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是星期六,天气真好,万里无云,一丝风都没有。可我的心情并没有因这晴朗的天气而愉快。相反,怕迟到挨老师批评,在路上一边跑一边哭。
走进教室的门,老师正在给同学们上课,一双双眼睛齐刷刷的盯着我,我紧张的站在门口,等待老师发落。老师瞪着一双大眼睛,用同情的目光看了看我,好像很理解我迟到一定有什么苦衷似的,平静的说:“回座儿吧。”
两节课后,突然,天气急剧的变化,非常的阴暗,刮起了猛烈的狂风,好像要把大地掀翻。而且天又由阴变成了暗黄色。我从没见过这样的怪天气,感觉要有一场暴风雨来临。老师一看天气变化的这样恶劣就提早放学了。
天空出现一块儿乌黑的云,云层很低,仿佛压得人透不过气来,但很快被一阵猛烈地狂风吹散了。偶尔降落几滴豆大的雨点儿,像人的眼泪,并没有想象的倾盆大雨。
我的精神在这一天恍恍惚惚的,说不上什么滋味儿。路上的行人在我面前晃来晃去,那脸庞即熟悉又陌生,一个熟识的叔叔骑着自行车在我身边经过,我正要喊他叔叔,他却用一种怪怪的眼神儿回头看了看我,一晃而去。
“今天真奇怪!”我好像有些魂不附体的感觉,在学校里也是怪怪的,不像往日那样,在课间和同学们玩耍,而是自己靠着窗户站在那里发呆。看见同学们欢快的跑来跑去,仿佛自己在梦中一样。
回到家后,门却紧锁着,我敲敲门,没有回应。“这人都去哪儿了?”我奇怪的想。发现凉台的窗户还开着,我就爬了进去。我还没学会用钥匙开门,那门上的暗锁我转来转去怎么也打不开。脖子上挂着一把钥匙是做做样子的,怕被爸爸骂。
肚子很饿,厨房里什么吃的都没有,“正好,我想吃葱花油饼,我自己做做试试,还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啊!”我心里想着,来到凉台拿起一根大葱扒皮,顺便看看窗外有没有人回来。突然,看见了二哥正向这边走来。我心里一阵儿高兴,“这下可好了,我不用做饭了,二哥回来他会给我做饭的。”
当我正想高兴的喊二哥的时候,一下子止住了兴奋,张开的嘴巴像被什么堵住了似的,二哥俩字还没说出口,就被硬噎了回去,紧接而来的是心情有些沮丧。二哥的表情非常的难看,脸色苍白,脚步沉重,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看二哥的样子,我心里想,“可能爸爸妈妈又打架了?”我习惯了,大不以为然。
二哥推开门,走进屋里,直愣愣的看着我。我小心翼翼的叫了一声:“二哥!”他没答应,径直走进客厅,坐在沙发上,随手从茶几旁边拿起一桶白色的塑料大壶,里面装的是散白酒,脖子一昂就开始咕咚咕咚的大喝起来。
我经常看他们喝酒,但从没见过这样喝酒的。我像犯了错误一样,小心的站立在客厅的门口,吃惊的看着他,不敢问也不敢阻拦。
也许,是喝了酒的缘故,他苍白的面容开始变红,但眼神儿里流露出来的悲哀却怎么也不会使那红润的脸夹变得好看。
我小声谨慎地说:“二哥,别喝了。”
他没有理我,仍就是不停的喝。不知道是喝不下去了,还是喝够了,放下酒壶,抬头傻愣愣的盯着我。我对二哥的反常举动有些莫名其妙,我在努力检查自己,这些天来有没有不听话让他生气?脑子快速的回想着这几天我的行为,“我也没有闯什么祸啊,即便是平时淘气些,那也到不了让他如此伤心的地步啊?”
他突然向我招手说:“过来,过来。”
我站在那里不敢动,只是看着他。他看我没有反应,突然大喝一声:“叫你过来听见没有?”我被吓得浑身颤抖,像虫子一样慢慢的蠕动到他面前。
二哥从兜里掏出10元钱,对我说:“你去,到小商店里买饼干,买糖,想买什么买什么。”说完就趴在沙发的扶手上,呜呜的哭了起来。
“这是干什么?为什么这么大方给我这么多钱?又为什么哭?”
正当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还站在那里发愣时,二哥忽然大吼一声:“快点儿去。”
我才猛然惊醒般,接过他递给我的钱飞快的跑了出去,“现在看来说什么都会惹他发火,弄不好还要挨顿揍,只有听话是明智的选择。”我一边跑一边想,心还在扑腾扑腾的跳。
“二哥今天太奇怪了,他到底怎么了?平时给我零花钱最多也就两毛钱,特别高兴了才会给我五毛钱,是不是不打算给我做饭吃了?要我拿这钱买饼干?他为什么哭的那么伤心啊?是不是爸爸又骂他了?还是爸爸和妈妈又打架了他很伤心?”我一边跑,一边琢磨。
我也没什么心思买好吃的,从来也没有过手里撰着这么大的钱买零食,心里很难受的滋味儿,又是心疼钱,又不敢不从命。“如果我什么也不买,回去他会不会打我啊?买什么呢?尽管平时我很嘴馋,但我也是个很懂事儿的孩子,不想在大人伤心的时候花钱买零食吃。哎呀!算了吧,就听他的话,让买什么就买什么吧。”
我跑到小商店里,刚一进门,小商店的主人用一种惊奇的眼光看着我对另一个人说:“是她姐姐吧?”
我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随口问道:“我姐姐怎么了?”
只见那个人支支吾吾地说:“没,没怎么,看来这孩子还不知道。”
我看着老板娘奇怪的眼神和支支吾吾的样子,联想到二哥反常的举动,我便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难道姐姐出什么事儿了?”
“什么事儿啊?我姐姐怎么了?”我迫不及待的问。
“你真不知道啊?哦,没事儿。”她像要说点儿什么,但又没说出来。
看着她们奇怪的表情,我的心突然有种说不出的紧张,心砰砰直跳。
“给我拿糖,还有饼干。”突然想起来这儿的目的,硬逼着自己完成一件重任一样,我把钱递给小商店的主人。
“要多少?”她接过钱问。
“随便!你看着拿吧。”我也没了主意,把这种自主权交给了别人。
“十元钱都买吗?”她问。
“她倒希望自己做一笔大生意,哼!我偏不买你的帐。”我心里想。
“不,还是买5块钱的吧。”我也不知道买多少好,本不该买,但怕回家不知怎么向二哥交待。一想到他那悲伤的表情,感觉脊背都在冒凉气。
小商店的主人分别从货架上取了饼干和糖果包好递给我,找回五元钱:“给你,拿好啊。”
我从她手里拿着包好的饼干糖果,接过找回的零钱,转身要出门。但心里仍然放不下,回过头来又问了一遍:“你刚才说我姐姐,她到底怎么了?”
老板娘抬起头来用惊奇的眼神儿看着我,连忙有意遮掩着说:“没怎么,没事儿,你快回去吧。”
见问不出什么来,我只好推开门走了出去。一路上想起小商店的老板娘怪怪的眼神儿,说话吞吞吐吐,想起二哥在家里不停的大哭,凶猛的喝着白酒,感觉姐姐有什么不幸将要发生。
“今天真是太奇怪了!从早上开始就奇怪,好好的天气突然就变成这样了,阴沉的让人透不过气来。我怎么感觉呼吸不畅啊?学校里老师同学也都怪怪的,路上的行人也怪怪的,好像都不认识我似的,为什么都异样的眼神儿看着我啊?我是谁?我是不是在做梦啊?快跑!快跑回去看看二哥,他现在还在哭吗?”
我加快了脚步,小商店离家不远,就在这个楼区,没几步就跑回家里。
只见二哥仍趴在沙发的扶手上,呜呜大哭,那声音听上去异常悲痛。我实在忍不住,大着胆子问他:“二哥你怎么了?你哭什么?”
我这一问不要紧,又使他捶胸顿足的嚎啕起来,像喘不过气儿来一样。
我站在那里呆呆的看着他,不敢走向前去。看他撰紧的拳头和那因痛哭而扭曲的脸,生怕一走近他,那两只大手把我捏得粉碎。
过了许久,哭声渐渐小了,他一边呜咽着使劲儿的咽了咽气息,努力的想让自己说点儿什么,但是,气息堵在他的喉咙里发不出声音来,像是憋了许久要窒息的样子,突然又发出“啊!”的一声凄厉的嚎叫,接着又是一阵儿“呜,呜!”的悲哭,那宽阔的肩膀不停的颤抖着。
看到他如此伤心,真不知道该怎样劝慰他,只能是默默地等,等他自己恢复平静。
他从沙发上站立起来,踉踉跄跄的几步来到姐姐房间的门口,右手扶在门框上,头趴在那支撑着门框的胳膊上,又痛苦的发出了悲凉的哭声。那声音像无数把利剑,在猛刺我的心脏。
“这次家里绝对出大事儿了。”他的样子告诉我。可我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见二哥伤心的样子,感觉天塌下来了似的。
二哥痛哭一阵儿过后,抬起头来拭去脸上的泪水看着我,呜咽着说:“把你大姐所有的衣服全部找出来,一件儿也不留,打一个包给我。”说完,接着又是一阵儿止不住的哀嚎!
我愣愣的站在他的身边,企图安慰二哥,或者劝说他。我谨慎的问:“大姐今天就要去上班吗?”
自从大姐那次离家出走后,回来就没再上学,想起前几天曾听二哥说过,要给大姐找个工作,好像到一个林场去干活儿。我还以为大姐今天就要到林场去上班,所以这样问。
“嗯!”他沉重的点了下头,眼泪一大串儿一大串儿的滚落下来。
“那里离家远吗?什么时候回来?”我心里哆哆嗦嗦的问他,生怕哪句话说的不对,在惹他痛哭起来。
二哥沉默不语,茫然的眼神儿盯着墙面,不知道是在想着怎么回答我的问话,还是想着自己该如何面对我的问话?
许久,他拭了一下脸上的泪,使劲儿的从嗓子眼儿里挤出一个字,“远。”接着,又一股眼泪顺着鼻子滚滚而下。
“二哥,你要是这么伤心,那就别让她走了,我帮你去劝她,她怎么这么不懂事儿?知道你这么伤心还走什”
我还没有说完,只听二哥突然大吼一声:“叫你收拾衣服抓紧去!”
我被吓得猛一哆嗦,吃惊的看着二哥的面孔,黑黑的鼻孔涨得好大,像两个山洞,里面还有悲伤的液体流出,眼睛瞪得也好大,泛着血红的光,那充满怨恨的光芒仿佛足以能把一头大牛杀死!我的心一下子缩紧,尽管腿不听话,但还是以最快的速度,跑到姐姐的房间床上chuang下的胡乱翻腾,心里一直在不停的发抖。
从姐姐的衣柜里,找出了她平时最喜欢穿的,红色上面印有黑色凤尾图案花纹的条绒外套,一套浅灰色的西装,还有白色的胸前绣着精美花朵的衬衣。我曾经做梦都想拥有一件这样的衣服,好几次拿去偷穿被姐姐发现了挨了顿胖揍。
“这些都是我和妈妈卖菜挣来的钱给她买的,妈妈真偏心眼儿,我挎着框去卖菜挣钱,一件衣服也不给我买,光给姐姐买,她还不听话,净给家里添乱。”我心里想着,匆匆的打了一个包裹递给了二哥。
二哥接过包裹又四处查看,抬头看见了墙面上挂着一副是姐姐买来的明星美人图挂历,上面是刘晓庆微笑着的图像。
二哥紧紧的盯着挂历看了一会儿,问我:“这是你大姐买的吧?”
“嗯!”我回答。
“拿下来!”二哥命令道。
我听话的搬来一把椅子,站在上面,小心的把那本挂历摘下来卷好,递给二哥。
二哥又向四周张望着,似乎还在寻找着什么。他看见靠在窗前的桌子上摆放着的镜子,还有郁美净牌雪花膏,梳头的梳子,等一些物品。
“把那些东西也都收起来!”二哥命令我。
我听话的一件一件的收拾大姐的物品,心里全然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一直以为,“姐姐可能出远门了,这些东西用得着,但是那本挂历拿着有什么用呢?难道喜欢刘晓庆喜欢到这程度吗?走在路上还要看着吗?这本挂历对她又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呢?二哥又这么伤心难过,是不是有点儿小题大做啊?”我心里琢磨着。
当我把大姐所有的物品统统包好后交给二哥,他又不放心的四处巡查,确信实在没什么可拿的了,拎着包裹准备出门。
我在他身后小心的跟着,我也想在大姐临走之前去看看她,尽管她总是打我,但一想到她要出远门儿,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心里不免又有些留恋起来。见了她也许会说些叮嘱她的话,但决不会像二哥那样“小题大做。”
二哥走到门口,回头见我跟在他的身后,问道:“你干什么去?”
“我跟你一起去!”我回答。
“在家呆着,哪里也不许你去!”脸上依然淌着泪水。
“为什么?我要去找咱妈。”我委屈的要哭。
二哥突然又大吼一声:“老实在家呆着,我看你敢动?”他满脸通红,目露凶光的看着我,说完头又趴在那支扶住门框将要推开房门的胳膊上,嗷嗷的哭泣起来。
我吓的站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等他又是一阵儿伤心至极的悲哭过后,我又小声的问:“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去找咱妈?”
二哥低着头犹豫了一下,换做温和的语气说:“天快黑的时候吧。”感觉自己回答的不对,突然又改变了主意说:“你别去了,听二哥的话,你就在这儿,哪儿也别去,别去老房子。”说完推开房门,哭泣着踉踉跄跄的走了出去。
“不行,我得去,我不能听他的,我走小路,他看不见我。”
二哥如此大悲的情绪,给我的感觉不大对劲儿,但又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还不知道妈妈会怎么样呢?
不敢在多犹豫,我顺着小路飞快的跑着,脑子里不停的闪现着各种画面,“爸爸骂人,妈妈在哭,倔强的大姐可能也再抹眼泪。”
一想到大姐倔强的性格,心中不免对她腾升出一股恨意,“你多大了?不好好学习到处乱跑什么?搞得家里乌烟瘴气的。你明知道家里困难,有一套新衣服就行呗,还光买,惹得爸爸妈妈打架。这一次你又搞什么乱子?不让你走就别走呗,你不嫌家乱非要在制造点儿事端吗?”我一边跑着,一边在心里埋怨着大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