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是美好的,也是迷人的。站在北山上,腑瞰观看来去的车辆,别有一番情意。每到日沉西山的时候,孔宪峰和淑敏总是兴致勃勃地来到北山山顶,情景交融地说话甜蜜。有人说漫步江滩堤岸,投身花前月下是青年人的事儿。那么,这对如胶似漆,形影不离的夫妇,在训练之余把感情的潮水与大自然的美感结合在一起,尽情地去欣赏,永远陶醉在大地的怀抱,他们的行为又怎么解释呢?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儿女私情么?
有位善于研究婚恋的学者认为:把心诚视为爱情的起点,那么,这场婚恋的结局,不仅是今后夫妻生活的牢固的根基,也是战胜一切困难的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俄国诗人赫尔岑又是这样说:人不仅是为了爱而生存的,难道男人的全部目标,就是为了摆布一个女子;而女子的全部目标,就是左右一个男子吗?从来不是!
淑敏的温柔,孔宪峰的真诚,爱情的动力,使他俩在事业上一帆风顺,春风得意。
事情的发展,不是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天灾人祸像一把锋利的剑向孔宪峰劈来:母亲寿终,二哥看破红尘。这一切来得太突然,有的甚至发生在同一个月内,精神上的折磨,经济上吃紧,连买一斤土豆的小钱,也要翻遍衣兜。这个一直在笑声中度过岁月的幸福家庭,能维持下去吗?
家庭琐事,是家庭“战争”的起源。
女人,一旦依附的支柱失去了支撑的平衡力:埋怨、争吵、对峙,后悔宗宗而来。
没有,没有。
他们的精神长堤没有崩溃,拮据的生活条件,反而使他们更加体会到感情在困难时期的重要。
靠的什么呢?
孔宪峰说:“靠的是爱情给予的力量!”
淑敏说:“靠的是他宽阔的胸怀!”
就在他们处理完丧事不久,一场意想不到的“生死”战发生了。
那是去年的元月二十日清晨,孔宪峰三十六岁。
关于男人三十六岁在民间有很多的传说。
贞观十年(636)六月,长孙皇后在立政殿去世,时年36岁。
年少气盛的周瑜,美姿容,精音律,长壮有姿貌,民间流传名句:曲有误,周郎顾。自幼与孙坚之子孙策交好,24岁娶小乔为妻有两子一女。周瑜多谋善断,精于军略,为人性度恢廓,雅量高致,大率为得人。建安十三年(公元208年)在赤壁之战中打败曹军。后图进中原,不幸于建安十五年(公元210年)十二月病故于巴丘(今湖南省岳阳市),年仅三十六岁。
曾经叱咤风云、改变了中国现代历史走向的张学良将军以101岁高龄去逝,超过百岁,堪称人中之瑞。然而,他的政冶舞台生涯却很短暂。在人生之途渐近尾声时,张学良将军他回首一生不无悲怆地说道:“我的事情是到36岁,以后就没有了,真是36岁。从21岁到36岁,这就是我的生命。”
军号催醒了梦中的孔宪峰。
“怎么回事!”他疑惑地捧起血染的芦花枕头和血迹侵透的被单。
惊醒后的淑敏,骨碌一声从床上跃起,声音变得惶恐:“你怎么了,到处都是血!”她端来一盆清水,轻轻地拍击丈夫的后颈窝,几分钟过去也无济于事。懂得药学常识的黄淑敏让丈夫平躺着,找来止血的药品,解决了临时性问题,她坚持要去医院进行系统治疗。
血被止住,孔宪峰没有当回事,还戏谑妻子大惊小怪:“流点鼻血算什么病,农村人用艾草和荷叶滚筒塞进鼻孔是灵丹妙药,再不清水冲冲后颈窝。”
淑敏拗不过犟劲的丈夫,望着宪峰去训练场的身影,不放心地望了几眼。这几天淑敏心吊在心尖上,总有一种预感心里跳得慌。
二十七日凌晨,病情急剧恶化,孔宪峰已经意识到这股难闻的血腥味,来自五官之一的鼻孔,紧接着那股难闻的血腥味,再一次从他的鼻腔、口腔中淌出。
孔宪峰被迫送进地方医院急救室。
地板上,病床上,全都是殷红殷红的血。血压190/135。止血、降压。医院采用了各种急救措施,都失败了。
怎么办?黄淑敏心乱如麻;
怎么办?医务人员束手无策;
怎么办?战友们翘首以待。
“试用汉防乙甲素针剂。”主治医生说。
护士:“缺货。”
医药公司回复也是缺货。
生死在搏斗,死亡在迫近。
往返于榕城、野战医院的官兵的信息陆续反馈:“此药已停止生产。”
血压继续上升,患者随时有脑溢血的可能。
熟悉孔宪峰的战友、同事纷纷赶到病房,来看望与自己一同战斗和工作过的同志,他太年轻了,勾魂的司命是否拿错了名册?
孔宪峰眼神呆滞地望着战友,他没有语言,只有泪水。
“汉防乙甲素我有!”刚刚换班的张护士带来了生的希望,人们紧张的脸放松了。
针头刺破皮表插入血管。奇迹,神奇般地出现了,血压降到了正常。
但是,血仍在不间断地流,一连持续了30多天。
“医生,怎么办,救救我的丈夫吧?”淑敏哀求着。
“该用的方法都使上了,转院吧?到设备先进的省医试试看。”军医这样说。
军用吉普车电掣般地朝榕城驶去。
病的折磨,已经使孔宪峰判若两人,疲惫不堪。他望着妻子发出了微弱的声音:“淑敏,我恐怕是不行了,你要坚持活下去,你要照顾好孩子,他是我们爱情的结晶。”
“不,不!我不能没有你,我不能失去你。你是我生命中最宝贵的一部分,我病入膏盲的时候,是你给我树立勇气,战胜疾病的力量,在我最需要温暖的时候,你冒着风险给我爱情。孔宪峰,孩子不能没有爸爸,妻子不能没有丈夫,我们要永远永远在一起,我一直陪伴你走进山脊后面的那块空地。”淑敏如泣如诉伤心到了极点。
人在最困难、最关键的时候,不是物资和金钱所能代替的,他最需要的是感情,是理解,哪怕是几句安慰的言语。
孔宪峰在省医入院的第十三天,天刚蒙蒙亮,医院凉台一个不显眼的地方,一个人跪着,伏地朝拜反复一个简单虔诚而明了的动作。
晨曦披上一缕缕金丝,反射在跪地的女人身上,她在祈祷:如果今天血继续流淌,九点钟后必需接受切扎主动脉脑部供血功能,这是一个残酷而现实的手术。否则。医生汇诊时用英语对话的内容她听得非常清楚,而且八点半她还要在病危生死单上签字划押,意味着风险共担。她不信神,她把毛泽东当着神,用最虔诚的心感动她心中的神。不是说心诚则灵。如果能挽救丈夫的生命,跪求一夜又何难。老人说转钟望着星星和月亮朝拜,等到云开日出奇迹就会发生。太阳光芒惭惭强大,她沐浴着阳光的温暖,鲜红的领章显得格外耀眼。
“仁慈的上帝把所有疾病灾难降临在我的身上,由我一人承担,只要您保护我的丈夫,就是用生命换来丈夫的健康,我在所不惜,雷,你来吧!电来吧!人间妖魔鬼怪都来吧!”这是一个无神论者,唱《国际歌》长大的女孩: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要创造人类的幸福,全靠我们自己。一个人到了绝望的时候,会走向极端,用一种无法理喻的思想求得希望。黄淑敏长跪着、乞求着。她期待奇迹再次发生。
“淑敏、淑敏,你在哪儿,血没有流了,止住了。”孔宪峰从死亡线上挣扎回来,用微弱的声音呼唤着妻子的名字。
“宪峰,是你在叫我吗?我来了!”淑敏麻木从地上爬起来,由于跪地时间太长,两眼发黑,两腿发软,轰然一声扑倒在地,额头隆头一个鹅凸包,殷红的鲜血喷射而出,她全然不顾,两手支撑着艰难地爬行到了丈夫的病榻,天亮了,血止了,我心中的神啊!我会一辈子崇敬您的。
血,人或高等动物体内循环系统中的液体组织,暗赤或鲜红色,有腥气,由血浆、血球和血小板构成。作用是把养分和激素输给体内每个组织,收集废物送给排泄器官,调节体温和抵御病菌。
失血太多的孔宪峰,身体十分虚弱。行动全靠妻子和护士小姐协作。一张蜡黄的脸失去了往日的风采,血液的供求失去平衡。地方医院是富有者的乐园,只要你需要药品,不惜重金用专机到它国索取,你是个流浪汉想要舍求一颗阿斯匹林,好话说尽规度也不允许,部队医院的服务宗旨与地方截然不同,以实行人道主义为笫一要素,没有贫穷与富贵,首长与战士之间,一视同仁,人人平等。
孔宪峰多么需要血的补充。就在这节骨眼上,收费处送来通知单:预交费已完,下午停药。一直把金钱视为粪土的孔宪峰,受到了钱的威胁。淑敏望着通知单,泪水唰唰地往下流。钱的魅力,钱的作用,远远超过了生命和人道主义的界限。钱、钱、钱啊!
通往血库的走廊上,一位焦急的女兵在徘徊、等待。
“12号献血员,准备。”护士吩咐着。
淑敏摘下领章,把血型号交给护士,卷起了衣袖。分明的血管,白皙的肌肤,闪熠着爱的光芒。
孔宪峰的脸上、四肢和全身出现红晕,慢慢地恢复正常。他突然发现验血单上的秘密:献血者,淑敏,女,健康,32岁,O型。
“淑敏,淑敏,你过来。”孔宪峰发狂地拨下针头在怒吼。
淑敏已经明白了丈夫的无名火从何而来,她理解丈夫。淑敏站到孔宪峰床前轻轻地对宪峰说:“宪峰,你静一静,身体要紧,我们之间有什么东西不可奉献的呢?只要是为了你,直至生命,哪怕要我死去一百次,一千次,我决不吝惜。为了这个家你就原谅我吧?”
“你,你的身体。”孔宪峰哽咽着说不出心里要说的话。灼热的目光,无形的交流。这对患难夫妻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像孩子一样发出了动情的哭声。
蒙蒙泪雨,泪雨蒙蒙。孔宪峰在淑敏的搀扶下走出了十字架,他们在前进的路上又开始比翼双飞。
这天正是孔宪峰三十六的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