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娘就像被判了死刑的犯人,张口欲言却又一句话也说不出,水灵灵的大眼怔怔地望着我,直到被带下去,我仍是清楚的记得她眼中的无措和困惑,她不懂为什么,为什么我要这么对她。
我安静了地坐下,平淡的如同镜面的湖,不起半丝涟漪。这个小插曲在对别他们而言并没有在人意,很快便抛在脑后,尽情的享受歌舞,美酒,山珍海味,糜烂的气息弥漫整个宫殿。
像这样的宴会宫中每隔一个月便会有一次,到场的都是四品以上的官员,宴会没有任何目的,只是单纯的玩乐,每个人都很开心,每个人都不开心,因为他们笑的只有脸,距离皇帝最近的时刻也是最接近死亡的时刻,伴君如伴虎,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因为一句话一个动作要了自己的命,他们时时刻刻胆战心惊的防备着,灿烂的笑着。
我端着酒壶自顾自的喝酒,不想惹尘埃,尘埃却偏偏喜欢黏上来,拍也拍不去,我记不住他们的模样,似乎都是一个模样的谄媚嘴脸,让我吃饭的兴致也低了下来,但笑容依旧挂在嘴边,就像生命中无数个无奈一样,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心里面厌恶的想吐,却要表现出一副很欣赏,脸上的肌肉似乎定格成生疏的笑,来来往往对每一个前来的人笑。可笑的是,这些恭维着我的人,我一个也不认识,一个也记不住。
宴席结束,天色已经如拉上了帷幕般漆黑一片,抬起头,帷幕像洒下无数粒闪光片,一闪一闪,它们围绕着月亮,明明看上去离得那么近,实际上却相互隔着几百光年的距离。
“玥国的星光很美吧,像是会说话的宝石,每一点都是那么珍贵,遥不可及。”浅浅的男声在身后响起。
我暮地装过身,诧异地看到来人竟然是……欧阳听风…他怎么可能出现在戒备森严的皇宫,甚至出现在我的房间,我震惊的瞪大眼,眼前的影子晃了晃,我想我一定是晚上喝多了,出现幻觉了。
转过头,继续欣赏夜色,手臂倏然一紧,温热的暖意驱赶了一些寒意与醉意,真的是他,我昏沉的脑袋勉强清醒了些,转过头,淡淡地笑望着他,半响,才缓缓地开口,“你怎么来了,不怕被抓到会砍头吗?”
“你是幸灾乐祸还是关心我。”隔着冰冷的面具,黑眸深沉的眸炯炯有神的望着我。
“我不会关心人,你就当我幸灾乐祸吧。”我的头好昏,眼前的人影幻化成两个人影,不停地重叠,然后分开,反反复复。忍不住按住他的肩膀,蹙着眉喝道,“你别转了。”
“我没有转,是你喝醉了。”不耐地望着醉眼迷离的眸,欧阳听风抿了抿嘴。
我醉了吗?好像是哦,难怪我的头那么晕,眼皮好重啊,打了个酒嗝,我转过身晃晃悠悠地往床走,脚下一晃,身体飞快的向后倒去,一双大手瞬间揽住我的腰,轻易地将我打横抱起。
“我醉了,我想睡觉,你…你不要趁人之危……”手无力地环住他的颈项,终于昏睡过去。
“欧阳听风。”我猛地坐起身,头一阵发昏,双手撑着上身缓了缓才恢复清明。房间内的一切都没有变化,似乎欧阳听风的到来只是我的一场梦,但我知道那不是梦,他的体温真真切切的存在,我的身上仍然留有他的气息,所以他真的来过,并不是梦。
他来做什么,我蹙着眉怔怔地出神,直到馨儿端着脸盆进门才缓过来。
“大人,您要在房间用早餐么?”馨儿放下脸盆对我福了福身,恭谨地询问。
“嗯,你顺便让御膳房给我弄些解酒的。”宿醉让我的头昏沉的厉害,浑身提不起劲,看来不会喝酒的人还是不要喝的好。
馨儿拧开面巾递给我,见我脸色很差,担心道,“林大人脸色惨白,要不要请御医过来瞧瞧。”
“不用劳烦御医。”我接过面巾擦了把脸,“只是饿了,你给我准备些吃的就没事了。”指腹轻压着太阳穴轻轻地按,稍稍的缓解头痛,摆摆手,道,“你去吧,洗漱的事情我自己会。”
“这……”馨儿咬唇犹豫道,“大人若是饿了,奴婢可以唤他人去取吃的,这洗漱之事怎能让大人自己来,还是奴婢伺候大人吧。”
“随你吧。”我点了点头,伸手替自己倒杯水清肠。
馨儿立即小跑出门,吩咐一旁的小太监去准备早餐,然后跑进来替我梳洗,帮忙更衣,玥国的服饰虽然很美,却也很繁杂,最简单的衣服也有至少三层,各式各样的扣,繁杂的让我想念牛仔裤和白体恤,多么简单的穿着。
没有馨儿的帮忙,我或许也能穿上衣服,不过一定会花更多的时间。在她的帮助下,华丽的宫服很快便整整齐齐地穿戴完毕,御膳房的人就像算好了时辰,下一秒便到了。
饱饱地享用完早餐,再加上喝了解酒汤头痛也消失了,我的心情十分愉悦。推开门,迎着日头伸了个懒腰,深深地吸上一口清晰的风,淡淡的花香顿时弥漫整个身躯,洁白的牙齿不知不觉的跑出来于太阳打招呼。
带着舒适的心情,快步出门前去陪皇后赏花,下棋,天南地北地聊了,仿佛要把上辈子没讲完的话全数讲完了,直至深夜我才离开皇后的寝宫,独自走了开。
吸取上次的教训,我不敢独自走的太远,走到了荣华宫外的柳月湖畔,吸了几口气,来到这个世界,我总是喜欢用力呼吸,总是想将从前吸的脏东西给一次性换了,换上这里纯净带点甜味的空气。
夜晚的柳树摇曳的影子有些吓人,不过湖中的月色还是很美,周遭是低低的虫鸣鸟叫,这样的环境总是让人自醉,我就着草坪坐下,背抵着尖锐的岩石,放松了浑身的肌肉。
我是个懒人,尤其身处这种娴静的空间,更加不敢胡思乱想些有的没的,怕坏了它原本的气场,呆了不知多久,湖畔的水汽吹的我仿佛结了成霜,转了转僵硬的脖子。起身,转过身,微微一怔,脑海忽然浮现非礼勿视四字,可惜还来不及反应,那热烈交缠的身影已散了开。
“抱歉。”我尴尬的说,眼神不知该投向何处。
“无妨。”他这个当事人倒是不觉得难堪,神色自若地笑着,拍拍前一秒才激烈拥吻的女子,道,“你先回去吧。”
“奴婢遵命。”那女子垂着头,再加上夜幕深暗,我看不清她的相貌,不过想也知道,能让臣明君看上的不是倾国也有倾城了。她矮了矮身段,缓缓离开。
我的心隐约被针扎了一下,只一个点的痛了下,不解的皱了下眉,臣明君对于我而言不过是一个未来的皇帝,见过几次面的人,我为何会有心痛的感觉,只是因为他于一个女子亲热就隐隐作痛,若说我对他一见钟情还说的过去,但我分明是对他没有感觉的,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时辰不早了,微臣先行告退了。”我福了福,作势离开。
“林大人是怕本太子吃了你吗。”他笑了笑,被月光照亮的俊艳越发夺目。“本太子又不是山精妖怪,吃不了林大人。”
“臣惶恐,只是孤男寡女难免惹人非议,微臣名誉不足挂齿,只怕污了太子爷的圣名罢了。”我垂下眼帘,浅淡地说。
“什么圣名不圣名,你是女子你的名誉岂是不足挂齿的。”他淡淡地说,“不过这些都只是个借口,林大人是不想与本太子呆在一处吧,罢了罢了,你回去吧。”
“臣不敢。”我紧张的声明,心知是走不了了,只得道,“倘若太子不嫌微臣木讷无趣坏了您的心情,臣留下便是。”
“林大人怎会木讷呢。”他笑着说。侧过身,望着那轮高高悬挂的弯月,道,“冷清也不过是缺少知音罢了,何必妄自菲薄呢,这月色姣美,何不坐下品味一番呢。”
我不搭腔,依言坐下,他也放下架子微笑着在身旁席地而坐,绝口不提适才尴尬之事,他不说我也松了口气,当真再看向明月,周遭一派寂静,我只闻到他的呼吸,平稳缓和,恰似一泓春水连绵不息。
我不禁有些恍惚,坐在我身旁的这个男人可是未来的帝王,九五之尊,他怎能与我席地贪受这凉风,怎能笑的那般迷惑,仿佛一缕春风,徐徐的无孔不入的往心扉里穿去,我的心情十分复杂,对他总有一种别样的感觉,但又猜不出是什么。
夜风微凉,身子几不可见的颤了颤,只是这么微小的动作却没有逃过他的眼,他皱了皱眉,自责道,“该死,我竟然没注意你只穿的这么单薄,夜风这么刺骨,你怎么经得起风吹,明天怕是要受风寒了。”他一面说一面飞快地解下披风,将我严严实实的裹住,不漏一丝空隙,
“太子,不可。”我惊呼道,挣了挣,冰凉的身体被披风捂热,仿佛被他抱在了怀里,浑身都不自在了。
他拉着我站起,语气是他自己也察觉不到的紧张,“是本王的疏忽,有何不可的。现在先回去喝完姜汤,兴许还能亡羊补牢,在这时节受了风寒可不是件好受的事情。”
我的心一软,化过些许感动,顺着他回了宫,让馨儿熬了姜汤喝下,又和他聊了一会,才送他出宫,回了房间卸下一身的装备,视线突然定在灰底金丝蟒袍披风上,眼神渐柔,却又想起那对青色的眸,刹那间,对臣明君的一丝迷惘烟消云散。明知他可能只是我的一个梦,但无法放下就是无法放下,再多的言语也没用,初次动的情实难轻易放下。
匆忙洗了个澡,和衣睡下,四方桌上六角兰陵金炉燃气凝神安息的香味袅袅升起,散落在四面八方,溜进墙角的缝隙,溜出窗,月色打在五彩斑斓的窗栏上,漏进几缕光阴,隐约照亮了整个房间。
接下来几天,在我的有意躲避下,不曾再见到臣明君,而我在皇宫的日子也安详的多,偶尔见到一些后宫妃子间的明争暗斗也一笑而过,只静静的陪在皇后身旁,陪她赏花,下棋,还教会了她做风筝,犹记得她初次做成一个风筝时那表情,慈爱又满足的笑流转在唇齿间,这世间最美的女人在我眼里也比不过她了,偶尔被皇上叫去御书房谈论国事,出些可圈可点的建议,既不锋芒毕露又不至于让他不悦。尺度我可谓是把握的极好,皇上对我也越来越喜欢。
不过我的官位已是三品大员,对一个女子而言,已是无上荣誉,他暂时还不能给我加官进爵,我谢了恩婉言拒绝了去,此后对进官一事绝口不提,我的种种身份已经太过于显赫,我实在不能再进官了。
皇上只道,不会委屈了我,然后便是饮茶看奏章,他也给了些让我瞧,从这些奏章上我看出了许多大大小小的漏洞,像报喜不报忧,或夸大其词,或灾祸连连,总而言之都是些让人头疼的事。
我很庆幸我不是皇帝,不必每天为这些事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