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情深意切,御医不敢不传话。次日下午,为宇文嫣诊脉之后,捎带了话:“娘娘,梅妃娘娘格外惦记您呢。”
“梅妃娘娘有心了。”宇文嫣弄不清好端端的梅妃怎一夜间病得沉重起来,皇太后给自己下的懿旨说得明明白白闭门思过。何时能出得了园子,她并不期盼,恨不得老死在此才干净。
御医修了方子,嘱咐了好些服药时的禁忌,这才见礼而去。
起身后的宇文嫣在房间里徘徊,时而落坐梳妆台前,时而挨着窗张望。眉宇间显出忧郁之色,自己不得势,娘亲会被牵连吗?
“娘娘,为何发愁?”相陪的青儿为她披了衣裳,见发饰有些凌乱,拿来木梳,“让青儿为娘娘梳头吧。”
“不必。”女为悦己者容,自回宫起,宇文嫣便没见过太子,这园子进出的仅有御医和下人,何必装扮?理着青丝,显出淡淡笑意,“这会梅妃病了,宫里可有何话传出?皇太后那热闹吗?”
“皇太后那边跟往常一样,没多大变化。上回与您一道从太子府回来的元妃娘娘又到庵里祈福去了,如今的宫里是华妃娘娘最耀眼。太子爷隔三岔五便去与她说话,但留宿并不多。其他的娘娘们眼红着呢。”青儿搜罗各宫消息,毕竟在宫里久了,哪位娘娘身边都有她的伴。
华妃?眼前飘过华美衣裙,似乎还能嗅见香味,宇文嫣浅笑。
“她是个挺漂亮的人儿。”再无他话,干坐。
“娘娘,华妃素来就是那样,花枝招展,且深受他爹爹诸葛关照。进宫后,每月府里便往宫里搬银两、首饰、布匹,她当年的省亲满朝震惊,说是诸葛老爷将省棚搭到了皇城边。”华妃出生乃世袭之家,备受皇恩。宫里人人皆知,并非秘密。
“青儿,不说那些。本宫安心养着,你若来日出宫办差,方便时到。附耳过来。”宇文嫣说出了母亲所住庵堂的名字,命青儿去添些灯油。
“知晓了,青儿谨记。”青儿蕙质兰心,越发敬佩宇文嫣的为人。恐此事过去,她难以得宠,整日里搜罗太子爷的消息,没事便在宫里东游西逛,不想终有一日撞见了华妃的车鸾。
一身美艳绝伦华服的华妃神态悠然,左顾右盼赏园子。瞅瞅这里,瞧瞧那边,漫无目的地闲逛。
“怪无聊的,去看看久病的梅妃吧。”突然有了兴致,她立刻动身。
梅妃闭门谢客,却不敢不见过于尊贵之人,华妃也在其列,只得梳妆、换了衣裳,与她相见。
“妹妹可好?病了些许时日,姐姐怪想念的。”华妃握着她的手,上下打量,语不惊人死不休,竟说了句,“妹妹似乎胖了。”
“是水肿。”梅妃心惊,幽幽叹息,挨着贵妃榻躺了,拿起兄长送入宫的玉簪子递与她,“姐姐您来一趟不容易,梅儿瞅着这只簪和你身上的衣服格外相配,不知姐姐是否愿意笑纳?”
“哪里话!”华妃含笑接过,红唇嘟起,显出娇态,“妹妹这只钗成色不错,姐姐我还有身衣裳寻不到相称的首饰。”
“姐姐,妹妹这有些不知姐姐是否入眼的东西。来人哪,将本宫梳妆台上那盒首饰取来。”梅妃讪笑,当即命人取来首饰盒,全数赠予华妃。
“姐姐走了,妹妹好生养着。”受之不恭,华妃也不客气,收下之后坐了会,离开。
一声叹息,梅妃暗自较劲。什么风把她吹来了?赔掉自己一盒体己。
“娘娘,您的兄长来了,这会正等着呢。”婢女上前通报。
“传。”梅妃诧异,兄长怎的来了?还未思量出所以然,兄长便到眼前,见她欲行礼,扬手免了。
“娘娘,能否进一步说话?”宇文公子瞅瞅四周的下人,请求。
“退下吧。”难不成府里出了事?梅妃愁上眉梢。
“臣奉爹爹之命特来探望,还带来三盒珠宝、纹银万两,请娘娘收下。”前一阵梅妃差人传话回府,说需要些打点下人和疏通的银两,宇文宏图便精心准备,这会才相中几件配得上在宫里使的首饰,赶忙让他送了来。
原来兄长是为送那些东西来的。此一时彼一时,恨宇文嫣恨得牙痒,梅妃收到父亲送来的首饰珠宝,全数留下,丁点儿也未分给她。
在宫中月月领月钱,可那能应酬多少场面?若想在宫中如鱼得水,该打点之处多了去。当然她也知晓,芯妃既不打点,也不赏赐,仍很受太子爷喜爱,其地位人人可见。现如今她仍与太子妃同掌妃印。元妃也不是如此,靠的是太皇太后的面子。为了将来,他们宇文府更荣耀,她与爹爹皆下足了功夫。
“来人!拿经书来。”日日抄经书,夜夜诵佛经,做这等事,她不厌其烦。写了成叠的经文,便差人送到庙里去。
梅妃带病祈福,后宫里将此事传得沸沸扬扬。即便不问事的太子妃也日日听人念叨,送走来看望的姐妹,跌声叹气:“难不成本宫也得抄经文?”
“娘娘,还是抄吧。小姐在太子府里闹出的事,这会还没平静呢。因那件事,小姐与太子。”婢女很清楚主子的意思:姬妍来红后,将送给太子。可如今来了红,然事先出了事。
太子妃的宝座,人人惦记。处在太子妃之位上的她自知辛苦。太子对谁都关照,然并不上心,唯有梅妃、华妃、芯妃较为中意,前一阵忽喜欢上嫣妃,可。梅妃病了,太子爷探望过好几回,嫣妃呢?据说他没进过园子。
“皇上这几日可要到庙里上香?你打听着,知道什么,便过来报。”是否真有皇后命格一说,她甚是怀疑。诸梁自开朝以来,就有两任皇后被废,老死冷宫。当上皇后,就定能一生尊贵吗?
“是。”机警的婢女心领神会应了声,退了出去。
独处的太子妃瞅着屋内开得正艳的花,愁云散开于心头。堂妹进宫的事不能再等,是非之地不知要苦多少人?
“娘娘,华妃娘娘求见。”婢女领着华妃走来。
“看座。”扬手一抬,太子妃许了华妃的座。
“娘娘,园子里近日很是寂寞,妹妹寻思着该给皇太后办寿了。不知姐姐意下如何?”皇太后的寿辰乃三月以后,但草率不得,华妃提前讨好。
“嗯,妹妹提议甚好。待本宫请示过太皇太后,再做定夺。”皇太后的寿辰交于谁操办是门学问,芯妃曾有幸领头,从此贵为侧妃之首,之后的皇太后寿辰便没办过,经华妃提议,太子妃非常明了华妃希望成为第二个芯妃。
遇到这个提议之后,太子妃更确定不能将堂妹送与沐阳懿。
“姐姐,若姐姐有何需要,随时传唤妹妹。”话说到位了,呆不住的华妃留了一炷香光景,起身告退。
“来人,摆驾太皇太后宫。”趁着这会只有华妃想出头,赶紧去请旨,若晚了,会惹来更多的人。不愿问事的太子妃梳妆。
一盏茶之后,太子妃乘着鸾轿奔太皇太后的宫而去。
华妃留在太子妃宫门边的婢女瞅见主子出门,赶紧回去报信。
“赏!”华妃兴致高昂,对镜而坐,越发觉得自己尊贵了。
“娘娘,今儿太子爷早上是从云妃那边上朝的,奴婢听说前一日太子爷是从才妃那里。”婢女搜罗各类消息,一一禀告。
“退下!”梅妃病着,得宠一时华妃也不能清闲,防了这个,却有疏忽了那个,“回来!嫣妃的身子好些了吗?”
“奴婢听说嫣妃娘娘还吃着药呢。自病起便没出过她的园子,想必比梅妃娘娘病得沉重些。”嫣妃那里的人滴水不漏,也不知被她灌了何种迷魂汤,全跟她一个鼻孔出气,婢女只能推敲学问。
“本宫去瞧瞧她,更衣。”走一趟吧,探个虚实,华妃摘下戴厌了的珠钗。
“娘娘,您与嫣妃娘娘素未来往,这会去看她,以您的身份,岂不委屈。何况奴婢还听说,嫣妃自病起便没人瞧过她。”婢女摇头。
“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本宫还未遇过这种事。”华妃拿着珠钗发愣,踌躇半响,仍起了身,“还是去吧,没人去看她,她也怪可怜的。本宫发发善心,走一趟。”
“娘娘英民。”婢女崇拜得五体投地。
“尽捡好听的说。”笑盈盈地啐了她,精心梳妆,上车鸾前出了新主意,“绕最远的路去,本宫探望嫣妃的事,要满宫皆知。”
“娘娘英民。”婢女称颂完后,吩咐驾车太监,“这会太子爷下朝了,你往太子爷常去的地方绕。”
“是。”公公赶了车,载着尊贵的华妃招摇过市。
华妃的一举一动都是后宫谈论的话题,她穿的衣裳常常成了风景,她的言行总让太皇太后笑骂一句“这丫头总是长不大”,如今第一个探望旧病不愈的嫣妃,人还未到嫣妃的园子,批奏折的沐阳懿也听说了。
“嗯,华妃素来如此。”点点头,显出赞许,蘸了墨继续批奏折。
“太子,嫣妃娘娘病了有日子,太子爷若问候一声,娘娘或许能好得快些。”机警的杨公公抖了拂尘,为宇文嫣说情。
“待本宫有空时,自会去瞧她。”捻捻手指,沐阳懿细数嫣妃病的日子,一声细叹,“让御医那边开些补药于她,早些养好了才是。”
“奴才遵旨。”杨公公退出书房,还未走到休息处,就见几次托他说情的青儿迎面而来,顿住了步子。
青儿笑盈盈来到他跟前,半句不提主子的事,递上从宫外带回的黄酒:“杨公公,您尝尝绍兴酒。”
“哎哟,亏你这丫头惦记。”杨公公就好这口家乡老酒,掀开盖子嗅嗅,“好酒。”
“那公公您先喝着,赶明他们出宫办差,我再给您捎。”陪他走了一段,青儿仍旧不提嫣妃的事,来到岔路口,“我回去了,主子还病着呢。”
“丫头,亏你服侍得上心,你家主子如今好些了吧?太子爷今儿传话出来,让御医好好诊脉,若你家主子缺什么,跟杂家说一声,杂家替你去办。”话里有话,能否听懂,杨公公便不点破了。
“公公慢走。”太子爷终于想起娘娘了,青儿安心许多,这场黄酒没白送。别了杨公公,急急忙忙往园子里赶,想第一时间禀告嫣妃太子爷关照了。
候在花厅外的小菊瞧见了她身影,碎跑着上前:“姐姐,华妃娘娘来看我们娘娘了。”
“知道了。”满宫皆在传,青儿怎会不知。掸掸衣裙上的尘埃,“去,取些新鲜菊花来,华妃娘娘跟太子爷一个口味,都爱喝菊花茶。记住,挑大朵的捡。”
“是。”小菊立刻往花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