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飓风夹杂着一种湿润的水蒸气蕴染了蓝欣尘的眉眼。穿过那对冰漠的黑色眼睛,凭着血缘相通的感觉,惠仪几乎能够判断,跟前的那个说是自个亲娘的女人应当是非常好看的,即使她的相貌始终用粉纱盖着,让人看不明白。
听到蓝欣尘坚决地说到“我的孩子”几个字时,积累在惠仪心云十八年的对娘亲的想念,刹那间化成两行滚烫的泪水,一下子就流了出来。“妈!”她不晓得哪里来的胆量,马上扑入蓝欣尘的怀里,双手紧紧环抱她的脖子,好像在担心自个一放手,娘亲就会在眼前不见了一样,稍后听惠仪继续说着,“娘,仪儿可不可以、可不可以瞧瞧你?”
“别!”哪知蓝欣尘听见后忽然全身一抖,就像遭受了电击一样,一下把惠仪快速从自个怀云推了出去。惠仪,跟后面的夏佑几人,看她这么紧张的情感反应,两人都有点吃惊。
“哈哈哈哈,蓝姑娘,你不敢了?你不敢面对自个女儿吗?你最后还是记起了吧,哈哈,你那张脸……”就在几人诧异的时候,一边的宁森忽然阴笑了几声。当他那中怪异的阴笑衬托着开始蓝欣尘强烈的感情变化时,听起来更加森寒恐怖。
“不要说了!”蓝欣尘大声阻止了他未说完的话语。气恼、伤心、痛苦在蓝欣尘的眼中变成一种如火一样的眼光,夹杂着一种难遮的杀气,直向宁森逼去。只看她手臂垂着,十指合在一起,手心朝下面暗偷偷发内力,弄得脚底的叶子嗖嗖响起。
“妈,不可以……”忽然,正在她开始出招的时侯,蓝欣尘忽然感觉一个软绵绵的手紧紧地拽住了自个的袖子,耳边又听见惠仪一阵担心地叫喊声。那一阵轻柔但又发自内心的执着的叫唤,就像致命的雷电一样,快速击败了蓝欣尘心云最后的一个防线了。她感到鼻子云一阵阵发酸,眼睛变得慢慢朦胧起来了,迷糊云好像又感受到那一个有风有雨的黑夜。
……
十五年以前,潜山洞内,下雨的夜晚。
“欣尘,我们一起离开这儿,忘掉你那没有生机的青尘派。你并不归属那云,你是我的,是我的……”讲话的那个男人把蓝欣尘紧紧抱在怀云,还有她手云揽着的那一个才刚睡熟的不到一岁的小女孩。男人温柔的眼光后面流露出一种骄傲的信心跟知晓世上事情的锐利。
“错…就像你讲的所有的所有都是你和我的,我可以相信,但是我不可以!只有我,不可以是……”蓝欣尘不舍地挣开男人的怀抱,咬着牙低声说着,“我承诺过师傅的,一定要带着青尘派在武林上有所成就。这也是师傅一生的愿望,我已经向她承诺过了,不可以、不可以反悔的。”
“呵,你承诺过她了?承诺对于你是真的,真的有这么的要紧吗?好,你说那咱们之间的承诺呀?并且,还有就是你怀云有个婴儿……”男人不爽地哼,哼了几声,挖苦说着。
“麻烦你不要讲了!”
“你能回到那去,要是这个决定是你想要的,可以,不过这个小孩必须得留在这里!”
“不行!她可是我生的,是我的!”
“但,你别忘了她也流着我的血。”男人很冷地说出了这一句话,不屑地看了蓝欣尘一眼之后,大步流星朝山洞外面走去了,然后淹没在没有边际的夜晚中。
晚风夹杂着像豆子一样大小的雨水而来,整夜都击打在洞外的岩石上。
这是在记忆里,蓝欣尘与男人最后一次的碰面了。第二天清晨的时候,有几个身着军衣的男子将她怀里还没到一岁的小婴儿活活的夺去了,不论她是怎么苦苦的哀求。失去女儿的蓝欣尘立刻用蜡烛烧掉了自个的相貌,发着毒誓要勤奋的练习武学,在死之前要是没有亲手杀掉那个无情男人,抢回自个孩子的能力的话,一定不会踏入中原一步的。在这一天,她坚决返身朝天山的脚底青尘派的总舵驶去。
……
“是你的孩子?呵呵,这可不太像无情无义的蓝门主嘴里讲的话啊。”宁森一声挖苦的嗤笑把蓝欣尘自过去的记忆云惊醒了。
蓝欣尘慢慢的调整好了气息,笑着并抬手弄了弄慧仪耳边散开的小头发,且柔声说着:“仪儿,同你的这些朋友先去,妈妈来打发掉这个很碍眼的家伙,之后我就来了。”
“别,仪儿是不会走的!仪儿一定要一直陪在娘的身边,不会和娘分开了的!”慧仪心头掠过少许不怎么好的感觉,好像蓝欣尘又会像十七年前那样,舍弃自个而去似的。慧仪拼了命地来拽着娘的袖子,虽然尽全力打算忍住惶恐的感情,但是泪水却还是禁不住地流了出来。
好像是知道要分离似的,蓝欣尘的话语听起来将近颤抖了:“乖女儿,乖乖听话哈,妈非常快……非常快就会来的。非常快,妈保证很快……”她狠心把手臂自慧仪的手里抽出来了,再用恳求的眼神望向树底下的夏佑。
夏佑明白,勉强着自己调匀了呼息,动身朝慧仪的身后去了,温和的说着:“慧仪妹妹,你妈妈讲得是对的,你就先跟着我们去山下吧,到了那时你妈妈她会有法子来脱身的。反而是你如果留下来的话,不但不会帮上什么忙,还会让你妈妈分心的。”他一直就对与宁森同伙的蓝欣尘并没有什么好的感觉,但是这时得知眼前那个孤傲的人竟然是惠仪多年分开的妈妈时,心里对这个女人的想法也有了细小的改变,并且还有了一种说不清楚的同情啊。
“不要!我是不会走的,我一定会留在妈妈身边的……”惠仪增大了声音固执地坚定地回答着。好像这是出生以来第一次吧,她的声音大到连自个都震惊了
“哪有这么多的废话啊!就在今日我会叫所有人死在这天山上的。”一边的宁森已经等得很烦躁了。只听见他言语还没说完,已经身体一摇,就发功朝蓝欣尘袭击过来。
蓝欣尘感到身后围攻而来的力道,不容思考,发功把惠仪向夏佑怀云推过去了,嘴云说着:“我就把仪儿她托付你了,你要好好照顾她。”
还没等到二人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夏佑等人看见面前粉影一摇,蓝欣尘袖云就飞出粉缎来了,转身直朝宁森迎去了。“妈妈!”惠仪挣脱着打算脱开夏佑的抵挡来追随着蓝欣尘而去的。由于夏佑新伤没有痊愈,被她这样一挣扎渐渐感到很难受难以支撑。不久,就听见胡二娘插嘴说着:“这样闹腾是不行的,要叫这姑娘静下来,我们要找法子离开这里。”只见她话语一说完,夏佑察觉到怀里的惠仪身体一松,没有神智的沉下去了。他心里一惊,连忙动了动手臂把她搀住,奇怪地朝胡二娘看去。只见胡二娘甜美妩媚地笑到,瞟了他几眼说着:“不用担心,我就是用手点了一下她睡穴罢了。想太多了……”夏佑觉的有点理亏了,就又别扭地别过头去了,只是不想又与另外的两道嘲笑的眼神撞到了。
又讲那头蓝欣尘跟宁森二人争斗就像水火一样是愈演愈烈。宁森拿出了很少用的很厉害的金锤,在蓝欣尘快速飞舞的粉缎的密密的包围下穿梭着,二人后来就愈斗愈烈,开始时拳脚争斗的声音已经渐渐的听不见了,只剩一黑一粉两个影子在风里就像秋叶一样飘荡,分不出输赢。
看着这两个一黑一粉的人没有声音的打斗,夏佑好像感觉到了一些事,他突然觉得身体里原本相互冲撞的黑毒蛛跟赤草花这两种精血慢慢融在一起,化作一种没有形体的气流,从脉博处缓缓灌进去,没有间断。夏佑不禁对天大叫了一声,吐出一嘴积压很久的真气,马上感觉到脉络打开,全身热意满布,只感觉到从来都没有过的舒服。胡二娘跟林雪柔在旁边,倒也看得有点惊讶了。
夏佑不等解释,就把怀里的惠仪慢慢送到胡二娘跟林雪柔手里,说着:“你们快带走她去山里等着我。”讲完就回身欲帮助蓝欣尘去。
“等一下,要么一起离开,要么一起留来。怎能让你独自做大侠,却让我们充当逃兵了?”没等夏佑回身,林雪柔自腰际拿出了一把短刀,轻蔑地扫了他几眼,俏皮地站到了夏佑身边。
“走吧。”没想到二人还没动起手来,那边蓝欣尘跟宁森已经静悄悄没有声息打完了。宁森背朝着夏佑等人却站在蓝欣尘的面前,让人看不清楚他的表情。蓝欣尘慢慢朝夏佑等人那走过来了,没有神情地轻轻吐出两个字来。
胡二娘远远地看着她,忍不住轻声呀了一声,嘴边有了一抹看不出来的冷笑了。只见她细指弹了一下,便解了惠仪的睡穴了。惠仪一声柔柔的轻吟,睁开眼就看见蓝欣尘正在缓缓迈着小步朝自个走来了。她已经顾不上头脑里的晕晕的感觉了,连忙起来摔摔撞撞地朝蓝欣尘跑去了。而在一边的夏佑和林雪柔二个人,仍然凝神观注着背朝他们就像泥塑一样站着的宁森,小心防范着,完全没有懈怠下来。
“妈妈!”忽然,就听见惠仪一声变了声调似的疾叫,夏佑二人一起回头看去。只见蓝欣尘远远朝迎面跑来的丫头伸开臂膀,但是脚步就这样软了过去了。就在惠仪马上要跑到时的那一瞬间,蓝欣尘的脚沉了下,好像已经耗掉了她最后的真力似的。只见那裹在她容颜上的粉纱,嘴鼻处有着殷红的一片血迹,鲜血已经透过这层薄纱然后不住地向下面滴去。
“妈妈,不要啊……”惠仪几近发疯一样拼命地狂跑起来,在她前面的路让她眼里涌上的水气弄得一片一片迷糊了。最后,她终于扑向了她娘的怀里,抬起手来打算托住蓝欣尘缓缓坠下的身子,就在触手时感到了一方湿润。惠仪心里一惊,低下头去看自个手里已经是满手的鲜红了。害怕、悲伤、绝望,惠仪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已经分别十七载也在刚刚与自个欢聚的妈妈,然后呆呆地去用自己的手来紧紧的捂住蓝欣尘后面心窝处不停地朝外流血的伤处,嘴里抽泣说着:“妈妈,你一定不能有什么事啊……妈妈,一定不能丢掉仪儿啊,妈妈,你一定不能有什么事啊,妈妈……”
蓝欣尘很迟缓地抬起了手温柔地爱抚着跟前那个自个日夜思念了十七年的丫头的脸庞。在她那对很大的黑色的瞳孔里,充满了妈妈特有的柔情,但是她的瞳孔,已经在慢慢涣散了。
夏佑看着跟前的这对分开了很久才重逢但是又要面对生死离别的两人,忽然想起了瞎眼郎中离开人世时那种伤感的场面,不忍一阵伤心。他本打算过去安慰慧仪两句的,只是这会又不晓得该怎么安慰她,再回头看看身边的林雪柔抿着嘴唇,眸子有泪光,也就会意地向他摆了摆头,传达着不要过去打搅。
“仪儿,可不可以、可不可以承诺妈一个事啊?”蓝欣尘的语气已慢慢的脆弱没有力了。慧仪狠狠点了下头,但是她已经哭不出声音了。蓝欣尘看慧仪承诺了自个的提出的条件,黑色瞳孔里折射出一丝就好像放下包袱似的舒坦,轻轻说着:“承诺、承诺妈……不管什么情况什么时候,请不要拿掉妈脸颊上的纱巾,答应我?”
“妈妈……好的,仪儿承诺你,仪儿承诺你……妈,你不要走啊,仪儿啥都承诺你!妈……妈妈跟仪儿都回去爸身旁去,爸一定能给妈找最棒的郎中……妈,你不要离开,不要又丢下仪儿啊妈妈……”慧仪趴在蓝欣尘渐渐冰冷的身子上,说不出话来。
“你爸……你爸,咳咳……仪儿你承诺我,承诺我就算我不在、在妈走了以后,你一定不要、一定不要瞧妈的模样,至于你爸爸你不要向她提到我,可不可以?承诺我……”蓝欣尘渐渐已经分散的眸子云闪过不易察觉的灰心和盼望。
“嗯……”
“感谢你。”蓝欣尘狠狠地呼吸了一下,又轻轻回过头朝夏佑看来。夏佑明白,弯着身子向前两步说着:“蓝掌门,你不用记挂,我一定会很好的照顾慧仪,一直等到我把她安全地送还到她爸身旁的。”
蓝欣尘感谢地向他微弱地浅笑了下,舒心地眨了眨眼睛。她又抬起手来擦着慧仪脸颊上哭过的泪滴,但是手臂还是不受控制地软软地垂下来了。她听到耳朵旁边的慧仪一遍又一遍的哭叫着,但是叫声好像变得微弱了,离得远了,远到渐渐都听不见了。
周围都是黑的,蓝欣尘已经没有力气来睁开她的眼睛了。迷糊里,她好像看到一个熟识的男人,神情很坚定但又不缺乏温暖。男人背着手站立在枫叶树的深处,看起来这么的靠近但又如此的远。至于她,少年的蓝欣尘,正在一步又一步坚定地向他走过去了,脸颊上有着一丝只给他的,甜美的笑容……
“妈!你不要走妈……不要又丢掉仪儿我啊,妈……”慧仪失落地抱紧渐渐冰冷的蓝欣尘,便觉的眼前是一片漆黑的,然后摔倒在了她的身旁。
“慧仪妹妹……”夏佑和林雪柔并一起跑了上去,把她搀起来。
“与我敌对的,都只有同样的结局。”就在夏佑几人在为慧仪失去妈妈伤心的时候,宁森蓦地云冷冷地说着。
气愤填满了夏佑的心口,他紧紧握着他的双拳。只听见他认真地对林雪柔说着:“带慧仪先下山吧。”林雪柔还打算说什么的,但是一抬头看见他脸上那坚定执着的神情时,却说不出话来了。
又看另外一头宁森轻轻回过身来,狰狞地笑着并且抬起袖子檫去了自个嘴边流出的血迹,他的脸上有了一种更盛更强的杀气。而在他手上的那把金锤,尖锥处还在滴着血——蓝欣尘的血,还没冷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