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淮安看不见了,凝月接受这个事实只用了一个夜晚,他看得见看不见,都是萧淮安,那么她就必须想办法让两个人都走出去,只要沿着河流走,就能看到人烟。
她记不清自己在里面昏睡了多久,全身上下也没什么力气,她目所能及的地方只有水潭青石,所能看见的河流尽头也只有砂石,她不知道这里有没有吃的。
萧淮安也不知道,她不说话,萧淮安在她身边时不时地会给她讲很多故事,有他和凝霜之间的,也有逗人笑的。他以为她只是不说话,她却是听着他她们一起长大的故事,默默地难受着。
她自懂事以来,从不知道有采花扑蝶这个词,也没有跟着爹娘踏春出游。每日三餐,她只能见到娘和红姨,偶尔爹下朝路过庭院,能看见她练剑,却不会停下观赏,更不会道一声好。红姨说老爷就是这个木讷的脾气。
其实她也不是不知道,是娘不让任何人影响她练剑,才令所有人行事都避开凝月。
她十四岁跟随家人离开平城,因父亲办事不利遭贬黜,只能举家外迁。
这些在外人眼里只是荣辱兴衰,却是她早早被告知,这是太后的计谋,先贬黜直系旁亲,欲擒故纵,再趁人不注意杀个回马枪。
娘没有告诉她这个回马枪该由谁杀回去,可是既然告诉的人不是父亲不是凝霜,便肯定是她的任务。
她来苏州一年多,目睹了姐姐从谢家回到冯家,与萧淮安分离,解除婚约。
在没有帮上一点忙的基础上,她居然在亲耳听到姐姐与萧淮安不再是未婚夫妻的消息时,在心底里欣喜着。她开始自责自己是一个无耻恶毒的人,连自己的亲姐姐也见不得过得好。
在搬来苏州前,凝月每一年都要特意从平城来一趟苏州,为了锻炼她的独立能力,冯夫人并不反对这件事,只是默许却没有同意,只要凝月功夫够好,能够悄悄躲过冯府看守,逃出去又及时回来不被冯老爷发现,那么冯夫人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发现了就只能家法处置。
凝月只在第一次爬墙不熟练被抓到过一次,被打了一顿关在黑屋子里饿了三天。
这个府里,连丫鬟犯错也只是关起来饿一日了事,她却是关在里头待了整整三日。红姨说她与别人不一样,必须受得住更严厉的处罚,才能变得坚强勇敢。
于是练功舞剑受伤,哪怕摔断了骨头砍伤了手,她也没敢喊过疼。
每日完成了任务,已是天黑,用过了晚饭,还得学习认字,以及读一些她还不懂的书,她们只告诉她,学了,会有用的。
去苏州谢家时她唯一闲暇的时候,她每年都能见到来谢家找姐姐的萧淮安,而萧淮安却只在她第一次来时见过她。
因为姐姐去见萧淮安时,不会带上她,她虽还小,却知道没有人谈情说爱会带上人打扰的,所以她也从不会主动跟去,只是背地里偷偷地也会跟上,远远地躲起来看他她们吵架打闹,看萧淮安捉弄姐姐。
其实她知道,萧淮安就是一个常欺负人的坏蛋,可是每次姐姐背着他哭的时候,他又变得特别温柔呵护。
除了红姨,萧淮安许是她见得最多的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
她甚至潜意识地认为,每年来谢伯伯家,她都是来见姐姐与萧淮安两个人的。却忘了,萧淮安根本不知道凝霜有个妹妹叫凝月。
他她们正面相见是冯家搬迁苏州,苏州城百姓迎国舅爷冯熙大人荣归故里,只因冯太后还没有倒台,哪怕国舅爷是解官还乡,也还享着皇亲的架子。
所以娘才会说,只要冯家人是太后这一边的,肯听话,太后自然是不会亏待自家人。
那一日凝月并着冯夫人的轿子,骑坐在高头大马之上,前方一顶轿子里的是她爹。因长长的队伍只有她一人骑马入城,便显得格外夺目。
她确信萧淮安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她,而她第一眼看到的也是他,他与他爹站在一群显贵之前,与苏州知府并排。
两人几近四目交接时,她错开了视线,却用余光看到了那人正笑得肆无忌惮,一副风流不羁的模样,若不是知道他与姐姐的关系,她会认为那是个登徒浪子,见了女子便摆出这样轻浮的姿态。
她无论如何没有料想到的是,姐姐回到冯家,与萧淮安相爱不得,惹得有情人郁郁寡欢之际,却是她与萧淮安熟识的契机。
她想,她并没有趁人之危,因为她与萧淮安熟识,也仅仅限于熟识,非要进一步说,也不过是萧淮安把她放在了超出了朋友的位置,因为他的朋友不能帮他与心上人送信约见传话,凝月却能。
那段时间萧淮安最爱说的一句话便是,“小月儿真是可爱,跑里跑外都不会被发现,不过还好你娘疼你,发现了也不会怎样,哈哈。”
她看得出来他很高兴,因为那时的他终于知道,自己与凝霜的缘分原来从小就注定了,他告诉过她冯清与萧淮安定了娃娃亲,可是他却忘了,他因一心想要娶谢凝霜,而败坏了自己的名声,落了风流在外品行不良的败家子名号。
乐极便要生悲,冯老爷亲自登门萧家拜访昔日恩人时,命下人抬了不知多少贵重礼品,外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下聘礼要萧老爷的败家子当上门女婿。
却不知是好话说尽,只为了收回那定亲的承诺。
萧老爷也不是无理难缠之人,谁令自己儿子不争气,空长了一副不错的相貌,却没养出一点大家公子该有的气质。
这一来一回,萧大少爷还在外头与冯凝霜小打小闹,回了家却被告知与冯家的大小姐解除了婚约。
等他终于想起自己欠了一身风流债未清时,再去冯府想要解释,冯老爷冯夫人已是闭门不见,无论如何不肯把女儿嫁给这样的人为妻的态度。
而凝月这边,不知为何也看管得严了,不能给他传出什么消息,好不容易逃出来一次,也带不来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