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风波以后,日子逐渐的又平稳下来,爸爸和哥哥们每天都到草地里打草,准备冬天时喂养牲畜。
草地离家很远,要走一个多小时的路。爸爸在草地里搭了一个小窝棚,在那里又支起了炉灶,为了躲避下雨,或者临时休息。
我特别喜欢爸爸搭的那个小窝棚,大自然的新奇和安宁给我带来了莫大的愉快!有种身处世外桃源的感觉。
窝棚不远的地方,有一条清澈的河水,从茂密的树林里流淌开来,河面上漂浮着点点从树上飘落下来的花掰儿,花掰儿愈多,其水愈清,溶溶荡荡,曲折萦纡。河水的两旁,几株白桦,树叶郁郁葱葱迎风起舞,发出“沙沙”的响声。忽见树荫中又露出缕缕金色的光芒来,使我睁不开眼睛,但又舍不得错过欣赏这美景,只能眯缝着眼睛,微笑的看着。眺望远处,巍峨的山脉连绵起伏,形成一道道翠绿的屏障。草地上盛开着各种颜色的野花,散发着奇异的芳香。茂密的树林里,有着各种各样的野果。红色的山丁子、黑里透亮的臭李子、绿莹莹的水葡萄、橘黄色的面果、紫色的羊奶子等等,一团团,一簇簇,你方唱罢我登场!
我高兴的爬到树上,摘下一枚山丁子放进嘴里,酸中带甜,好吃极了。“假如,人也像大自然这样和谐那该多美啊?不但安宁,寂静,和平,而且还把自己的芬芳奉献出来,永无怨言。”
转眼间,春节来临。过年是我最盼望的日子,一进腊月,家家户户都开始忙活起来,我家也不例外。也许是受着传统封建思想的束缚,再“罪孽深重”的人,也企盼着来年有个好的光景!看来人的内心深处是向往和平,向往美好的!
就连我们这样一年四季不断发生“战争”的家庭,也一改往日“亲人相见,分外眼红!”的局面,彼此变得和睦起来。倔强的父亲这时也便“开恩”,允许平日里只要见面就会拿起棍棒殴打的哥哥们也回家过年。仅有过年的这几天是我们全家最幸福的日子,有时一整个正月都是和平幸福的。但是这短暂的和平、一派繁荣昌盛的景象,永远掩盖不住“以后爆发的内战!”
以前过年时,不是大哥没回来,就是二哥没回来。今年不同以往,所有的哥哥都回来了。
爸爸买了好多鸡鸭鱼肉等丰盛的年货。哥哥们买了成箱的烟酒、冰糕、罐头还有各种水果、糖果、瓜子等等应有尽有。
我最喜欢看着他们忙年,二哥三哥从山里砍回一根十分高大挺拔的树干,准备做灯笼杆儿。四哥去河套来来回回的挑水,要冻冰灯。小哥砍回几根树杈,等着妈妈和姐姐把这些树杈打扮好。
不知姐姐和谁学来的,她把几根红色的蜡烛弄碎,放在一个小铁盒里,再放在炉子上,让蜡烛融化。在温度适宜时,她两只手的拇指和食指伸进里面,然后到树杈上一捏,过不一会儿,再把手指小心翼翼的抽出来,形成了四个花掰儿,像一朵粉红色的梅花。妈妈用各种颜色的彩纸,或折叠成各种样子的小花,或剪成不同的形状的花掰儿粘在树杈上。等装扮好了,哥哥在拿到院子里把它们栽上。在到处都是白茫茫的景色当中,自己家做的花树却千娇百媚、争奇斗艳。
“来,一、二、起!”二哥喊着口令,三哥四哥一起用力拉绳索,只见一根高高的树干直立起来,恨不能直冲入云霄,真可谓是“大红灯笼高高挂啊!”
我端着一小盆儿浆糊,跟着三哥贴年画和春联。
“念一遍!”三哥在门楣上贴上一副春联后命令我。
“这里每年不都是贴着“抬头见喜”四个字吗?”我看着好长一大串儿龙飞凤舞的字问道。开始念起来,“抬着一个聚宝盆,头前引路是财神,见到我家哈哈笑,喜事欢乐齐进门!”
“发现什么了没?”三哥笑嘻嘻的看着我问。
“发现了,还是抬头见喜呗。”
“聪明!这是藏头诗,听说过吧?”
“没有,不过这比原来的意义更好!更新奇!”我高兴的回答。
“这个在念一遍!”三哥指着贴在大门上的春联又命令道。
“岁岁祝福福满门,年年迎春春常在,福积泰来!”我摇头晃脑的念了一遍。
“好!”我刚念罢,三哥大喊一声。他每贴好一副春联,都让我念上一遍。
“一张十元儿,两张十元儿”我喜滋滋的数着手里大把的钞票,只听见四哥喊了一声:“小琳琳,你攒多少压岁钱了都谁给你的?”
“六张十元儿的了,咱爸咱妈,大哥二哥三哥五哥都给我了。哈哈!看来呀,我真要抬着一个聚宝盆,我就是那头前引路的大财神!哈哈哈!”我扬起手里的钞票洋洋得意的自编曲调唱了起来。
“来,四哥再给你五十元。”四哥拿出五张十元嘎嘎新的钞票冲我抖了抖。
“啊!真的啊?四哥你真好!我给你拜年,四哥过年好,妹妹这厢有礼了!”我又学着京剧的腔调,给四哥行了个屈膝礼。逗得全家人哈哈大笑。
酒席已经备好,满满的摆了一大桌子,爸爸妈妈已经坐好,哥哥们要给爸爸妈妈拜年了,我躲在妈妈的身后,看他们行大礼。
大哥带领着其他哥哥按顺序一字排开,开始给爸爸妈妈磕头,嘴里齐声喊道:“爸妈过年好!祝二老身体健康,晚年幸福!”
爸爸总是不吭声,脸上虽然没有任何表情,但心里一定很满意。妈妈愿意活跃气氛,便高声喊道:“好好好!也祝孩子们,大的工作顺利,小的学习进步!来,把杯都端起来,干杯!”一家人沸腾了起来,酒杯碰撞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不知是当地的风俗,还是谁出了主意?让新媳妇大嫂也给爸爸妈妈磕头行大礼。大嫂扭扭捏捏,脸蛋儿憋得通红。只见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像拜佛一样,把头深深的埋了下去,也许她实在感到难为情,笑的后背不停地颤抖。
妈妈不停地说:“好好好!快起来,快起来。”她居然像起不来了一样,还跪在那里直哆嗦。
看到这样子,不知是原来家里每次春节过后吵架的规律使我内心敏感?还是冥冥之中真有什么灾难的预兆?看着大嫂的样子,让我突然有种莫名的悲哀,兴奋的心情一下子大打了折扣。这哪里是再拜年?这分明就是,一种不详的感觉在我的心里翻腾了一下,不敢再多想。但闪念之间,喜庆的气氛就把这种莫名的悲哀掩盖了过去。
“快给钱!快给钱!”也许是大嫂久跪不起的样子也令妈妈感到了什么?在一旁催促爸爸。
爸爸慢腾腾的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几十元钱,正在数着,犹豫着不知给多少合适。妈妈一把从爸爸的手里把钱夺了过来,说了一句,“还数什么数?”接着给了嫂子,嫂子这才慢吞吞的站了起来,带着尴尬的笑容,很不自然,也不美丽。
春节一过,喜庆的日子也随着稀稀落落的鞭炮声渐远。不知是谁点燃了窜天候,“嗖!”的一声飞向天空。“啪!”的一声,烟消云散。那声音听起来,不像年夜聚集在一起时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令人振奋。倒好像是一声凄厉的“哀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