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婚事对于夕折这个天庭第一剩女而言应该是天大的好事,但是。
“哎。”夕折看着眼前的账本,伸手拨了一下算盘,又叹了口气。这一周来的销售额直线下跌,自从婚事宣布以来,姑娘们再也不来百花铺买美男图了,往常的两位花魁之一的曜水的画像一副都没有卖出去,而她也不敢私卖另外一位花魁,卿华的画像了。
仙萝看不下去了:“老祖宗。”
夕折有气无力地趴在雕花桌子上,把玩着一张从窗外飘进来的红叶:“你不懂,你不知道柴米油盐贵啊。真是不体谅当家的。”感觉到仙萝还想再劝,她赶紧摆摆手打发:“你去看看罗风在前台忙得怎么样,哎,不过他估计也不忙吧。”
仙萝不动,继续劝到:“老祖宗,你就要成亲了,你应该高兴啊。东陵上仙可是仙女们都巴巴望着的男人啊。”
夕折小脸朝天,幽怨:“男人能当钱用吗?不牢靠。”
仙萝道:“您攒那么多钱,也花不了多少啊。”
夕折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吼道:“你不知道最近酒铺饭馆都涨价了?现在买匹花布都要十两银子了!”
仙萝只能“知错”地垂首,真拿这个钱迷没办法。夕折虽然是个神仙,却非常喜欢凡间的一切小玩意,吃的喝的玩的样样都是她心头最爱。
仙萝和端着用来盛钱的银盘进来的梦碧对视了一眼,二人无奈,也难怪老祖宗一直剩下,这简直是掉到钱眼子里去了。
“我的钱啊!”她看了一眼银盘上面孤零零地几个铜板,痛苦地捂脸长叹一声。
二人面面相觑。
夜神施布天空,一伸手就把黑布展开,再抖抖自己宽大的袖子,星光从他的袖口里喷薄而出,撒落在黑夜的天空里,有的星星一个踉跄没站好,拖着长长的尾巴就掉下人间去了。
青石小桥路,,离岸边是竹林摇曳,晚风送爽,疏离的月影斑驳地点缀在地上,而桥下静静淌着的小溪波光粼粼,瑞气蒸腾,圆润的鹅卵石间有巨蚌在水里微张打开,虹光在夜幕里一闪而过,蚌内含珠浸淫着月之光华。
这番景色素雅清高,的确是配得上东陵上仙的气度。
夜晚,有鸟来袭。
此刻,夕折变成一身墨黑色,惹得旁边的乌鸦都多看了她一眼。
“走开走开。”她挥挥手赶走几只多嘴的鸟儿,又俯下身来,小心翼翼地把屋顶的一块砖瓦搬开,月光顺着小口在屋子里留下一块亮斑。
夕折猫着腰杆,眯着一只眼往里面瞅。
这个点,果然就算再勤奋的东陵上仙也就寝了。
判断了一下敌情,一切尽在自己掌握之中,她捏指掐了个决,化回本形,从小口里飞进去。
天公不作美啊!霍地,一道金光闪过,她身体不可抗拒地一下子往床上那人飞过去。
“啊!”一声惊呼,猝不及防的她已经被强行变回了人形,被突然醒来的曜水压在了身下。
夕折生生地为自己默哀了三秒钟。
“你,你没睡着?”他的脸凑近她,鼻息暖暖的喷在她的脸颊,颈项上,痒痒的,她扭着脖子试图躲开。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解释自己这种大半夜偷跑到他人寝宫的行为呢。一不小心就会黑脸了啊。
突然想起梦碧的话:“东陵上仙很有钱呢,嫁给他就有很多彩礼了吧。”
夕折眼中一亮,计上心来。真是一石二鸟的好办法。现在应该讨好一下未来夫君,免得让他发现自己这种半夜来偷钱的行为,偷鸡不成蚀把米,还反遭唾弃。
曜水经常去人间跑,而且几次立大功,天帝赏了不少好东西,而且还有百花铺的提成,啧啧,肯定有不少私藏。
“我。想你了。”她羞怯地歪过头去,不敢正视他,酥酥地道。往常只要她这样,曜水必定答应她所有的要求。
良久,毫无动静,她并没有等到预料中的答案。
她微蹙眉,不解地正过脸来看着他,惊诧地见曜水的双目里爬满了血丝,额边青筋鼓起,墨色的发丝撒落在她的胸前,他整个人失去了白日的风华气度,反而有点。
夕折手指紧紧地捏着床沿,眸色暗下去,神色凝重,这,这是妖气吗?想到在弱水里遇到的一切,靥兽。
还不及思考,对方竟然一下狠狠地吻住了她的唇,用力地吸允她娇嫩的唇瓣。
怎么办,呼吸不过来!她两条腿挣扎着,却被他一下压制住了。
右手抚上了她的颈项,她大脑顿时一片空白,刚才妖气仙气的想法已经被抛到云霄外去了。
紧张,紧张!紧张!虽然她对男女感情之事异常懵懂,但是对于男女行为之事却是异常的了解。
难道要在婚前。禁书里怎么写的,我现在应该怎么办才好,应该推开他,还是应该喊痛,还是佯作娇羞,其实是欲拒还迎地说“不要。”
正当她挣扎了半响,决定应该娇柔地喊着不要的时候,而身上的人居然好不给面子!一波三折啊!他的气息突然变细,随之而来的是身体重重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不。”要字卡在了喉咙里,这个这个,夕折又惊又恼。
他莫非昏过去了?
“曜水?”小心翼翼地试探,可是对方似乎睡死过去了,毫无反应。她推了推他,也推不开。
她皱眉,他不会出事了吧?莫非是东征的时候受伤了,连忙用仙识探了探他身体,发现除了经脉不稳,仙气有些混乱以外,她并没有发现不妥,松了口气。一个晚上又偷东西,又被强吻,惊吓又疲惫之间,她感觉眼皮越来越重,在他身下也沉沉睡去。
清晨,她揉揉眼睛醒来,发现他竟然还睡在她身上,她艰难地活动了一下手脚,被压了一个晚上的四肢很麻,她想不惊动他地抽出身来,但是在曜水比她高大许多倍的情况下根本是不可能的,她左右为难。此刻和昨天晚上混乱的情形不同,他全身的重量都压在她的身上,一手还环抱着她的颈项,肌肤相贴的感觉让她面红耳赤。
“曜水上仙?”对方毫无反应。
不行不行,得赶紧走,不然待到中午时分再走,可要天下皆知不可。可是,弄醒他又要怎么解释自己在他的房间里。
夕折左右为难。
“醒来了,就别动来动去的,人家还没睡醒呢。”清晨的声音略带沙哑。
夕折一个冷战,身体僵住,干笑一声:“那你接着睡,接着睡,我先走了。”说着就要推开他起身。
“你干嘛!”双肩却被他一下子按住,钉在床上,他撑起身来,直盯着夕折,看得她心里发毛,却不发一言。
“你,你看着我作甚!”夕折底气不足。
曜水继续沉默,用眼神杀死她。
“我,我想你了。”她赶紧说道,把半张脸埋在锦被里,用眼角余光偷偷瞥他。
曜水听到这句话,愣住了,刚刚有些迷茫的双目渐渐清明,眉宇之间染上一分喜色。双手不禁握紧她的双肩,心中甚喜。她,还是有点喜欢自己的是吧。天帝赐婚,她也是高兴的吧,虽然这几天她都对自己避而不见(其实是怕生意更加惨淡。),但是她也愿意接受的吧?她是因为害羞而不愿意见自己?
“你知道的,我和花妍仙子没什么,你若是不喜欢,我就把这神殿里的仙子都遣走。”
天!那这样百花铺的生意还要不要做了。她赶紧道:“没关系的,没关系的,我不生气,一点都不生气。”
曜水本来已经舒缓的眉头,再度渐渐纠结起来。
啊呀,她暗叹不好,继续道:“我知道双修是天帝的意思,我们双修行礼后,你若欢喜,大可以纳妾。”
纳妾。犹如被冷水从头浇下。
“你可。真大方。”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几个字。你就这么想我纳妾。
男人不都是喜欢美女嘛。她心里根据那些百花图琢磨着。
“人家自己睡不着哦。”被他一下使劲握住肩膀,心虚得不行,连忙使出杀手锏,又憋出一句话来。
“是吗?”刚刚凝聚的笑容依然尽数褪去,声音冷淡。
她被他看着看得心里发毛,这个东陵上仙这是怎么了,真是太难讨好了,往日只要和他这般“恩爱”上几句,他便是喜笑颜开了,今天这是怎么回事。她歪了歪脑袋。
他后退一些,缓缓地放开她的双肩,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眼眸的深处。
夕折欲要从他身下爬出来,他冰冷的手指动了一下,却没有拉住她。
“你不要生气嘛。”她撒娇地道。二人本来只是生意关系,但是一来一往也不知何时培养出这样的奇怪气场。
他凄凉一笑:“你真的是石头心吗?”连他的信也不回复。
这东陵怎么还骂人。夕折略微不快。
毕竟是自己做错事,她一副讨好的样子,手指不断绞着衣角,嗫嚅:“我真的知错了。”
声音漫不经心地:“知错就好。”
原谅我了?夕折眉头一挑,顿时黑云散去,眼巴巴地:“你原谅我了啊?”
曜水重新躺下来,翻了个身对着她,声音干巴巴得像落叶:“恩,原谅你了。”
再蠢的人也看知道他还在生闷气。这委实不是平素宽宏大量,慈悲天下的东陵上仙啊。夕折想不通,用手指戳了戳他:“那你原谅我了,我就先走了?”
背一僵,半响,“那好,雀神好走,我就不送了。”
房间的气氛让夕折极其难受,他是怎么了,曜水从来没有这样对她这般冷漠过,还句句话带刺一样。不就是想来偷点金子嘛,他至于嘛,何况,她也没偷着啊。
“我只是想来偷点。”
她看不到曜水唇边弯起一丝苦涩的笑意,只是声音依然冷得和冰刃一样:“雀神,该走了。”
夕折没了主意,只能灰溜溜地恰了个决。变成小雀鸟,偷偷地从屋顶上那个口子飞出去。
雀神殿。
仙萝分析,能让东陵上仙生气的,只有那么几件事。
夕折虚心求赐教。
“第一!”仙萝竖起一根手指头:“你把他所有的修行给废了!”
夕折紧着眉头,摇摇脑袋,头上的发髻一摆一摆的。
仙萝扁平嘴巴,也自认为自家主人虽然年纪比东陵上仙大上数万轮,也断断没有能废他修为的能力。
“那第二!你杀了他全家。”
用笔记录的罗风额头数条黑线。
夕折叹了口气,觉得找仙萝这只雏鸟帮自己分析,委实不是个明智的事情。
“仙,没有家人吧?”夕折好心提醒。
仙萝煞有其事地摸着下巴,点点头:“那就只有是你抢了他爱人!”
罗风赶紧摇头:“他的爱人就是老祖宗啊。”
“对对!”仙萝连忙附和,生怕夕折误会曜水在外面有女人了。
夕折倒是不甚在意的样子,摊摊手:“那我真的不知道哪里得罪他了。我昨天晚上不过去偷点银子,他竟然那么生气,我记得我我打破了他的琉璃洗金杯,弄丢了他的镇妖八卦镜的时候都没见着他这般生气。”
“那该怎么办才好。”她看向罗风。
“不如请教一下师父?”
事态紧急,夕折火速赶往师父住处,她总是与人为善,和人结怨这种事情是千万不能做的,何况失去了卿华的画像版权之后,曜水的画像是最好卖的了。
百亩桃花林,千亩的酒水池。
裴矩看着半夜来访的夕折,经过她半天的描述。他嘿嘿一笑,放下酒壶,“要向一个男人道歉,唯有。”他在她的耳边小声地说。
夕折抠着地上的土地,抬头看漫不经心的师父,很是怀疑:“真的只有这样?”
裴矩郑重其事地点头。他的眸中闪过淡淡的笑意。
她叹了口气,服软:“好吧。”她起身拍拍身上沾的桃花瓣,突然想起一件事。
“对了,师父,仙身上只有仙气吧,如果有妖气的话,会是怎么回事呢?”曜水那双通红的双眼,那明明是妖化的时候才有的眼睛,可是曜水他是仙,怎么会。
裴矩举起酒壶,酒如银线一般落下,咽下一口酒,缓道:“这种事情很有可能是他的仙根被玷污了。怎么,你见到这样的神仙?”
“很严重吗?”
“当然严重!要开除仙籍的,你撞到谁的仙根被污染了?”
“哪里哪里,我只是在书上看到,好奇而已。”她连忙拾起盛梅子酒的酒杯:“好久不见你了,师父你再喝一点。”
裴矩哈哈一笑,没有继续追问也没放在心里。“小折子咋变得那么孝顺了,师父都不习惯了。”
第二天夜晚。
穿成这个模样,也只有晚上可以出来了。她一路腹诽,不明白为什么非得穿成这个样子道歉他才满意!
她施了个隐身决,小心翼翼地一路飞到了东陵神殿。
夕折抬头看着天上半圆的月,这曼妙的夜晚,自己竟然要去做这等事情,可真是罪过啊。低头,看着水里的自己,唇上染着豆蔻,本来就是清秀的面容,在梦碧略施粉黛之后,便是眉目如画。
水上漂浮着宽大的睡莲,溪水淳淳趟过鹅卵石,此刻,莲花精们都早就睡着了。
她照着水面扯着嘴角,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不对,不对,不是这样子的,美女哪里有这样子笑的。”怀中的梦碧叽叽喳喳地叫唤着,她担心老祖宗再次把事情搞砸,坚持一定要来监督。
她又变化一个表情。
“这是奸臣!”
再换一个。
“太媚,像妓女。”
“像媒婆!”
好累,脸都僵硬了。好好,双眼含春,笑不见齿,睫毛微微陇下,收起下巴,语笑嫣然,一颦一笑,回眸一笑。
正在她入神地捏着自己的脸颊的时候。
“你在作甚!”
这样平静的夜晚里,这一声真是堪堪要把她的心脏给吓出来了。夕折捂着胸口,不好气地瞪了一眼曜水。梦碧见情形不对,趁对方不注意,挣扎着从她的衣服里赶紧脚底抹油溜走。
他松松垮垮地披着一件外衣,墨发用一根玉簪随意地挽起来,只有一些碎发落在额头两边,双眸比夜色还要深沉。
他似被人打搅了睡眠,脾气不甚好。自己这个时候还是不要打搅他为妙。夕折打个马虎眼,刚才的精神抖擞变成了哈欠连天,说着就要往回走:“年纪大了,眼神不好,眼神不好,老身这一不小心,又走到东陵上仙的神殿来了,真是对不住,对不住。莫怪,莫怪。”
曜水看着眼前的人儿,呼吸一窒。
她着一袭如莲花一般的绯色衣裳,衣角挂着小穗,柔顺的头发不如往常一样竖着小发髻,而是如瀑布一般倾泻在肩上,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一次,那是她唯一一次如今天一样着红妆,无力地倒在自己身上,眼神如雾霭一般沉沉。
苦涩犹如黄连一样在喉间散开。她都忘记了,她不再记得自己,一点都不记得了。
良久没动静,夕折眼观鼻,鼻观心。
“啊!”娇诧一声。
夕折腰上一紧,秉着呼吸,回头对上曜水略微发红的双目,又和昨天晚上一样恐怖啊,心里顿时大骂裴矩,该死的师父,又说这招对所有的男人都管用,曜水似乎更生气了!
“你干什么!”夕折哆哆嗦嗦地问,曜水低头竟然在她的颈项边又啃又咬,全身发麻的感觉让她很害怕。
“你不是说要道歉吗?就这样道歉好了!”难以忍耐,数万年的等待,你怎么可以一点动心都没有。他怒不可遏的说,透着薄如夜色的伤心。为什么你忘记了,千年了,我每天都在你身边,竟然也进不了你眼里分毫吗?也不能让你紧张些许吗?
“曜。曜水。”身体被横空抱起,夕折有如一只小猫一样被他搂在怀里。
“放,放开我。”
梦碧。她看着那只一直站在屋顶上的小雀鸟,拍拍翅膀飞走了,感觉一盆冷水哗啦浇下来。
惨了。
这下要怎么办,双臂如铁一样环绕着她,那双眼睛越发邪孽,倒影着她自己的模样,恍恍惚惚,摇荡在他的眸色里。
“站住!”
霍地,正在夕折挣扎着要不要一掌打晕曜水的时候,一个如和曜水一般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只是,这是一个姑娘的声音。
曜水并没有停住脚步,夕折努力想要看过去,只是被他宽大的胸膛顶着,她实在看不到。
曜水声音里不带任何情绪:“你回自己的屋子里去。”
自己的屋子里?在东陵神殿。夕折感喟,你果然养有女人。谁说女人心海底针,这曜水的心也太难猜透了。之前说让他纳妾他不高兴,自己不也是金屋藏娇嘛。
夕折感觉到那个女子在黑夜中并没有动,也没有离开,而是伫立在那里,犹如石像一般望着他们二人进入屋内,那眼睛里迸射出的眼光有如冰刃一样打在她的身上,让夕折觉得分外难受,不禁缩了缩脖子,窝在他的怀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