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做一件坏事就一定会有报应?我不清楚,但我昨晚修理了游侠之后,回到家,就一直觉得不大舒服,隔天一早起来,头重脚轻,全身发寒,险些没撞上墙壁。
“感冒了,我开药给他。”医生对妈这么说着。从两年前开始,我就一直没去过医院,连诊所都不曾去过。看来车祸带给我的不只是对脚踏车的恐惧而已。
妈替我请了假,吩咐了一些事情之后,就带着担忧的眼神出门上班。也难怪,爸出差还没回来,妈又没办法请假,自然只能把我一个人留在家里。倒在床上,躲在棉被里,一边擤鼻涕,一边抱怨。真是的,铲奸除恶是好事一桩,我为什么还要受到这种报应?
窗帘遮挡阳光,我渐渐醒来,抓起床边的时钟。现在几点了?我定神一看,已经晚上六点了!妈要八点才回来,我放下时钟,正打算继续昏睡,门铃声却忽然响起。呵,如果说这是我修理游侠的报应,那么这个报应还真是让我欲哭无泪!感冒也就算了,还得应门?
我以一声叹息作为抱怨的结尾,穿上裤子,走到门前开门。门板往屋内移动九十度,站在我眼前的竟然是香婷和十三妹!
“怎么会是你们?”我失声问道。
“听说你生病了,我特别来看你。”香婷带着她招牌式的纯真笑容回答。
“那十三妹你”我已经全身发寒了,却还要对着这么一位冰山美人问话,真是沉重的报应
“她说要到你这里来拿东西,我是陪她来的。”十三妹冷冷的回答。
也对,你是不可能会探任何一个男生的病的。听十三妹这么一说,我才想起香婷有一本小说放在我这里,而且这本从租书店租来的小说,还书期限就是今天!我看了看李香婷,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她也笑了出来,看来她知道我已经想起来了。
“那本小说在我书房的桌上。”我正打算到书房去拿那本小说,李香婷却阻止了我。
“没关系,我去找就好了,你不是感冒了吗?先回床上去休息嘛。”她体贴的说着。我还来不及回答,她就径自向书房走去,我也只能苦笑加上摇头,感谢她的细心。走回卧房,我倒在床上,一回头,却看见十三妹也跟着走了进来。
“你想做什么?别乘人之危!”我叫喊着。
“你想太多了,我要是想出手,你还会活到现在?”十三妹冷笑着回答我,唉,没办法,她说的是事实。凭我现在的体力,可能连班上一向体弱多病的小乖都打不赢,更何况是拥有“火云掌”绝学的十三妹!
“还以为你挺健康的,结果还是感冒,看来你也没健康到哪里去嘛,”十三妹抓到机会狠狠的损我一番。“真是表里不一。”
表里不一我忽然想起游侠,他也算是表里不一吧,我这么好的一个伙伴一阵悲哀涌上心头,我不发一语,只是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每个人都是表里不一的吧。在人前展现的那一面往往不是真实的面貌。”我从紧靠着墙壁的床上爬了起来,背靠着墙,对十三妹说。
“呦!发烧烧坏头脑,开始演讲啦!”十三妹的炮火仍然没停。
“不是的,”我若有所感的看着她,又叹了一口气。“本来就是这样,不是吗?每个人真实的面貌都和他在人前的表现不同,而且那些真实的面貌往往都令人不敢置信。”我试着解释刚才的话。
“是吗?”十三妹脸上难得出现若有所思的表情。“不过你也不一定有看到所谓真正的面貌啊!”
“怎么说?”她的话让我有些惊讶。
“根本就没有所谓真正的面貌!每个人在不同的时间,空间里所表现出来的外表都不一样,这些面貌哪里有真正的和虚伪的之分?只是表现出来的外表不同罢了!而且你在这个时间,这个空间理所看到的情景,难道就是真相吗?光凭动作,语言和表情是看不出一个人的真实面貌的!”十三妹越来越激动,一口气说了一大段的道理,这是为了反驳我才想出的言论吗?但不管怎样,这些道理的确命中我的内心。
昨晚我看到的游侠是真正的游侠吗?还是我所看到的只是因误会和错误而被我的脑海丑化的影像?但是
我越想头脑越混乱,不禁甩了甩头,十三妹看到我这个样子,大概是想起自己刚才激动的言语,于是她那一大段的言论总算停了下来。
“真是的,我大概是被你传染了,怎么会跟你一起发疯?”
接着,我的卧房里维持了一分钟的沉默(对我而言,面对十三妹寒冷眼神的一分钟几乎等于一世纪!),然后香婷才走进卧房来。
“云进,你怎么把小说放在抽屉里,然后跟我说它在桌上?害我找了好久耶!”香婷的眼神里有一点责备。与其说是责备,倒不如说是顽皮的娇嗔吧,她纯真的笑容和责备的眼神混合在一起,让人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是是是,是小的忘记了,害娘娘找了那么久,小的给您行大礼陪罪!”我一边这么说,一边装出要下跪的模样。
“喂!何云进,你不必跪我啦!你在感冒呢。”李香婷露出弄巧成拙的懊恼表情,我跟十三妹都笑了出来,我伸下床的右脚自然也缩回了床上。香婷显然知道自己被我耍了,装出小孩子那副“我不理你了”的模样,转过身去,背对着我。
“嗯祝你早日康复。”香婷说。很平凡的一句祝福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竟是让人如此温暖,我想就算十三妹现在用冰冷的眼神二十四小时瞪着我,我也不会感到一丝寒冷!
到了离别的时候了。我打开门,准备送她们出去,香婷走了出去,对我露出调皮的微笑,十三妹则是保持着冰冷的表情。
“祝你—”十三妹忽然迸出两个字来。
“嘿!别祝我什么,每次被你祝福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虽然损了她一下,不过还是为她难得的祝福感到惊讶。
“也好,反正我不想祝福男生。”十三妹点头同意我的建议,走出门去。
我关上门,又回到床上躺着。今天是什么日子啊,以往的思维完全被推翻了,游侠的真实面貌,十三妹三百年才出现一次的对男生的祝福,全都挤在今天出现,这也是报应的一部分吗?我用棉被蒙着头,脑中一片混乱,以往深信不疑的定律在今天全部瓦解,现在唯一让我深信不疑的,只有香婷的微笑
在家里又躺了两天,总算恢复了体力,重新回到学校。放了三天的“病假”,差点跟不上理化课,幸亏有香婷的理化笔记帮忙,不然我绝对会成为河童老师机关枪的枪下亡魂!虽然我一直是班上的第三名(第一名是小乖,第二名是睡美人),没办法爬到第一,但我可不希望从前三名中消失。
“香婷,这一次月考从几号开始?”下课钟声一响,我就忙着问香婷这次月考的日子。
“下下礼拜一。你怎么那么着急?”
“我有三天没来上课耶!不赶快跟上进度怎么行?”
“别那么紧张嘛,还有时间准备呀。对了,你的脚踏车训练怎么样?”
“这个嘛”还是突破不了三秒,我只好以一脸尴尬的表情看着香婷,附加一声叹息。
“还是没有进展吗?”
“嗯”
“这样子啊那明天早上你陪我去写生好不好?”她兴奋地看着我。
“写生?”
“对啊!我要去参加写生比赛,你可以陪我去吗?”
我从香婷眼里读到期待万分的眼神,看来这回我是非得去帮她布置画架不可了,就算我在明天(珍贵的礼拜六)和浩南他们约好的斗牛比赛会爽约,就算我有被小乖和贵公子“围炉”的可能性,但我还是点了点头。
“好吧,我陪你去!”
“太好了!”香婷发出欢呼声,完全无视于讲台上女班长威严的吼声,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她拉住,告诉她现在的时间是九点十分,已经上课了!
坐在位子上,我看着右边手舞足蹈的香婷,不禁苦笑。明天会是一个怎样的周末呢?
要踏入自然不一定要到日月潭或阿里山去,一片花圃就能让人感觉自然的生机。写生也是一样吧,不需要到特别美的地方去,毕竟画家所画出来的意境比画的环境更重要。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这场比赛的地点选在一个翠绿的郊外,一个晴空万里的早晨。但我可以肯定的是,这害我要背着香婷的画具徒步走上好一段路,才能到比赛场地!
“云进,你还好吧!”香婷关心的询问我。
“我我真不知道如果是你一个人来参加会有多累!”我气喘吁吁的回答。真是丢脸,想我在篮球场上锻炼了好几年,竟然负重能力如此之差!看来要努力的不只是突破三秒而已。
香婷笑了笑,就开始布置画架,我们选了一个小池塘边的草地,正如同我所说的,美的东西不一定要到日月潭,现在这个小池塘边翠绿的草地不也很漂亮吗?
“我等一下要开始画了,你要先去哪里?”香婷一边调色,一边问我。
“我就留在这里看你画吧”
“这样啊”香婷的脸红了起来,看来似乎有点不好意思。真奇怪,怎么每个画家都不敢在有旁人注视的情况下创作?
我伸了伸懒腰,随便找了一棵树坐下,看着前方不远处香婷拿起画笔涂抹的情景,悠闲的情绪让我的睡意开始肆虐,我把帽子的前缘向下拉,眼前的一切开始变的黑暗。
真是奇怪,在我面前怎么会有一个这么大的时钟?而且还是反方向旋转的!我看着眼前怀表式的被放大的时钟,和表面上不断逆时针转动的时间。表面上的不只是时针,分针和秒针而已,还有一个白色的里程表式的格子,和不断移动的公元和日期。时间在我眼前不断倒数,忽地停止不动,一股凉意直冲上了我的背脊。
车祸的日期,被放大的令我避之唯恐不及的过去横在我的面前。整个视线忽然开始扭曲,玉婷的身影轰然出现在我的视网膜里。车祸时撞上的山壁,原本可以获胜的比赛,我在医院作复健测试时的情景,玉婷在死前问我的问题,所有的两年前的一切一切,像是要对我作永世的逼问,连玉婷的问题也像是从重音音响里传出的特大音量的音效,震撼着我的耳膜。
“车子和我哪一个重要?”
“如果我和整个世界在后方向你求救,你会丢下车子和荣誉回头来找我吗?”
“车子和我哪一个重要?”
不断重复的问题,我根本无力回答,眼前的玉婷却伸出了手在拉扯着我,手腕上还带着一抹鲜血。我的脑子不断被令我恐惧的问题轰炸,脑海一片混乱,眼前的玉婷越来越近
“我我”视线似乎越来越清楚了
“我,我玉婷!!!”眼前的世界陡然变的清晰,我环视四周,亮绿色的草地和清澈的池塘,场景没有改变。眼睛正视前方,忽然接触到一双熟悉的温柔纯真的眼神。
是香婷。跟上次在车棚一样,她的眼框里除了关心还有些许的湿润。
“你作恶梦吗?”她用轻柔的语气问我。
“嗯”我仍然在树下,果然,只是一场梦。
“你画完了吗?”我试图转移话题,好让她的眼框干燥些。
“嗯!”幸好,她重新露出了笑容。“已经交给评审他们了。”
“真可惜,我来不及看到。”
“你还敢说!在树下打瞌睡还会作恶梦,害我担心死了!”她的眼神里有点调皮和责备,我抱歉的笑了笑。
“是是是,小的活该,等会儿请你喝凉的好不好?”
“这还差不多!”她露出得意的笑容,紧接着就是我两的哈哈大笑,刚才围观的参赛者看见我们两个这副德性,纷纷摇头走开,大概以为我们两个发神经了吧!管他的,我现在什么都不想了,因为我明白,眼前的女孩是我的胜利女神!
要请人吃高级的西餐厅,必须要到处找寻,但如果只是单纯的要请人喝一杯饮料,诚意比吃的质量还重要,那么随处都可以找到一个歇脚的场所,喝杯清凉的饮料!现在我们的情况就是如此。
从郊外走回市区的边缘,几乎是立刻的,我们就找到了一家泡沫红茶店。找到位子坐下后,我们各点了一杯红茶,香婷在服务生走后用一种担忧的眼神看着我。
“云进”
“什么事?”
“你刚刚是梦到玉婷吧”意外的,我发觉她的眼神里带着我从未看过的忧郁,令人心疼。
“别提了,”我搓了搓手。“那是一段恐怖的记忆,我不希望再回想了。”
“可是她对你很重要不是吗?”
“不过我觉得你对我更重要”
这句话一出口,四周的空气全都为之凝结,香婷的脸忽然红了起来,头低低的,我也有点尴尬。为什么我会说这句话?我问自己。香婷对我我忽然脸红心跳了起来,什么时候,她的名字在我的心里已经被去除了姓的部分,只留下一个亲切的称呼?
脑海里再度闪过回忆,不过这回却和玉婷无关。忽然想起香婷的笑容,以往的快乐时光不断在脑子里出现,这难道我
我们就这么维持了五分钟的尴尬,直到服务生把我们的红茶送上来,香婷才略为抬起了头。
“你攀岩车的练习怎么样?”她喝了一口红茶,问我。
“还在努力。”我也喝了一口红茶。“有时候一个人练习都觉得很无助好象四周围都没有自己的伙伴,自己却又无法应付”
“云进”我忽然发觉,她对我的称呼也去掉了姓,莫非她也
我甩了甩自己的头,今天的自己似乎有些神经质。
“这样吧,”她突然恢复兴奋的神情。“让小乖他们帮你好不好?”
“嗯好啊,这样子我可能会比较有勇气去练习。”
“那我今天晚上打电话告诉他们,这样明天他们就可以去你家了!”
“好啊不过你可以来吗?”我是怎么了,竟然想约她
“嗯”她低着头,犹豫了一下。意外的,心脏有停顿的感觉。
“好啊!”她抬起头来,抛给我一个纯真的微笑和肯定的回答,我确定,这两者让我一样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