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初冬,天气凉得很。方艺只穿着一件蓝灰色的细线毛衣,一阵不知何处吹来的冷风,风中凛冽的气息让他打了个寒噤。
他忽然想起,自己居然对聂凌希的事情全都不了解。即便她每天就坐在他前面,但一直到现在,她连一句话貌似都没跟他说过,甚至于,她清澈的眼神,从来都没有留在他身上过。仿佛,两条永远的平行线。
这么长日子的彻底忽视,让他十分郁闷。同样都是特优生,同样是班长,为何她和齐煦就能谈笑风生,无话不谈,甚至还传出两人早恋绯闻,偏偏对自己的存在却完全忽视呢?
这样一个向来睥睨骄傲的男孩,不愿容忍聂凌希对他态度的冷淡。除了一种不服气的心理,还有妒忌,对齐煦的妒忌。
他决定,无论做什么,都要让聂凌希认真地看着自己哪怕一次,正经地说那么一句话。
聂凌希必然也听说了那些流传的绯闻。但她一直没有理会过,也从未注意“避嫌”——远离齐煦。
在这个地方,她实在孤独,她迫切渴望朋友。而且,齐煦拥有她小小的心理所希求的一切男孩的有点,温润、和善、文气。他身高中等,大概173cm高,皮肤白皙干净,眉眼清秀。说不上帅气,也不算酷,他通身都透着她喜欢的那种书卷气。
这样的男孩子,无论是朋友,还是伴侣,都让女孩觉得十分稳妥。
和同龄的女孩子一个样子,聂凌希也会半夜躲在暖和的被窝里,打着亮亮的手电筒偷看流行的言情类小说。但在那么一个时候,爱情对聂凌希来说,还是一件很远的事,她在这方面依然懵懂。她只是很懂,自己果真喜欢和齐煦在一起。但是这喜欢里面其实友情的成份占了更多。
齐煦总是能写出令人赞叹的好文章,并且是少数兼通文理两科的男孩之一。也许是为了志趣一致,也许是为了相互有好感,两个人之间总是有很多可以聊。
即便从来没向对方表白过,从没说过“我喜欢你”这几个字,但他们的关系却一直很亲密,带着一种微妙。
十六岁年纪,他们小心地保持不远不近的关系,维护着初生的隐约的好感。他们不愿意让它暴露,不想被人议论,受到讥讽。
然而此时,聂凌希意外看到了一个信封。
它就躺在她的干净整洁的桌子里,粉色的彩纸,飘起幽幽的清香,落款则是让她骤然脸红的名字——齐煦。
她顿时便懂了,连忙慌乱的抬脑袋。林淼儿正在和方艺眉飞色舞的谈论着男篮,两人都很兴奋。徐江呢,趴倒在桌面上睡着了。
聂凌希有些慌乱,也有些略微的羞怯。好容易捱到了下课铃响起,她捏着那么一个信封,低脑袋跑进了厕所。信纸上只写了一百来个字,简单却热切地表达了对凌希的喜欢。在那封信的末尾,齐煦说:“要是凌希喜欢我的话,中午,请你在操场左边第十一棵树下来找我!”
聂凌希把信翻来覆去地看了许多遍,齐煦居然会喜欢她!她静静地蹲在角落里面很久很久,直到被上课铃惊醒,就站起来准备回教室。由于蹲得日子太长,腿很麻,她觉得每一脚都像是踩到了棉花团。
回到座位前,她特意看了齐煦一眼,正巧他也在抬脑袋看着她,瞬间的眼神交流,让聂凌希的心跳个不停。
她快步回到座位上,双颊绯红,漆黑的眸子闪着异样的光芒。方艺恰在这时抬脑袋,他忽然之间发现,聂凌希确实是有一双极漂亮的眸子,嵌在她那张小巧的面颊上,分外漂亮,像一直安静而又执着的小兽。
那天的中午,聂凌希独自在操场上,她等了有一个多小时,但是齐煦,一直都没有影子。
偌大操场,阳光耀眼惨烈,映照着聂凌希纤细的身影。
齐煦为什么没有来,他会在愚弄她吗?聂凌希站在干枯的树旁,心里顿时涌起来万千惆怅。初冬的凉风,一阵过来,就吹得她满心满身冰凉。
然而,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她才进教室,迎脑袋就听见有人吹了一声异常刺耳的尖锐口哨。聂凌希抬脑袋猛然看见,黑板多了几个别别扭扭的大字:“聂凌希喜欢齐煦”。
聂凌希心里咯噔一声,就低脑袋不语回到了座位。刚刚坐下,就听见口哨又一次响了。
就算是不用脑袋她也懂,是齐煦进来了。当他看见黑板上的字时,先是一愣,然后大步走到黑板前,拿起板擦将那些字迹擦去。教室里的气氛陡然变得尴尬,寂静无声了良久,直到上课。
一整节课,姜老师说了什么,聂凌希完全没有听见,就那么呆呆地低着脑袋,不敢抬脑袋看黑板。窗外一缕温暖的阳光洒进来,落在凌希的身上,她却没有感觉到有一丝温度。
那几个大大的字,把她最看重的尊严践踏得粉碎。
她是个本性怯弱的女孩子,想要的并不多,只是单纯享受齐煦带给自己的温暖感觉。事情到了今天这样一个地步,她仅有的那一丝感觉也被无情地羞耻感彻底抹杀了。
从很小的时候,聂凌希就是个乖巧的孩子,她执拗地相信,“早恋”是只有那些坏孩子才会干的事。可是现在,她自己竟成为这场绯闻的主角了。并且,大家还一致认为,是聂凌希先勾引了齐煦。如她这般长相平庸、很少说什么的女孩,又怎么能配得上齐煦那样的特优生?
整整半天,聂凌希都伏在桌上假装自己是在补觉。
十几岁女孩子的心思不仅敏感而且脆弱,还正是自尊心强的年纪。她不敢和同学说什么,更恐惧周遭那些别有深意的眼神。
终于捱到放学了了。聂凌希忙收拾了一下东西,背起包就要走,不想却被齐煦叫住。他像往常一个样子温和地说:“我们一起走。”
聂凌希用力的抿着嘴唇,盯着他的眼睛。可那眼神是那么真诚,那么自然,像是中午的事情没发生过一个样子。
那封“信”,果真是齐煦写给自己的?聂凌希很想问懂,可她不敢。她无奈地低下脑袋,只说“不好意思,我有别的事要忙。”,然后,她面无表情的转身,飞快地跑掉。
齐煦半晌没有反应过来,有些莫名其妙,心脑袋有些失落。
有些女孩子,喜欢表现,想要每时每刻都成为大家的中心。而聂凌希,习惯于隐藏自己,她厌恶被人围观的感觉。
显而易见,她开始逐渐远离齐煦,在班里,不再看他,也再不和他讲话。放学后,也不再等着齐煦一块儿回家。聂凌希的刻意疏远,齐煦看在眼里,心痛万分,但也没有什么办法。
过了几天,轮到聂凌希值日。值日时,教室只留下凌希和画板报的陆瑶。
陆瑶担任着班里宣传员的职位,爽快明朗,喜欢替人出脑袋。她画完板报之后,略作收拾,走到默默扫地的聂凌希面前,问道:“聂凌希,那几个大字,我可以告诉你是谁写的。”
聂凌希有些惊讶,毕竟陆瑶从前都没有和聂凌希说过几句话。她只是动了一下嘴,最终还是摇了摇脑袋。
“是方艺。”
方艺……怎么会是他呢?
霎时,聂凌希的脑海化成了空白。
聂凌希对方艺算不上有好感,倒也没恶感。之所以不说什么,只是为了对他实在是无话可说。
方艺长得清逸潇洒,又有点自命不凡。他是班上的女孩子提到得次数最多的人。而聂凌希自认想要边缘人,所以,对于那些风脑袋正劲的人物,她的想法就是敬而远之。
聂凌希一直以为,她和这样一个高傲的男孩不可能有交集,可是期中检测后,她被安排坐在方艺前排。这样一个招来所有女孩子妒忌眼红的座位,对于聂凌希来说,却仅仅代表着耻辱。如果她没有退步,也不会被安排坐在这个地方。
有着这样自卑郁结的情绪,她怎么能跟学习优异的方艺自如地相处?她甚至在心里有些认定,方艺是看不起她的。不过这样的认定,并不是由于方艺对她的一向态度冷淡,而是为了深埋于内心深处的自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