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朵姹紫嫣红的菡萏盛开的河面上,分外迷人。
河中央泛着一页轻舟,轻舟上一袭素衣的女子,妙曼身姿惹来不少争议。女子手中端着一盆清水,脸上带着明媚的笑缓步走入了船舱。不多时,船舱内传来一阵女子的轻笑声,放眼而去,另一个身着红衣的绝色女子,腰间缠着一条虎鞭,正坐在舱中饮酒,似是十分兴致。
“卿卿,你看对面又来了几个。”红衣女子言罢,便又斟满了一杯酒,嘴角微扬,风情万种。
卿卿将水盆放下,点点头道:“是啊,我早看见了。就不知今日,又有多少人是要下油锅的,咯咯咯。七七,你这忘川蛮有意思的,每日每日都可以瞧见不同的新鲜。”
“你关心这些作甚?你也不嫌腻烦,都是些……咳,反正下了油锅都是给咱们当做下酒菜的。”说着,若无其事地往嘴里送了一块黄灿灿的食物,乍一看,像极了是被油炸过的肉。宴七七一边咀嚼一边四处观望,忽然眼前一亮,拿着竹筷指着岸边,“你看那边,又一个不知到了何处的,失魂落魄的模样真是可爱极了。”
卿卿自然是知道这个时候,若有在岸边踱步不知所措的人,便是死后却以为自己还活着的。心下一阵欣喜,这下可有的玩儿了。
宴七七亦是不会放过这等机会,手指轻捻,轻舟便在河中顺着岸自行前行,河中的菡萏花像是有意识般,一一绕开了来。
“公子,公子!”还未及岸边,卿卿眉眼含笑,一副欣喜之色尽表于面色,轻声道:“公子,我家小姐请您上船一叙。”
岸边书生模样的公子闻言,面色缓和了不少,急急靠向河边,总算是遇见了一个能说上话的。“这位姑娘,小生想请问,此处是何处?”为何一夜醒来便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
卿卿露出一副正义凛然的表情,“公子欲知此处是何地,还请上船一叙。”看样子不像是十恶不赦的坏人,只是不知道这呆子究竟是怎么没命的。
书生踟蹰了一下,脸上露出了为难的表情,似是在想,这男女船上相会,于情于理都有些唐突,若被他人瞧了去,只怕误了小姐名声,但这奇怪的地方,总归是遇见了人,岂能不寻清楚心中不解之处。想到这,书生弯腰行了个礼,“小姐盛情相请,小生却之不恭。”
见书生应下,卿卿心中大喜,面上却仍旧不动声色,拿起木浆将船划近岸边,“公子请上船!”
卿卿搬来软垫,请书生坐下。方才去船尾拿了一副碗筷,“公子定是没有用过午膳,若是不介意,可与我家小姐一同进食。”
那呆傻书生一上船便闻见了香味,也未想为何一丫鬟竟可为自家小姐安排这些,只觉肚中空空,良久未曾回应。这,可真叫他为难,腹中早已空空,可与小姐共进午膳,只怕有些不妥。
还是宴七七忍不住开口道:“与公子相遇即是缘,公子不必客气,再者,这地方,也不会有他人来见了道是非。”她没说,能来的人,可都是回不去的。
卿卿立在一旁,只盯着桌上的饭菜遐思,他要是不吃这岂不是不好玩了?听得宴七七的话,便连忙点头附和道:“是呀,公子,您可得尝尝这些菜……喏,您可得尝尝我们这儿的手艺。”可都是十恶不赦的魂魄被油炸过出锅的好菜呢!
听得她们盛情相请,书生不再推辞,拱手一笑,拿起竹筷便开始用膳。
只卿卿在一旁使劲忍笑着,要是待会告诉他,这些都是下了十八层地狱的魂魄做的好菜,不知他会是什么反应。
半盏茶过后,桌上的饭菜已被吃了个精光。卿卿心下不甚开心,这呆子可是第一个将这些饭菜吃完的。
“小生孟文贤,多谢小姐慷慨,还未请教小姐贵姓,此处又到底是何地?”难不成是在梦中?这,想来也有几分道理,只有在梦中,他才会遇见如此美艳的姑娘。
“公子严重了,我叫宴七七。是掌管这忘川的河主。”宴七七轻笑了一声,并无相瞒之意,心下却叹了一口气,跟呆子咬文嚼字可真是闷得慌,偏偏那丫头又喜欢得紧,无奈,反正也不多次,就陪她玩也罢。
“忘川?这是何地,为何小生从未听过?”
他话音刚落,只听卿卿噗嗤一笑,只是一见宴七七看过来,连忙轻咳了一声,“公子见谅,这天上地下,可大了去了,公子未曾听过且到过的地方,只怕不止一个忘川。”只是再无机会罢了。想到这,卿卿不禁有些黯然,自己又何曾去过其他地方!
书生迥然一笑,“姑娘所言有理。是小生才疏学浅见识不广。”
眼见这忘川的大雾还有一盏茶时间就会起,宴七七连忙向卿卿递了一个眼色,卿卿会意,便去到船尾,将早已备好的忘川汤倒进砂锅温热。
“公子先稍事片刻,我将汤水温热一下。”只要他喝了这个汤,就会道出在人间的一切悲欢。
“多谢姑娘,小生……”知是卿卿一番好意,书生想要拒绝,却不知该道些什么话。
片刻后,卿卿将汤水盛出放在了书生的面前。
“公子请慢用。”
外面的寒风呼呼而来,卿卿紧了紧衣襟,装作受寒的模样,将船帘放下,每到这个时辰,颜寒就会过来寻她了,她倒没事,只是免不了会害宴七七被训斥一番。
果不其然,那书生刚喝了一半的汤水,颜寒便带着灵希过了来。那书生似是没有听见任何声音,自顾自的喝着汤。
“卿卿,卿卿,我就知道你在这里!”灵希语中透着几分得意,那意思,好像是他带着颜寒找过来似的。再看船舱内坐着一个书生,便立即变回真身蹿到了卿卿身上。
“卿卿,我怕。”灵希全身簌簌地蜷缩在卿卿肩上。宴七七见状,连忙将书生定在了原地,忍不住大笑道,“你这只妖,居然还怕一只即将转世投胎的魂魄。说出去,都不怕妖界的妖们笑话!”
“七七,灵希还未成妖之前可是受尽了凡人欺辱,还差点被放进锅里煮了吃,它害怕是自然的。”说着,卿卿便轻轻抚上灵希的毛发,动作轻柔地安抚着他,眼却一直望着颜寒。
一直未曾开口的颜寒,察觉到卿卿的目光,回望向她,淡淡道:“我只是顺道来听故事的。”
卿卿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求救的目光望向宴七七。
宴七七心领神会,立即开口道:“君上今日兴致甚好啊?”心下却想着,他肯听故事还好,不然又得大动唇舌一番,怪她把卿卿拉到船上来胡闹。
“河主不欢迎?”颜寒一袭深色的青衫,眉目冰寒,眸子深不见底,俨然将空气也冷却了三分。言罢便在就近的软垫坐了下来。
宴七七讪笑了一声:“我哪敢啊!”她可得罪不起这尊连阎王都不敢惹的大神。
颜寒墨色的眸子只是淡淡的眼一扫书生,没有反驳。
卿卿见颜寒并无生气之意,大着胆子将灵希抱在怀中坐了下来,站了那么久,她的腿早就酸了:“好了,可以听故事了。”她可是抱着很高的期望,希望这呆子能讲有趣的故事。
宴七七不满地横了卿卿一眼,早就叫她不要把她心里的想法全都写在脸上,真是没法调教了。心下只得暗叹一声,然后手指一动,书生便清醒了过来。
那书生见手中还有半碗汤水没有喝完,便抬碗继续喝着。待到碗底一空,才瞧见不知何时船上竟然多了一个人。可他心底的疑惑没能问出口,口中便不自觉地开始说话。
“小生孟文贤,在扬州一家私塾教书。半生平顺,本想就此度过一生,半月前,家母告知,从小指腹为婚的霍家小姐玉姗要求退婚,小生本想这是家父夙愿,便前去霍府讨要说法,不曾想,霍家原也无意退婚,只是玉姗小姐生了怪病,怕连累了我。玉姗小姐心底善良,小生又岂是那种世俗之人,便在霍伯伯提点下,去南山求江湖神医萧一生,途中路经荒人坟,不料遇了山贼,小生得一樵夫相救,这才免于一难。”
书生停顿了下来,似是想起了什么,卿卿急忙开口问道,“那后来呢,可有找到神医?”
宴七七也神色紧张地望着书生,只见书生神色悲戚,目光黯淡地盯着自己的左腿:“小生记得,那山贼打断了小生的左腿……可为何,小生此时身体毫无问题,这……”
宴七七的汤水愈来愈不管用了,这汤中的药效不够吗?卿卿心下疑惑一闪而过。
“你已经死了。忘川便是在地府。”有情之人死后便会先过忘川再入地府,宴七七冷言道,真是婆婆妈妈。
书生一听便愣了,萦绕整个魂魄的光渐渐黯淡。原是已死。
“你这书生呆傻呆傻的,不如将你的故事讲完,我们做个听客,若是有所托,我可叫我这忘川娘子帮你一帮,你看如何?”卿卿说完,掩嘴笑看宴七七,她可不会忘记,七七最拿手的把戏便是入梦。再说了,这书生,帮不帮他是其次,重要的是听故事,若是得了七七怜悯,自然是会帮的。
“咳咳。”宴七七不满地白了一眼卿卿,平日就最厌恶别人称她“忘川娘子”了。
卿卿打的主意,明眼人一看便知,偏偏那呆傻书生黯然叹了口气,“原来这世间竟真有地府存在。那你们,是人还是鬼?”
“你这书生啰里啰嗦的!到底讲不讲故事,不讲故事我就将你丢入忘川河中好了,反正河中那些鬼早就觊觎你这新鲜魂魄了。正巧喂饱了它们,免得整日给我惹是生非的!”宴七七怒目而道,早已被这书生气得七窍生烟,要换做她,早就把书生给丢河里了。不仅如此,偏偏卿卿还胡乱叫她忘川娘子,两件事累积起来,足够七七暴脾气爆发了,要知道,这称呼可是那厚脸皮的家伙给起的。
书生闻言,望向河中,只见之前那些艳丽的菡萏花早已化作了一颗颗黑洞洞的人头,怕是被吓着了,他的身子簌簌发抖。
“小生,小生这就将自己的故事讲完。”
颜寒指尖一道寒光闪过,便将船外景色给屏蔽掉了,书生不再恐惧,便继续道:“小生重伤后,一直被樵夫收留了两日。谁知,第三日夜半时分,小生便察觉到屋外有异。有人在外烧屋,幸得樵夫不弃,这才免于一难。小生本欲寻到神医再回扬州,怎奈左腿实在不便,便想先回家中医治腿伤。但当小生回到扬州时,家母告知霍家小姐早在三天前另嫁他人。家父曾上门讨要说法,被打成了重伤,关入了牢狱。”
“哦,我清楚了,你是受了此打击便撒手人寰了?”卿卿若有所思道。颜寒难得赞同的点了点头,卿卿今日表现不错,居然能想通这其中曲折。
“是,也不全是。小生得知后,便去霍府求他们放过家父。霍夫人要求小生在霍府为奴以作条件,小生应了下来。却不想,当夜小生回家收拾细软,却晕厥在房中,家母请来大夫,大夫说小生中了毒。”
“那你这毒是谁下的知道吗?”宴七七双拳紧握,古怪的望了一眼书生。
“小生不知。”书生呆呆地望着桌面,不再言语。
“紫耀,我看你装到什么时候!”言罢,宴七七猛然起身一巴掌拍向了书生。颜寒快速地遮住了卿卿的眼,打架这种粗暴的事情,还是少观为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