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犹豫了看了一下我妈妈。
妈妈笑着说道,“你就收下好了。用这支笔考个好的成绩,就算没有辜负了她们对你的一片心意啊。”
“就是,等到你高考了就拿这支笔用,一定能考个好分数。”
某年某月某日
我将那根笔在抽屉中找了出来,那银色的光泽已经退去,透出深层中铜胎灰暗的颜色。把那笔放到有光的地方去,似乎还可以看到原有的龙的花纹浅浅的一些痕迹。
这根笔一直跟我到读完大学终于将它擦好,收起来。
现在,打上水它还是可以流畅地书写,只是我现在的这手已经无法像以前一样熟练的写字了,我和它之间好像产生了些距离。
这些年来用键盘代替书写几乎让我不记得该怎样握手写字,去抓住我曾经有过的那些生活,而我曾经是那样的熟悉。那年那一张细心珍藏了的漂亮的包装袋早已不知在哪了,现在重新握住这只褪了色几乎不能辨别原本样子的笔的时候,我才感受到了她们给我的温暖,还有猴子那句威胁的玩笑,郑桐羞涩的面庞。
而现在,这俩好伙伴已经远去了,一个远在大洋的另一端,好像只被扔出的瓶子,在危险重重的dahlia里跌宕起伏,想要靠岸但是不晓得哪里才是岸边。而另外一个,已经走的更远了,现在,她应是早就喝过了孟婆汤,忘记了这发世界上的一切,她这一生如此苦短。真的希望她可以在那一边安静的去她下一个的轮回之路。
郑桐去世了,两个月之前,是自杀的。
没念大学是郑桐一直的遗憾还有不可言状的自卑感。这些年来她没有改变与人交往时的羞涩与被动。但是,当她正准备迈向她人生第一次恋情时,就连我也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有那样大的魄力,去那么痴狂的追他们生产间立新来的那一大学生同事。
理论上讲,女孩子追男孩子很容易的,可她苦苦追求了两年,直到她也认为她要坚持不下去时,那个大学生同事竟然比她还主动的说要和她结婚。这让郑桐特别开心。我们也以为她可以踏上她幸福快乐的新生活了,可是没想到大学生同时是因为他追了好几年的女生跟别人结了婚,盛怒之下跟郑桐提出结婚的。
各种不和谐因素让这段本可以幸福的婚姻全是矛盾,吵架变成诅咒,最后成了没有尽头的冷战两人如同陌生人一般,只是为了他们的孩子才勉强着这个婚姻和家庭。
我去看郑桐时她都好像神情失常,时哭时笑的,我也不晓得该怎样安慰她一下,可我离开的时候她都全然没有察觉死在思考什么。孩子被她的丈夫送去奶奶家里,说她的神经病是会害孩子的。之后她变得更沉默了,每天依旧倒是按时上班,偶尔还会到外面打零工,赚点外快什么的。每次遇到她在街上,她的目光一直是空的,似乎谁也没有看到,轻轻的从旁边走过去,跟她问好,她也不回应。
她丈夫,是个受过良好教育的人,本以为他对自己行为会有内心的谴责,但是没有罢手而是更加厉害地到处造谣说郑桐患了神经病了,还拿着刀到处的砍,在外头看着挺正常的,一到家里就发病。好多人也不晓得内情的,看着郑桐的神态是不正常,以讹传讹,迅速的把本就内向的郑桐孤立了起来,比人一看到她全都躲得老远,害怕她会忽然犯病会伤害到他们。
“小桐,你们就这样也没意思,在他心里的还是别人,你是知道的,光想想的话也没什么了,他们还这样说不清楚,对你跟孩子都不好。不然,离婚吧。你这么年纪轻,开始新生活完全可以啊。”我曾这样劝过郑桐。
“这才结了婚多就啊就离,说出去,特丢人。其他人得怎么议论我啊,孩子还小。都在一个工厂,以后这孩子还怎么和其他小孩玩。”郑桐还是没有表情,可是似乎什么也想通了。
“现在是什么时代啊,离婚也不丢人啊。何况,你自己的生活是过给你自己的,不是让别人来看的,现在你们这样外头说的话就好听吗?”我开始着急了,为了郑桐,甚至也是为了自己。
半晌,我俩谁也没有说话。
“如果离了婚,我的工资也不能养活这孩子,他还这么小,就没有爸爸,那多可怜啊。”郑桐缓缓地说道。
“小桐,你以为我有父亲的那些年过的幸福吗?当时的我是多痛苦的你是见过的。你也知道,甚至我还冲动想拿刀要去砍死他们的,也是你阻止我的。你认为一个小孩生活在这种家庭里,他能幸福吗?对于我来讲,婚姻绝对不是幸福的象征,打小我就看着他们打骂,砸东西,我只能藏在墙角里哭泣。你晓得我干嘛这么努力的读书吗?并不是我懂事,绝对我妈付出这么多为了我。那个时候起我就明白只有好好学习,念大学后才可以离开这里,走出这个城去过平静的生活。他们当时没离的那会我特恨我妈,看不上她,绝对她很窝囊,不仅害自己也害我。离婚了就没有什么了,各自过各自的生活呗。”
郑桐抬起眼睛迷惑地看我脸上全是泪水,“你真是这样的想法吗?”
“是。”我没敢去看她,仿佛当年的妈妈。
我站到窗前面,“之后他们还是离了婚,也不晓得我妈她是怎么想开了的。可是,之后我们的日子过的也很好啊。我在上学时也在心里想可以找到一个好工作,这样可以养活她了。生活本来还是很简单的啊,只是咱们都背负的东西太多变得复杂了而已。或许你跟当年我妈一样,认为离婚有损名声,也对不住孩子,好像一个看上去什么也不少的家可以给老人带来安慰也可以给孩子带来安全感。其实不是这样的。你们真的没法过日子了,也就这样了,于你,于孩子也是种解脱啊。难道爸妈不晓得你们过的什么样的日子吗?难道他们不想你过的幸福吗?让你这样痛苦来给他们保持一个美好的现象,他们就不疼你吗?你过的累,为了帮助你,他们也很累。这是干嘛呢。你得先为你自己生活,你过的好了,爱你的人才会跟着你的幸福而幸福的。你觉得你是因为孩子才‘牺牲’的,这个有价值吗?我就是这样走来的,小孩子又不傻,时间久了就什么也知道了。名声中的父母都在也不一定会幸福的。也别老以为单亲孩子会学坏的,还是要看你用什么方式教育他了。再说,你的情况比一个已经离了婚一个人带着孩子的妈妈好吗?”我说太激动了,好几次用手捶在了窗边上,直到最后那句,我甚至提高了声音,回过头去问她。
郑桐没回答,还是“嘤嘤”地哭着。
“小痛,抱歉”我叹息了一声,“你真的得想清楚啊。”
结局是这样的,我没有想到她能想清楚以后的结果竟然是这样的。
郑桐的丈夫跟那个女的终于走到了一块,还在外面一起生活。
郑桐也选择了最彻底的方式,死在了自家的洗刷间里面。
在她的追悼会上那个不知羞耻男人被痛斥了。这个叫郑桐心碎了的男人没有我之前想的那样愧疚。从头到尾他没有多说什么,按照流传将郑桐安稳地装进了那个盒中,静静地看着一会儿就悄悄离开了。
他离开时腿有些瘸,可能是郑桐的表哥揍的。无论怎样,他是来过了,送她走最后一段路。
不明白这就是郑桐想要的吗,也不清楚她是否真的可以这样解脱。
某年某月某日
我看了下时间,是凌晨的两点多钟。就这样呆呆地一动娿不动。那些画面象是快进的画面在我面前“哗哗”地走过。
头有点疼,我坐起身来,摸到了杯子,喝一大口水,镇定一下,没有好转的迹象。
我又去到窗前站着,现在路灯全都熄了。黑的让人有点怕。
面前这条路已经变得凹凸不平,路面的坑中有积水反射了月亮光。从前这个时候很多工人下夜班路过这里,在这路灯下偶尔会有几个卖夜宵的小贩们。这些年工厂效益没有从前好了,连白天也没什么事情干,别说夜班了,早就被取消掉了。就连路灯开到八点钟就灭了。是为了省电,吃完饭后大家就关掉了自己家的灯,或是去睡觉了,或是趁着电视发出的光用来照明,家属区全部是黑暗的一片。
清晨五点半,妈妈准时的去晨跑了。现在,她已退休,每月有固定退休金。每天要做的事就是做做饭,运动运动。从我工作后家中的条件也慢慢好起来,妈妈的神色也渐渐好起来,脸也变得红润了。看上去比年轻的时候更有精神,这一叫点让我非常欣慰。
六点半钟,我要起床了。打开微波炉,鸡蛋,粥,这是每天的习惯。把鸡蛋壳剥掉,将鸡蛋放假粥碗里,我拿着碗自在地在阳台站着,呼吸着新鲜的空气享受着我的美味早餐。
这些年这里发展的非常快,现在这里已不是郊区了,也变成新潮的中心区,我跟随新开发的部门回到这里来上班,跟我家不过隔了几条街罢了,所以我每天早晨都可以安心的吃早饭,换个角度来说的话,也许这也叫幸福。
八点的时候,我来到办公室里,早来半个钟头,只有打扫的保洁阿姨在。我正在偷偷欣喜,回到我的位子上,希望能用这时间将昨天没做的任务赶紧做出来,电脑还没显示开机的画面一声炸弹般的声音就爆响起来。
“张文琪。”
“哎?”我手都抖了一下,几乎能从座位上跳起来了,抬起头,主任主任那凶猛的正在我的旁边站着。
“跟我来一下办公室。”主任主任扔下这句话,立刻转身走掉了。
我快不走到茶水间冲了一杯咖啡,轻轻的推开主任办公间的门,看他还没有作,把咖啡放在他的办公桌上,向后退了两步,低着脑袋,等着他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