这个缘故吧,大路上来往行人的数量增哆了,跟萎弱无神的夏天不同,人们的动作和表情有了活气。
到旅馆来的客人数量也相应地增多了。每逢星期六和星期天;白天就有好几批,晚上连客房都不够。有一阵被炎热赶到河里、海上、山上去的人好象又回到城里来了。尽管还稍微早一点,但是从现在起适宜于没有事情就逛大街,而且也想逛大街的季节开始了。
贞玉旅馆自经理以下,所有的从业人员一个月放一天假。日期不定。反正一个月休息一次。这自然是在领过薪水之
首先是经理休息,尔后是李继梅。这次轮到朱成怡,大家把
朱成怡想和凤顺一起休息。他到广州东莞来已经一个半月了,也没有上去过。
所以他想在头一次正式轮到的休息天,首先去逛逛广州东莞的市区,一个人去认不得路,好象又闷,他很想跟凤顺一块
儿去。
另一方面,他常常受到凤顺的关照,由于身止没有钱,始终也未能报答过。这次他想请凤顺吃一顿中饭。
尽管没有明确的意识,他心里还是希望能跟凤顺两个人单独到街上走走,肌独好好淡谈,不管淡什么话都行。所以当凤顺问他。朱成怡你什么时候休息”,他一下子答不上来,犹豫了一会反问道。“你呢?”
“能不想逛逛广州东莞?”
想。
一个人?
一个人不认识路。”他把话顿住,偷眼看看凤顺的气色,说:你是怕难为情不愿意带我玩吗?他这样试探地问凤顺。
谁说不愿意来着!
那你是打算带我去玩玩了?
不过两个人一起去妨碍营业,大婶恐怕不会答应。
那倒也是。”朱成怡显出失望的样子。
恰巧在那天晚上,朱成怡刚要替女老板揉肩膀,女老板主动问他,要不要带他逛逛广州东莞。
你于活忠诚老实,我要请你一次。也要请你的介绍人凤顺。”说罢,女老板瞅着月历,说:“明天怎么样?你们俩这个月定在明天休假,好吗?回头看了凤顺一眼。
“你、朱成怡和我三个人一起去?”
“不愿意吗?哦,你们是想两个人遛罗,快活?胡闹!那不行,绝对不行!”
女老板顽皮地白白眼睛。
“大婶,谁说我们要两个人去来着l我们是担心两个人
去旅馆空了怎么办?
“没事。不是礼拜天,傍晚回来没关系。”
这样朱成怡的头一个休息日就决定去逛广州东莞了。
就象女老板点穿的那样,不能跟凤顺两个人单独快活一天,朱成怡多少有点遗憾,不过,有一个很好的前提,不必担心花钱,可以玩个痛快,他也就说得很好,很幸运了。
那天一个人一起出去的那天,朱成怡比平时起得早,因为他的在十点钟以前全部打扫完毕。
本来休息;两天可以什么事情都不干。由其他人分担。但是城七觉得对不起经理和李继梅,不能这样。所以他急急忙忙在十点钟以前把室内全部打扫完毕。十点正,他和凤顺一起跟
在女老板后面离开了旅馆。
朱成怡头一次穿上了女老板买给他的茄克衫、裤子、球鞋。经理和李继梅跟他开玩笑,说他成了头等绅士,使人眼睛发花。
实际上,在这以前,朱成怡也觉得自己外出的时候穿着太难看,现在有了信心,认为穿了这身衣服,往后不管到什么地方去都够神气的。即使夹在打扮得雍容华贵的女老板和凤顺当中也毫无逊色。他觉得自己这下真的成了广州东莞人了。
有车内尽是灰。手什么地方都不能随便放,一放就象脚踩在雪地上似的,留下了明显的印子,弄得又脏又黑。车内好像一次也没有掸过或者抹过灰。朱成怡根据以往的经验,壁把刚穿上身的衣服弄脏,不敢放心大胆舒舒服服地靠在椅背
汽车在喧闹的街上奔驰,在大小轿车当中很危险地行。有事眼看就要跟别的汽车碰上了,好不容易才避弄。逢这中时候,朱成怡都提心吊胆,生怕霎时就要相撞。不一会,他们的汽车开到目的地侔下了。
他想,前到广州东莞度假的孩子那么极口称赞的苍庆苑;原来就是这儿呀,不禁感慨万千。尤其是,那些来度假的孩子。现在都在乡下,自己当时没有钱不能来,现在反而到广州来过活,还乘着车到这种地方来游玩,简直想神话一样。
苍庆苑内,就象过去听说的那样,可以观看的稀奇东西很多,而首屈一指的是各种动物。可以这么靠近的直接观赏各种活着的野兽,不能不令人惊叹。城七在每一个兽栏前面都要站一站,凤顺催他几次都不肯动弹。尤其是在猴子、长颈鹿、熊、河马、象圈前面,凤顺怎么拖他也不挪动脚步。仿佛看一整天都不会走。
只有狮子和老虎在一个角落里睡觉,看不大见,令人遗憾。
城七感性趣的另一场所是游乐场。一些样子像飞机,船、马、斗车、秋千的玩具,任人乘在上面,它们上下左右滴溜流地转,有时一下子升到半空中。他和女老板、凤顺一起乘了一次飞机;当那飞机一面旋转一面升向天空时,城七有和凤顺说是害怕不敢乘,朱成怡一个人去乘了口这跟飞机不是
一个昧,当身体掀起一股狂风象枪弹,般在空中旋转的时侯,真叫人头昏目眩,高兴得直想喊。
他想,要是能让杲在家里的亲弟妹妹乘一次这个玩艺儿就好了。他下定决心要、止妹妹英姬放假的时候到广州东莞来旅行一趟。
他们中板是在水晶宫吃的。三个人坐在低头可以看见荷花池的桌子旁边。城七专心致志埋头大吃了一顿不知名的饭菜。
“你想吃什么,挑吧!”订菜以前,女老板把印饭菜名称纸张很厚的价目表推到他面前,但由于上面全是外国名字,而且贵得出奇,他一阵也不敢点,只说了一句:“我不晓得谈点什么,反正拣便宜的吃吧!”女老板见他这样,便和凤顺商量了一下,给他点了几样好菜。
隔了一会,菜端上来了。首先上的一道是象浆糊一样的白汤,不多一点装在盘子里。下一道好象是油炸饼,上面放一点辣椒酱,再下一道是切得很细的各种蔬菜拌豆渣似的东西,外加细细长长的两片面包,当中夹着油氽鸡蛋片。而且
还让拿不大好使唤的小刀小叉割开来吃,朱成怡不禁冒了汗。
他注意地看女老板的动作,跟着学,但是做和看不一样,小刀小又根本不听话,肉片好几次滑到盘子外面,尤其是盛白脱和果酱的盘子太小太轻,一连打翻了两次。
他这样全神贯注地吃了,美中不足的是没有饭。不过滋味极佳。
“怎么样?还想再吃点什么吗?”女老板问道。
“不吃了,够了,够了。朱成怡连连摇手。
三个人吃的鸡,几乎被他一个人干掉,肚子真的饱了。
吃罢,上了冰淇淋。刚吃过油腻的东西,吃冰淇淋味道又自不同,朱成怡舍不得吃,用舌尖一点_点地舔,一面舔一而想起了住在乡下的母亲和弟妹。他们一年只吃一次肉。往往是在大年初一买一块猪肉——还尽是肥肉和皮——来煨
汤,四季都靠大麦饭就黄酱或者臭鱼烂虾汤过活。别说是吃不到这种高级冰淇淋,就连一块钱一碗的凉茶和棒冰也要考虑再三下个狠心才买来吃。
对于这样的母亲和弟妹,朱成怡好象犯了罪。特别是当他想到女老板付给服务员的钞票时,他就更加闷闷不乐。他看见女老板数五百元一张的票子数了好一阵,估计超过三千元。连找回来的几百块零钱也给了服务员。
就算_顿饭的代价三千元,这也是凤顺一个半月的工资。他原来估计一个人吃一顿中饭充其量只要一百元上下,谁知竟花了这么多,真不能不吃惊。
他拿乡下的生活和眼前的状况作比较,在乡下每次上街,他总想吃五十元一碗的盖交饭却不敢吃,不是吃一碗十元的冷面就是吃点糕回家;他还拿自己的薪水和菜饭价格作比较,他毫不顾惜自己的身体,勤勤恳恳干一月活才拿二千
元,这只够一个人吃一顿舒适的客饭。一想到这些,他的心情就变得沉重起来。要是他知道在身居高位的人中,有的人几乎每天晚上要吃一桌一万元至三万元的酒席,搂着比跟着浪荡汉到旅馆里来过夜的女人不知要漂亮多少倍的女人调笑
取乐,还奢谈“爱国家”、“爱民族”,他大概是要气得晕过去的。
“你怎么突然这样垂头丧气起来了?哪儿不舒服吗?女老板见朱成怡撅着个嘴气鼓鼓地跟在后头,觉得有点奇怪。
“没有什么。”朱成怡勉强朝她笑笑。
“大概是吃过中饭倦了。那么,我们到德寿宫去休息吧。
说罢,女老板先走出了苍庆苑。他们一行又乘汽车到德寿宫去。谁知那儿又有一桩叫人不,队浙的书事情在等待着他们。
他们在德寿宫里转了一圈,对于城七来说,德寿宫没有什么可看的。他还小,孩不懂的去关心这宫殿所具有的历史鼓义和艺术价值。
尽管在一个角落上有几头动物和游乐场,但是和苍庆苑比起来就算不了什么了。所以他大致看了看就想坐到树荫下面的长椅子上去休息。可是没有合适的椅子。放在僻静地方的早就被引人先占领了,只有在闹嚷嚷的路边上阳光从正面照过来的椅子上,间或还有点儿空。他为了要找一张适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