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岁的乾隆保养的很好。容长脸上除了皮肉细嫩外,颔下的胡须尤其油光水亮,完全可以称之为美髯公。
只是现在这个以风流著称的皇帝,那张脸却是黑的如同锅底!一双略微上翘的凤眸此时瞪得老大,眼中喷射着浓浓的火气,看着与他面对面,却毫不相让的皇后乌拉那拉氏。
昨晚上接到粘竿处的人汇报,知道他的继后仗势欺人的事后他就已经气的不行了,偏巧今早上完朝要退下时被几个自命清流的大臣拦住,跟他说了一堆子曰诗云,无一不是指向皇后,说她身不正,有邪异之心,劝他好好过问一下。搅得他头都晕。
本来就天热心烦,这么一来他心情更不好了。回宫后连喝了两碗茶,这气没消下去,反倒更旺了。
对于这位继后,乾隆心里不是没半点情意,只是在一次次两人意见相左,乌拉那拉氏却没有半分软和的性子后,再多的情意也烟消云散了。
而且乌拉那拉氏还喜欢动不动搬出祖训来压他,要不就是去慈宁宫老佛爷那里打小报告,让他那个皇额娘训他一顿,再接着讲半天道理。这个是乾隆最最厌恶的。
二十五岁登基为帝之前,他每天受到的都是父亲世宗皇帝的训导,更往前则是他的皇爷爷,但那都是教他怎么做个皇帝的,他接受的心悦诚服。
登基后,他牢记圣祖爷和世宗皇帝的教导,把这大清万里锦绣江山打理的井井有条。他不敢说超过祖父辈,但是文治武功却是有目共睹的。他已经很努力了,努力了二十五年,现在可以说是海晏河清,天下承平。他其实很有些得意的。
可是他还是要经常受皇额娘的训,而受训的大部分原因却是因为他的继后!
“你是一宫之后,是一国之母,一言一行都在朝廷上下人的眼里。朕不求你贤良超越史书上的长孙皇后,但言行谨慎,戒骄躁你总能做到吧?可是你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
面对那张自以为端庄,实则刻板至极的脸,乾隆帝真不想多看一眼。甚至他在看到皇后与他有几分相似的脸型时,他都想当没看见。这个女人,从来没有半分女人该有的柔婉。
“皇上这话臣妾听不明白。”腰背挺得笔直,在气势上丝毫不弱半分的皇后面色庄重,看着对面的皇帝眼都不眨。
“自臣妾入主翊坤宫以来,牢记祖训,不敢有违分毫。打理后宫,更是殚精竭虑。臣妾自知资质愚钝,不能入皇上眼。但秉承老佛爷的懿旨,臣妾明知有些事皇上不喜欢也还是要做。只因为臣妾深知这翊坤宫的主人不比这宫中任何人,能以邪媚事皇上。因此,纵是让皇上厌恶,为了这大清江山,为了祖宗的规矩法度,臣妾也只好甘领皇上雷霆之怒了。”说完,“噗通”跪下。
皇后这番话说的铿锵有力,既堵了乾隆的责难,又顺带抹黑了后宫中的其他嫔妃。尤其她又再三提到祖宗法度,无不说明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皇上好为了大清朝好。再加上她的一跪,更是彰显她身为皇后为了家国天下的一片诚心。
乾隆被气的快找不着北了!
“好好好!好个大义凛然的皇后,好个夙夜匪懈的大清国母!朕今日算是领教了,原来朕的皇后竟是如此人才!”指着乌拉那拉氏,乾隆哆嗦着那漂亮的胡须,气的口不择言。
当初他倒底是怎么就听从了皇额娘的话,从那么多的妃嫔中选了她来坐这个后位?
“皇后母仪天下,犹天地之相成,日月之继照。……娴贵妃那拉氏,系皇考向日所赐侧室妃,人亦端庄慧下。……佳儿佳妇,行礼慈宁,始惬于怀也……”
闭上眼,耳边似乎想起登基十三年后的那一天,他的孝贤皇后,富察英琦逝于三月。正当他还沉浸在痛失爱侣时,皇额娘派人给他下了这道懿旨,要他立当时身为娴贵妃的乌拉那拉氏为后。
虽然他并不是太情愿,但孝字当头,他还是遵命先封了乌拉那拉氏为皇贵妃,代掌皇后凤印,统率六宫。
他自觉好像没有哪里亏待她。下江南,盛京祭祖,木兰秋狝,乃至皇陵展谒,他都带着她,在官员百姓中给了她无尚荣耀。
难道这还不够吗?乾隆不明白,那拉氏为什么还要跟他做对?
“端庄慧下,佳儿佳妇!呵呵。”念叨着着八个字,乾隆扶额苦笑。
这八个字映衬着跪在地上,却更加倔傲的那拉氏那张坚毅脸庞,直让乾隆觉得无比的讽刺。
“还是她在的时候好,一切都不要朕如此操心费力。”乾隆跌坐在小叶紫檀木的椅子上,喃喃自语。一时间,他只觉得心力交瘁,心中无比怀念他的元后。
那拉氏虽然跪在地上,却耳尖地听到皇上的自语,心底泛起一股冲天怒气。
又是她!每次他理亏了就会提那个死人,每次!
那拉氏不懂,为什么她这个活生生的人却连个死人都斗不过?难道真是她比不上?不!她坚决不承认。富察英琦,她只不过是比自己好运一点,命好一点,要是当初做福晋的是自己,如今哪里还有富察氏那个死人的地儿?可惜,可恨!
那拉氏低垂下眼皮,借以掩盖被她心中的怒火烧红的眼睛,只是倔傲地跪着。
帝后二人的僵持被突然冲进来的十二阿哥永璂打断。
“谁让你进来的?”乾隆暴怒。“来人,把十二阿哥带下去,好好看着。”
“皇阿玛,请您不要责罚皇额娘。”永璂不等人来劝他,抢先“噗通”跪倒,在地上跪行了两步拉着乾隆的龙袍下摆恳求。
“皇阿玛,儿臣知道皇额娘脾气倔强,时常惹皇阿玛生气。还请皇阿玛看在儿臣的身上,宽恕皇额娘吧!这个后宫这么大,要管的人和事那么多,皇额娘她,也很苦啊。”
乾隆被永璂那句“皇额娘也很苦”触动心底,想想这么多年的感情,终究也不都是虚的。
叹了口气,伸手扶起永璂,拍着儿子那不甚坚强的肩头半是叹息半欣慰地说:“皇儿长大了。甚好甚好!”
转头又对跪着的皇后那拉氏温言道:“皇后也起来吧。朕知道,有些地方朕有些苛求于你,总想着你是皇后,是一国之母,自当言行谨慎,为朕解忧。却忘了你也是朕的女人,是皇儿的额娘,也是个弱女子。唉!”
那拉氏从没有听过乾隆对她说这么感性的话,想起自己为了这个男人所做的一切,却还受尽了委屈和他的误解,一时激动起来,眼圈泛起了红。
在那拉氏的心中,其实她在意的也只不过是丈夫和儿女,如今儿子为了她的事大着胆子向一贯畏惧的父皇求情,她的心里已经很是骄傲,现在连高高在上的丈夫也对她温言软语,心中更是幸福的冒起了彩色泡泡。做为女人,她还求什么呢?
“臣妾谢皇上谅解。都是臣妾管理不善,给皇上添了烦忧。臣妾罪该万死。”那拉氏借着儿子那稍嫌瘦弱的双手站起身来,低头向乾隆道歉。
乾隆摇摇手,示意不必再提。
“皇上,今儿皇上好容易来到翊坤宫,不如就留下和十二阿哥好好聚聚吧?十二阿哥也好久没见到皇上了,一直在臣妾跟前念叨呢!”那拉氏殷勤地挽留乾隆,满含希望的眼神中荡漾着一汪如水的温柔。
乾隆本打算去看令妃的,听了这话,再看看面前这对母子那殷切的眼睛,也觉得自己忽略他们太多了。
“好。今天朕就留在翊坤宫这了。许久没有跟你们母子一起用膳,今儿把膳食摆在这里吧。”
那拉氏顿时神清气爽,招手叫人:“来人,去传话,皇上今儿要在翊坤宫用膳,吩咐御膳房把皇上的御膳摆到这来。”
皇后忙的欢乐,下面的人自然也跟着风向走,一时翊坤宫的奴才们个个喜笑颜开起来。
“真是气人!看皇上那个劲头,还以为会把她怎么地呢!结果转了一圈,什么事都没有了,人气倒是更上涨了!”琪琪格一屁股坐到梅落放在窗前的凉榻上,一边摇着帕子扇风,一边气呼呼地说。
梅落看着她的样子忍不住轻笑一声,惹来琪琪格的瞪眼:“你笑什么?你还笑的出!都被人欺负的像个猪头了,你竟然还笑!气死我了!”
“不笑难道你要看着我哭啊?”
梅落塞了片梅脯肉进琪琪格的嘴里,边打趣:“人家那是天伦之乐,咱们有什么好抱怨的?难道要看人家夫妻打铜打铁的吵才开心啊?”
“要是别人我当然不想,可是她嘛,哼哼,我只管偷着乐就行了!”琪琪格昂着头气势汹汹地说。
“看不出,你的心肠好坏哦!”梅落哈哈笑着说,“不过我喜欢。”
“你喜欢我这种坏心肠的,可见你也不是好人!咱们可真叫一丘之貉,臭味相投呢!”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大笑不止。
笑了会,琪琪格道:“不过这么看来,这个皇后还挺有能耐的,皇上那么大的气都被她摆平了,还欢天喜地留在她宫里用膳,可见手段不一般。嗯,我以后要多注意点,别不小心踩了她的尾巴。”
“这正是我想对你说的。”梅落点头,严肃道:“你不像我,是个不受宠的,正经的连面都没露过。你可是新鲜出炉的贵人,正在风口浪尖上,要处处留心才好。千万不要跟她硬碰,免得吃亏。”
琪琪格点头,梅落看着她那张娇艳如花的脸,心里还是不安宁。
她们可以说是打上了令妃这边的印记,而不巧的是,皇后跟令妃正好不合。唉,宫斗神马的,头疼啊!
“两位小主,皇上不知怎么的,又跟皇后生了气了,连膳都没用,气呼呼地走了!”小路子蹦跳着进来告诉她们这个最新鲜热辣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