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下,城下的流水被染成一片金黄,柳堤的枝条因风飘扬,春暖的东风吹得令人心醉,城门“U呀”合起,一切是如此的宁静──“等─一——下——!”
若双大气不敢喘二气,三步并两步冲向前来,奋力扳住城门,守卫的人完全不卖他面子,硬是将门关上,就在只剩一小缝,千钧一发的时刻,一只手,从若双的背后伸出,从空隙给了守卫一拳,守卫应声而倒,相抗的力量突然消失,城门大开,若双往前扑了一大跤,连同背上的寻己也跌出去,雪袖手旁观他们的惨况,早在关门之前,他就进了城。
若双先察看寻己的情况,大致上,刚才的冲撞对寻己的清醒没多大帮助,然后将行囊中散出的东西,一个一个捡回来,再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
“为什么特地要到城中过夜?”雪显然对若双不满,就为了若双的坚持,他们赶了五天的路,还险些被锁在城外。
“因为今天是正月十五。”若双理所当然地说。
“那又如何?”雪的青筋暴现。
“唉,这怎么是浅薄的孩子所能理解?说起杨城的元宵,火树银花,红男绿女,真是远近驰名,名闻遐迩,一辈子如果没能见识一次,就如同行屍走肉,枉为做人,抱憾终生……”
“总之,就是你这家伙想凑热闹,是吧?”雪下了结论。
“话不能这么说,你知道西街角的老伯所做出来的纸灯,只在上头写上心愿,就能实现愿望了,十年才现身一次,我一定要抢到手。”
“很遗憾,守城的人被打昏,这城的当家一定认为我们是来找碴,不会放过我们,所以还是赶快走吧。”雪浇了若双一头冷水。
“啊,守卫大哥,快醒醒吧,小弟求你了。”即便若双使力摇着已惨遭重击的守城人,人家还是不醒人事。
“是谁做的?”寻己伸了伸懒腰,睡眼蒙胧。
“你!”
事到如今,他们只好先将守卫拖到一旁,再用乾草铺在人家身上了事,好在人群全往市街涌去,没注意他们可疑的举动,既然一切如此顺利,若双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把抓着寻己和雪,兴奋地向街上冲去。花枝招展的仕女,风流倜傥的俊年,满片的灯火和交错的珠光,绚烂整座杨城的夜空,人潮如海水般将若双等人往城中推去,那里搭建一方偌大的擂台,围观的群众不停喝采,上头一年轻人两肩架着长棍,他的对手已经扑倒在地,背后有人呐喊“少主”,年轻人一派傲气地向台下大喊。
“如果有谁能赢过本大爷,就将杨城的一半双手奉上。”
台下只是一番鼓噪,无人敢上擂台挑战。
“他都这么说了,坐以待毙怎么好意思人家的盛情。”若双卷起袖子,准备攀上擂台,却被雪一头拉下。
“不淮惹事生非!”
“难得有如此的好机会……”
若双一脸悲愤被拖离擂台。
“双,反正都是我们收拾残局。”寻己中肯地说。
看着五彩的灯笼,穿梭在熙攘的人群中,若双的精神再度振作起来,一会赞叹龙形的长灯,一会惊叫小巧的灯瓜,就像个孩子,东跑西跳,突然,若双急急奔向街角,害得寻己和雪也得冲挤人群,追了上去。
“老伯,哇,你己经全都卖完了吗?”若双哭丧着脸,可怜兮兮抓着老者的衣襟。寻己和雪还在后头。
“是啊,今年生意特别好。”老者被紧缠住,还是慢慢将摊位上的器物打包入袋。
“可我上次有请你替我留一个……”若双依然不死心。
老者眯起满是皱纹的双眼,仔细打量若双。
“原来是你这家伙。”老者语气促狎,似乎年轻好几十岁,老者从包袱中拿出一只精巧的布包,递给若双。
“真是巧夺天工,鬼匠神工,直媲美天下第一匠的手艺,啧啧啧。”若双捧着布包,不禁囋叹。
“唉,净说一些浑话,还不拿钱来。”
“您是要东海的珊瑚,还是西土的宝珠,亦或是延年的千年人参,万年灵芝,在下应有尽有。”若双摆出一副老商贩的姿态。
“你的琉璃镯子。”
若双脸色变了,盯着老者,好像人家抢了他全部的家产。
“我说说而已,一只灯笼还记较什么?只要我百旬大寿还见到你,也就足够了。”老者笑得皱起整脸的沧桑,他担起包袱,蹒跚而行,一步一步消失在人海中。
“我不敢奢望。”若双望着老者的背影,笑中隐隐透着哀伤。
“原来你在这里……”雪喘着气,寻己从后搭上若双的肩,深怕一眨眼,人又溜个不见影子。
“你们看,十年乍现的许愿灯笼,千载难逢,万中选一,说吧,寻己,阿雪,让我来实现你们的心愿!”说着,若双打开布包,里头是鲜红的纸灯,他又掏出一枝狼毫,准备挥洒满腔的热情。
“百年好合。”寻己突兀地冒出一句,若双和雪疑惑地看着他。“上头写百年好合。”寻己补充道。
红灯笼的的确确有四个大字──百年好合──,很明显,这是一个姻缘灯笼。若双笑了笑。
“那好,就让寻己和阿雪两个孩子,相亲相爱。”若双飞快地写上二行名字,字迹十分俊秀,飘逸。
“不要给我胡搞!”雪已经忍无可忍。
寻己夺过若双的笔,在灯笼上画下扭曲的字。
“双,师父,大师兄,大师姐,二师姐,小白……”寻己一边念着,一边写着,似乎颇乐在其中。
“你只写称呼,有谁知道啊?”雪蹙紧眉头,忍不住提醒。
寻己抬起头,看看今晚的月亮,再看看面前的二人。
“我忘了师父的名字。”寻己一脸无辜。
“真是大逆不道啊,寻己。”若双摇摇头,伸手捏了寻己一记脸颊,笔就这样落到雪的手上。
雪虽然不相信什么效果,还是写下长久的郁闷──姓无的去死吧──,心情突然为之一振,雪于是更起劲埋首苦干,把一路上的委屈全部发泄出来。
“阿雪,好过份。”若双装作可怜的模样,咬着一条手绢。
三人不顾四周的眼光,蹲在街角,对美丽的灯笼,无情地涂涂抹抹。
“猜灯谜喔,猜中的人就能拿到赏礼喔。”一处的商贩摇着铃鼓大喊,小童们一听见,全都涌了上去,包括若双,瞬间,他和寻己和雪隔了好几道人墙。
“两翅翩翩,角儿弯弯,花中饮蜜多逍遥。你们猜,是什么东西?”
“我知道,我知道!”若双和孩子们一起举起了手。
“那家伙又跑去哪了?”雪气得咬牙。
一只纯色的白蝶,翩翩滑过雪的眼前,雪定睛一瞧,那蝶薄得就像纸做的,诡异撒下金黄的磷粉,盘旋在寻己的肩上,寻己两眼发直,望着远方,好似灵魂已出了窍。
“喂,喂,你可别在这里睡着。”雪感到有些不寻常,不停喊着寻己。
“爹,娘,我在这里……”寻己对着无人的前方,喃喃道。
白蝶轻轻飞舞,在寻己头上绕了一圈,而后转个弯,朝市街的另一边飘去,寻己彷佛滮F绳,随白蝶牵引,迈出脚步。
“你要去哪?”雪试着拉住寻己的手,却被人潮挤向反方。
三人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