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月满天
我正吃饭呢,电话铃响了。看看号码,眉头不由皱起个疙瘩:“喂?”
“我要离婚了。”
“哦,恭喜你。
这个打电话来的朋友,距离说远不远,关系说近不近。喝醉酒半夜十二点都敢给我打电话,如此这般搞过几次,我怒发冲冠,以后就直接把手机关掉了。所以他学聪明了,专门抓我不可能关手机的时间来电话。
第一次:
“我要和我老婆离婚。”
“为什么?”
“没文化,不解风情,不懂浪漫。”
“你懂吗?”
“我会写诗还能不懂浪漫?”
“会写诗就懂浪漫?”
我的刻薄像仙人球上的刺,扎得他把电话挂了。
第二次和上一次间隔三个月。三个月啊,世界如此美好。结果好死不死的,这个电话又来了。
“我失恋了。”
“嗯?”
“我爱上一个女诗人。可是我又失恋了。”
“嫂子知道不知道?”我冷静地捅他软肋。
他沉默一下:“呃,知道……”
“她怎么说?”
“她说,也就我能容忍你,爱你,换个人试试!”
“她说得对。”
……
我的刻薄快成倚天剑了,寒光闪闪的,吓得他又把电话挂了。
底下再来的电话就没什么含金量了,大不了就是给我出选择题:
“哥们叫我吃酒,老婆叫我接孩子,我该干什么?”
叹口气,不为他,为他背后那个女人,答他一回:“先接孩子,再吃酒。”
三个半小时后,电话又打来了,头大舌头大。我问他:
“你把孩子接回来没有?”
“没,吃酒第一……”
我心里怒吼:滚!
“我得了忧郁症。”
“哦。”
“我想自杀。”
“哦。”
“不自杀我也要离婚。我和老婆没爱情。”
……
“你不理我。”
我皱眉:“没有。”
“你不关心我……”
浑身恶寒一下子,这算怎么回事,你一大老爷们儿,冲我撒娇?
“让嫂夫人关心你去吧。”
“她不懂我,真的,不理解我。她特庸俗,特浅薄,就知道吃饭穿衣地瞎张罗。我和她不是一类人。我们才是一类人。”
“抱歉,我跟嫂夫人是一类人。”
“你不是。我很孤独。真的,要不是看着她管家、管孩子、孝顺老人,我早和她离婚了。”
我把电话挂了。
今天正吃着饭,电话又响了。就是开头那一幕。所以我祝贺他倒家大业完成。
他在那边哭兮兮:“不是的……”
“什么不是?”
“我老婆要跟我离婚。”
“哦?”
“她说,我伺候够你了,石头揣怀里二十年也烫了,你老是心在外边飘着。姑奶奶我不伺候了。”
“如你所愿,正好啊。”
“不好。”
“为什么?”
“我不想离了。”
“哦?”
“因为除了她,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人能这么包容我,爱护我,喝醉酒拖我回家,她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爱的女人。”
……
我忍怒:“老大,你就放嫂夫人一条生路吧。”
“怎么?”
“你想爱就爱,想不爱就不爱,你想过她的感受没有?”
“以后不会了。我以后会对她好。”
“你肯把自己的心关起来,只给她一个人?”
他打个结,“好像……不能……”
这回气得我把电话摔了。
大地震,一个男人骑一辆破摩托车,从贵州到四川,一路跋涉两千多公里,硬是回到了即将临盆的妻子身边。
这一路上,什么时候把对面来的车一辆看成一双了,他才把摩托车停靠路边,趴在车上打一个盹。荒山野地,盘山公路,大风大雨抽打着这个孤独的身体。他甚至有一次重重地把自己摔了出去,搞得一头一脸的血和灰泥,仍旧爬起来继续飞驰。
当他到了目的地,两个人傻傻地相对而立,良久,丈夫说:“你怎么变丑了?”妻子说:“那你是不是不要我了?”外边大灾大难,大风大雨,尖叫、号泣,两个人却好像进入到一个阳光明媚的小宇宙里,妻子很自然,非常自然,自然到极至地偎到还来不及洗一把脸的丈夫身边。两个人相视而笑。
什么叫执子之手?这才是!
同样是男人,人和人的差别,咋就这么大呢!
最本质的结局
深夜打电话不会是别人。有时我就任它响,和它比赛耐心。多数时候会抓起来听。
通常对方第一句话就是:我又想你了。你想我了没有……
通常我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唉呀你又喝醉了,不说这个成不成!
朋友开始伤心,大着舌头唠叨:你个没良心的,我天天想你,你天天不想我啊。就算你那心是一百八十平米的大房子,给我留个角落行不行?就算你有好友二三子,分我点关爱行不行?不要求你多,每天想我三分钟行不行?
行不行,行不行。做好朋友行不行?不谈爱情行不行?让我自己决定想谁不想谁行不行?不要要求我这样多行不行?
好久的朋友,我是个不干脆的人,不肯乱骂人,只好听他唠叨不停,越唠叨越离谱,仗着酒劲撒娇,他说你知不知道,男人也需要温情的,你就不能哄我一下,说来我拍拍你,乖孩子睡觉吧,你不知道我心里会有多感激……
我知道他也是一个寂寞的人,我知道他的感情,我知道他在等,可是我不能。
我咬紧牙关死不松口,他大骂:你是不是木头?你是石头心肠吗?你是不是心眼少没长那根筋,我这样好的人你都不要你还想要什么?
我说是,是,是,我有一个日本名字你不知道吗?我叫缺心眼子。
对方气得火冒三丈,把电话啪地挂掉,我心里一直说对不起,对不起——你难道真的不知道?什么话都不肯说,什么承诺都不肯做,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我不爱你。
我曾经发疯样的寻找过一个人。
是我的一个朋友,一霎时消失无踪。起初并不在意,几天不见也是常事。一天,两天,一周,两周,一月,两月。我开始食不知味,寝不安枕,胡梦乱梦。梦见他回来了,我说,你把号码给我,不然会把你丢掉的。号码给了我,我存在了电脑上。结果电脑一下子坏了,又没有了,又把他丢了。深深太平洋底深深伤心。醒来时看着窗外铅灰色的天空,想着认识他真是不幸。爱上他真是不幸。这样痴情真是不幸。爱到不让他知道真是不幸。说到底爱上一个人真是不幸。爱到不能自拔真是不幸。
心里千遍万遍地问:我哪里得罪你了吗?你不愿意见我了吗?我太俗气了吗?我不要求多,只想做朋友,难道你也厌了吗?
急到无奈,我踏足了平时极少进去的聊天室,和每一个和他同一省份的人搭讪,央求人家。结果男的刚开始对我很感兴趣,叫我“MM”,当听到这个要求之后,马上走开。最后一个热心的姐姐帮了我的忙,要到他的单位电话。在拨号之前,先做了最坏的打算。
结果正值十一,电话打过去,是值班的人接的,很轻松的说:他不在呀,旅游去了。等他回来,我转告他吧。请留下你的姓名和电话号码。
我哦了一声,放下电话。
是哪个人说的:青春只不过是一场化学的发疯形式。爱情也一样,也只不过是一场化学的发疯形式。疯了,狂了,爱了,怨了,梦了,醒了,等着你一天天去过的还是平淡已极的日子,象没有滋味的泥。
到现在,梦还在,心没有了,渴望还在,能力没有了,花还在,眼睛没有了,你还在,我没有了。
记得当年年纪小,你爱谈天我爱笑,不知不觉睡着了,梦里花落知多少。知多少呢?心里曾经满天满地的花朵正在纷纷扬扬,飘落如雪,没有心情再去种花,也没有心情对着一地残瓣伤心和把它们盛在清洁的绢袋里埋葬,就让它们暗随流水到天涯。
想起读过的一篇小小说:男的负心另娶,女的投河自尽,化为水草。在男人下河洗澡的时候缠死了他。阎王问男人你下辈子愿意做什么?女的一直想着这个男的会来报仇,不定会变成什么东西。结果男人说:随便什么吧。阎王问:你不报仇吗?他说,算了,没意思。
结尾说:不爱了就是不爱了。你可以弄死他,可是,他还是不爱了。
是的,的确,的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