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小小的窗子,看见四合院边角的草房里陆陆续续的走出了些许丫环家丁,最后到的才是穿着大氅的三位柳家小姐,见状,柳钰也不敢马虎,拿着梨儿收拾好的包袱披上斗篷也走了出去,跟三位姐姐站在一起,梨儿自始至终都跟在柳钰身边。
走近了才看见柳银枫身旁有个穿宝蓝色斗篷的女人,细长的黑发好像绾的并不精致,带着兜帽也能看见丝丝缕缕飘扬而出的发丝,尽管她低着头,但高挑的个子还是让柳钰稍稍看清了她的脸。她是个美妙的女人,凝脂般的肌肤将她眼角淡淡的鱼尾纹掩盖的几近完美,柔美的五官似乎能看出她曾经的风华绝代,两弯烟眉似蹙非蹙,一双秋水翦瞳半阖着,没有焦距的盯着脚尖前的土地。她应该就是柳银枫和柳青桃的娘亲,甄婉。据说是甘愿追随柳霖云做妾也不在乎,结果被家族逐出的名门千金。
柳钰环顾了一圈,发现少了两个应该跟她们一起上路的人,不禁好奇的扯了扯柳银枫的白衣,用楚楚可怜的无辜眼神望着她问道:“哥哥们哪去了?”岂料柳银枫杏眼一睁,“刷”的捂住了柳钰的嘴,用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凶狠的样子轻声喝道:“住嘴,还想不想让你哥哥救你出去了。”
“他们可救不了你们了。”
粗犷的男声在背后响起,吓得柳银枫浑身颤了一下,扭头时便看到了差头那张刚毅黝黑的脸。只见他面无表情的招招手,院外便直接飞进了两名衙差,一人携了一只麻袋,平稳的降落在了他们差头身后。
“丁头儿,这两个贼子妄图逃跑,被值夜的弟兄敲晕后带了回来。”一个膀大腰圆的衙差冷声冷语的向差头报告。
“嗯,回头给他们点赏钱。先把袋子解开把人弄醒放出来。”
“是!”
柳钰一双桃花眼睁的溜圆,妈呀!连押解的官差都是武林高手,看这轻功好的,那么远都能飞过来,这要跑起路来可是前景甚忧啊。回头再看柳红樱,这妖媚女子此刻一副冷面,没有丝毫表情,反之,倒是柳青桃一脸的懊恼和焦急,至于柳银枫,这厮除了蹙眉压根就别的表情了。
麻袋一解开,柳钰便愣住了。虽然有想过以柳红樱和柳钰的样貌做底板,这两个哥哥的摸样一定十分俊朗,却没想到他们简直是尤物!那个稍大一点的是柳钰同父同母的哥哥柳子榛,此刻他昏睡一般静静的侧坐在衙差的怀里,青丝松松的绾在一侧,将一张轮廓分明的面容隐匿在其中。
而另一个约莫同柳钰差不多大的就是老五柳子榕,脸上仍带着孩童般的圆润,确是个粉雕玉琢的娃娃,扇形睫毛安静的盖在眼睑下,白皙的脸庞透着安详,如同安睡在母亲的怀里一般。
还没容柳钰把口水流出来,衙差便拿出一个小瓷瓶拔掉软塞放在了两个大美人的鼻下,不到一秒,柳子榛的眉头便轻轻地抽动了一下,随即睁开眼睛露出了那双流光溢彩的黑瞳。柳子榕在柳子榛之后也醒了过来,红润的小嘴不满的嘟着,可爱的表情让人好像掐一下啊!
“子榛,子榕,你们还好吧?”柳红樱略眼角带的薄怒瞪了衙差一眼,似乎是在怪他们的粗鲁,随即迎过去扶起来二人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没什么大碍才拖着朝柳钰她们走过来。
差役也懒得搭理这群人,点点人都到齐了就开始死命的催促他们上路。
因为人数太多,队伍出现在官道太招摇,衙差们便从小路抄近路到达惠阳城外郊。
这一路上,柳钰算是大开眼界了,没有车马没有优良的水食,简直苦不堪言。柳青桃因为走的慢跟不上队,已经被抽了好几鞭子,厚实的大氅和青色的衣衫已经沾满血污而且裂开了很大的口子,而甄婉因为是夫人级的女眷,官差们不便太苛责,便派了个人专门架住她,对于甄婉现在不死不活如行尸走肉的状态,倒也省事。初冬的风虽然不是十分凛冽,却也透着刺骨的冰寒,手不自己搓着的话很有可能冻僵,而柳青桃这种官家千金小姐细皮嫩肉,如何抵御的了如此严寒?所以,不消片刻她已经僵硬的走路直栽了,清秀标志的小脸也冻成了青紫色,薄薄的丹唇更是一片暗紫。
“青桃,你再坚持一下,还有两个时辰才到惠阳城,你再挺挺!”柳银枫面容焦急的搓着她的双手,不停的哈气,只是柳青桃的脸色却越来越苍白。
“你让开,我来。”
低沉中透着清凉的男音从头顶传来,柳子榛微眯着眼睛扫了柳青桃一眼,随即解下自己的外衣和大氅包住柳青桃,一个使劲便将她打横抱在了怀里,然后二话不说继续赶路。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就在刚才,他似乎对柳红樱和柳银枫使了个眼色……抓抓头发,柳钰向四周望了望,现在是在翻一座山,据衙差说翻过山就倒惠阳城外郊了。如果柳子榛他们想动手的话,这个山岭无疑是最合适的地点,别人看不见她,她却看得见别人。
正思索间,便听得几声尖利的破空之音,紧接着在后尾守卫的衙差瞬间便倒下去十数个,个个是正胸口中箭,当场身亡。再回头时,队伍前便多了十个蒙面黑衣人。
“不想死的话就把人交出来。”为首的黑衣人声音冷冽,完全听不出任何情绪。
“职责所在,恕难从命。”差头大哥自己翻身下马,身后仅存的几个衙差也自觉地翻身下马来。
瞬间,柳钰感觉到一阵暗流涌动,气压低的几乎无法呼吸,黑衣人冰冷的气息犹如一条巨蟒,似乎准备随时将所有人都吞入腹中,她的大脑在飞快的转动着,这些黑衣人是柳霖云以前的旧部?还是柳红樱召来的?一团团乱如麻的东西把她的思绪都搅混了,只觉得这柳家可谓复杂之极,柳相真的是因通敌叛国才举家流放的?柳红樱究竟是什么人?还有柳子榛,这个浑身散发着威仪的男子又是什么人?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黑衣人尾音刚落,整个人便如离弦之箭执着银剑扫向差头。
差头人向后一仰,身子几乎呈九十度与地面垂直,剑锋堪堪削掉了他鬓角的一缕发丝。紧接着,他迅速踢脚朝黑衣人的右手胸膛踢去,这一脚如果踢到实处的话肋骨能直接把肺叶给戳破了,黑衣人功夫倒也甚高,迅速后翻,回剑,出脚,直取敌人小腹。如此一来二去,
两队人马厮杀的昏天黑地,刀光剑影中泛着浓重刺鼻的血腥味。
瞥眼看去,已经有三四个官差护着几位小姐和甄婉朝后退去,而柳子榕也找了个棍子横在当胸,处理后方偷袭的人,此刻他秀眉中带着稚气的小脸满是戒备,却有了些男子汉的气概。侧头看向柳红樱,她紧紧盯着中心的战场,右手则卷着一条长鞭覆在后腰,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让柳钰忍不住皱眉,这柳红樱是个练家子,她到底是什么人?只是简简单单的柳府大小姐么?
稍稍正色后,她忍着胃里巨大的翻腾,强迫自己将一片片鲜血当做番茄酱,捡起一根胳膊粗的木棍,游走在战场外围,瞅准了时机便朝一个被黑衣人踢翻在地的衙差后颈敲去,闷结实的话这人铁定晕过去。卯足了劲从他背后挥下木棍,下一秒却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攥住了手腕,刚要挣扎,那人却猛然施力,手腕一阵剧痛,木棍便应声落地,而那名衙差丝毫不知自己刚刚性命堪忧,爬起来之后重新加入了战斗。
柳钰眼睛冒火的转过身,二话没说就朝柳子榛飞起一脚,柳子榛也不是吃素的,左手依旧抓着她的右手腕,身子轻轻一晃便躲过了柳钰的攻击。双眼微眯,危险的盯着柳钰道:“六妹,莫要急躁。”
“急躁急躁,我急什么躁!衙役们已经呈包围圈朝那些黑衣人靠拢了,他们现在正缓慢收缩包围圈,这个衙役是最薄弱的一个切入口,打晕了他那些黑衣人就能击败衙役,我们就有救了!”此刻,她的小宇宙被点燃了,说话都口不择言不经大脑了,这种百年难遇的逃跑机会天天都有?
柳子榛的那张俊朗的堪比漫画里万年小受的脸明显阴下一层黑色,他漆黑神秘的幽瞳里闪一道精光,抓着她右手腕的左手一用力便将她整个人拉到了他的眼前,她甚至可以感受到他过灼热粗重的呼吸,和起伏剧烈的胸膛里稳稳的心跳:“柳小钰你知不知道,那些黑衣人也是我们的敌人,让他们带走我们,还不如直接把我们都杀了……”他将怒意强行压制,也尽量把声音放低,所以听起来更像是咬牙切齿,实际上柳钰觉得他真的在咬牙切齿……
“那他们为什么来劫我们,这可是跟朝廷过不去啊,谁这么脑残!难道他们是落井下石的仇家?”
“自然是他们以为鬼书还在我们手上。”他半恼半嗔的松开柳钰,后退了两步。
“我……”舌头一打结,柳钰霎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鬼书是啥,跟我们有啥关系,她是一概不知,跟她说这些管屁用。下意识,她强装作理直气壮的仰起头:“那我们就跟他们死磕到底!”
“罢罢罢,柳家迟早毁在你们手里……”柳子榛怒其不争的表情显而易见,似乎柳钰就是活生生的孔乙己一般。当然,如果他知道谁是孔乙己的话……
片刻,他望了一眼远处的血腥,忽然凤眼一眯:“你现在给我好好呆在这儿,逃是逃不掉的,就算侥幸逃掉了,也得躲躲藏藏一辈子,像老鼠一样只能生活在阴暗的地下。所以……”他忽然正视着她,眼中是一望无底的深渊,“你且吃好睡好,二哥绝不会让你落入那些宵小之手的。我们就是逃,也得逃的让朝廷哑口无言。”
柳钰愣住了,他在那一瞬间自然而然流露出的兄长之情让她心下一软。这究竟是怎样的一个男人,并不算体贴温柔,却让人牵肠挂肚,五官俊朗柔美似弱不禁风的夫子书生,但偏偏那双犀利的凤眸时不时透露出一种让人胆寒的锐利,浑身缠绕着是让人忍不住停步观瞻的浩荡之气,他真的只是柳左相侍妾的儿子,一个普普通通的过气贵戚么?
耳边陆陆续续传来一阵马蹄声,当柳子榛第四次踢开欲抓我们的黑衣人时,远处飞奔过来一队着装整齐的军队,大约二十几人,各个身穿金甲,头戴冲云盔,胯下骑一匹枣色壮马,提着一杆赤柄红缨枪。二话没说便加入了战斗,只消三两下,黑衣人便溃不成军零零散散的逃开了。而那队从天而降的神军,也犹如幽冥鬼域的魂魄一般,齐刷刷的离开了,整个过程也只有半盏茶的功夫,除了马蹄声之外他们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直看得柳钰目瞪口呆,如此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精骑,非皇家的手笔不可及,可这荒郊野岭的边陲之地,怎会有一支神勇的皇家铁骑分队呢?
下一个瞬间,柳钰忽然顿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