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敬瀚看看她露出了一大截光滑白净的腿,赶紧把眼光往上移,停留在她那浓眉长睫,未施脂粉的脸上,这女子虽古怪,但却十分的美貌,他毕竟还是没有坐到她身边,他选了一张距离最远的沙发椅坐下。
他抬起头思考了一会儿,像是在考虑从何处开始,接着便开始说:“……我家在山东烟台,从我祖父开始一直是当地的商贾,地主,由于国内的局势一直不稳定,战乱频生,我父亲因此希望我能到美国去读书,等到局势稳定再回来……”
“……所以你买的船票是到美国的?”
“是,我们由烟台到了上海,在法租界的饭店里住了十多天,好不容易托人买到船票,接着便在八月十日那天的上午七点四十分上了船……”
“你还记得真牢,连时间都一清二楚……”沈乔茵忍不住打岔。
“我一直都随身带着表……”雷敬瀚说道,接着从他上装的口袋里,拿出一只十分新的古董怀表,他弹开表面,看了一眼自己的表。“啊,现在停掉了!”
“我可以看一下你的表吗?”沈乔茵伸出手。
雷敬瀚把表递给她。
沈乔茵的父亲起码有上百只的古董表收藏品,她从小耳濡目染见识多了,虽然称不上专家,但一般的赝品,她还是可以看得出真伪,而雷敬瀚手上的这只,她几乎可以百分之九十确定这是真货,而且还是纯手工制造的精品,更难得的是一般的古董表,就算保存得再好,也多半有了些岁月的痕迹,但这只表却足足有八成新,这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她知道不少人会愿意花高价买下这只表,包括她父亲和几个她父亲的朋友,而一个大陆来的偷渡客身上,又怎么有这么贵重的东西,不用说一定偷来的了!
“这只表是你从哪里弄来的?”沈乔茵质问道。
“弄来的?这是我父亲从英格兰带回来给我的。”他一本正经的说。
沈乔茵本想发怒,直指他偷东西,但转念一想,反而起了一阵强烈的好奇心,她倒要看看这个一表人材的骗子,如何把这出戏继续唱下去,况且到时给他来个人赃俱获,他才无法抵赖。
“这样子……”她不怎么情愿地把表还给他,见他重新收回背心口袋里。
“然后呢?”
“……我们打发了脚夫上船,各自安顿好没多久,船就开了……接着一切如常,风平浪静,直到第二天夜里,我们用过晚饭,我和翎艳正在甲板上走着,忽然……”
“等一下,等一下……我发现你从头到尾用的一直都是我们,现在又有一个什么艳的,你们到底是多少人?”沈乔茵又打断他的叙述。
“费翎艳是我的未婚妻,我们一行人共是我,翎艳,和我的远房表弟纪凝凤……”
故事倒是越编越复杂了,人物又这么多,到时看他自己如何能记得牢,沈乔茵心想,但也不得不用心听下去,她如果要抓他的把柄,当然就要把他的故事弄清楚。
“然后呢?”
“我和翎艳手牵着手,在起风的甲板上聊着未来,聊着我们到达美国之后的一切,接着……接着……”他忽然露出了既迷惘又痛苦的表情。
沈乔茵注意到他的奇特表情。“怎么了?”
“……奇怪……接下来的一切,我都不记得了……”雷敬瀚痛苦的表情加深,他的双手扶住额头,像是努力地在回想什么,却百思不得其解。
“那你是怎么上这艘船的?”
“我不知道……当我记得的时候,人就在这艘船上了。”
好啊!他倒是厉害,一句不记得,就把什么事都推了个一乾二净,死无对证。
沈乔茵默默地看着他,她血液中喜好冒险的因子全都跑出来作祟,使她很快打定主意。
“这样吧,你先在我的舱房住下来,我们可以一起想想办法,看你是想回家,还是去美国……”
“可是沈小姐,孤男寡女的,可能不太妥当……”
“我都不怕了,你一个大男人还避什么嫌?现在都已经二千年了,谁还在乎这一套……”
“二千年?什么二千年?”雷敬瀚又露出困惑的表情。
“二千年,公元二千年,距离你的一九三五年,已经足足过了五十五年!”
“什么?你说什么?”雷敬瀚像是突然遭到电击一般,整个人跳起来。
“没错,已经过了五十五年,所以你现在是个老头子……”沈乔茵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开什么玩笑,这一点也不好笑……”雷敬瀚忽然逼近她,一下抓住她的肩膀,沈乔茵没料到他会有突如其来的这一下,以为他心生歹念,不禁吓了一大跳。
“干什么?快放开我!”她喝道。“谁跟你开玩笑了,不信你自己去看月历……”
“你在胡说些什么,现在到底是几年?”他还是死抓着她的肩膀不肯放,英俊的脸孔扭曲了起来,额头上的青筋暴现,一副又惊又怒的模样,看来倒不像是在做假。
“二千年”
他一下放开她,抱住自己的头,又错愕又困惑。
沈乔茵只觉得肩膀隐隐做痛,这家伙只怕不是骗子,而是个疯子,看他现在闪着奇特光芒的眼神,她忽然觉得不怎么安全,于是她退开了两步,走到门边。
“公元二千年,怎么会这样?你有什么可以证明?”他咬牙切齿地说道。
“你看!”她拿出自己的记事本丢给他,上面有着二千年的行事历。
雷敬瀚接过一看,脸色顿时一片死白。
“还有啊,电视机,影碟,音响……”她随手一指她房间内的东西,又拿起了距离最近的一个摇控器,打开电视发出声音,让雷敬瀚吓了一大跳,他盯着屏幕,目光发直,半晌说不出话来。
“你看,这些电器化产品,都是你那个年代所没有的,这样你还不信吗?你到底上船多久了?怎么会现在才知道?”沈乔茵一手抓着门把,一边说道,万一他有什么怪异的举动,她可以马上夺门而出。
“……你是我回复意识以来,第一个见到的人!”他像个泄了气的皮球般,本来年轻英气的脸上,突然罩上了阴影。
“也许在你失去记忆的时候,就是你穿过时间,来到未来的时候……”她想到自己看过的一些科幻小说,电影,替他找台阶下。
雷敬瀚努力地回想着。“……我不知道……”
这人简直不可理喻,他的故事他自己都不能自圆其说,编了这么一个有头没尾的憋脚故事,还要她来帮他的忙?而她居然比他还认真,企图想通这整件事。
“你仔细想一想,在你失去意识之前,你在做什么?”
“……我在甲板上散步,和翎艳……”
“是,你和你的宝贝翎艳在一起,这一个部份你已经说过了,现在我们要搞清楚的是之后,在这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没好气的说。
他拚命地想着……只记得那天翎艳说舱房里太闷,她想到甲板上走走,于是他们两人到甲板上散步,四下无人的夜里,海风徐徐地吹着,他握住了翎艳的手,动情地吻着她纤细的手,翎艳也不回避,只是呵呵地轻笑着,而他正想低下头亲吻她雪白的颈项时,忽然眼前一阵空白……“我不记得了……”他沮丧地说。
本来一直听得很用心的沈乔茵,突然很受不了的说。“麻烦你用心想一想,好不好?”
“我……”雷敬瀚百口莫辩,现在他确实是什么都记不起来。“给我一点时间……我会想起来的……”“好吧……”沈乔茵无可奈何,突然想到一件事。“你的船票借我一下……”雷敬瀚拿出来递给她。
“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沈乔茵拿出待客之道,这也是她那群猪朋狗友喜欢她的原因之一,她大方,好客,任何朋友带着陌生人上她的门,她都一样热情招待,从不问东问西。
雷敬瀚摇摇头,他现在什么东西都吃不下,一点也不觉得饥饿。
“我先出去一下,你就待在舱房里,我会挂上请勿打扰的牌子,这样就没人会进来……对了,如果饿了或想喝东西,冰箱里有一盒吉士蛋糕和啤酒,可乐什么的,你自己动手!”沈乔茵交待完毕后,一阵风似的关上门就走,让他来不及问任何问题。
沈乔茵跑去见那个英俊的大副,大副对年轻漂亮小姐的任何问题,自是乐意提供协助。
她拿出雷敬瀚的船票给大副看。“你看,这是真的古董船票吗?”大副如获至宝地看着那张船票。“啊!沈小姐,你怎么会有这个?”沈乔茵随口回答是她祖父给她的。
“这张船票现在可能要在博物馆才能看得到了……而且怎么可以保存得这么好,又没有一点破损,纸张也没泛黄?你祖父都放在真空保管箱里保存的吗?简直跟新的一样……”那个大副啧啧称奇。
“你的意思是,这是真的啰?”
“我虽不是什么鉴定专家,可是我们都修过航海史,多少也有点印象,况且这只是一张普通的船票,价值也不高,不会有人费心去造假的……”“喔……”沈乔茵有些震惊,又有些兴奋,她心里对雷敬瀚的话又多信了三分,难道真的让她遇到一个穿越时空的人?
大副将船票还给她。“好好保存,再过个几年搞不好会变值钱喔!对了,今天晚上一起用餐如何?”沈乔茵本想答应,但一想到还等在房间里的雷敬瀚,便只好拒绝了。“对不起,我有点头痛,今天可能不会出去吃晚饭,我想叫回房间吃会比较好……”“那明天晚上七点怎么样?”“……好啊!”她想着自己可能还有用得着他的地方,还是先把关系打好再说。况且他虽然年纪大了一些,可是长得一表人材,并不讨人厌。
“那就这么说定了!”大副笑道。
沈乔茵颔首陪笑告辞,急急走回了自己的舱房。