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眼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今天的酒桌上没有酒,这当然不会是疏忽,就算是疏忽,也是黑皮故意“疏忽”了——他要的是这一帮人个个头脑清醒,能够清楚地听着他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对,交待做事的细节。
单眼说:“就在这儿说?”
黑皮说:“对,放心没人偷听,外面有人守着。我喜欢边吃饭边谈事情。该说的纸巾都跟你说了吧?”
单眼当然知道哪些是“该说的”,于是点点头。
黑皮道:“我们是这么安排的,你们就打着大陆客的名义过去,人我已经安排好了,三十口子,应该够用了,你们五个都配枪……”
单眼纠正说:“四个,”指着看家的说,“他是文人,不出来拼命。”
黑皮笑着说:“这个无所谓,只要你带人,我放心。到时候我们会把你送到做事地点的附近,那三十号人也会提前在那等着,在做完事之前他们只听你的,不过有几点一定要注意。”
单眼竖耳听着。
黑皮说:“第一,不一定非成功不可,看到情况不对马上撤回来,毕竟自己的命最重要;第二,你带的三十个人不知道你的底细,你透透风,就说是湾仔耀兴哥叫做事;第三,不要一出面就像要杀人,先找借口闹事,然后再做事。其他就没了,有什么问题?”
单眼说:“非要明着来?耀兴哥是谁?要做掉的是谁?”
黑皮说:“不明着来就怕到时候葛先生不认账。葛先生的这个条件,其实也是付报酬的,二十万,事情办好后全部是你们的,另外,成功以后老大准备让你们进驻哥老街。”
“哥老街?”
黑皮说:“对。”
哥老街单眼怎么会不知道,这是九龙塘最繁华的地带,同时也是最复杂的地带,虽说掌控权在和计手上,但是仍旧有数不清的各路人马在此捞食,平日里打架斗殴杀来砍去的事情频频发生。如果能在哥老街驻扎下来,那么对混黑社会的人来说,离出头之日也就不远了——在九龙塘,能管好哥老街的人,出了九龙塘可以带一个分舵——这是香港帮派内部的说法。
黑皮接着说:“耀兴仔是混湾仔的,我的对头。”
单眼点点头并未多想。其实就算他这时多想也想不出什么来,“耀兴哥”在那时才刚出道不到两年,还没有真正地出位,仅仅是在湾仔和几个古惑仔合开一间车房,因为够义气,结交凝聚了不少人。不知道他是怎么得罪了黑皮使得黑皮要在这件事上陷害他,不过这件看来恶意栽赃的事情很快便成为了耀兴哥一举成名的垫脚石,黑皮根本想不到自己之后的翻船有不小的原因是起自这次栽赃。
“要做的是个不好惹的人,这你不必知道,如果怕现在可以摇头,现在你们知道的还少,你就算拒绝,也不会找你们灭口。”黑皮轻松地说道,他知道单眼不会拒绝的,他看人一想很准。
果然,单眼说:“好,就按你们安排的。什么时间?”
“今晚。”
此时,哥老街的一家茶楼里,五个人正围坐在一张桌子上说着什么。这其中有一个是纸巾,旁边坐着的是他的马仔阿坤,另外三人一个贼眉鼠眼,一个神情冷酷,还有一个满脸的献媚之色。
纸巾正和这个满脸献媚的人说这话:“等会儿话说完,我就不再跟你们联系了。”
献媚的人说:“那我们找谁啊?”
纸巾说:“别打岔,耀兴哥安排了人来接手,今晚你们就能见到了,”说到这里他挨个看看这三人,突然骂道:“你们三个王八蛋都小心点,接手你们的这个大哥可不像我这么好,还请你们吃茶。你们好好跟着他做事,听他的。他跟你们一样,也是从乡下过来的,只不过是内地的乡下,他两年时间混成了带头大哥,你们要是不怕死好好干,说不定一年后就能在城里站稳了。”
那个贼眉鼠眼的道:“嘿嘿,好好干的不一定都不怕死,怕死的不一定干不好事情。”
纸巾在他头上拍了一下:“那你就是怕死咯?”
神情冷酷的那人说:“纸巾哥,要是怕死,我们就不从乡下跟你过来了,还带了那么多人。”
纸巾说:“好,只要肯干,想出头,就一定能出头。等会儿我会把家伙放到一辆车上交给接你们的大哥,等那个大哥来了会找你们,你们再跟着他……”
神情冷酷的人问道:“我们在哪里等大哥?”
纸巾:“就在下面,你们就在哥老街,分散开。”纸巾四处看看,看到旁边桌上的蛋挞,道,“到时候看见有几个拿蛋挞的人你们就跟着,不过别太明显,今天晚上街上不止是你们手下的兄弟。”
……
因为晚上要做事,白天几个人吃饱后就饱饱地睡了一觉,天黑之前醒来,简单吃了一顿,吃过饭没多久,黑皮派人开车来了,几个人谁也没废话,坐上车便走了。看家的还是留下来看家。
车子开了很久,这次开车的人不像纸巾那么能聊,他似乎不爱说话。一路上他只顾着开车甚至都没有睁眼大量过车子上载着的四个人,奎六觉得沉闷,路上吹起了口哨。
直到到达目的地,车子停下,开车的才冷冷地交待道:“下车后自己到后备箱拿家伙,旁边那辆车是给你们配的——你们应该会开车吧?”
单眼看看路边果然停着一辆车,便点点头。
“三把自动步枪,一把AK,其他的是刀,给小弟用。”说着拿出一盒蛋挞,“这旁边就是哥老街,等会儿走路过去,吃吃点心逛一圈再回来,就知道怎么做了。”
单眼接过蛋挞,开车人一加油门,车子绝尘而去。
单眼看着手中的蛋挞,吃蛋挞?逛街?
西仔看单眼似乎又疑问,便道:“可能是过去对暗号吧,肯定有接头人在那等着咱们。”说完捏起一块蛋挞,一口吃下。单眼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奎六说:“蛋挞什么味道?”
西仔说:“蛋的味道!”
“哈哈哈哈……”
四个健壮彪悍的男人捧着一盒蛋挞边吃边笑着想哥老街走去,这样的风景一路上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这四个人却就像不知道一般,完全不理会这些,自顾自地吃着。
在旁人看来,这四个人简直是潇洒到了极点,或者说神经到了极点,但是只有他们自己明白,现在这个看起来潇洒或者神经的行为之下有一个什么样的秘密——一个即将揭开的秘密。谁也不知道这四个大跨着布,朗爽着笑着的男人心里的紧张,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真的只有他们四个知道吗?好像不止。
奎六发现,哥老街上除了他们四个和无关的行人外,还有另外一群人,他们在悄悄地随着他们四人前行着,他们的目光不在这四人的身上,而是聚焦在单眼手里的一盒蛋挞上,当然,单眼那张特立独行的脸,此刻也成为了一道特别的标志。
西仔也发现了这个情况,小声问单眼:“单眼哥,有没有发现?”
单眼的眼睛看似随意地向两旁扫了一下,说:“你认为呢?”
西仔说:“我觉得咱们该往回走了,手里没家伙不保险,而且……”他的话还没说完,便停住了,因为他发现单眼并没有在听他说话,而是眼睛直直地看着前方,顺着单眼的目光看过去,前面不远处迎面走来一个人,那人的眼睛也是直直地,只不过他是直直地看着单眼手中的蛋挞。等那人走近了,单眼早就做好了接头的准备,谁知这人到了近前后目光却改了,眼神越过单眼的肩膀看向他的后面。单眼正在奇怪,这人已经和他擦肩而过,在单眼耳旁轻蔑地说一句:“蠢货!快到车上去。”
单眼被人骂成蠢货,刚想发火,却又意识到那样不理智,于是恶狠狠地瞪了那人一眼,扔掉蛋挞盒,转身向来时的地方走去,他的手里多了一张纸条。
西仔发现,原本悄然跟着他们前行的那群人都停下了,虽然脚步停下了,但是他们的目光依旧毫不掩饰地看着这边。
回到来时下车的地方,单眼让奎六打开车子的后备箱把东西拿出来。如那人所说,确实只有四把枪,另外还有一个大木箱子,里面是一把把用报纸包好的砍刀。奎六拿过一把步枪,唰唰试了一试,点点头:“嗯,顺手,不过枪栓拉起来有点费劲。”
西仔拿起那挺AK-47,稀里哗啦地一阵摆弄,然后又放回去,说:“香港黑帮估计现在除了黑星什么枪都不会用,这枪都不知道闲了多少年了。”
单眼打开纸条,上面只是把单眼骂了一顿,蛋挞是用来召集人手的,刚才搞得太明显了,接下来的指示是,先把人都召集起来,然后向蓝星酒吧靠拢,要杀的人就在里面,不过要小心,他们在谈生意,各自为了防备对方黑吃黑,今晚在哥老街都安排了不少人手——都配枪。
单眼想起白天黑皮交待的:“不要一出面就像要杀人,先找借口闹事,然后再做事。”打算先让大家分批混进蓝星酒吧去,再找机会动手,可是黑皮说的那些帮手呢?
就在这时,只听奎六喊了一声:“有情况!”
单眼赶紧向奎六喊得地方看去,包括西仔在内的三人已经人手一把枪,在车子的正后方,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群人,粗看一下至少也有三十人。
那边一个领头的喊道:“先别开枪,我们是耀兴哥的人。”
单眼听了,谨慎地问道:“你们怎么知道过来的?”
“看见大哥拿蛋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