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哗啦”,紧跟其后的是一阵乱七八糟的声响,锦心只是低头跪着。
“皇后!好你个皇后!真是太平日子过的太舒心了啊!”一袭银丝滚边黑衣,本就显得让人深觉莫测高深的人,再配上那张银制面具,因为听到的事情而爆发出的冷厉气息,就着朦胧的月光,越发让人寒气森森。
“锦心职责有亏,请主子责罚。”锦心低着头,不敢去看那压抑着怒气,却依然让她全身颤抖的人。
“起吧!这事不怪你。”
并不像有些爱迁怒的人,黑衣人并没有不分青红皂白地责骂惩罚锦心,只是让她起身后扔了两个盒子给她说:“这里一个是活血化瘀膏,一个是清凉凝露,你带回去。”
锦心低头伸手接过,并不多言便转身走了。
“黑五。”黑衣人忽然对着空气中喊了一声,月光一闪,屋内已经多了一个人,同样的黑衣蒙面,只有两只露在外面的眼睛精光四射。
“传我的话,把皇后乌拉那拉氏今天的行为透露给粘竿处,给粘竿拜唐阿们也找点事做,省得闲着浪费米粮。”
“是。”黑五什么都不问,只是听令。
“等等。”黑衣人又唤住要走的黑五,从面具上露出的眼晴里掠过一丝冷冷的笑:“记住,可以适当渲染一番,不然热闹不起来。”
“是。”黑五答应,见再无吩咐,转身隐入了黑暗中。
“七少,您这么做会不会令梅姑娘更陷险境啊?那毕竟是皇后,不是之前的巧贵人和老四啊。”
等人走了,一直隐在墙角暗影里不出声的人才走出来。月光斜照在这人身上,能清楚看出这是个精瘦的中年男人。微微显得有些杂乱的眉毛,厚嘴唇,无比普通的相貌,就像北京城四处可见的那些憨厚人们。
这人,却是黑的头领——灰。他的另一个身份却是人人都知道,也都见过的御花园花匠苏公公。
灰,介乎于黑与白中间,所以他是头领。
“是皇后又如何?即便是那一位……哼!”七少冷哼一声,不再往下说,其中的意思却都在这一声冷哼里表露无疑。
灰的身体抖了抖,不敢表示异议,转过话题:“既然七少不舍得梅姑娘受委屈,当初又为何让她来宫里?还煞费心思地帮她免过选秀,直接封了个常在?”这才是灰,甚至知道这件事情的人所有的不解之处。
“你不懂她的性子,极爱玩耍。又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主。以前她一直跟随伤风吵吵说要进宫逛逛,这回有了机会,她怎会轻易放弃?你别看她之前在路上想过逃跑,我敢打赌,即使她真跑了,也会再回去。贪玩,热心,这是她的脾气,早摸得透透的了。既然如此,我索性助她一臂之力好了。”
七少想起他让百晓楼的人故意扮成拦路的强盗,又让人打跑那些假强盗,哄的梅落在树林子里撒丫子狂跑,他就忍不住好笑。亏他还不停地一路假扮兵丁,又假装采花大盗,这丫头不但不害怕,居然还异想天开地要求自己把她“合情合理”地掳走!
半天没听见七少的动静,灰偷眼看去,惊讶地发现七少那双露在面具外面的眼睛里有着浓浓的笑意,连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形!
七少竟然笑了,还是一看就知道发自内心的那种笑!太……惊恐了!
灰努力眨了眨眼,试图想看看是不是自己看花了眼。只是天不从人愿,他再看时,七少已经背着他看窗外月亮去了!
真是的,月亮年年有月月有,有什么好看的?七少的笑脸才是最好看的呢!曾经有看过他笑容的男人说,七少笑起来能让敌人举不动兵器,乖乖被擒。当然,这个看过他笑容的人死了,因为他就是七少的敌人。而看过七少笑容的女人则说,那笑容让她们心甘情愿地做任何事,哪怕是死。
这些话或许有些夸大其词,但是七少的笑容的确是少有的。副楼主随伤风说过,七少真正笑起来就像和煦的春风,能让人忘记悲伤。
可是这个有着让人忘记悲伤的人,他自己的悲伤却无人救赎。
如果天底下有如果,他想,七少绝对不会愿意成为那个人的儿子!可惜,这天底下没有如果!
***
“小主,这个活血化瘀膏是最好的药,抹在脸上很快就会散了淤血的。还有还有,这个清凉凝露,是止疼的,抹上去既清凉又有生肌润颜的功效,比娘娘们用的美容膏还要好。”墨兰墨竹两人围着梅落和锦心团团转,一边忙着介绍药膏的功用一边安慰梅落。
“你们以为我很害怕自己毁容还是怎么的?当然,能不毁容最好,说实话,对于这张脸,我还真是蛮喜欢的。不过相对于性命来说,这脸再好看也抵不上活着好啊!”
梅落任她们忙碌,手也不闲着,边拿着那药膏凝露闻味道,边自我打趣。
“咦?这凝露的味道好熟悉啊!”梅落诧异地看着手上那盒绿色晶莹,如同果冻一样的东西,怀疑自己是不是弄错了。小心地再次凑到鼻子上细闻:真的,这味道不就是现代的绿药膏吗?无论是气味还是形状,都像极了!
不会吧?这个时代会有绿药膏?难道是有同道中人?
“锦心,这个药膏你是从哪里得来的?”梅落压抑不住兴奋,连声音都微微颤抖了起来。
“回小主,这是派奴婢们来的那个人给的,说是小主很怕疼,涂上这个能止疼。”锦心也不瞒她,反正瞒也未必能瞒过去了。
“喔。”梅落垂下眼皮,默默地想事情。
这人能送药膏给她,还知道她很怕疼,听着好像是熟人。可是墨兰又说这药膏珍贵,比娘娘们用的还要好,那就说明这宫里是有人用过的,而且十有八九是乾隆那个渣。既然如此,能拿到这个药的人必定身居要职。那么问题就来了,她认识的人只有百晓楼里的师兄师姐们,这些人里并没有一个在宫里,而且还是身居要职的人。
梅落想了半天没想出来,索性不想了,只管拿着那凝露把玩。
第二天,在所有宫殿里都悄悄流传着一件事:皇后为了逼个低等级的婢妾为自己所用,竟然在利诱不成后,在御花园上演了出全武行,又打又骂地逼着人帮她做事。
这件事以一种诡异的速度四下传播着,就连养心殿里看茶水的小太监都知道了。只除了两个当事人还蒙在鼓里。
梅落是因为脸上带伤不想出去,免得被人碰到问东问西的,她还要想办法解释,太烦。皇后则是忙着十二阿哥的学业和教导儿子怎么去引起乾隆的注意,为夺得他皇阿玛的心而努力。所以等她们知道的时候,这件事连大臣都知道了,并且引起了强烈的辩论,当然,这是因为幕后有人在操纵。
梅落闲闲地躺在凉榻上,一边在心里回忆自己以前学过的东西,一边对墨竹撒娇吵着要吃冰西瓜。无奈墨竹性子倔强的很,为了她的伤,坚决不肯。
就在几个人胡乱歪缠的时候,琪琪格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人还没到声音先到。
“落落,怎么你受了打也不告诉我去?还把我当朋友吗?快给我瞧瞧伤的怎么样了?有没擦药啊?请太医了没有?太医怎么说?哎呀我的天,这张小脸要是被伤着了可怎么办啊!”
一头说一头扎进门来,一眼看见梅落躺在窗下的凉榻上,急忙跑过来,小心翼翼地伸手托起梅落的脸左右细看了个遍,见上面涂了药膏,而且也没有破皮红肿的样子,这才微微放了心。转身坐到墨竹搬来的凳子上,看着梅落直说皇后怎么怎么不好,又骂下手打梅落的人心肠狠毒,将来没有好下场。转而又抱怨梅落为什么不告诉她,被打成这样却独自忍着。
她连珠炮般地说着,梅落几人插不进话,只能无语地看着她。
“她以为打了你没什么事呢,却不知道这下可有好看的了。”琪琪格发完牢骚,忽然想起了什么,拍手笑道。
“什么事啊?”梅落警觉地问。
仔细想了想,身为皇后打一个奴才般的侍妾又不是什么大事,怎么琪琪格竟然说皇后有好看了,听起来好像皇后要倒霉似的。
但是皇后会倒霉吗?梅落摇头。
皇后会失宠,会打进冷宫,会寂寞而亡,这些她都知道,但是不是现在,不是眼前,更不是因为她!所以她宁愿相信是自己要倒霉也不会相信皇后会倒霉。
“嗐,你不知道。”
琪琪格神秘地附身过来,在她耳边悄悄道:“说来也奇怪,这件事也不知道是谁说的,竟然在宫里都传遍了!而且呀,都传到养心殿皇上跟前了,都说皇后仗势欺人,逼着你帮她做事,你不肯,她利诱不成就威逼,见你威武不屈,恼羞成怒了就往死里打你。把皇上气的眼睛瞪那么大,摔了一套雨过天青色的宋代官窑细瓷,可吓人了!”
琪琪格边说边比划,尤其是形容乾隆瞪眼的表情,她使劲努着眼睛学给众人看,把人看的直想笑。
“好了,快别瞪眼睛了,再瞪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梅落笑着打了她一下。转念又起了疑。
乌拉那拉氏打她不过是小到微乎其微的事,身为皇后,这点权力要是没有,那皇后还当得有什么劲?但是乾隆居然为这么个小事生气了,还摔了官窑细瓷,这事就有趣了。
看电视和书上说,乾隆这人极是附庸风雅,对这些古董很是喜爱而且还很有鉴赏能力。能让他摔了这个可见气得不轻。但是谁让这件事传到他耳朵里的,又是如何传的呢?梅落很好奇。
皇后想必也很后悔吧?想必跟自己一样,觉得如果那天晚上没有那些事,如果不是妄动心机,如果……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