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拉氏瘫坐在紫檀椅上,秀丽的脸上布满惊诧、惶惑和痛苦。
她不懂,刚刚还其乐融融的天伦之乐为何转眼变生肘腋?她到底说什么了?皇上他,竟然毫不顾及他们的夫妻之情,不顾他们的儿子十二阿哥在场,就那么严声厉斥,然后不管永璂如何恳求,硬是把儿子从她身边带走了!
“本宫做错什么了?”那拉氏看向身前的总管太监李长海,木呆呆地问。
总管太监低头不语。
那拉氏又转头看向宋嬷嬷:“嬷嬷你说,本宫倒底做错了什么?”
“娘娘。”宋嬷嬷直叹气。她想说,皇后,你太刚直了,而且也太不会看人眼色了!
这话在宋嬷嬷的心里翻滚了数遍,终于还是以一声叹息结束。她只是个命如蝼蚁的奴婢,无论什么想法她也只能吞下去。
“你呢?你呢?还有你!你们说,本宫倒底是哪里错了?啊?”那拉氏瞪大的眼睛里充斥着血丝,神情恍惚而暴躁。
“难道本宫要求立十二阿哥为储有错吗?当年的二阿哥,才那么大他就秘密立为储君,都是嫡子,为何本宫的永璂就不可以?皇上,你好偏心啊!”哀声悲号着,那拉氏赤红着眼掀翻了桌围子,上面的盘盏碎了一地,御膳房精心烹制的菜肴洒的到处都是,吓得四周宫人浑身簌簌发抖。这样的话,是对皇上的大不敬啊!要是传到皇上耳朵里事情可就更大了!宋嬷嬷心里焦急,急忙吩咐人下去看好翊坤宫的大门,她则连劝带哄地将皇后扶进内室去。
受了刺激的那拉氏在内室里好一会才心力交瘁地睡去。看着她那原本英气逼人的秀丽容颜,因为连番打击逐渐显得苍白衰老,宋嬷嬷的鼻子发酸。
此时安静睡着了的皇后,沁在眼角边的一滴泪缓缓地,沿着脸庞滑下,分外惹人悲怜。
皇后啊,纵然您心中急切,可也不该提到孝贤纯皇后啊!还有五阿哥永琪,您怎么可以如此轻蔑诋毁呢?那可是皇上的儿子,就算他的生母愉妃再怎么不得宠,您也不能不顾皇上的面子,在我们这些奴才的面前就直言不讳啊!
宋嬷嬷心里叹气。她只要一闭眼,就能看到皇上那张阴冷的如同寒冰一样的脸,还有他直指着皇后斥骂的那句“你有什么资格跟朕的英琦比?你拿什么跟孝贤纯皇后比?”
是啊,皇后拿什么跟一个死人比呢?那是元后,是皇上心中永远盛开的鲜艳花朵,谁能比得过?
翊坤宫的事情通过各种渠道,以风一样的速度传到宫墙的各个角落里,自然有人言三语四地悄悄议论。
永寿宫里,令妃轻摇着团扇,听着身边的李嬷嬷低声说着打听来的消息。
“这么说,皇后娘娘是为了十二阿哥的前程跟皇上杠上了。”令妃淡淡地说,描的长长柳叶眉微扬,眼里滑过一丝同情。
唉,这个可怜的女人!令妃在心里念叨了一句。
“还不止呢!皇后娘娘大概是真急了吧?她竟然当着十二阿哥和一班奴才的面直接责问皇上,说皇上以前对二阿哥怎么怎么好,对同是嫡子的十二阿哥为何就那么差?还说皇上就连对五阿哥永琪都比对十二阿哥好,还说,不如立愉妃当皇后算了!”
李嬷嬷语气中不掩对皇后这种行为的惊讶。“娘娘您说,皇上能给好脸吗?白白可惜了十二阿哥向皇上求情的一番苦心。”
令妃摇着扇子,嘴角含着浅笑,意味深长地道:“十二阿哥是可惜了。皇后娘娘她也是可惜了!”
李嬷嬷惊讶地看着令妃,不能理解她话里的意思,看着令妃浅浅的笑意,只觉得这个主子莫测高深的很,不由得心里又添了一分敬畏。
九月的时候,乾隆为了表孝心,特地派五阿哥永琪往五台山去探望皇太后。自然也少不了大队车辆拉着各地进上的新鲜东西。因为圆明园里的几株桂花开了,梅落拿着桂花捣鼓出几款小吃,以琪琪格的名义送到了皇上和令妃处。令妃便提醒乾隆说,皇太后和舒妃在五台山祈福,是不是应该送些过去?
皇太后年纪大了,喜爱吃些甜软的食物,这在宫里是谁都知道的事。但是提起这个来,令妃却是第一个。皇上很是高兴,觉得令妃真不愧是个贤良淑德的女人,比起皇后那拉氏强多了。
爱面子的乾隆因为这件事很是留连了永寿宫一段时间,令妃的风头在宫内一时无两,自然,皇后更是气的险些把银牙咬断。
五阿哥?听到选派的人是永琪时,梅落正在试吃腌花酱,闻言停了停,在心里默念了这个人的名字,心底有丝奇妙的感觉。
认真说来,她跟五阿哥总共见过三次面,按理说,这应该是个陌生人。但不知为何,梅落对这个人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一开始,她以为是受电视的先入为主引导,直到那晚同行了一段路后,她才发觉不是她以为的那回事。至今她还记得五阿哥对她说的那句话——她可以信任你,但是你不可以相信任何人。
梅落承认,五阿哥这话很有道理,尤其是在后宫里。可是,她跟五阿哥没有任何关系对吧?为何,他却对她说了这种肺腑之言?梅落想不通。
“五阿哥今年十八了吧?”梅落无意识地随口问。“这个年纪的皇子不是应该成婚了吗?他的福晋是谁啊?”那么个温润如玉的男子,该有个什么样的女子才能配得上?
尽管她不喜欢大清朝,可来了这么久,长辫子男人她也看习惯了,最后也就无感了。当然她还是会可惜了那些光了半个头皮的好男儿们,他们本可以更帅更迷人一点的。
“听说要议婚了,女方暂时未定。左不过是那些人家罢了。”琪琪格歪着榻上边吃桂花蜂蜜凉茶边不甚在意地说。
梅落不知原由地怔了怔,随即暗嘲自己多管闲事。
“你别吃那么多的糖,对身体不好。”看琪琪格又伸手去拿桂花糖,她急忙拍了下琪琪格的手。
“落落,你欺负我!”琪琪格鼓着嘴控诉地看着她。
“我哪舍得欺负你啊!这不是你吃的糖太多了吗?我跟你说,无论是糖还是盐,所有的东西都要适量。吃多了对人不仅没好处,很有可能会要命的。”看琪琪格对自己撒娇,梅落的御姐情绪瞬间暴涨,不厌其烦地进行健康饮食讲解。
“只是一点糖,应该没事吧?”琪琪格还不死心,眨着眼睛看梅落,椭圆型的小脸上挂着孩子般的讨好。“落落,我就再吃一块,一块就好。”
“你呀!真是个小吃货!”梅落无奈地摇摇头,拈了块糖塞进她花瓣般粉嘟嘟的嘴里。“喏,今天到此为止,不许再吃了啊!”
琪琪格含着糖,一个劲地点头,又含糊不清地说:“这不能怪我,是你把糖做的太好吃了。”
“合着这还是我的错了?你个没良心的。”梅落抛给她一个白眼,吩咐墨竹把糖装好,下午她要给令妃送去。
上次不知道怎么回事,九公主非要到她这里来,梅落见没有什么好东西哄她玩,就拿自己做的桂花糖给小丫头舔了舔,谁知小丫头就惦记上了,动不动就用奶娃娃特有的声音含糊不清的要糖。令妃的永寿宫可不是迴风舞雪轩,要什么没有?可惜,无论是什么糖,九公主一律含进嘴里抿抿就吐出来,然后就哭。
令妃无法,后来问了奶嬷嬷才知道九公主要的是带着桂花香味的糖,这种糖目前只有迴风舞雪轩有,因为那是梅落自制的。
“这个梅常在,还真是个玲珑剔透的人儿。”令妃听了微笑着说,然后梅落就多了件事:每隔一段时间给九公主弄些好玩好吃的。
锦心劝过她,说这后宫里人心叵测,这种入口的东西不能送人,万一出了什么事,跳到黄河都洗不清。
梅落苦笑,她也知道这个道理,无奈她胳膊太小拗不过九公主这个大腿去啊!她倒是想把这些手艺教给永寿宫里的人呢,可不知道令妃是怎么想的,只对她说自己相信她,让她不要有心理负担。
“落落,我听说回疆那个和卓氏很美貌呢!”琪琪格忽然想起自己听来的闲话,忙告诉梅落。
“美貌怎么了?你害怕啊?”梅落笑着调侃好友。
“哪里啊!”琪琪格不屑地哼了哼鼻子:“我再怎么不懂,也知道在皇上的心里大清江山才是最重要的,什么美貌女子都不过是陪衬。最多就像你说的,是人生旅途中的一道美丽风景罢了,有什么好在意的。”
出乎意料,琪琪格竟然看的很透澈,让梅落都咋舌。
“我是为了你。落落你实话跟我说,你到底怎么打算的?这么一年年的呆在宫里,又不求皇上的恩宠你到底要什么?落落,女人的岁月经不起熬的,你要是有什么想法可要早点盘算才好。”琪琪格真诚地说。
一开始,琪琪格也不信梅落没什么想法。梅落想逃出去的话可没告诉任何人,琪琪格自然不知道,可是她见几次可以在皇上面前露脸的机会梅落都躲了,她才相信梅落是真心不想当皇上的女人的。
她于是奇怪了:进了宫,不想做皇帝女人的不敢说没有,但是整天无所事事,甘愿忍着清贫过日子的真的很少。她以为梅落的心里大概有另一个人,所以才不愿意,可是她几次套话,发现自己想错了,好友确实就是那么个人。
“你到底想要什么?说出来,我也许能帮到你呢?”
梅落眨眨眼,在心里仔细审视了一番琪琪格。不是她不信琪琪格,谨慎从事没有大错,她并不是个一味感情用事的人。尤其是五阿哥那句话,总是时时地会在她耳边响起。
“如果我说,我想出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