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雀神心中那么老了吗?”
“哪里,这是成熟,人家疼你都来不及呢。”
“那要好好疼我哦。”
“这个结界只有你和我可以随便出入。”
“为什么?”
“恩。因为分银子要秘密。”
昔日相处的情形随着她一路狂奔一路浮上心头,她在人间的土地上肆意地奔跑着,草地如此辽阔,此刻星星和天空离她那么远。她抬头望,眼泪落入两边的发髻,她垂着自己的胸口,心好痛,心好痛,心脏丢失过,现在回来了,可是真的好痛,她不想要这么痛的心,不想要。她用力捶着。
她咬着唇,压抑着哭声。
“小姑娘,你跑什么呢?”掌管这里的土地伸出法杖一把把她绊倒。
夕折扑通地倒在软软的草地上,脸埋在草丛之间,手还揪着自己的衣襟,不说话。
土地开始絮絮叨叨:“我们这些活了几万年的老头子,什么不知道,是失恋了吧。”
“哎呀,小姑娘家家,失个恋就闹得天惊石破的,没什么大不了的嘛。”
“还是被拒绝了?”土地八卦地凑上去。
夕折红着双眼瞪他:“有什么区别?”
“嗯,这个嘛。”土地摸着长及到地的花胡子:“他和你说过我爱你吗?”
夕折一愣,抽泣声止在喉咙里,摇摇头。
土地摇摇头:“你看吧,人家都没说过我爱你,你看,为一个不爱你的人伤心,值得吗?”
“是仙。”
原来如此,自己在为一个不爱自己的仙伤心。
都是自己傻,自己笨。曜水对那么仙子都这么好。双修是天帝赐的,他那么维护天庭,肯定毫无怨言。而自己不过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在普通的,还年老体弱的雀神。她自暴自弃地想着。
“我走了啊,刚才我在后面追了你好一会,喊得我嗓子都疼了,我得回去休息了。”土地一弯腰就转到土地里去了。
“可是,还是心痛,要怎么办?”她自言自语,又想到那些天丢失了心脏的感觉,嗯,那种感觉虽然空荡荡的,但是却不会痛。
夕折揉揉左边胸口,那就把心扔了,就不会痛了吧。就会忘记他了吧。第一次情殇,她只觉得难过得心都要碎了,只要心不痛,什么都可以。
可是,扔去哪里呢?
扔在人间肯定不行,土地会发现的,天庭也不行。
她看向西边,黄泉的尽头,昆仑山脉。
昆仑山脉,冥神住所,那是九天八荒的尽头,昆仑山脉是天地相接的地方,也是黄泉奔流的最终汇入之地。
“你在干嘛!”声音冷不丁地出现在她身后,夕折大吃一惊,自己可是用了隐身珠,哪里这么容易会被人发现。
那冷冰冰,阴沉沉的声音,她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昆仑山脉的主人,冥神卿华。
“没干嘛。”她故作镇定地用手在黄泉水里捞了一把,那水晶莹剔透,并不像她想象中的那样,该是浑浊的,阴冷的,反而有一种圣洁的味道。
她忍不住,又在里面开始洗洗手。
淡淡的声音:“这水是净化灵魂的,里面也有。”
“啊!”手突然被什么东西抓住,她身上一下子发冷,眼看整个身体就要被拉得往前倒去。
宽大的衣袖在她面前扫过,她有惊无险地落在了离黄泉数米的地方,她捂着嘴巴,清清楚楚地看到一个女人的脸在水面上晃过,冲她森然一笑。
“这,这是什么?”语气颤抖,她连滚带爬地跑到卿华的身后,紧紧拽着他的衣摆不肯松手了。
卿华声音轻柔:“不肯渡黄泉的亡魂罢了。”
“这这这。”她越听越害怕,亡魂。罢了。“那,是鬼啊!”她又看到一个女孩在水波里冲她笑,然后。她倒抽口冷气,那个女孩把自己的头生生掰下来,拿在手里玩。
“呕。”她终于忍不住偏过头去,不断地干呕。
卿华微蹙眉,眯着眼,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吐得死去活来,却没有吐出任何东西。
他好奇地道:“神仙也怕鬼?”
夕折颤颤悠悠地道:“那是鬼啊。”她努力不让自己的余光落到黄泉上,想到刚才自己还在上面洗手,思至此,她顺手在手中布料上擦了几把。
卿华抿紧了下唇,嘴角动了动,还是默然了,强忍着想要把她一脚踢下去的冲动。
“我走了。”
“哦哦。”她不好意思地赶紧放开他的衣角,“对不起,弄脏你衣服了。”
“嗯。”还是惜字如金。
他边走边道:“往东边一直飞,就可以出去了,如果看到老婆婆什么的,都不要搭理他们。”
“老婆婆!”她一个寒战,脑子里立即出现了一个脸都皱在一起,一嘴黄牙,拿着一只烤麻雀,骨头被烤得酥酥的。
“哎呀!冥神大人,你等等我!”
冥神大人。卿华细细地重复这个称谓。
卿华长腿交叠,懒散地靠着椅子,专注地看着眼前的棋盘。他在自己和自己下棋,此刻白子已经输了半壁江山了。下棋本来是一件让人心情宁和的事情,可是如果有一个人一直瞪着大眼睛,托着下巴,蹲在你旁边一直盯着你看,那心情就恐怕就不是那么愉快了。
他看着棋盘,那双眼睛巴巴地望着他,左手落子,右手欲要端起茶杯,不过,夕折已经很狗腿的把茶杯乖乖地送到了他的手里。
“谢谢。”
“不客气!”她甜甜美美地回答。
清脆的落子声音。
“好旗!”夕折一拍大腿,大吼一声。他手里的茶杯哆嗦了一下,头有点疼。
他站起身来。夕折也站起身来。
“我出去走走。”
“我也去!”夕折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
她这是要闹哪样!卿华看向她。
夕折背着手,望向别处,必须紧紧跟着他,不然在这里说不定还会遇到点什么幽灵鬼怪呢。
卿华左边走了几步,她也跟着往左边走了几步,右边几步,她又紧紧跟上。
“我要去如厕。”
“我也去!”
卿华脸一黑。
夕折忙解释道:“我去女厕,女厕。”
一出来,她就在门口等着他,他尴尬地紧了紧脸皮。
整整一天了。
他看着西边。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他忍无可忍地低吼。
“我。”她支支吾吾:“想要回家。”
他愣了楞。
“那就自己回去好了。”
“我害怕。”丝毫没有身为神仙的觉悟,夕折看着这里夜幕将临,都不知道有多少孤魂野鬼在游荡。
“当时在天庭一站,也没见你那么害怕。”卿华不解。怎么会有神仙害怕鬼怪呢,神仙的存在不就是为了斩妖除魔嘛。
“那不是不一样的。”她煞有其事地道,“那是妖怪,这里的是。鬼。”她小声地说,怕招来那绿色的一跳一跳的鬼魂。
“是不是像这样的?”
眼前,冥神那琥珀色的眼睛里缓缓地淌出两行血泪,身体变得几乎透明,那件套在他那清瘦的少年身上的衣服显得更加宽大,他脸发黑发青,霍地,眼珠子从眼眶里脱落出来,只留下两个深深,黑黑的大窟窿,风不断地灌进去,血肉纷飞。
“啊!鬼啊!”
昆仑山脉,有仙嚎啕大哭,仙力四散,一夜鬼畜哆嗦。
“呜呜。你太过分了。”夕折拿着手帕,哭得稀里哗啦。
“我错了。”卿华冷冷地道,把一块手帕递给她,换下她手中沾着鼻涕眼泪的手帕。
“太过分了。”她捂着脸,呜咽,眼泪鼻涕哗啦啦地下:“居然吓我,明明知道我。”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明明知道我我,怕鬼。”
“我错了。”
“呜呜,错了有什么用。”
卿华忍不住唇边噙了笑意。
“那你想怎么样?”
“送我,回家。”夕折带着哭腔道。
他默然片刻,“好。什么时候?”他看向空荡荡的大殿,声音恢复了清冷。
“马上。”这里冷飕飕的,还是人间此刻的春意盎然来得好。她打着如意算盘,曜水,心没了,果然不痛了,只有一种空荡荡的感觉,她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胸口,但是还是害怕见到他,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所以,还是去人间散散心吧。
“明天吧,今天晚上,太晚了。”
“嗯,冥神也怕晚上吗?”
卿华脚步一顿,“算是吧。”
“那,我晚上睡哪里?”
“自己睡大厅。”
这个。夕折闻言又抖了一抖,她环视了一圈大殿。
大殿朴素得紧,幔帐曳地,四根柱子上有无数的花纹,她仔细走近一看,竟然是古老的神文。
她感慨一声,摸着那凹凸不平的表面,真是勤奋啊,她已经记不得上一次自己看修真的书是什么时候了。
她仔细研读了一下,最终还是放弃了,字她倒是蛮熟悉的,但是连在一起,她就看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你,也对神术感兴趣吗?”他略好奇,竟然听到她在念那些艰涩的文字。
“你怎么回来了。”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只是看那些九天八荒记上的故事看多了,对这些象形的文字,只要略看看就大概可以猜个八九不离十。”
他脸色流露出对她些许赞赏。
“哦,你怎么又回来了。”费解他去而又返。
“嗯,送你回家。”他边说,边示意他跟上自己。
却没有听到她的脚步声,他回头看着她正四处打量,难得有好奇之心。
“我,不想走了,可以吗?”她捏着衣角,狗腿地讨好他。
卿华长眉微动,“为什么?”
“我被人抛弃了,所以目前不想回天庭。”她垂首,这是实话。
他听了竟有一丝不耐烦:“我这里不是专门收容被抛弃的人的地方。”
夕折被他的话刺得有点脸红:“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卿华凝视着她努力解释的样子,她脸憋得通红,絮絮叨叨,结结巴巴地分辨:“其实,我是觉得这些神术还是很有意思的,你看,你也不是全读懂了吧,我在这里还可以给你翻译翻译,这个,怎么样?”他不回答,只是一味地看着她,她被看得很是别扭,好一会,他才转身扬长而去。
他一走,刚才那种窒息的气氛也少了很多。
夕折长吁了口气,环视一周,整整一天,她只看到他一个人,恐怕,这神殿里,也只有他一个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