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十几分钟之前,奎五和奎六按照单眼的指示走出赌场。赌场是在一座山半山腰的山洞里,出了山洞,外面就是黑漆漆的一片,加上山坡上浓密的比人还高的杂草,要是真有人潜伏在外面捣鬼,还真不容易发现。
刚才那个可疑的汉子就在前面走着,看他走的方向,应该是准备下山了。奎五看他走得很快,就嘟囔了一句:“这小子,急急慌慌的,家里死人了。”
奎六笑着说:“看他那样子,好像也是大陆偷渡过来的好像是干苦力的。”
奎五说:“呸,累死累活赚点钱跑到赌场来糟蹋,有点钱不如留着寄给老婆孩子花。”
“哥,你想嫂子啦?”
“做事的时候别提这些,”奎五到底是哥哥,虽然两兄弟都是没脑子的猛汉,不过哥哥怎么说都比弟弟稳重点。奎五就觉得前面那汉子不正常,按说,从山洞里出来后就被他们兄弟俩盯上了,而且还跟得这么近,他没理由察觉不出来,可事实就是这样,那汉子一直往前走,连头也没回过一次。
“喂,你干什么的?”奎五眼看跟着这人越走越远了,终于忍不住问。
不过那人没有停脚的意思,这更增加了奎五的怀疑。
奎六一跺脚,大声喊道:“兄弟,能不能停下来说话?”
那人停下了,看着后面的两个人,说:“两位大哥跟了我这么远,不知道有什么事情?”这人操的是广西口音,果然是大陆过来的。
奎五奎六看他已经停下,马上快步走过去,快走到汉子面前的时候,奎五突然伸手拦住奎六,两人停下来。奎六顺着奎五的目光看过去,这汉子的一只手正揣在口袋里,难说他会不会掏出一把枪来。
奎五问他:“兄弟,知道这里是干什么的地方吗?”
那汉子笑了笑:“散钱的宝地,怎么,两位大哥的意思是,来到这儿不赌两把就不能走吗?”
奎五说:“没那意思,不过这荒山野岭的,你跑过来该不会就是看一下过过眼瘾吧?”
奎六一直担心汉子口袋里的东西,他粗鲁地说:“把你的手从口袋里拿出来。”
汉子没照他说的做,反而还问:“你们就不怕我拿出来的是把枪?”
奎六哈哈笑起来:“我们是干什么的,老子从来就没怕过枪。你有我也有。”说着就把枪亮出来了。
奎五一看赶紧按住奎六的手,一边伸手示意汉子:“兄弟,别激动,枪不能乱用。”
在有枪的情况下,会用枪的人,只要枪拿出来,很容易就会扣动扳机,即使事情是不拿枪也能解决的,但是事情就是这么微妙,仿佛人手上有了枪,脾气就跟着变得暴躁了。有枪不拿出来反而好一点。所以有经验的黑社会只带枪,但是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绝不会拿出来。
汉子说:“是不能乱用,你小心你的兄弟走火。”
听他这么说,应该是没枪的。奎六把枪收起来,道:“我们也是在人家场子里混饭吃,听你口音,也是偷渡来的吧,今天算你走运,我们也是大陆过来的,以后要是不玩,就别往这地方跑。”
奎五说:“你走吧,有钱别玩这个,别忘了大陆还有个家。”
“别忘了大陆还有个家”,这话,不单是奎五的心里话,也是所有在外面捞食的的大圈仔的心里话。恨大圈的人都说大圈是“臭名昭著”的恶人团,但是反过来想想:无论走到哪里,还能一直记着自己是大陆人、是中国人的,能有几个呢?
汉子听了奎五的话笑了笑,不过他没有马上走。他慢慢地把揣在口袋里的那只手拿出来,奎五、奎六一紧张赶紧伸手拔枪。等他们俩把枪拿到手里握稳得时候,汉子的手已经拿出来了,不过他手里什么都没有。奎五奎六松了口气,都在心里嘲笑自己神经太紧张。这时候只听汉子用奎五刚才的语气说:“话是这么说,可是你们不也干这不稳当的活吗?为了钱,动不动得动枪,动枪就是他妈的玩命。赌钱赌输了还能有条命,还能再赚,玩枪玩走火了,那可就得把命都搭进去。”
奎六笑了,说:“你他妈教训谁呢?”他这话里没有恶意。
汉子说:“要说我赌钱不对,那你们赌命就更不应该了。”奎五和奎六捉摸不透他该走不走说这几句废话到底要干嘛。只听他又说:“都是大陆来的,我得说一句,咱们出来是赚钱的,可钱是拿命赚的,咱们这命,要是能留着,就尽可能留着,别为着别人票子动刀动枪,要拼,也要为自己。”
奎五觉得他说的很对,不过他现在没心思和他在这聊天谈道理,他说:“谢谢兄弟,凭你这番话,我跟我兄弟对刚才的不敬跟你说声对不起。我们得回去了。”说完却没动身,他的意思是要让着汉子先走。
可是汉子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他说:“这位大哥,刚才我说的话你真听进去了吗?”
奎五越想越不对劲了,道:“兄弟这是什么意思?”
汉子又笑了,说:“刚才你们不是问我是干什么的嘛,兄弟我今天来这儿,就是打算借点钱花。”
“哈哈哈哈,”奎六一听就忍不住笑起来,“操,还真让单眼哥想到了。你当我们是饭桶啊,连个家伙都不带,一个人跑这来闹事,要是想不开找个大点儿的银行、金铺去抢劫,要死也死个轰轰烈烈,死我们手上,就太窝囊了。”奎六话是这么说,不过他心里还是没底,因为说这汉子没带家伙只是因为表面上看他两手空空,但是他要是不是诚心不想活了,那事情到底是不是看见的这样,就说不准了,毕竟没人傻到拆别人档连刀都不带的地步。
想到这里,奎五和奎六都悄悄把手向身上的手枪摸去。
就在奎五的手刚碰到枪的时候,他突然感觉现在最好别把它拿出来,至于为什么,他现在还不知道,不过他赶紧对奎六说:“老二别动。”
奎六没说话,估计是知道奎五发现什么了。
奎五往自己腰部看了一眼,瞬间明白了,当过兵的人对枪管的敏感,即使是没有直接接触,也能感受到黑黑的枪口里传出的寒意,也能嗅到浓烈的血腥味道和死亡的味道——枪口的味道——离他的腰五公分外,有一把自动步枪在指着他。这种在别人枪口下的感觉,他再熟悉不过了。
奎六应该也感觉到了他后腰上的那把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