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因为运动会,学校不晚修,所以街舞表演到晚上8点钟才散去。
晚上10点,肖斌躺到床上,可他怎么也睡不着。白天的一幕一幕在眼前浮现:比赛、妈妈、街舞PK这让他感觉到:在自己的身边,有那么多人关注自己、关心自己,同样是一群一群的伙伴,但是这和以前初中时期有着截然不同的意义。如果说以前的生活是纯粹街头混混所喜欢的暴力活动,那么现在的一切则是让自己的潜能得到合理释放、合理发挥也得到合理约束的生活。当生活进入一种秩序的时候,这种因为约束而带来的美感也显得分外鲜明。
他的脑海中现出妈妈的身影。今天自己对妈妈粗暴的态度或者伤害她了吧?谁叫她不请自来的呢?可是她是给自己送生活费来的,自己居然声称不认识她。在我们的生活中,是友情重要还是不切实际的面子重要?妈妈对我的爱和同伴对我的爱哪一个更重一些?
迷迷糊糊中,肖斌仿佛进入了梦乡。
“斌哥、斌哥。”肖斌好像听到刘杰生的声音。
“斌哥、斌哥,我的头好疼。”这次肖斌听明白了,确实是刘杰生在喊,他的声音中夹着非常难受的痛苦,是的,痛苦。杰生有麻烦了?
肖斌一把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怎么了?杰生!”肖斌打开寝室灯,焦急地走到杰生的床边。
这时同寝室的其他四位同学也先后醒来。
“杰生哥怎么了?”其他人着急的问。
“疼,我的头很疼,很疼”刘杰生的这种表现一下子让大伙儿慌了阵脚,这时他们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的。怎么办?怎么办?
“水,给杰生哥一杯水。”
“现在几点?”
“两点呢。”
“赶快给班主任打电话。梁哥你去通知宿管。”肖斌一边吩咐一边把杰生扶起来。
那个叫梁哥的同学急忙打开门,去叫宿管。
一阵铃声把黄老师从睡梦中叫醒。
半梦半醒中,黄淮老师拿起电话:“喂,谁呀?”
“黄老师,我是肖斌。刘杰生同学有紧急情况!黄老师。”
“怎么了,很严重吗?”黄淮老师一下清醒了。
“很严重啊,老师,杰生头疼得很厉害,我们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那好,我马上过来,送他去医院。”
10
黄淮老师赶到学校宿舍楼时,肖斌和同寝室的同学,以及学校宿管科的老师已经把刘杰生扶到了宿舍楼下的走廊。
宿舍前面的路灯藏在楼前两棵高大榕树的枝干中间,那些错落有致的枝叶罩在路灯上,反射着星星点点的亮光,既像是波光粼粼的海面,又像是两把大伞。从两棵树的中间留下大片空地,从空地往下走,走过二十级台阶,是白天曾经龙争虎斗的运动场。午夜的空气有点清凉,那些仿佛从榕树躯干的气生枝上生出的微风轻轻摇动着树叶,沙沙作响的天籁有如一支小夜曲。那些偶尔随风飘落的榕树叶子,栖息在无数方砖铺就的平坦地面,它们看着眼前宁静的夜色被一群人匆匆忙忙的撞破,不由发出轻微的叹息声。
“情况怎么样?严重吗?”黄淮老师走到刘杰生面前,摸了摸他的头,烫?不烫?黄淮老师不知道,因为他的手一向很暖和,这样的手怎么能测出别人的头是烫还是凉呢?
“老师,不知道,我不知道,就是疼。一阵一阵。”刘杰生看来很辛苦,“也许没什么事吧?”
说话间,学校的晚间值日行政也到了:“关于刘杰生的情况,我们正在做更多的联系,最紧要的是把人先送进医院。”
“车呢?”
“正在开过来。”
黄淮老师打开手机,寻找杰生家里的电话。这时,伴随着汽车低微的马达声,一辆汽车的身影从远处运动场的那头稳稳的停在台阶下。在肖斌的搀扶下,刘杰生被大家送进了小车内。黄淮坐进车里才看到,开车的是宿管负责老师邓老师。
“辛苦了邓老师。”
“没事,刚好今天我的车在学校。”
随着“哐哐”两声,车门被轻轻关上,汽车缓缓开动了。
11
刘杰生在医院急诊室检查了几轮,医生给开了一些药。杰生喝下去以后,头疼的症状减轻了很多。药还没有吃完,杰生的爸爸到了。
“黄老师你好,感谢感谢。麻烦你们了,辛苦你们了。”刘杰生的爸爸走到黄淮老师面前,握着黄老师的手,连连道谢,“杰生他什么情况?”
“刘老板,你好你好。杰生刚才晚上头疼,不知道原因,刚才看过医生,吃了点药,看来情况有所好转。”刘杰生的爸爸是一家服装企业的老板,所以,黄淮老师喊他刘老板,因为刘老板经常参加学校的一些校企合作项目,一来二去,黄老师和刘老板也就成了熟人了。
刘老板走到杰生面前,仔细询问杰生发病的情况和现在的感受。杰生一切恢复正常,看来已经没有问题。
刘老板确信儿子没有问题,便开始和黄淮老师聊起来:“我们家杰生从小读书不行,他读不进去。我是开服装企业的,再怎么着我还希望他将来能端服装这碗饭吃呢。以前读书读不进就算了,那现在就学技术吧,可是看来他还是不开窍,好在他人不坏,还比较听话。还有就是他最喜欢跳街舞,我们也不反对,有个爱好未必是坏事,以后看他发展吧。”
“杰生同学在学校里面能够遵守校纪校规,有自己的业余爱好,而且还为学校争过光,是一个不错的学生,专业学习上如果努把力,应该还是可以做得更好的。”
“晚上容易疲劳,看看都已经三点了,黄老师,我送你们回学校吧,早点休息。”刘老板看来不是经常熬夜,聊着聊着脑袋顶不住了。
“我们有车,不用你送的。”
“那杰生坐我车上,我送他回学校。”杰生爸爸让儿子坐在自己车上,一路上父子两个又聊了个七七八八。
送杰生回到学校,看着儿子回到宿舍,刘老板不由对黄老师、宿管老师和肖斌千恩万谢。
“不用谢了,刘伯伯,谁叫我和杰生是哥们儿呢。”肖斌的语气好像是说他这个哥们很铁很铁。不过他说的倒也是实话。
几分钟后,黄淮老师回到宿舍,倒头睡下。这样半夜起来他还真有点不习惯呢。不习惯不习惯又能怎么样呢?做了班主任,这些事情就是自己一定要面对的,不管什么新情况新问题,统统都要去一个一个解决掉,杰生这样的事情虽属意外,到底还不令自己头疼,可是在职业学校里,那些处理起来手忙脚乱心烦意乱的棘手事情自己碰到的还少吗?到底还得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对土淹。
这样想着,黄淮老师慢慢步入了黑甜的梦乡。
12
肖斌和杰生轻轻推开寝室门,可是同室的哥们还是醒了。他们就没睡着。
“怎么了?有问题吗?”几个哥们很紧张的问道。
“刚才检查了,没有问题,吃了点药,好了。”肖斌说道,“大家安心睡吧。”
于是哥儿几个又蒙头大睡。
肖斌把杰生带到床边,让他躺下。杰生的床上和大家一样都只有一床盖的被子,一张凉席。虽然气温还高,可是,怎么说也到了秋天,凉席的那种凉是可以深入骨髓的,晚上睡上去不觉得,早上醒来真的可以让你有透心凉的感觉。
寝室里有一股浓浓的汗味,不知道哪个哥们没洗澡。汗味中间还夹杂着臭袜子味道,那种熏啊熏啊,简直要把这里的人熏成家乡的腊肉。真是够味够力。如果不是谁的袜子,那多半是哪位大神的衣服已经一个星期没洗了。还有一种味道,那就是脚臭,和死鱼的味道差不多,若有若无,气如游丝,这真是一个五味俱陈的空间。
肖斌走到窗户边,把窗户打开,他得透透气。等会儿自己睡着了,闻不出来了,就算了。五脏六腑,随他熏吧。
回到床边,肖斌再替杰生把被子拉了拉。就这么会儿功夫,杰生已经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肖斌赶快往被窝里钻,因为如果自己不在杰生进入深度睡眠之前见到周公,那么杰生那堪比发动机的鼾声就会让他生不如死。
肖斌累了一天搭大半夜,其实也很疲惫了,倒在床上,很容易两只眼睛就沉甸甸的合到了一起。在杰生越来越有节奏感的鼾声里,肖斌也像黄淮老师一样回到了黑甜的梦乡。
不知道什么时候,“噶——”的一声轻微的响动,让肖斌意识回到模糊和清醒之间。他勉强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看见杰生的背影走进卫生间。
“杰生。”肖斌半梦半醒之间喊了一下。
“上厕所。”杰生回了一句。
然后是悉悉索索的声音。
肖斌又开始往周公家里赶,赶着赶着他怎么觉得一阵空虚,因为他觉得杰生上厕所了,站起来,出去厕所,然后是悉悉索索的声音,可是后面隔了老大一阵,没有响动?
肖斌在一片混乱之中心悸不已。出奇的沉静让肖斌猛地睁开双眼。
杰生!
杰生的床上一片空白。杰生起床上厕所时揭起的被子依然保持着原样。肖斌嚯的一下坐起来:“杰生!”
厕所里没有杰生,倒是寝室门开了一半。肖斌全身汗毛直竖,所有的毛孔全变成了鸡皮疙瘩。
他走到门外,看看走廊两头。
空无一人。
“杰生不见了。”肖斌吼了一声。
13
听到肖斌这一声吼,寝室同学全都惊醒了。
“什么?杰生不见了?这怎么会?”
寝室几个哥们立刻穿好衣服,在宿舍大楼和校园里到处寻找刘杰生。
找遍校园,没有找到杰生。
肖斌再次拨通了黄淮老师的电话。
宿舍管理人员和学校保安全部加入到寻人的队伍中来。
电话也打到了校长那里,校长迅速赶到学校,寻找刘杰生的行动迅速扩大。
“会不会杰生独自一个人到医院去了呢?万一他头疼又发作了,可他又不想惊动大家,那么他就有可能一个人去医院,再说医院距离学校并不远。”
“我去找找看。”肖斌自告奋勇。
拉上寝室两个哥们,加上学校一个保安,还有黄淮老师,他们一起驱车到了医院。一问,没人。医院急诊室自从在凌晨三点钟左右送走了杰生这群人以后,他们再也没看见杰生返回医院。
寻找刘杰生的行动一下子变得渺茫起来。这真是让人焦灼得揪心。天知道刘杰生这时会是什么状况。学校把刘杰生失踪的情况报告给当地派出所。
派出所非常重视学校提供的消息,连夜召集派出所的全部警员。
至此,寻找刘杰生的队伍已经扩大到近五十人。
可是一直到天亮,还是不见刘杰生的消息。
早上八点钟,学校打电话给刘杰生的爸爸,告诉他,杰生晚上离开宿舍,不知道去了哪里,看看杰生是否回家或者去了亲友家。谁知杰生爸爸回电话说他一清早已经在去上海的飞机上了。然后他把电话转到家里。不到20分钟,杰生妈妈到了学校。在杰生的寝室里,杰生妈妈满眼泪花。
“刚才问了所有亲戚,所有人都说没看见杰生。如果说他真的昨晚头很疼的话,估计他是旧病发作了。”杰生妈妈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开始向大家诉说。
原来杰生以前有过羊癫疯发作的前科,那已经是小学时候的事了,当时杰生爸爸在香港,所以杰生爸爸对这件事没有什么印象,可是,杰生妈妈是从头到尾处理杰生发病到最后康复的人,所以她一听杰生头疼的事情,就自然而然想起了杰生小学时候发作过的羊癫疯。
“你们一定要帮我把杰生找回来,我们只有他这一个孩子。”杰生妈妈的哭诉让空气凝固得比石头还要僵硬。肖斌看着杰生妈妈痛不欲生的表情,不禁黯然神伤。
无论如何,我要把杰生找回来。这样想着,肖斌一个人走出了寝室。
“还去找杰生吗?”黄老师追上来问。
“是的,我要继续试试看。”
“那好,密切保持联络,我在这边学校里继续安排人手寻找,一有消息,马上通报。”
虽然黄老师和肖斌几乎都是一夜未眠,双眼布满血丝,但他们还是各自走向了新的寻人之路。
只要人没回来,寻找就不能停止。肖斌心中暗下决心。
14
在街边一个卖天津狗不理包子的小店那里买了一个玉米、一杯豆奶、四个小鸡汤包子,肖斌一边吃一边开始继续寻找刘杰生。此时的肖斌眼睛中布满血丝,看眼前的街道时觉得那些街道高高低低的在晃动,有时候好像脑袋被彻底掏空了,感觉是铁皮空桶,每走一步,脑袋里面就有一阵沉重的轰响。
太阳照在车来车往的街道上,晚上的寂静此刻已经被喧嚣的市声所代替。对面菜市场里人来人往,那些卖蜜桔、提子、苹果、香蕉、煮花生的小贩一个一个的开了店门,一家一家把门前的空地用一架一架的水果堆满,那些做蔬菜生意的小贩子们在大约4点多的时候就见他们一车一车的往市场里运送大捆大捆的蔬菜,他们把那些刚刚从附近菜农手里收来的菜一堆一堆地往自己那点狭小的档口里码放,然后分门别类的把那些菜分开,然后找来塑料瓶,灌满水,不厌其烦的往那些绿油油的蔬菜叶子上淋水,到早上八九点钟的时候,那些沾满水珠的青菜已经在一次又一次的讨价还价之后,进入到千家万户。
四个鸡汤包子、一杯豆奶和一个玉米棒子吃完,肖斌完全没找到感觉,就走进菜市场,又买了两个面包,这一顿填装之后,终于打了几个饱嗝,肖斌勉强又恢复了一些体力。
该怎么去找呢?晚上人少,几十条街巷里几乎都看不到人影,那时找杰生还比较容易找,可是现在,这么多人,万一杰生从人堆里出现而自己又没有看见,错过一次,就等于自己多找一万次。
杰生是在躲我们大家吗?如果这样的话,现在找人那真的是比大海捞针还要难,因为杰生在暗处而自己在明处。可是杰生不像是在捉迷藏。因为从昨天的情况来看,他今天没有必定要躲藏的理由,他是一个光明磊落的人,杰生这人从来是有什么说什么,在肖斌面前,杰生一直是一个忠贞不二的粉丝,自己对他具有绝对的权威,他杰生和自己的关系很铁,铁在哪里?就铁在这里,杰生他从来不会对自己有所隐瞒,这一点肖斌还是有把握的。
可是为什么就找不到他呢?大街小巷,已经有无数人找了无数遍,那些大大小小的巷子在晚上可以通览无余,既然这都没能找到他,那么他一定就应该在我们没有找过的地方,或者在哪个不为人知的角落。对,角落。
如果说在所有那些通透的街巷都找不到他,那就意味着他并没有沿着大路走,或者说,他应该是走过几分钟的大路以后转入了小巷,因为从我们发现他失踪,到大家开始寻找他,中间的时间并没有隔多长,那他应该是出门不久就拐进了小巷,以他作为一个头疼患者的状况,在不长的时间里,他也一定应该走不远。如此看来,他最有可能存在的地方应该在学校附近,那么以学校为中心,一公里为半径画圆,他应该在这个圆圈之内。
从学校出发出去的路有两条,东门和西门,另外还有两个地方是没有围墙的,那就是西北边的小山坡和西南面的低矮围墙。从校门他出不去,那就是走西南和西北两个方位了。可是这两个方位出去的小路都可以绕学校一周,然后向附近的村落散开。既然无法确定他可能的方向,那就分东南西北四方,一个一个方向的划区,逐一寻找。
“黄老师,今天我一定要找到杰生,课我就不上了,给你请个假,以后我会补回来的。”肖斌掏出手机,给班主任黄淮老师请了假。
“肖斌,如果你有把握那就找吧,现在人命关天,不找到杰生,我也无法安心上课的呀。你放心去找,需要帮手吗?我给你安排一下。”黄淮老师现在已经高度紧张,如果杰生有个什么闪失,他这个班主任就麻烦大了。
“不用了老师,我会想办法找到他的。”
15
肖斌做好盘算,决定从西北的小坡出去,按顺时针方向一个村落一个村落去找。
从西北小坡出去,是一条小路,往右走二十米就是一条主干公路,对面是镇里的公园,这个公园除了南方的正门,还有三条小路分东、西、北三个方向出去,一公里之内,这三个方向哪里都可以到。
于是肖斌在公园里每一个角落都找过以后从西向小路下去。
太阳一点一点在空中均匀地移动,树影从西边悄无声息的转到了东边,又一点一点的拉长。肖斌从早上找到中午,又从中午找到了下午,他始终焦急的寻找杰生,他多么希望杰生就像捉迷藏一样从哪个角落里跳出来,对他坏坏的一笑,大声的喊一句:“嘿,斌哥。”或者他也时刻希望自己的手机能响起来,然后传来黄淮老师的声音:“肖斌啊,杰生找到了。”可是,在肖斌寻找杰生的几个小时之内,他的手机一次也没响过。
每隔几十步,他就会问村子里的人,有没有看见一个一米七左右、嘴角长痣、十七八岁的、穿着沙溪理工学校校服的男高中生。
这样的话他问了几十人还是几百人他都不记得了,问得口干舌燥,他也不敢停下来不再问,如果一万次询问中有一次有效,那不就有机会了吗?肖斌相信杰生无论如何是不会人间蒸发的,一定有人见过,只是他们没留意。肖斌心中很着急,他担心这么长时间过去,杰生还是找不到,要是真有问题的话,迟一分钟发现他,就多一份危险。一想到这一层,肖斌疲惫了很多次、几乎近于崩溃的意志又坚强起来。
在寻找杰生的过程中,他就像寻找一个丢失的乒乓球,哪怕是一个不起眼的草丛,他也要用手中的棍子去拨一下,哪怕只是几根竹枝遮挡的角落,他也要去分开看个究竟。在他的裤子上,早就粘满了一堆一堆的带有一点臭味的糖棵子,他不知道那叫什么东西,他也管不了那么多,每走出一段偏僻荒寂的路,他就得用力的拍打裤子上的这些东西。
肖斌又累又饿,可是他心中的希望之火却始终在顽强的燃烧。
到了下午四点多,肖斌找到了西南方的一处村落,在这个村子的边缘是一处乱草丛生的荒坡,在荒坡边的一段围墙后面,他发现了乱草被踩踏的痕迹,沿着痕迹继续前走,转过一个弯,肖斌惊呆了。他的心立刻狂跳起来。因为他看见在这段围墙转过弯去后,一栋破旧的老房子紧贴着围墙,在老房子和围墙之间一段窄窄的夹缝里,一个穿着校服的人挤在里面,动弹不得。那个夹缝太窄了,大概只有30厘米宽。他根本就挤不进去。
肖斌眼前一热,这不正是杰生吗?
“杰生!杰生!”肖斌所有的疲劳都消失了,他大声喊着。可是那个人却没有回答他,在夹缝里一动不动。
肖斌二话不说,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他双手搭在围墙上,一脚蹬在旧房子的墙角上,猛的跃上围墙。
肖斌几步跨到那个穿校服人的顶上,弯下腰一看,正是杰生!
16
“杰生,杰生。”肖斌对着杰生大喊。
杰生耷拉着脑袋,没有反应。肖斌换了个角度才发现,杰生双眼紧闭,口吐白沫,脸上皮肤呈现出一片土灰色。
“出来啊杰生,你快出来。”肖斌焦急的喊。
杰生还是没有反应。肖斌伸手想要把杰生拽出来,可是根本拽不出。杰生被两堵墙夹得太紧了。肖斌想不出杰生是怎样进来的,他仔细看了看杰生的衣服,这才看清楚那件校服上脏了好几个地方,在肩膀和手臂处还沾着泥土,有些泥土已经干结,有些还连着树叶残片。
刘杰生奄奄一息,肖斌心急如焚。
“黄老师,杰生找到了,快来救人啊。”
17
刘杰生的妈妈呆在黄老师办公室,提心吊胆了大半天了,听说儿子有消息了,马上就坐不住了。几分钟后,黄淮老师,杰生妈妈,还有学校的几位领导,一起赶到了杰生受困的地方。
可是,他们的到来也没办法能帮助杰生出来。在大家忙乱的时候,杰生偶尔有些反应,抬起头来,睁开迷迷糊糊的双眼,口中发出微弱的声音:“水水”
杰生的妈妈看着杰生夹在墙缝里,却一点办法也没有,紧张得全身发抖:“我的杰生啊,你是怎么进去的啊?”
杰生半昏半醒之间,丝毫没有力气做出反应。
黄淮老师看见大家对眼前的困境毫无办法,赶快拨打电话给110。十分钟后,110带着各种工具到了现场,他们在杰生旁边的围墙上打开一个缺口,一块砖一块砖的拆掉了杰生后面的砖墙。一阵忙乱之后,杰生被大家七手八脚抬出了险境。杰生被抬出来的时候,周围已经围了好几圈人。
杰生妈妈冲上去,一把抓住儿子的一只手臂,双腿一软整个人跌了下去:“我的儿啊,你这是何苦,我又造了什么孽啊。”
杰生用力睁开双眼,无力地看了妈妈一眼,然后又沉沉睡去。
18
肖斌陪着杰生妈妈一起,把杰生送进了医院。看着杰生妈妈不知道是哭还是笑的表情,肖斌眼前浮现出自己妈妈的样子。自己妈妈和杰生妈妈差不多大吧,可是看上去却比杰生妈妈年纪大得多。那些早早爬上妈妈额头和眼角的皱纹像犁头犁过一样,如果杰生换成自己,那么我的妈妈会不会像杰生妈妈一样这么担心?
肖斌的脑海开始浮现出自己四五岁时候的印象。那时妈妈一个人带着自己,她常常会把捡来的垃圾堆在墙角,到了晚上,就着微弱的电灯光,把那些捡来的垃圾按类分拣出来。那时自己常常帮妈妈一起分拣。
“妈妈,我这里找到了一本书,我想拿出来看看,好吗?”有时候肖斌会把垃圾堆里发现的书拿出来。有时候,他们也能在那些垃圾里面找到半盒别人没吃完就扔掉的蛋挞。那时妈妈总是舍不得自己吃一块,而是把那些留在那里给肖斌吃。就是在那样的艰难日子里,自己从来没有抱怨过谁,也没有觉得有什么苦,也许那时不懂得什么叫抱怨吧,可是现在怎么就和妈妈冷漠了呢?
肖斌想起自己五岁那年夏天,一个雷电交加的晚上,自己发高烧了,妈妈冒着大雨,背着自己,走了很长很长一段路,才到了医院,给自己看病。自己不知道那天晚上是什么时候,只知道那天天上一直下着雨,自己发着高烧的脑袋耷拉在妈妈的肩上。而妈妈呢,一直坚持一手打伞,一手托着自己,街道两边除了偶尔有人夜半匆匆赶路,基本上就没有看见别的什么人了。那时妈妈问自己:“儿子,以后长大了,你也会像我现在背你这样背妈妈么?”
“嗯,会的。”
那天晚上,在医院弄了些药吃了以后,自己的精神状态明显好了很多,然后在回家的路上,和妈妈说了好多。那一次,是他记忆中第一次在医院看病的清晰记忆。
“这次杰生得救,真是感谢你们啊,黄老师,还有肖斌同学。多亏有你们,不然的话杰生现在不知道会怎样,真的感谢你们,你们是杰生的救命恩人。”杰生妈妈在杰生恢复平安状态以后,在医院的病房里对肖斌和其他一些人千恩万谢。看着杰生脱离生命危险,肖斌感到疲劳感正一波一波向自己袭来。
靠在医院的一把椅子上,肖斌头一歪,脑袋一片静寂。他睡着了。
有人想拨弄一下肖斌,班主任黄老师说:“就让肖斌休息休息,他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