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鹿有山,名曰踏刃。
山中有白袍少年郎,枯坐山中二十余载。寒鸦弱水为伴,膝下有剑,十余年未曾出鞘。
这日天地变色,山中漫起风烟,山中飞禽走兽尽皆逃窜。唯有山中少年岿然不动,手中长剑出鞘三寸有余。地动山摇过后,少年郎睁开了眼,那是一双清澈的眸子,眸子中有着异于常人的光彩。
“成了。”持剑少年嘴里嘟囔着。“怎么这么轻易就成了。”少年蹙眉,脖子来回扭了扭,只听的“咔嚓”一声脆响,原来是头上木冠碎裂之声。
少年忽然红了脸颊。坐在此处十余年,木冠都碎了,那么身上这衣物呢?果然,少年郎慢腾腾的起身,身上衣物尽化为丝缕,只有手中长剑,出鞘处寒气森森,少年闭眼,索性不顾尴尬,拔剑出鞘,只信手一挥,一股磅礴剑气自山中破空而出,树木山石俱在此剑之威势下化为齑粉,荡然无存。
磅礴剑气带着罡风,一剑刺入山下深潭,入水丈深。少年郎竟欢喜的手舞足蹈,七扭八歪刺出数十剑,似那狂客。数十剑过后臂膀微酸才罢休。可怜踏刃山中美景被剑气毁去十之二三。少年郎毫不在意,身似猿猴,轻盈矫健,攀上一棵参天大树,摘下一片大叶,遮挡住身子,随即发出清啸,似野兽呼唤同类一般,山顶远处草庐中一个小女子跌跌撞撞的跑到少年郎身边,轻微的喘着气,纤弱的身子还因跑的太猛的缘故在颤抖。手里却捧着衣物,还有沐浴用的皂角。
少年郎跳下树来,那女子却先红了脸,低着头不说话。少年郎径直跳下山崖,崖下乃是深潭,水深数丈,冰可刺骨。少年毫不在意,不一会儿便顺着崖壁爬了上来,崖壁上留下一行深浅不一的坑。少年郎默默的穿上衣物,盘腿而坐。那女子会意,将少年湿漉漉的头发用缎子擦干,便替那少年郎梳头。
少年郎眯着眼,似乎很享受。“昭若,我这一坐,多少年了。”
少女手停顿了下,似乎想了一会才说道:“哥哥这一坐,如今正好是十四年了。”
少年郎蹙眉,嘴里用极小的声音说道:“好像有些长。”
被少年郎唤做昭若的女子不再作声,专心梳头。不一会少女取来玉冠,为少年郎挽发戴冠,此冠乃白玉螭龙雕。甚是稀罕。少年郎站起身来,落日余晖映在脸颊,只看少年郎眉墨如画,面若桃瓣,薄唇微抿,身上披了件月白色的袍子,袖口金线绣了个云字。风拂面,少年郎愈发显得清冷俊逸。只是只有那一双眸子,才是最俊俏之处,眸子中带着玩味,目光深邃,只消看一眼,便看透了世情。
少年郎转身拉起昭若的手,向山中草庐走去。“快给我做那个猪大腿。这些许年几乎要馋死了。”身旁女子噗哧一笑,这么多年过去,还是少年心性。而且容貌未改。
少年名云归崖,枯坐山中十余载,一步入天机。
北鹿不似人间,这是一方灵土。修道之人多如牛毛。北鹿、南王、西野、东陵谷地、扶风城、许耳、西屠境、守一城俱是修士修道之地。与南王城钟灵毓秀相比,北鹿则是险谷奇峰,风光丝毫不输南王。北鹿众仙门俱是有教无类,修道之人比之其他仙境要多上许多。这些修道之人唯一所求便是天道了。可叹千年来修成天道之人凤毛麟角。百年前绝代剑仙秦无忧垂死之际悟得天道。修道之人如云归崖这般,入得当世一品之流,已是极难得。
一品有五境,乃是天机、洞玄、通神、化千、归一。五境皆有神通,天机境擅杀伐,刚猛无匹,到达天机境便与寻常修道人有了实质性差别,便可以开山立派,这煌煌北鹿,终会有你一席之地。洞玄境乃是洞彻天地至大至微之处,皆有妙用,可移山填海,是莫大的神通。通神境乃是可拘天下灵物,乃万物之支配也。化千境可以一化千,生生不息,到达此境便是万古长存,不生不灭。试问天下谁人能达到此境。不过一人而已。归一境自云无忧垂死之际领悟归一境封闭天门之后。便再无一人可达此境。
云归崖吃相并不雅观,就似饿狼扑食一般。似他这天机境的修道人,自然是不需吃食的。只不过是腹中馋虫作祟,满足下口舌之欲罢了。只见杯盘狼藉,云归崖手中紧紧抓住一只猪蹄膀大快朵颐。这猪蹄膀便是他口中的猪大腿了。澹台昭若并未动筷,只是看着云归崖胡吃海塞,时不时的递上一盏茶。云归崖将最后一口消灭掉之后,满意的卧在木榻上,满脸油光,手上的油腻在帐子上那么一抹,满意的打了个嗝,然后意犹未尽的咂咂嘴。
澹台昭若给云归崖取了一块沾湿了的帕子。云归崖胡乱一抹便丢在一旁。
“好吃啊!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好吃。看来我不在草庐,你活得愈发滋润了。”云归崖歪着头瞧着澹台昭若,“这么多年过去,怎么还是个太平……”
澹台昭若此刻杏眼圆瞪,随手抄起鸡毛掸子,照着云归崖身上一顿招呼。直打得云归崖连连讨饶。至于仙女儿、女侠、姑奶奶等更是脱口而出丝毫不脸红。总算逃过一顿毒打。
打的累了。澹台昭若靠在榻上,一双秀足还在踢着云归崖。半晌,云归崖忽然坐起身。
发出一声清啸。震得草庐草叶纷飞,山中啸声回荡。山脚下一道人笑着应声:“归崖小友,老道来看你了!”
说着老道人踏山壁入山,步履稳健,正是踏着云归崖跳下山涧洗澡后回来踏山踩出深浅不一的坑上山来的。老道人鹤发童颜,仙风道骨。远远一瞧便知这老道是个潇洒人物。
“牛鼻子老道,可见我一剑之威么。”云归崖翘着腿,手托腮看着那老道士。只见那老道士一溜烟的跑进来蹲在床榻边,好奇的往里头瞧了瞧。只看的澹台昭若面若桃花,好似要渗出水来。
“瞧见了瞧见了,小友那破天一剑当真是威势无匹,当今世上小友那一剑真是顶顶尖儿的,恐怕不是天下第二也是天下第二啊!”说完老道士圆滚滚的脑袋愣是望床榻里探了探。嘴里嘟囔着:“妙人儿啊妙人啊。”
云归崖一脚踹在老道士后腰上。“为什么是天下第二!”老道士一脸无辜,满脸褶皱愈发的明显了。“这确实是天下第二,不瞒小友,我道门蒙了大难也!”
云归崖狐疑的看着老道士。转身问道“欧阳老牛鼻子,你好歹是清微山庄掌院,天下道门执牛耳者。怎地被欺负了?”
老道士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抹在云归崖的衣角上。云归崖作势要打,老道士慌忙正襟危坐,霎时间似换了一个人。“不瞒小友,魔门大德罗发了苍鬼令,直指我清微山。数日之间已有二十几位同道死于他手。”
“老牛鼻子,你这是搬救兵来了?”云归崖翘着二郎腿。把玩着手中手钏,随手丢给澹台昭若。“猪大腿换个凤凰髓手钏,这买卖不划算,不划算。”
澹台昭若冷哼了一声,狠狠的瞪了云归崖一眼,好似要吃了他一般。
老道士一屁股坐在地上,似撒泼打滚一般不起身。用行动表明此来目的。“小友定要助我,这关系到我道门荣辱,更是关系到老道的香火钱。”
云归崖白了白眼。甩甩袍袖。“三十二口上好剑胚,还要一瓶万年醉。”云归崖似笑非笑的看着老道士。
此刻老道士面部表情极其精彩,惊惧心疼欢喜逐一在脸上闪过,最终定格在那满脸的褶皱堆着笑意。“好说好说!小友就是我欧阳德铭的再造恩人哪!这不,我将那三足樽都带来了,小友如果不嫌弃就摔了去才好!”
这三足樽是清微山奇宝,虽无大用,却是一件难得的妙物。只需往樽中注入清泉,即可成为香味浓郁的美酒,这樽宝贝是欧阳德铭的心尖尖,云归崖垂涎已久。如今正是入了虎口。
云归崖与欧阳德铭跨出山去。一路上欧阳德铭自是聒噪的紧。云归崖骑虎下山。踏刃山涧中一条修行千年的四爪木蛟正欲跨过天劫化身为龙。数道天雷伴着无匹的声势劈在那蛟儿的身上。只劈的它皮肉皆烂,口中发出生生嘶鸣,隐隐有成龙之象。云归崖心念一起,低声呢喃,口中吐字成金。大喝一声,只一剑将滚滚天雷尽数削了去。
那四爪木蛟修行千年,早已明白云归崖心意。集起全身之力冲击天门。终在雷鸣声渐息时跨过天门,化身成龙。项下结成一颗苍木龙珠。随即声声龙吟响彻山涧。久久在踏刃山上空盘旋。
云归崖收剑入鞘,嘴边一抹笑意。去吧。那龙儿好似知道云归崖言语。呼啸三声,遁入云中。值此际风云际会,一遇风雨便成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