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如玉冠,貌似潘安的沐阳懿面色冷傲,周身散发着寒气,桀骜不驯的眸子深幽难见底,半响之后,厉声:“荒唐!”
“贱妾知罪。”宇文嫣说不出所以然,迷糊中拼凑残缺记忆,唯有夺去贞操男子耳背有一红痣。事后,她曾向父亲哭诉该事,要求惩戒奸人,被呵斥:若扬言此事,会累及宇文全府受辱,到那时她母亲一定会哭着上吊而死。
上吊而死?说白了,是不受待见的母亲被爹爹逼死。自己死不足惜,娘亲孤单可怜,恶气忍下,梦魇连连。
“啪!”气愤难耐,沐阳懿扬手赏赐她耳光,剑眉聚拢,抽出腰间的匕首。
“臣妾甘愿受死。”双膝跪地,头磕得红毯地面闷响,宇文嫣赴死之际,终有解脱之感。
“本太子没听见你说什么,以后也不想听见你的胡言诳语。”手颤得厉害,沐阳懿带着恨的目光,瞅了跪在跟前的她半响,忽而转身,抽出腰间寒光匕首。
终于死了,宇文嫣闭目,默默向无法叩头别过的母亲告了别。寒光闪动,沐阳懿抬起的手落下,利刃划破他指尖,滴血于喜婆铺在红锦榻上的白布条。
“太子爷?”饶了她?难以想象,无法预料到的结果令宇文嫣相信。
“嗯。”一切尽在不言中。
苟且偷生?宇文嫣掩面泣不成声,良久难以回神。
“乏了,真乏了。”玉面失色的沐阳懿重系发冠,闷声不响离开喜房。
大婚之夜,太子未与新娘呆到三更乃罕有之事,一夜之间,后宫数千人皆暗暗谈论新妃宇文嫣。
名声霎时间斐然,只闻声未谋面,即便再新,也有露面之时,哭了一夜,泪水湿巾,挨着梳妆台,哪里有新娘子初为人妇的羞情?
“娘娘,这个时间。恕奴婢多嘴,该准备到皇太后那请安了。奴婢侍候过的其他娘娘从不敢耽误。”心细的宫女挨着门边,递上话。
“谢谢你的提醒。”没想到会有人缘,或许也是个苦命之人。宇文嫣拆下凤冠霞帔,转了身,“进来吧,侍候梳妆。”
“奴家经不起一个谢字,还请娘娘以后唤奴家小青,或青丫头便可。”乖巧的宫女模样不足十四五,递上的话竟是老人姿态,见宇文嫣眉宇间无刻薄之意,斗胆进言,“若娘娘不弃,请听青儿一言。”
“讲。”既来之,则安之。我之生死,即便不谈富贵,也关系到好些人性命,她也是其中之一。常言道,一人成仙鸡犬升天,若我犯了事,他们脱不了干系。宇文嫣望着她捧来的衣裳,示意但言无妨。
“娘娘以后再不可熏兰香,虽说兰香清雅,然宫中除太皇太后外,无人敢擅用此香。兰儿乃小名。”禁忌之多,灵巧的青儿一时道不完,也不敢道完。
“知道了。”宇文嫣初入宫闱,只想息事宁人,行,处处小心,言,时时在意,不敢莽撞,“以后还请青儿多多直言。”
谨慎再三,如意却难,周全二字,岂是轻易能做到之事。急急忙忙梳妆,认认真真叩拜问安,无奈进了皇太后的宫,得听天命。
跪拜于尊贵的皇太后跟前,一派慵懒的她像是没瞧见才问了安的宇文嫣,只将目光望向敞开厅门边的芙蓉花丛,不放下平身之类的话,视她如无物。
“臣孙媳华儿请皇太后安。”朝歌守城将军之女,妖娆出尘、一身华衣的欧阳华前来问安。
“华妃,又换新发饰了。来,到哀家跟前,让哀家瞅瞅这是个什么新名堂。”皇太后只向她招了手,却不瞧仍跪于蒲团之上的宇文嫣。
不敢求起身,双膝跪得发麻,身子已僵住,宇文嫣认命长跪。如此命运直到诸粱朝第一美人宇文梅前来,才得以托福、赐了平身。
“熙姐姐,哦,不嫣姐姐,身子可好?”宇文梅瞅着跟前的她,显出关心。
她如此唤,宇文嫣哗然,换人入宫之时乃欺君,她怎敢如此狂言?费解之极,但听皇太后长叹。
“哀家糊涂,只记得你这丫头的小名熙儿,殊不知你爹爹因你身子弱,请了高僧为你赐名。哎,赐婚那日,居然用了你的小名。过来,让哀家瞧瞧,看你瘦得可怜样。传旨,今后凡嫣妃差人到御医院请医,一定要好生伺候。”皇太后与宇文梅一出戏唱罢,为宇文嫣正名。
“皇太后,嫣儿身子还好。”不善说谎,宇文嫣愚钝。
“你等也要爱惜身子,好好侍候太子爷。”皇太后以此谨戒跟前众孙媳。
“孙媳遵旨。”众人欠身。
“熙儿,哦,嫣儿,你妹妹入宫后,你也不来常陪她,她挺念叨你。哀家也惦着你。”皇太后拉起家常,显出亲昵。
“嫣儿在此皇太后请罪。”不是我的错,宇文嫣不得已低头。
“嗯,无妨。以后需学习太子妃的贤德,梅妃的乖巧,不可妄为。”皇太后显出笑意,指鹿为马又有何人敢驳她?“你也学她们一般唤哀家皇奶奶。”
“嫣儿谨记皇奶奶教诲,皇奶奶千岁千岁千千岁。”再次如她愿,宇文嫣叩拜行大礼。
皇太后朗声笑,轻拍小几:“千岁。哪能千岁啊?你们这些孩子就是。”
“孙媳们同请千岁娘娘安。”太子妃、梅妃领着众妃嫔,跟着宇文嫣叩拜。
一时间先前了无生机的花厅笑成一片。
“皇祖母,梅妃妹妹才华横溢,连太皇太后皆说,与您当年相似。”一袭淡紫华服的诸葛芯夺量梅妃,笑盈盈献话。
“哦,哀家瞅瞅。”皇太后乃宇文家的叔伯亲,此关系人人皆知,但她依然喜欢众人献上的话,特别说那些梅妃与她相似、或有她某些神情之言。
一声不吭、被视为空气的宇文嫣规矩立于一旁,听着她们恭维的话,学旁人之状,该笑时笑,不该笑时不笑。打娘胎出来,她便如此,怎奈写得一手好字也遭祸事,受私塾先生褒奖文采卓越,竟被父亲、大娘的咒骂“你这是好大喜功。”谆谆“教导”在耳,今日自然乖巧。
“嫣妃,进了这个宫门,这就是你今后的家,你们姐妹同侍太子爷,今日见过以后就需和睦相处。哀家许你几句话,后宫不能独宠,不得生事。”一番话后,皇太后微有倦意,从腕间褪下只晶莹剔透的玉镯,搁于公公托着的盘中,赏出。
“嫣儿谢皇奶奶恩典。”宇文嫣叩拜领赏。
“姐姐,妹妹还未来得及向姐姐道喜。”从不与她亲昵,宇文梅亲自为她戴镯子。杨柳身姿的梅妃,凤目勾魂摄魄,轻捏她的手,妖娆无限。
“哀家喜欢你们一团和气。”皇太后将两姐妹拉于身前,瞅了又瞅。
“太子到。”公公的通报之声中,身着暗紫罗衫,头束金冠,脚蹬云靴的沐阳懿迈进花厅。
“孙儿给皇奶奶请安。”金冠上的红宝闪亮,神采奕奕沐阳懿半跪。
“移步玄花厅,传膳吧。”显过倦态的皇太后忽而有了兴致,命开席。
无事家中坐,祸从天上来。防不胜防的宇文嫣随众人移步,不想一记踉跄,冷不丁向前扑去。
“啊呀!你这毛手毛脚的东西,可疼坏哀家了!”皇太后皱眉。
“臣妾知错,求皇奶奶责罚。”先前乃一宫女故意伸脚挡她的路,众人的眼就像瞎了般,对她投来厉色目光。宇文嫣再次低头认罪。
“拉出去,别碍了哀家的眼,扰了哀家的雅兴!”皇太后忽显厌恶之态。
“皇奶奶,嫣儿认过错了,孙儿传御医过来瞧瞧。”洞察一切,沐阳懿出言相劝。
“梅儿有禀。”罗裙芊芊,宇文梅斗胆向前。
“何事?”皇太后放缓步子。
“臣妾姐姐初入宫闱,礼数自然有些欠缺。先前不慎被宫女相绊,才贸然冲撞了皇奶奶。臣妾恳请皇奶奶念梅儿姐姐一时心切,无心之举,求从宽处置。”梅妃眼中一闪而过狡黠,字字如金直言。
“罢了。大胆的丫头拉出去掌嘴,念嫣妃只是行为不得体,跪香一柱。赏梅妃锦缎五匹。”皇太后赏罚分明,此事就此不提。
由掌嘴变为跪香思过,宇文嫣长跪于白玉石雕花栏前,瞅着长长的香慢慢冒烟,不敢言。
“起吧。”半柱香才过,沐阳懿踱着步来到她跟前。
“这。”烈日当空,宇文嫣缓缓抬眼,瞧着昨夜免她死罪的夫君,无言。
“还不谢太子恩典?”宇文梅伸手相搀,“嫣姐姐初入宫,臣妾恳请太子让我姐妹同住。”
“你身子弱,该静养,念你如此珍惜姐妹之情,本宫赏嫣妃处清雅院落。挑哪好呢。离你近些吧。”沐阳懿轻捏鬓发,幽叹。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宇文嫣因祸得福,挪到了处依山伴水的雅致居所偷生。然好景不长,才舒坦了些许日子,便被派了差学习宫中礼仪。
一记欠身,千万遍的重复,跪需身直,站则肩平,笑仅能动下唇。周而复始,宇文嫣学得筋疲力尽。
教授的嬷嬷不苟言笑,要求尽善尽美,不厌其烦地纠正,鞭策时使戒尺,罚跪香,口中念念有词:“老奴奉皇太后之命,一定会督促娘娘学出个样来。”
戒尺又一次搭在宇文嫣掌心,疼得她贝齿咬唇,不敢吱声。
“住手!她是本宫的爱妃,怎许你动用私刑?”人未到声先问,沐阳懿领着还未迈入礼学堂,骤然发声。
嬷嬷愣了一记,跪地请安,手中依旧拿着刚使过的戒尺。
“大胆!太子爷在此,还不戒尺扔了?”侍候于沐阳懿左右、左丞相之子姬阳扬腿踢飞戒尺,装作不认识地看了看宫外便结识了的宇文嫣。
“臣妾请太子安。”跪拜于他跟前,宇文嫣规规矩矩见礼。
“平身。”深紫色蟒袍的下摆在她跟前停住,折扇托起她尖尖下颚,目光交汇,沐阳懿眼底飘过无奈,若有所思搀她起身:“梅妃说你写得一手好字,此言可真?”
“太子爷,嫣妃娘娘还在学宫中礼仪。”教授的嬷嬷大胆递话。
话未落音,姬阳给了她耳光:“不怕死的奴才!辱了皇太后的名声,皇太后身边的人个个是最懂礼仪的,你居然插太子爷的话!”
“罢了,让她退下。”手微微一抬,沐阳懿遣走了她,继续问,“嫣妃,你的文采到底如何?蒙古公主达赖敏正在金殿要找人比试文采,据说她的才艺堪称蒙古男子也无妨比拟,这些本宫并不为信,只瞧出蒙古王对她宠爱有加。你可敢比试?”
双手奉茶水,出字倍加谨慎,宇文嫣红唇一抿,点了头。
“随本宫来。”沐阳懿温和地点头,举步。
“爷,娘娘行得慢,还请爷放慢些脚步。”宇文嫣芊芊细步,追不上沐阳懿的脚步,姬阳疾走进言。
“本宫大意了,嫣儿,若你比试输了也无妨,我方朝堂已有几个大臣文采败在她手下。”不强求,无要求,沐阳懿理理鬓间碎发,“若你赢了,可向本宫提一要求。”
前殿比试才艺,无论输赢,后续皆麻烦。顷刻间,宇文嫣记起与爹爹之间的协议母亲能否到庙中平安度日,得看自己的表现。
“臣妾竭尽所能。”虽说出不了头?不愿争,不想争,但必须一搏。
“走,我们上殿。你的衣衫怎如此单薄?回头本宫会让芯妃替你张罗。”瞅瞅她身上衣衫,沐阳懿望向姬阳,“去,拿轻裘来。”
“使不得。”身上寒冷,还能忍受,过多的关心,宇文嫣怕处于风口浪尖。
关怀的话令她夺不出他的心思,仅能参透这场比试的艰难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