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是寄出去了,接下来便是那漫长的等待。
而这时似乎他的整个寝室都在等待。许超正等待着苏静能够回心转意,做自己的女朋友;而罗庆生则在等待着英语四级考试,死也要死的痛快,不能老这样的让它拖下去;谢正平最近郁闷不断,先是开水瓶被盗,后有科类基础课多修了两个学分。对于后者,他一直浑然不知,直到前天全校第一轮选课时他才觉察到。两者一起袭来,把他这一年多来对江城大学积攒下的怨气一下子全给激出来了,内心痛苦的直说要把江城大学给炸了。他的等待不是尹小倩,而是学期结束回家过年,好让自己疲倦的心暂时有个港湾。
也许是受了谢正平的影响,近几天来林白也心事重重的,闷在心里好不痛快。首先一点,自己与陈文婷的关系仍旧那样,没有大的起色,这场无声无息的爱恋怕要谈到08年奥运会了。其次,自己每天看着罗庆生忙进忙出地看英语,心里实在有些发虚了,一份耕耘,一份收获,这连小孩子都懂。最后——也许是自己多愁善感了——夜晚独自一人扒在寝室的栏杆上看校园时,总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揪在心里,看得整个校园都黯淡无边,自己则倍觉空虚,眼前一片迷茫。就业难,这中国人都知道,自己的未来生活到底在哪呢?连自己的前途命运都无法遥知,怎么能来保护与维持陈文婷的想法与未来呢?又一个郁闷中的男生。只是这样想的时候,一天基本上又过去了,第二天即将来临,这也便是英语四级考试的日子了。
这天天气还算晴朗,只是有着一小股一小股的冷风扑面而来,吹得人浑身不自在。阳光也不是很强烈,像是他们早餐吃过的油饼。地面上零星地泛起一片片的黄叶,好象是要抖擞着全身的气力。林白他们也抖擞着精神准备奔赴考场。这天他们几个都早早地起了床,难得认真地吃上了一回早餐,随后都拿上了耳机,相互期许着。
林白远远地就望见了教学楼前那一大群黑压压的考生,他大声吼道:“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不就四级嘛,老子准过。”
罗庆生不比他诗人般的情怀,卑微地说:“准备了两个多月,真的过不了也就算了。”
谢正平自诩自己从没看过英语,也不曾背过单词。他之所以这样说,是有原因的:首先,假使他没过,毫无疑问,那是因为他一点也没用功的缘故,这不是智商的问题;其次,假使他一不小心过了,而罗庆生却没过,那么他的智商无疑高出了罗庆生一大截;退一步讲,假使他和罗庆生都过了,那么还是可以证明他的智商比罗庆生要高。当然,他也确实没怎么看,假使看了还通不过,岂不让人笑话嘛,他就准备笑话罗庆生了。只等着分数下来。
罗庆生也有此意,一个劲地在说:“其实我也没怎么用功。”
许超无瑕掩饰,通不过那很正常,难道自己忙于追苏静这个理由还不充分嘛?
这虽是他们第一次考四级,但他们却并不感到紧张,想来能走进大学来的中国学生,那都是身经百战了,大考小考不下百余场。中国学生也许其他的本领并不怎么样,但要说到这应试的功夫,那绝对称得上是世界一绝,无人可敌啊!不,是无国可敌。林白正与胡春生在说着什么,一脸自然若无其事的样子;罗庆生在反复地调试着耳机,看上去已有些紧张了;许超在细心地修着2B铅笔,深恐将其折断了;谢正平则吹起了口哨,表示自己丝毫不在乎。
临近开考时,林白突然见到以前同班的张世走了进来。众人疑惑不解,想他不是嫌中文系没前途,挣不了什么大钱,从而转到英语系去了吗?怎么他也要来考普通四级?旁边的几个人问他,他却一言不发,想是他自从转入了英语系,成天地说English,连中国话也不会说了。林白当时并没有想到他是来帮别人代考的。
考试正式开始。先是写作文,林白完全靠高中的一些积淀,刚凑足了近百个单词,时不时就套用什么“itisadjforsbtodosth,要么生搬硬套一个定语从句,算是完事。接下来便是听力了,林白听着听着不觉发出了无声的微笑,立刻想到了《大话西游》上的经典台词:人世间最大的痛苦亦莫过于此了,那就是听它叽里咕噜说了半天,就是不知道它在说什么,便胡乱地填了ABCD。后来的试题他都是强打着精神硬着头皮做下去的,还没等他做完,铃声就响了。
考完了,林白虽不知其味,但也是一脸的轻松,过不过当然也无所谓,反正后面有的是机会。
下的考场后,同学之间个个都谦虚的要命。林白只听胡春生一直在讲:“完了,过不了,过不了,我英语太差了。”罗庆生与他心灵相通,说:“我听力全是瞎写的,肯定过不了,肯定过不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林白一听他听力也是瞎写的,心中窃喜。不过,他接下来可就喜不出来了:在大学里,女生英语大多比男生要好,这不,只见几个女生怀着无比欣喜的心情走了过来,肯定是考得非常好。其中有一个女生说话了:“这什么四级,太简单了,还有那个听力,说得也太慢了吧,我听得都想要睡觉了。”
林白听得恨不能用手把那个说话女生的喉咙给捏住,看她还怎么嚣张。谁知她旁边的那个女生更嚣张,“我不考则已,考就一定要一鸣惊人,这回你们看,我肯定在600分以上。”
林白咋舌不已,想自己能不能考上四百分都成问题。罗庆生冲谢正平苦笑示意,谢正平一言不发,不知是成竹在胸还是不屑一顾。
其实这时的罗庆生心里也很轻松,想过与不过全凭天意了,反正一桩心事已了,随即他便到网吧上网去了。
林白考前跟考后几乎没什么两样,照旧是游离不定,终日徘徊忙碌着,只是他心中一个迫切的感觉来了,那就是这学期快要结束了。大一新生对大学生活的新鲜感也即将随风而去。
学校似乎也还客气,不忘给他们新生一个见面礼,只是这个见面礼来得也太晚了,要等到元旦才能给:这便是迎新生迎元旦“双迎晚会”了。除却大四毕业班的以外,照例是每个班都必须报一个节目。大三的学生都已看破红尘,一脸的现实像,不愿意再搞这些无聊的所谓节目了。而大二的却兴致不减,争先恐后地去报节目,去排练,唯恐登不上那为他们展示青春的舞台。大一的就更不用说了,文学院光06中文2班报的节目加起来都可以搞一个“春晚”了。那个班真是人才辈出啊,有个男生打扮的酷似周杰伦,说要唱他的《黑色幽默》,还有个男生头发留的并不比刘欢短,报唱了谢霆锋的《黄种人》。那班还有个女生,头发若再短的话,完全可以去当尼姑了,竟与同班的另外两位女生不谋而合,要唱SHE的《不想长大》,事实证明,她们的确是没有长大。林白他们班一共报了两个节目,一个是张心然杨晓慧的诗歌朗诵《吹拂着青春的梦》,另外一个则是汪若清李杰他们组织的街舞,已经排练近两个月了,几个火热的女生加上几个火热的男生一定可以引爆全场。
元旦晚会那天,大礼堂被文学院装扮得亮丽一新,各进出口处都挂满了气球,大概是预示着大学生梦想的腾飞吧!可这些气球并没有腾飞,而是被牢牢地绑在了一起,一动不动。再看舞台,那更是了不得了,偌大的一方天地,仿佛被印上了一副五彩斑斓的油画。底下便是观众席了。此刻的大礼堂是人声涌动,热闹非凡,聚集了一大群天之骄子,都是祖国的人才啊!近来几天,这大礼堂都是这样闹哄哄的,昨天是外国语学院,今天是文学院,后天是政法学院——你方唱罢我登场。这方舞台也是一天一个模样,宛如时下戏说历史的电视剧,可以任人涂改,全不顾其本来的面目。
主持人上台了,是两女一男,全场随即慢慢静了下来。苏轼有诗云:“淡妆浓抹总相宜。”可这两位女主持人却来了个浓妆浓抹也相宜,把个脸蛋化得跟猴屁股似的。那个男主持人衣冠楚楚,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林白认识他,跟他有过一面之缘。那是在十几天前,林白去网吧上网,那个男的正在偷偷看黄片,画面时隐时现的,不想却被林白逮了个正着。林白这时正在哈哈大笑,告诉罗庆生,罗庆生不信,后经林白再三陈诉,罗庆生才鄙视起他来了,骂了他一句“伪君子”。林白突然侧过脸来,笑着对罗庆生说:“你不也这样嘛?”
节目单发下来了,那个人才辈出的班级只有一个舞蹈节目被选上了,气得那个“周杰伦”“谢霆锋”还有“S、H、E”恨不能自己去开个个人演唱会,骂文学院没品味,不识千里马。还是林白那个班幸运,两个节目全给上了,不过改动比较大,两人朗诵变成了四人,八大街舞变成了五人,被唰下的三位不用说很有意见。这也正如无名小卒的投稿投中了,欢呼雀跃的高兴半天以后,一看全文,却发现自己的大作已经面目全非了,俨然是哪位编辑强奸了文意后,还自诩修改得好。
主持人一番慷慨激昂的开场白后,照例会有领导人训话,这样的场合无论如何是少不了的。只见那个陈书记拿过话筒,便也打开了话匣子,他话讲的是非常之多。先是一通冠冕堂皇的废话,后再把文学院近一年来所取得的“巨大成就”表白表白,最后穿插一两句笑话,算是结束。接着便是潮水般的掌声涌现,想废话终于讲完了,耳朵终于可以清静了。
节目开始,掌声不断。林白等了好几个节目,才终于轮到他们班的诗歌朗诵了。两位女强人缓缓地走上台来,另外两个显然只是个陪衬。底下的男生都瞪大了眼睛,谗嘴似的望着她们,纷纷议论着这两位美女是谁,“哎,挺漂亮的嘛,哪个班的?”、“吓,你就别指望了,眼光高着呢。”、“你认识那个穿白裙子的吗?简直就是个天使。”、“不认识,我去打听打听,把她的手机号码给搞来。”
中间又过了两个节目,便是李杰他们的街舞了。底下第一次出现了尖叫声,林白班的男生起哄声一片。李杰汪若清果然不负众望,将全场的气氛推向了高潮,而许超的醋意也达到了高潮,他直勾勾地盯着台上的李杰,恨不能将其一顿暴打。最后一个节目是大合唱——《明天会跟好》。
散场后,林白竟意外地感到了满足,突然觉得这生活还是很精彩的,有着各种各样的不同的故事在演绎着,自己大可以当个观众在看热闹。他很多情地想到了张心然刚才的《吹拂着青春的梦》,也觉得青春时应该多做做梦,白日梦也行,总之不可虚度了。他发了条短信给张心然,夸她朗诵得好,比其他三个都好,都快赶得上央视播音员了。张心然回短信时俨然又变成小女生了,表现出来的柔弱与谦逊顿时让林白心生怜惜,林白觉得自己的形象伟岸了好几倍,连深层次的勇气与激情都被她给激发出来了。林白庆幸自己有这个魅力,能够使张心然有这种变化,陈文婷就不行了,如梦如幻的,若即若离的,猜不透她到底喜不喜欢自己,一副使人捉摸不定又难以抗拒的样子。哎,真真的叫人不可亲近啊!
第二天即是2006年的最后一天了,校园里并不显得特别热闹。想来元旦是无论如何也比不上春节的,甚至也比不上前几日的圣诞节——圣诞节那天晚上,情侣们那是争相出动,到校园附近的餐馆就餐,只见你往我碗里夹一块肉,我往你碗里添一勺汤,慨叹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以食相许。校园里也并不比外面逊色,也是散满了一对对甜蜜的影子,偎偎依依的,看得林白他们心里发酸、胃里作呕,但还是能够吃得下东西的,他们也商量着一起去外面吃饭。这时的校园可热闹了,广播台正在大谈圣诞节的历史来源,而且还专门请了个外教。一时,整个校园里都弥漫着她那地道的伦敦音,搞的林白还以为自己到了英国。夜间的时候,林白他们班还有为数不少的女生将自己的长筒袜放在了床尾,期待着圣诞老人也许会从下水道爬上来塞给她们礼物。我主耶稣该引以为豪了,其伟大的影响力已波及几万里之遥到达中国,连身长九尺的孔子在他面前也矮了半截。只是这晚就略显冷清了。
林白早早地吃了晚饭,也无心去上课,便又独自一人踱到了图书馆。在去图书馆的路上时,他心思漫飞,不着边际地乱想一通,内心起伏得像是他眼前的湖水,想法多得交织在一起能打个死结;一层一层地叠加上去,又可以垒一座高塔——“一年又过去了,自己究竟都干了些什么呢?都取得了什么成就呢?”、“应该打个电话回家,祝爸爸妈妈新年快乐。对,是要打,钱都快花光了,再不寄钱来的话就要喝西北风去了。”、“妹妹不知放几天假,大概就一天吧,顶多两天。”、“晚上的彩灯把学校映得这样光华亮丽,简直就是一种奢侈浪费,要是把花在这上面的钱都给我就好了,那我发了。”、“还是到图书馆去走走比较惬意,说不定可以碰到陈文婷。”其实林白每次到图书馆,心中都有个声音在呼喊:一定要碰到陈文婷,一定要碰到陈文婷,这次也不会例外。他边想边注视着,期待那一个身影的出现,眼睛不停地在各个书框间流离徘徊,这已然成为他的一种习惯了。这样胡乱地逛了半个小时后,他却连陈文婷的影子都没见着。林白又一次失望了,找了几本书坐着看了起来,看得是津津有味,见识大长。他知道了上海有一位老编辑金文明写了一本《石破天惊逗秋雨》,与余秋雨在争辩呢!知道了郭沫若的第一任夫人郭安娜,原来原名叫左滕富子,是日本人;又知道了杜牧在年轻时的许多风流韵事,决不亚于今日的李敖。只不过这样的兴趣没能保持多久,已然也不是时间的对手。他看了没到两小时便按耐不住了,想回寝室。心动不如行动,他撂下书本,一个人又神色泰然地回了寝室。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2007年正慢慢走来,夜晚的校园在一片灯火中沉静,2006年还没睡下。由于明天放假不上课,故而林白他们寝室也都还在灯光下傻站着,其实林白心里早就有一个主意了,那就是要在凌晨十二点整的那一刹那第一个发短信给陈文婷,祝她元旦快乐。他确信她到那时也还没有睡下。他嘴快,把这个好想法告诉正在玩电脑的许超,告诉他发条短信给苏静,最好是能打个电话。许超也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但不敢打电话给她,只准备转发一条短信给她。林白心思慎密,觉得这转发短信太容易了,也太取巧了,体现不出自己的真心实意,故而他想自己撰文,大致的内容他都在大脑中想好了。不过,这俨然成了一封朦胧而含蓄的小情书:
“2007年的钟声已经敲响,我要送出我新年的第一份祝福给你,我要成为新的一年里第一个祝福你的人。愿你在新的一年里有新的收获,祝你在新的时期有新的成就,愿你越长越漂亮,愿你越来越可爱。虽然你已经很可爱很漂亮了,我也已经快晕头转向了。呵呵,元旦快乐!!!新的一年里一切都好,我会在这里默默地支持你并祝福你,永远永远!!”
他这样转个弯对她说了半天的废话,无非只是想对她说:“我喜欢你”又或者“我爱你”
他按了,许超紧跟着也按了。只见许超发的是:从未做过贼,却想偷个幸福给你!从未坑过人,却想骗个快乐给你!从未害过谁,却想拐个开心给你!从未赖过谁,却想抢个平安给你!元旦快乐!
林白坐立不安地在等待着回复,不知道她会怎样回,更深层次的念头是怕她不回。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应该只有一分多钟,林白却觉得已经过去五六分钟了,嫌她打字打得太慢了,也正怕她不理自己的时候,手机振动了:呵呵,谢谢,也祝你在新的一年里一切都好。
“她回了,她回了,多半是可以接受自己的了。”林白显得有些激动,能够看到她回这个,他就已经很满足了,其男生的劣根性暴露无遗。许超的另一半也回了,不过只两个字——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