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一结束,我立即回到书房,命下人去请欧阳听风过来,我这样的举动很大一部分也是奠定了欧阳听风的地位,让那些仗着自己资格老的人看清楚情势,谁的处境更好,我大概能猜出欧阳听风之前和我闹绯闻的原因也是这个。
只是我会这么傻的将整个林家堡给他吗?或许他们谈的是别的交易,不过这些对我都无关紧要,我也懒得去管。
我闪了一个神,手上的帐本被大福抽了走,他紧紧的皱着眉,稚气的嗓音带着一丝怒气,“你的手臂发炎了,为什么不换药,这些东西现在不看会跑掉吗?”
“没有。”我哑然失笑,它又没长腿当然不会跑,招招手,笑道,“就最后一点了,看完再准备好一些东西就可以了。”
“先换药。”大福拧着眉,严肃的语气就像一个小老头。
我忍不住笑出声,和他在一起我总是要不停地提醒自己他才十一岁,才能不被他老练的语气和表情胡弄掉,而每每见到他皱着眉头,我的心情就豁然开朗了。“好,我换。”我招招手让一旁的丫头过来替我换药,顺便问道,“欧阳庄主来了吗?”
大福斜了我一眼,他和欧阳听风好像八字不合,明明没有接触过,可是他只要一听到欧阳听风三个字小脸就皱在一起,一副极度反感的模样。我低低地笑,一面运功抵住换药时牵扯到伤口的揪心疼痛,不在脸上露出丝毫表情,免得他更紧张了,我知道他是关心我的。
“回堡主,适才派去请欧阳庄主的下人回来道,欧阳庄主马上就到。”丫头小心翼翼地清理我已经结疤的伤口,细细地在上面涂以层药膏,换上一层新的纱布。
“恩。”我点点头,探出手伸到大福面前,轻笑道,“换好药了,该把账本给我了吧。”
大福说话算话,面无表情地交出账本,我淡淡地笑了笑,“你帮我去看看心仪,大夫不是说她今天可能会醒了,她昏睡了这么多天也该饿了,你叫厨房烧些清淡的粥备着。”
“嗯。”大福点点头,转身就要走,我连忙叫住他,“等一下。”他转过身看着我,我招来替我包扎的丫头,“你和大福一起去,顺便吩咐下去大福是我结拜的弟弟。”
“是。”丫头毕恭毕敬地点头,怪异地看了我一眼,跟着大福离开。
书房一时间又只剩下我一个人,起身稍微活动活动受伤的手臂,恢复的很好,估计再过半个月就痊愈了,到时候我应该已经远离这些是非地了,想着,我的心情大好,不知不觉轻笑出声。
清脆的撞击声,咚咚咚地响了三声,守在门口的侍卫通报道,“堡主,欧阳庄主求见。”
“进来吧。”我扬声道。
欧阳听风推门而人,嘴角噙着一抹嘲弄的笑,走到我面前,那笑容似乎在说我演过头真将自己当成了我,我的心痛了一下,好心情瞬间消失殆尽,冷淡地望着他,“说吧,你要我假冒我究竟想得到什么。”
他收敛起嘴角的嘲弄,抿着嘴,神色复杂的望着我,半响,才缓缓地道,“粮草。我要你将林家堡的粮草生意转让给我。”
“只要粮草吗,林家堡最赚钱的钱庄,还有水上运输这些你不要么?”我微微皱眉,忐忑不安地望着他,“我给了你你想要的东西,那我要的呢,你什么时候给我?”
“坐拥金山银山,荣华富贵享之不穷,这还不是你想要的吗?”欧阳听风目光犀利地盯着我。
“我只要自由。什么荣华富贵我都不想要,我只要我该有的自由。”我无力地迎上他试探的目光,只不过是自由,有这么难吗?
欧阳听风深邃的黑眸渐渐变成青色,幽深的犹如一泓冰冷刺骨的湖水,他面无表情地望着我,冷声道,“如果我不答应呢。”
我一瞬一瞬地盯着他,“我会恨你。”
青色的眸更深了几分,淡淡地看了我一眼,“好,我答应你。”
拴住心脏的绳子倏然松开,新鲜的空气吸入脾肺,松了一口气,抬起眼不经意的撞见欧阳听风藏在青色眸中最深处的伤痛,心紧了一下,慌乱地别开眼,不要这样看我,欧阳听风。
“今晚过后,我会给你想要的自由。”夹杂着一丝复杂的痛楚,欧阳听风从牙缝中冷冷地挤出话,转身快步离去。
欧阳听风我应该相信你吗?告诉我,我可以相信你,拜托你,不要让我对你绝望,拜托……
入夜,林家堡灯火通明,所有场面上的管事齐聚一堂,为了维持场面在场的还有德高望重的武林人士,他们纷纷屏息等待着我接下来的宣布。我冷淡地扫视一圈,这些人脸上的贪婪让我觉得恶心,不想再看他们的表情,垂下眸,不紧不慢地翻开记录在场所有人物简历的本子。
“林家堡树大枝盛,经营的项目各式各样,有些前辈经营的确实很好,不过也有些人浑水摸鱼中饱私囊,所以……”我顿了顿,有意无意地看了场上一些人,“我决定更换一些主事的人。”
“什么。”
话一出口,地下顿时一片哗然,他们没料到我竟然一上来讲的便是这个,纷纷议论个不停,我安静地等他们推出代表,一个珠圆玉润的中年男子上前,气愤地道,“侄女是不是开玩笑,我们这些人哪个不是为林家堡卖命拼死拼活的干了半辈子,你一句换人就能抹杀我们对林家堡的贡献吗?”
“哦,原来如此。”我点点头,轻笑着说道,“你们都是为林家堡卖命了一辈子的人,所以我不能换,对吧。那我能不能问一声,您身上穿的绫罗绸缎,带的金银珠宝,是不是林家堡给你的。”我的声音越来越冷,眼神冷冽地望着在场所有的人。
“照你的意思是打算过河拆桥了。”另一人站出来,气愤道。
“过河拆桥?”我冷笑一声,“这座桥是你搭的吗?我也不想说的太明白,不过在场的各位心里都该明白,这林家堡是我爹一手创的,有没有出过什么力你们自己也清楚。我简单来说,如果将林家堡当做是一间客栈,那各位就是客栈的伙计,你们有谁听说过掌柜的因为伙计整天偷懒不做事还留着他的做什么,当老祖宗供奉吗?”
又一人站出来,冷眼瞪着我,耻笑,“哈哈哈,真是笑话,居然将我们这些人与店小二对比,林堡主你未免太离谱了吧,何况你说着掌柜辞退店小二是因为他偷懒,我们这些人何时偷过懒了。”
秃头,油光满面,再加两撇胡子,这个人看来就是管理水上运输的钱百万,哼,没偷懒他还说的出口,我挑高眉,朗声问道,“钱百万,我爹让你看守水运一个月的银两是五十两,而你每个月的花销是五百两,我想请问你,这些钱是哪来的?”
“我没有……”
“不要否认了,我从不说没有证据的话。如果你当真不见棺材不落泪的话,我可以告诉你,县官的大牢正开着门等你,你看管水运近十年也贪污了将近五十万两,如果不是看在你平时还算勤快,这牢饭你是吃定了。”
钱百万眼瞪的比牛眼还大,脚一软险些软下去,他一直以为山高皇帝远,所以肆无忌惮,却不知原来一切都清清楚楚的记载着,想到做牢他整个人仿佛老了一圈,也不敢再否认。
一些原本并不将我放在眼里的,霎时精光四射,警戒地盯着我,并开始回忆自己做过的事。
我轻笑了笑,淡漠地说道,“不需要太紧张,坏的这本子记着,自然好的也急着,我们就先来清理清理拖后腿的人吧。”
我话一出口,立即感觉到一双双愤怒又胆战心惊的眼睛注射在我身上,敢怒却不敢言。
“宋金宝,留自得,严世民。”我一个字一个字,声音清清楚楚地传递到每个人耳内,所有人的脸色丕变,被点名的几个都算的上是林家堡的开朝元老,这些人也正是仗着这点才敢这么肆无忌惮。
“侄女,你这是什么意思。”严世民恼怒地盯着我,“你将我们这些人一举赶走就不怕林家堡的产业毁于一旦么。”严谨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威胁。
他以为没了他林家堡就会出事吗?我好笑地望着他,“严世伯,这江山后浪推前浪,您没有听过吗?人老了就该呆在家里享福,何必跟年轻人争这份罪受呢,我看这上面记载世伯您的事也挺多的,要不要我一条一条念出来让你老核实一下,免得冤枉了你,可不好。”
“够了。”严世民铁青着脸,阴沉地扫了我一眼,“严某也不屑搀扶一个没用的东西。”
我耸耸肩,微笑着目送他离开,以眼神扫了被点名的其他几人,每张脸都顿时老了许多,两两对看了几眼,恹恹地夹着尾巴逃走。“好了,拖后腿的已经清理干净,那我们也该讲讲替补这些空缺的人了。”
“郑峰,你就替代宋金宝担任织坊的管事。孟少飞,你就替我守好水运,还有于洪文,农田就交给你了。我想大家应该没什么意见吧。”我淡淡地扫了一眼,继续道,“至于钱庄,我想就继续由霍伯伯您担待着了。”我冲着他轻笑了下,终于在他刚正不阿的脸上看到一丝欣慰,我点的这几个都是真正忠心于林家堡的人,其中又以霍刚年纪最大,于老堡主情同手足,将钱庄交给他我很放心。
“你们几个都是爹在世时交代下来的,我相信他不会看错人,所以我希望你们也不要让我失望,眼下你们面前就要一场战要打,我希望你们赢的漂亮一点。一些不该留的都统统给我拔了,别养虎为患了,都听清楚了吗?”我运力将声音清清楚楚地送进每个人耳中。
“听清楚了。”底下齐齐地应。
我点点头,继续道,“至于粮草这一块,我决定将它的经营权全数卖给欧阳庄主,不要问为什么,我不会回答,我这么做自然有我的打算。还有一件事我要宣布。”
他们面面相窥,始终没有人站出来,很好,都把我的话听进去了。
“虽然爹他老人家厚爱我,将林家堡传给我,不过林家堡的大少爷林子云才应该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所以我决定在他满十八岁后就将林家堡的产业全数交给他,不过眼下由我暂时代管,所以你们都听清楚了,林子云才是林家堡新一任堡主,他的命令不许有丝毫的违背。”
“堡主……”季白惊呼出声,不敢置信地望着我。
我面无表情地瞟了他一眼,他当下噤声,不敢再质疑我的决定,“都听清楚了没有。”
“是,堡主。”虽然回答的参差不齐,不过总算是都答应了,这样我就能接着宣布云游的事情,就可以正大光明地离开了。我的情绪有些兴奋,正要宣布,却叫欧阳听风抢了先。
他走到我面前,淡淡地笑望着我,温柔地道,“还有我和林儿的婚事,希望到时候在场的各位可以到场喝杯喜酒。”
什么,我瞪圆了眼,狠狠地瞪着他,“欧阳庄主……”
“林儿,你还在和我闹别扭吗?”欧阳听风笑着打断我的话,言语间带着一丝威胁,眼角微微的瞟了墙角一眼,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玄飞静静地屹立在一旁,手搭在大福肩上。
这是什么意思?我的心一慌,紧紧地盯着欧阳听风,张了张嘴,终于还是投降了,这就是将弱点暴露的坏处,呵,是我看错了,你真的不值得我信任,罢了,不过是要我陪你演戏嘛,我奉陪就是了。
我的心死了,静静地微笑,道,“我没有闹别扭,只是爹刚入土,所以不想这么快提成亲之事。”
“我知道你的想法,所以我只是提醒一下在场的各位,待林儿为老堡主守孝百日后欧阳听风将以八抬大轿迎娶林儿,欢迎各位到时前去欧阳山庄参礼。”欧阳听风的眼里飞快的闪过一丝情绪,淡淡地笑道。
“欧阳庄主年少英雄,林堡主才艺双全,可真是天生地造的一对。”不只是谁奉承地说了一句,其他人纷纷附和道,“确实,确实。”
我心如止水地扫过他们,即使心里恨得半死也提不起一丝力气,淡漠地说道,“今天的事就先这样,天色不早了,各位都回去歇息吧。”冷漠地瞧了眼欧阳听风,他该高兴了吧。
心犹如灌入千斤的水银,冰冷的失去所有温度,忍不住自嘲的笑笑,其实从始至终我都没有一点胜券,只是怀着期望,希望欧阳听风真的会守信用,结果他真的失信时,就茫然了,我还能拿什么反抗。如果说我曾经对他动过心,那现在那颗曾为他跳动的心已经死了,我不喜欢欺骗,我喜欢自由,偏偏他欺骗了我,夺走了我的自由。
“我……”欧阳听风拽住了我的肩膀,神色复杂地望着我。
我回过神,什么时候所有人都散了,偌大的大厅只剩下我和他,那我也该走了吧。
“你不说什么吗?”欧阳听风抓住我的手不放,黑眸里藏着一丝恼怒。
该恼怒的不应该是我吗,怎么颠倒了位置,我抬眉冷若冰霜地望着他,嘲讽地笑,“说?不知欧阳庄主想听什么呢,恭喜您多了颗仍你摆布的棋子,行不行?还是恭喜您的雄韬伟略。如果欧阳庄主想听的是这些,我这就说了,可以放我回去休息了吗?”
“随你怎么想,反正你必须要留下。”欧阳听风鹰眸一眯,递出怒气。手捏成拳,紧紧地捏着我的肩,片刻才松手,“别忘了你的命还握在我的手上,对了,还有那个小子。如果让我知道你耍什么花样,我会让他死在你面前。”
“你就那么坚信我会为了他任你摆布吗?”我淡漠地扫去一眼,眼里的冰冷显而易见,欧阳听风愣了一下,沉下脸阴沉地低吟,“我有一千种方法,让你即使没有他也乖乖听话,随便哪一种都足以让你生不如死,所以,你最好听话。”
“生不如死,呵呵。”我忍不住苦笑,我现在不正是生不如死吗?死了或许还自由些,不过,这种局面不会是永远的。敛去笑,静静地看着他,我与他的缘分到此便到了终止了,以后,桥归桥路归路。
欧阳听风紧紧地盯着我的眸,似乎看懂了我的意图,冷冽的表情一变,慌乱地抓住我的手,“你在想什么,不许再想,停住,听到没有,不许再想。”
我眼里的讥讽越深,他眼色倏然加深,冰凉柔软的唇覆盖下来,像要烙上痕迹般激烈的吸允着我的唇,我倏然一惊,倏然运起内力,再一想,他会这样也是因为我的冷漠,如果我当真因此而情绪激动,或许他往后就常来这着,倒不如忍一忍让他自己死心,散去内力,我宛如一个木头人,任他如何挑逗,诱惑皆无动于衷。
欧阳听风狼狈的望着我,拧着嘴一言不发,一丝伤痛一闪而过,快如闪电却叫我看的一清二楚,我云淡风轻的表情让他恨得牙痒,“我,你最好认命,我不会放过你,永远都不会。”
“我对你已经不指望了。”我淡淡地抹去他遗留下的味道,垂下眸冷淡地说道。不让他有机会看到眼里的燥乱的情绪,我以为这个吻我可以无动于衷,但我错了,或许我的心早已经认可了他,而我现在却必须割下被他占据的这块,误食毒果的下场就是洗胃或死亡,我不想死所以我只能选择洗胃,即使会痛但起码不会死。
“是吗。”欧阳听风的表情阴沉的吓人,就像一只负伤的野兽,低低地道,“只要你一直在我身边,我相信你一定会爱上我。那时你就不会说这种话,你只会说我是你所有的指望。”
“或许吧。”我从来都不了解自己,我也从来不会说那么决绝的话,所以我不知道会不会有那一天,真像他说的那样,也许当我变成他圈养的一只宠物时,他就是我全部的指望了。
我的话让欧阳听风的脸色稍缓,他误以为我认命了,表情也随之柔了下来,宠溺地将我拉入怀中,淡淡的温柔地说道,“相信我,我会疼爱你,让你一生荣华富贵享之不穷,要什么有什么。”
我挣扎出他的怀抱,对这样动人的提议毫无兴趣,我的野心真的不大,只是他的提议和我想要的完全不同而已,我只是希望吃穿不愁,游山玩水,看遍这世间所有的美景,过着神仙般的逍遥日子,而不是被圈养在牢笼中,锦衣玉食,沉闷着等死,所以,我注定和他无缘。
“我有点困,先回房了。”说完,挺直背高傲地离开。曾经有一种动物,它们有着高傲的尊严,如果不幸被人类抓住圈养,它们会选择以死亡来解脱,借以告知它们尊贵的原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